夏殇————薰薰
薰薰  发于:2008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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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闲……我………
你不是告诉保安谁来都不许进吗?啊,你来干什么?你给我滚!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的。我以为你一定来找……
严驰瞟了霍子都一眼,口气木纳。
你以为你以为,反正在你心里,我从头到尾就他妈是个没有节操,见异思迁的同性恋!
不是,你听我说,小闲,我……那天太冲了,我知道你不是这样,对不起…………
严驰一面僵直着腿,一面试图拉住小闲,眼里满是尴尬和混乱。
霍子都已经默默退到一边,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人。他其实也是有些自嘲的,每一次不是充当灭火器就是用作催化剂,好处没有麻烦倒是一堆。
但是能怎么办呢,一边是多年的兄弟一边是一心想保护的人。除了做冤大头,他还能够做什么。
严驰死死拉住小闲,放低口气说,回去吧,小闲,跟我回去。
钱小闲其实已经动摇了,应该说,当严驰冲进大门的时候,他已经动摇了。
只是觉得有点对不起子都,每一次明摆了被他们两个利用。小闲一时也不知道有什么两全的办法。正皱眉头,霍子都却已经拖着他的行李全数扔给严驰,又把小闲往他身上一推,说,下次再让我碰到你欺负他。
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于是三人都笑起来。
林菱说,有些人天生就注定必须接受生命里残缺和不完整的部分,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知道我有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有永远无法完成的愿望,有永远无法靠近的人,所以用自己的方式抗议,我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我私利到不可理喻。
三岁的时候,就懂得嫉妒,把姐姐从床上一掌推下,看着大人手忙脚乱。父母觉得对我有所亏欠,从不喝斥我,也不加理睬。我用尽一切办法去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最后的结果是被一叠钞票送走。
十五岁的时候遇见子非,像久逢甘露的旅人,肆无忌惮对他需索,幻想自己就是他最重视的人。子非的好脾气永远对我容忍,永远顾惜原谅我所有的任性。
我从出生开始就是替身,长大以后还是替身。原主死了以后,别人永远都在从我身上试图寻找那个女人的影子。
我们是姐弟,她善良宽容,我自私不可理喻。对比愈明显,我就愈惶恐,对感情接近偏执的渴求和索取,是试图灼伤自己,最好还一并企图点燃别人。
愈走愈远的时候,我终于害怕,怕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懂得包容我的人也会对我失望。所以我离开,我宁可一辈子活在他的记忆里,至少我没有亲手打碎自己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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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夜的时候,订婚酒席摆在本市一家极负盛名的酒店,包房三桌,并不奢侈却品位十足。
林菱还是漠不关心,连礼服都不肯换。
酒宴上女主人笑容甜蜜,举止优雅,踩着四寸高的鞋底仪态万千地穿梭于各桌之间。仿佛是一场她个人的庆功宴。
小闲妈在一旁笑得很高兴,不停夸林菱福气好,能遇上这么一个能干的媳妇,又感叹不知道我们家儿子什么时候能让我免操这份心。
小闲一面应和,一面用眼角扫视林菱。
你真的觉得可以圆满了吗?
林菱一直在状态之外,毫无酒量的他啤酒一杯一杯猛灌。别人只当他高兴,并不阻止。
小闲说,林菱你别喝,你不能再喝了。
林菱说,嘻嘻,你让我喝,过了今天,我就不喝了。
你醉了,听话,放下杯子。
不要,我没醉。让我喝,最后一天,以后我肯定洗心革面。
林阿姨笑他,这孩子,高兴起来形象都忘了。
林菱还在不停重复,过了今天,我,全部,全部重新来,来过。一面说,一面摇头晃脑,细细的泪痕慢慢流出眼眶。
低声的哭泣传到几乎每个人的耳朵。新嫁娘款款走到他身边,夺过酒杯,说,林菱,你收敛一点,今天这种日子你不要没分寸给我丢脸!
林菱还是哭,念念叨叨不理会一旁女人青白交加的脸色。
人群窃窃私语。林阿姨也有些措不及手。小闲心里觉得苦涩,没办法安慰他,怔着看他伏倒在桌面抽动肩膀。
酒店门外停下一辆黑色的宝马。两个熟悉的身形钻出,朦胧间小闲的心脏狂跳起来。
霍氏兄弟,在众目睽睽之下优雅穿过大堂,越过人群。
霍子都对小闲叹口气,无奈地摇摇头。他低声说,不是我告密的。
宝宝。你又哭了。
一双大手抚上林菱毛茸茸的头。一遍一遍抚摸。霍子非的眼里划过几丝怜惜和疼痛。
林菱没有抬头,也没有挥开他的手。压抑的哭泣终于忍不住,反身扑入身后的怀抱。嘶声力竭,像突然决堤的洪水,宣泄出千年的委屈和不安。
小闲转头,眼眶发热。
霍子非紧紧抱住林菱的身体,拍打他的背部。他说,好了好了,不哭,宝宝,不哭。我们回家。
被击到措不及防的众人茫然看着这出戏。酒会女主人并不阻止。高跟鞋尖一下一下击打地面。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霍子非说,对不起,小姐,我们家宝宝给各位添麻烦了。这次订婚所有的费用由我承担。
女人看看缩成一团的林菱,挑挑眉毛说,可以,请另外加付百分之五十的精神损失费和过渡期保姆费。
霍子非说,没问题。
女人递过一张名片,拎起皮包扬长而去。她说,真是可惜,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容易驯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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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都,我有时候很羡慕林菱,他不管不顾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虽然貌似无辜的需索很可能伤害别人,但至少他活得很恣意。
而我,心里埋着一个林菱的影子,随时想要破土而出。挣扎到一半终是抛不下身边的人。我必须顾及他们的感受,我没有办法做到自己想象的那样。我的放肆都是伪装出来的。我说到底还是一个懦弱的胆小鬼。
现在我没办法计划以后的路,先前安全的世界也渐渐远去。我处在一段漂浮的空白期,是人生当中莫名多出来的几百几千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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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子非把洗干净的林菱轻轻放到大床上,替他掖好被角,低头在他的眼皮上啄了一下。
林阿姨说,霍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林菱以后就住在这里。
你们,这……这怎么可以!这是不正常的!
