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殇————薰薰
薰薰  发于:2008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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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菱笑了,又露出两个让人惊奇的酒窝。他说,我没什么不高兴的,所以只好高兴一点。
走在林菱和霍子非背后远远看过去,会发现两个人的动作有明显的暧昧,意即他们总是会做一些连情侣在公众场合都很少做的事,比如霍子非会低头亲亲他的脸颊,林菱会把脸贴到他脖子里去蹭,要么就是把手伸到他衣服里取暖。
各种琐碎的小动作不停,貌似亲密,小闲却觉得这一刻仿佛是急切要把毕生所有的东西都宣泄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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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说,上次来林菱订婚典礼的,你朋友,是医生吧。
小闲应声答,是啊,他是院长,怎么了?
母亲点点头,仔细想了想,瞟了坐在一边的丈夫一眼说,就我腿上这个静脉曲张的老毛病啊,这两年虽然没再加重,但终归是块心病。北京没什么认识的人,也就没想过要动手术。这次来了倒也是个巧,你帮我问问你那个朋友,不知道能不能帮我找个好点的医生关照一下。
小闲笑说,妈,你那种手术又不是什么风险性高的,哪家医院都能处理。
母亲眉毛一竖,两眼一瞪说,我养你几十年,怎么,今天让你帮妈做件小事你还给我摆谱了?
小闲连忙摆手,满口答应着。心里暗自好笑,扭头看看依旧是一脸静默的父亲。
自己的母亲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有些平常人家的市侩气。做事仔细讲究条理,心地善良不懂算计。但喜欢唠叨亦容易猜疑,人到中年一路积压了许多对生活不如意的抱怨,性子免不了更狭隘几分。自从上次在林菱的婚宴上准新郎当众被劫走,婚事就此告吹,她之后见到小闲每次都要絮絮叨叨念很久。循规蹈矩的观念里当然是无法容下龙阳断袖的,在母亲眼里,同性恋三字与精神病毫无差别。
小闲曾经一度试探过,假如林菱是你的孩子你会如何。
当时的母亲一脸严肃地说,她会劝,实在不行,就断绝关系,将他赶出家门,全当是没有生过这个儿子。
在母亲的观念里,面子是极为重要的一环。
或者,天底下大多数人对于面子的执著都是一样的。否则,又怎么会有不要脸三字。

小闲找到霍子都说明来意,他大笑满口答应,并说可以自己主刀但要算小闲一个人情。
小闲耸耸肩,他欠子都的人情还算少吗,只怕到下辈子也还不清。
其实两人暗自都是心照不宣。z
子都的院长调令一挥,所有手续一路放行。母亲因为对麻醉剂有轻微过敏现象,即使是局部麻醉亦要护上氧气。小闲和父亲就坐在门外等。
从小他们父子二人就基本很少有沟通,父亲习惯倾听却很少倾诉。小闲面对他的时候总是觉得拘谨,话溜到嘴边却怎么也无法开口。这个男人写得一手好字,并且懂得吟诗作对,颇有一些文学功底。以前在搬家的时候,小闲曾经发现过一大摞泛黄的宣纸,慢慢写的都是父亲自己创的诗。
醉里挑灯,花前月下。但年代久远之后被平实的生活盖住了光华,渐渐就不再被提及。
不得不妥协的,永远注定无法与命运抗争。小闲觉得很多问题父亲看得懂,想得到,在他面前,以为可以隐藏的很好却往往早已无所遁形。
他递给父亲一灌绿茶。在他身边坐下。父亲靠在椅背上闭眼。各怀心事。
小闲说,爸,你们到过了年再走吧。y
父亲答,过几天我和你妈就要回去,年末社里还有点事要了结。
那过年你们还来吗?
你来北京也行不是?
小闲点点头。耳边又听一声叹息。
其实我和你妈只要你过得好。你的脾气我们太了解,要好好照顾自己是要紧,别的都可以慢慢谈。
小闲的背脊一僵,偷偷拿眼角去看父亲,发现他还是闭着眼,嘴角却有一丝丝牵动。小闲觉得喉咙哽咽起来。
我知道,我会的。爸。b
一个小时的雷射治疗很快结束,本是无什么大碍可以立刻出院,霍子都却坚持要他们留院一天观察情况,小闲拗不过他只能答应。
母亲自然感激万分,拉着霍的手拼命闲话家常。从家庭人口一路问到配偶情况,当得知他还是单身并且没有女友时,惊讶地直嚷不可思议。
霍子都一脸尴尬地苦笑。g
母亲说,小霍你条件这么好,怎么会没有朋友?是不是要求太高?
霍支吾道,这个,还是缘分没到吧。
母亲说,唉,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一样,什么缘份不缘份,踏踏实实倒是真的,讲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做啥?你告诉阿姨喜欢什么样的,阿姨帮你留意着。
小闲看着霍一脸有苦说不出的吃鳖样,背过脸狂笑不止。
几人在医院里呆了一夜,安然无事,第二天就忙着回家。

买好机票霍闲送二老去机场,自然又是分别被拖着手一阵叮嘱,两人不住点头全部应下才目送他们平安远去。
小闲才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忘记和严驰打电话。
一看手机只剩不到小半格电,只能借来霍子都的手机拨过去。
他说,严驰,你在哪?
严驰说,小闲?
是我,我昨晚没回来,在医院陪我妈,她…………
停,这事以后再说。那天我们在超市,被狗仔偷拍。
你说什么?
电话里背景嘈杂,似乎有很多人在不停争吵。小闲的脸色倏的煞白,脑子似乎被雷劈了一下就卡住不动。只能重复问他怎么了。
严驰说,我在准备开记者招待会,回来再说。
挂上电话,顾不上霍子都疑惑的目光,他直奔附近的报摊,抄起一份娱乐报就翻。
其实也不用翻,几乎每份报纸的版头都有他们俩的照片。桃色标语漫天飞舞,既有一语中的又有暧昧宛转。
事情来得太突然,可能连经纪公司都不一定压得下。霍子都扫了两眼,苦笑,我哥这下要忙翻了。
小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奔上楼他就把们紧紧反锁,扑向电视。
心跳一下比一下激烈,脚尖打着颤。记者招待会上的严驰依旧风度翩翩,但神色中还是掩盖不了一丝疲惫。
小闲咬住嘴唇,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不想的,严驰的演艺前途,严驰的名誉,甚至他的人生……
以为一心期待可以有一天和相爱的人远走天涯,不看别人的脸色,不顾别人的批判。到真的考验来了,才发现原来连自己都不相信离开现实社会,远离原先生活的爱人会过得更好。
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可以给他幸福。坚强是假的,信心也是假的。
如果是这样,一开始,又为什么要纠缠。
公司发言人,严驰的经纪人,每一个的话都晃晃悠悠从耳边飘过听不真切,直到话筒移到严驰面前。
全场肃静,小闲的双眼直勾勾盯住屏幕。
严驰环顾四周,微微一笑,他说,我要结婚了。我不是GAY。
世界轰然倒塌,钱小闲目瞪口呆地跌坐在地毯上,手里捏着遥控器。他像一条失去腮的鱼,张着嘴拼命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发现袋里的手机响起。
霍子非说,钱小闲你先过来避一避,严驰家不安全。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賽程我已经跑尽了,当守的信仰我已经守住了
——圣经《提摩太后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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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驰带着那张传说中的杂志脸进门的时候,小闲和他都一愣。他是没料到小闲为什么会出现在霍子非家里,钱小闲是没料到他会带着女人大摇大摆。
女人小闲见过一次,吴越人家的面馆里。单纯可爱,当然他不会傻到真以为习惯在娱乐圈破爬滚打的女人会单纯。
一时间,客厅里八目相对,鸦雀无声。
小闲很想装做一幅关心的样子问问他情况怎样,再问问他你说结婚是假的吧。但嘴里发苦,他开不了口。
严驰已是满脸疲惫,僵直了脸对小闲说,我未婚妻。
小闲半坐在沙发扶手上,其实是顺势倒下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喉头翻滚,却发不出来,什么表情都没有,只能瞪大眼睛看着严驰别开的脸。
然后,他听见自己半开玩笑地说,美女啊,你小子艳福不浅,以后我老婆要有她一半就好了。
严驰敛下的目光一抖,胸口一阵阵浓重的物理性钝痛袭来。
他咬紧牙关。
对不起,小闲,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不要用这种口气,我承受不了。对不起。
霍子非把严驰一把抓到楼上去,于是沙发上只剩下小闲和那张杂志脸。
茶几上纹丝未动的四杯碳烧咖啡还散发着袅袅热气。小闲端起喝了一口,看女人自顾自欣赏着她漂亮的彩绘指甲。
小闲说,你不喝咖啡?