霍子非冷淡地站在沙发后,他说,这不影响我们的生活。
别人会怎么说,我们还要面子的!
女人有些苍老的脸上浮现出尖锐的神情,高昂的声音慢慢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她紧紧抓住皮包,绞成一团。
霍子非说,我们?
我和他爸爸,还有他自己将来怎么做人?社会上怎么混下去?
林女士,你在质疑我的经济能力。
何况,你不是他亲生母亲。当年的收养手续也是不合法的。
女人的脸色一下苍白,她下意识地瞟向那扇卧室大门。
宝宝什么都记得。
不过他不恨你们,你走吧。

林菱一躺上霍子非的大床,就觉得身体疲累不堪。自从回到这里后,他每晚每晚都睡得极不安稳,宾馆空荡荡的房间,诺大的床他只占去一角,紧紧缩成一团,在数数中期待黎明的到来。
刚才的痛哭加上先前的疲累不安彻底挤垮他的体力。
他很快就睡得迷迷糊糊。
霍子非坐上床靠在他身边,取来一本圣经。手边的一盏小灯,光束被调到最小,只在纸上照出五行字的距离。他低头看着林菱。
皱着眉头哼呦。
怎么了?
闭着眼,林菱小声说,脚底板抽筋。
霍子非放下书,揽过他有些冰凉的脚,捂在怀里,慢慢揉捏。
于是,他放开眉头,又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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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看见一个新天新地。 因为先前的天地已经过去了。海也不再有了。
神要擦去他们一切的眼泪。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哭号,疼痛,因为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圣经《启示录》

几个月前,有人曾经信誓旦旦对他说,我不是同性恋,和男人做爱光想就觉得恶心。
几个月之后,那个人在黑暗里把他压在墙壁上,粗暴地亲吻他。
我从不认为彻底转变一个人的性向是一件如此简单的事,我给自己定下半年的约定,是试图让他觉得有接受我的可能。我没有想过让他在混沌不明的情况下强暴我。但是,林菱,我有点怕。我推开他,会不会让他觉得我在欲擒故纵,会不会原先还有的那么一点点可能从此被彻底扼杀。
林菱挑起眼睛看他。他说,这个很难说,你知道我一向是感觉为上的人,我没有那么多原则。喜欢的话,可以直接上床,以后的事等发生再讨论也未迟。
你有子非,对你百般容忍,不离不弃,我当然不能和你比。
哼哼,如果有那么圆满,我早就乐得嘴歪上天了。
你还有哪里不满足?
头一仰,嘴一撇。林菱讪讪地笑起来。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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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夜,霍子非把林菱从婚礼上接走。霍子都送小闲的父母回宾馆,又把他送回家。
穿越过一路的甜蜜街景,掠过一路各怀心事的路人。车行进得很慢。
霍子都说,这里从来不在圣诞节下雪。
小闲笑他,这么浪漫的梦连我都不做了。这里几年都没有下过一场雪。
很小的时候,曾经接连好几年飘鹅毛大雪。幼儿园的孩子排队去看电影,手拉手,一路浩浩荡荡,跌跌撞撞。人人裹得像一个棉包子,踏过一路的银白,几乎堪比当年红军的雪山行。
小闲记得拉着他的是一个很不安分的孩子,总是惹事生非。他不停逗自己,得不到回应就恼羞成怒一掌将他推在雪地,浑身湿透。后来,他母亲带着他到家里来赔礼。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大人之间,很尽兴地聊着自己的话题。小闲记得那个嚣张跋扈的男孩子在母亲身边出奇的乖巧,说起话来细声细气。和自己玩的时候,一双不安的眼睛还不停往自己身上瞟。
小闲从小就是个不懂得哭诉的孩子,他从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故,也不觉得那个记不起名字的男孩是多么罪不可赦。从头到尾惊慌失措耿耿于怀的只有大人们。
后来两家的串门也竟然因此而渐渐勤了。
初一快结束的时候,他们住的地方列入市政府的动迁计划。所有民众必须全部搬离。临走,又见了那个男孩一次。
就像破壳而出的蝴蝶,当年刁钻羞涩的男孩已经渐渐显露出沉稳的书卷气质,如这个年纪所有的男孩一样。
他礼貌客气地跟着父母说,再见,以后有机会来我家玩。回头看着小闲的时候,眼里有泪光闪烁。
两家彼此之间却就慢慢少了联络。现在甚至已经几乎忘了他的样子,只依稀记得他的嘴角边有两个极小的酒窝。
小闲说,子都,你知道这个世界上,长着小酒窝的男人何其多。即使现在面对面,也未必认得出他。即使能认出,也未必愿意提起这件事。所以,到头来也不过是他埋葬了他的过去,我埋葬了我的回忆。
我一直好奇,人和人之间到底是靠什么维系着,尺度又是多久。
霍子都一面打方向盘一面说,有利益的大概可以长一点,需要靠感情的大概难度更大一点。
小闲点头,两手枕在脑后,他说,我有预感,我和你的关系可以维持很久。
车开过一家小巧的甜品店,小闲开门下去捧来一个九寸的蛋糕。样式简单。
霍子都问,严驰在家?