女人抬头朝他甜甜一笑,摆摆手说,喝咖啡对皮肤不好。
哦,我看严驰从来不忌。
她又笑笑,说,男人和女人的皮肤酸碱度不同,不容易长痘。
很多地方,男人和女人天生就有差别。
小闲端茶杯的手顿顿。他问,你真是他女朋友?
你说呢?
应该不是。
女人点点头,涂满睫毛膏的眼皮一颤一颤,她说,我不是,但我会是他妻子。
小闲心里一颤,手里的咖啡差点泼翻在地。他吸口气,慢慢稳定好情绪问,你们要结婚?
是啊,不可以吗?
不,有点惊讶而已。你,喜欢他?
谈不上喜欢谈不上不喜欢,互为利用罢了,结了婚就不用老是被狗仔队盯着,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不会干涉我,同样的,我也不会干涉他。
小闲有些佩服面前的女子,他不知道现代商业社会的女人怎么会都变成这样,强韧懂得算计并且做得滴水不漏。
你甘心吗,陷入一场没有感情的婚姻?
女人耸耸肩说,只不过是一场没有感情的婚姻,又不是真的得不到感情。婚姻说到底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是做给别人看的。用个成语叫……叫……
女人歪着头,奋力思索。
小闲笑道,冷暖自知。
对,就是冷暖自知。不做给别人看,我们一辈子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感情。
那你没想过退出?做个普通人?
女人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她说,你是真笨还是假笨?要想退出一开始就不会进来了。
小闲沉默下来。他是知道的,愿望是一回事,欲望又是另一回事。几乎很少有人愿意,也很少有人能够在万众追捧的时候全身而退。他们只能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自己。
等了一会儿,听小闲再不说话,女人看看时间,于是拍拍衣服站起身。她说,你帮我说一声,我还有事,先走了。
拉开门,她背对小闲,弯腰穿好鞋子,又站了几秒说,我今天不是来示威的,虽然觉得抱歉,但我只能保全自己。其实你还未上起跑线就已经输了。

慢慢走回二楼,小闲脑子里一团乱。
他是知道的,每一个人都没有错,人只能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在己方力量薄弱外部力量太过强大的时候,只能用尽一切来保护好能保护的。各人都有各人必须担起的责任,各人也都有各人无法承担的后果。
二楼的书房虚掩着,谈话声从里面断断续续传出,小闲知道偷听是很不道德的行为,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在警告他走远一些,但自己的双脚就像是生了根,挪都挪不走。
房里,霍子非站在窗口似笑非笑望着沙发上一脸郁色的男人。他问,你真的打算结婚。
严驰说,不结婚能怎么办。
霍子非又道,娱乐圈也不是没有先例。
严驰冷笑,是啊,是啊,一个跳楼一个被捅,还真是好例子。
那你是打算放弃他?
严驰烦躁地站起来走了几步,爬爬头发,掏出打火机又想起来这栋楼是严禁烟火,只好悻悻然放回。
他说,我不知道你别问,我自己到现在都没搞懂对他到底是感情还是占有。
霍子非笑笑,点头说,我知道,但结了婚,你们之间就真的完了。他不会做你情夫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那你呢,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昨天老头子又把你叫回去了?
他说他要给我找个像肖兰的女人。
严驰被口水呛了一下,挑挑眉毛用一幅你们都疯了的表情对着霍子非。
林菱怎么办?
找个机会和他解释,我不会娶的,就怕他乱想。
停了一会儿,他又说,很小的时候,我曾有一段时间天天喂一只隔壁的野猫,没办法驯养却又抛不下。
严驰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两个大男人同时叹出一口气。
小闲一面听一面觉得有一把刀正把自己的心割成一片一片,胸口气血翻涌一时间竟头晕眼花差点滚落楼梯。
现在唯一留在他心上的感觉就是自己和林菱是两块鱼肉,宰割与否全部取决于他人。
颤着腿,他轻轻离开别墅。
※※※z※※y※※z※※z※※※
睡到半夜的时候,接到林菱的电话。
手机里传来短促的呼吸声,暗黑的夜里听起来有一丝诡异的感觉。
小闲说,林菱,是你吗?为什么不说话。
林菱笑起来,说,是我,小闲,你要爱惜自己,你可以活得很长。
小闲一愣,呼吸有些急促起来,他听见自己黑暗里突然加快的心跳。他问,你说什么,你在哪里?
电话被挂断。徒然扩大的不安驱使他拨通霍子都的手机。
子都,你哥哥在哪儿?
子非?在家吧,怎么了?
我不知道,你打个电话给他,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隔壁房里的严驰还在安然大睡。小闲跳下床,随便套上衣裤就往门外冲。

林菱说,你要结婚是不是?你要抛下我?
霍子非站在门口,裹着风衣风尘仆仆。他从公司回来的半路上接到弟弟的电话,前思后想方才明白上午出门前忘记取走桌上的皮夹。
里面留着十二年前他和她的合影。
他说,没有。z
林菱扬扬手里的皮夹说,上午,你走了之后,你父亲打来电话,要我转告你,相亲的对象已经替你准备好,很像你皮夹里的女孩。
子非你从来没有忘记过她对不对?y
为什么非要忘记她?我已经在你身边,我不会离开你。
子非,你知道这是我的心魔。我是个自私的人,我希望可以霸占住你全部的心,每一个角落。
我不可能把一个曾经爱过的人那么快抹煞。z
霍子非,我给了你十二年的时间。我有几个十二年可以继续给你?我离不开你,但我终是害怕,我怕你会有一天找到一个像她的女人,取代我。
宝宝………
我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你既然给了我幻想,就不能把它打破。霍子非,我问你,你会结婚吗?
现在不会。
将来呢。
霍子非定定看着坐在露台边沿的林菱。他说,我不知道。
林菱点点头说,你从不说谎。可我不想把你让给别人怎么办?如果我嫉妒,我也许会把你的新娘解肢。
宝宝。z
林菱看了一眼站在楼下显然焦灼万分的钱小闲和霍子都。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说,子非,你告诉我,你爱她吗?
霍子非轻轻点头说,我曾经爱过她。
林菱把脸扭向夜空,他说,那是当然,我姐姐漂亮,温柔,聪明又能干,谁都会爱上的。
半长的发丝,在夜风里漂浮起来。单薄的衣襟亦被夜风吹得胡乱晃动,仿佛一瞬间就可能把他带出这个世界。
霍子非一步一步向前走,伸出双臂说,宝宝,乖,过来。
林菱笑起来,他摆摆手,说,子非,你一直都把我当一个孩子,你从未正视过我的心智。你展臂,我就会投怀送抱;你安抚,我自然平静;你温柔,我再别无所求。我的每一次逃离,你都当作是毫无疑义的离家出走,你坚信我总会回来,你笃定我根本无法离开你。
霍子非默然。是,林菱一直任性而娇纵,惯于索取,但通常表现得并不倔强。
林菱说,你知道,我用了整整十二年时间,想要证明自己的幻想可以变为生活,为此,我愿意付出任何惨痛的代价。不过后来,自己的胆怯却让我先逃离你。你又把我找回来,你告诉我什么都过去了,你知道我有多希望自己可以就此被这样的表象蒙蔽,假装你是需要我的,假装我不仅仅是你呵护的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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