他耸耸肩说,不知道,大概回来了。我不会做蛋糕,只好随便买一个。这里的东西翻来覆去花样都差不多。哪天有钱我定要开一家自己的蛋糕店,像antique*那样的。
你不是不喜欢甜食?
但是我喜欢看,也算是喜欢。理论上和喜欢吃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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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驰到家的时候,小闲在洗澡。客厅里的茶几上摆放着那只未拆封的九寸蛋糕。
浴室的门被用力推开,眼前是雾气一片。小闲惊愕地看见满身酒气的严驰红着一双眼大步走近,仿佛是一只被彻底激怒的困兽。
人与生俱来的危机感促使他不由自主往后退一步。
严驰,你干什么。
没有任何防御能力,几天前的事再次上演。却不再带有任何挑逗迷惑的意味。
严驰低头一口咬在小闲雪白的脖颈上,血红的印痕立刻转为青紫。
小闲大叫,头顶不断洒下的水珠流入他仰起的口鼻,终于剧烈呛咳起来,手上反抗的力道便减了三分。
你去哪里?你和他过圣诞?
没……订婚……朋友………
失去理智的猛兽根本不接受任何解释,他低头去撕扯眼前人身上的每一块皮肤,似是硬生生要把他扯成两半。
一口咬住胸前嫩红沾着水珠的樱色,不带任何怜惜。小闲拼命瞪着双腿,手却被牢牢摁住。
放,放开,王八蛋……
哼。严驰冷笑。你越是挣扎我就越兴奋。
你……说……没兴趣的…………
我是没兴趣,是你诱惑我,是你把我变得和你一样!他妈的都是你的错!
裤子被一把拉到膝盖以下,小闲吓得脸色发白,拼命愤怒咒骂,一直到喉咙有些嘶哑,渐渐连破碎的单音都发不出。
细长的手指不住在他身体里翻涌,身下一个挺进,尖锐的痛呼啸贯穿他的身体。
啊……小闲在心底尖叫,眼前盛开一棵浓密的红花树,一株一株殷红的花瓣在雨水中爆裂,零落。
反复抽插冲刺了不知有几百次,灼热和肿痛慢慢变成一种麻木,瓷砖上不停下滑的已经分不清是血还是水,或者是泪。
小闲越过严驰穿着外套不断律动的肩膀,透过浴室朦胧的玻璃窗,看外面的夜色漫天。冬天里难得一见的高远天气,窗口正对的,是一棵光秃秃的玉兰树,叶子早已经全部凋落,干枯苍老的树枝挣扎着向夜空伸出颤抖的手。难看的枝干就像是一个迟暮的舞者在夜色里孤独起舞。他闭起眼。
有没有人为我唱一曲赞美诗,有没有人为我在今晚降一次雪。
有没有。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严驰回房倒头就睡。留下小闲一个人沿着池璧缓缓下滑,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也全部被抽干。他轻轻靠在点点殷红的瓷砖上,无法下坐,只能跪着喘息。
他不愿或者不敢睁眼去看自己身下的惨状。
离当初定下的期限还有六天。
六天呵,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这个一开始的赌注。
他说,严驰,你给我半年,半年之内如果你没有爱上我,我就离开。
于是,离半年还有六天。
六天可以发生很多事,六天也可以什么都不发生。
他合上眼轻轻唱。
silent night
holy night
all is calm
all is bright
round yon virgin mother and child
holy infant so tender and mild
sleep in heavenly peace
sleep in heavenly peace …………
——————————————————————————————————————————*antique-出自《西洋古董果子店》

小花姐姐,嘻嘻,小花姐姐。
严驰看见空旷的校舍过道上,伫立一个少年的影子。干净上乘的布料,理一个清爽的短发。背影坚韧而苍凉。周围不断的呼笑声如潮水般涌动。他仿佛可以感受到那个少年的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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