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闲姓钱,全名叫钱小闲,年方二十四,身高一百七十三公分,体重六十公斤,做人本分,无任何不良嗜好。
大学毕业几年,一直都在差不多的岗位上打转。每天起早摸黑西装革履地挤公车,在公司里为一点微薄的薪水点头哈腰,被老板打落牙齿吞血水。这决不是什么智商的问题,按母亲的说法,他小学三年级,转校时候测过的数据是一百二十三,普通人都在九十到一百之间。
朋友笑他,小闲啊小闲,就凭你的样子,要拍什么电视不行,要进什么公司不行,没必要窝在这里天天受气啊。你这是白白浪费国家资源。
小闲笑笑,又有些得意,在厕所里对着镜子裂开嘴,摆出一个万人迷的pose。他在心里不住赞叹,当然当然,这张百看不厌的脸真是上帝完美的杰作。
这里的商业圈满街都是星探,防不胜防,他曾经无数次被所谓的工作人员当街拦下,百般说服。但他不愿意,说到底,就是懒,能站着决不跑着,能坐着决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娱乐圈不是个好玩的地方,绯闻杂事满天飞,每天除了必要的工作,还必须分神应付那些讨人厌的狗仔队,小闲是聪明人,自然不会蠢到自掘坟墓。
关于他的长相,众说纷纭。有说倾国倾城,有说沉鱼落雁,有说媲美韩子高,也有说是赛过周小史。不管哪一种说法,小闲知道都是对的,并且他自认为那些形容还不到实际的十分之一。
这个社会多的是以貌取人,以银子压人的人。所以拜这张皮相所赐,他至今换过不下十家公司,每家的老板总是千方百计地带他出差,然后半夜的时候打来神秘电话。
小闲,来陪陪我怎么样?
我操XXX。
于是第二天就辞职,如此反复,直到现在的公司算是做的最长的一家。因为老板是个蕾丝。他想这一次他真是捡到一块大馅饼,不出意外,绝对可以安守到老。
工作是一些简单的杂事,做了很久,小闲从没出过什么差错,但也不想向上爬,因为太累。他虽然爱钱,但他更懒。这是一个史无前例的商业时代,人人为了那一点高处的富足争先恐后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前面的尸骨未寒,后面却已经有不怕死的继续跟上。
但小闲容易满足,他不喜功利,懂得争夺,却出奇地喜欢银子,若是在古代,定又是一代败家子。
所以,空暇的时间多了,就趴在桌上玩玩纸青蛙,叠叠小飞机,看看网上有关那些明星的绯闻,然后再做做白日梦。
小闲是灰公子,小闲身穿神奇的魔法西装,脚踩奇妙的魔法皮鞋,在某年某月某一天突然被英俊富有的万人迷王子用一辆纯金打造的豪华房车接回一幢价值连城的城堡,从此以后,两人就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好吧好吧,你们别笑。做人不能太有阶级意识,就算是小闲这样的底层受苦受难劳动人民也应该有幻想的权利。他只是想想,想想而已,既不犯法也不用钱。
他对许多事都好奇心十足,愿意尝试,但通常都虎头蛇尾。小时候,父母说他是一个活泼的孩子,只不过做起事来没有长性。但他知道,对许多事都抱有浓厚兴趣事实上却是对任何事都没有兴趣。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钱小闲是个懒散又贪财的底层劳动人民。
拉杂了一堆,有人问他,为什么你不找女朋友。
小闲说,我没钱,没有十袋金米谁愿意委身?
大都市的女孩何其聪明,挑对象客观条件俱是放在首位,偏还要半掩半遮。电视里的相亲节目,被罗列出的好男人标准都似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中规中举,有情有意。有谁敢理直气壮的加上富裕这一条。
这就叫犹抱琵琶半遮面,不菲的装扮让男人心惊,却也猜不透她们到底是不是瞄准了自己的口袋。你一试探,就上钩,一上钩,她们就立刻收线。从此便沦为砧板上的待宰之鱼。
所以小闲一直游走在情感线的边缘地带,无法轻易爱上别人,更无法轻易让别人走入他的生命。也许就是注定朝生暮死,碌碌无为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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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
神称光为昼,称暗为夜。有晚上,有早晨,这是头一日。
—圣经《创世纪》
一直到很久我才明白,原来头一日三个字便是开创整个新世界的关键。—钱小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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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到夏天,怕冷不怕热的小闲心情就变得很好。过了中午,哼哼小调决定打着病假的幌子开溜。
大街上,热气腾腾,三十几度的高温下一个人闲晃,偶尔路过的行人只当他是一只闷在蒸笼里发了疯的包子。想想该去哪里转转,百货公司是一定不行的,小闲害怕那些美丽的售货小姐,并且面对那些明码标价,他会对自己瘪瘪的钱包生出一丝罪恶感。酒吧咖啡厅也不是他的地盘,小闲自认从来不是什么品位高雅的人,兜里的那几张纸币买买泡面还能凑合,那些琼浆玉液,本来就是留给那些王母娘娘身边的金童玉女,轮不到他。
站在十字路口,看着一跳一跳的绿灯,小闲四处张望,犹豫着要不要赶在变红之前窜过去。
拐角处有一栋五层楼的娱乐设施,看上去破破拉拉有点年头。小闲咧开嘴嘿嘿傻笑起来。
初中的时候,自己经常逃课来这里的图书室里打盹。两块钱免费空调吹到饱,还没人打搅。
脚步硬生生地移了过去。大铁门紧紧锁着,而且已经有些生锈。正门口到处散落着装潢的废材料,看样子这里早就被遗弃很久了。眯起眼,小闲觉得有些遗憾。
再往前,走过一条窄窄的街,转个弯,就看到一片鹅黄色的教学楼。初中母校。
小闲瞪大眼睛,差点吹起口哨,十几年了,怎么还是一点也没有变化。
站在黑漆漆的栏杆外向里望,煤黑的跑道,空旷的操场,。唯一不同的是他记忆里的操场似乎很大,而眼前的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走到大门口,保安室里已经装起了空调,一个看起来年过不惑的男人正在翻看报纸。
看见小闲站在那里,男人打开门。
先生你有事吗?
噢。小闲随意地笑笑。没有,我是这里的毕业生,路过看看而已。
于是那个男人也好脾气地点点头,又有些高兴地搓搓手。那你要不进来看看吧,暑假里也没什么人。
啊,可以吗?
没问题,现在很少有像你这样毕业那么多年还想着回来的人了。
男人摸摸后脑,有点感慨起来。
不过说起来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刚才就有一个先生来过,也说是这儿的毕业生。
是吗。
小闲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反正多半是自己不认识的。
是啊,他还没走呢,嘿嘿,你去找找,说不定你们认识。
笑笑谢过保安,他凭着记忆一脚踏进停车场。
初中的时候,钱小闲是一个极其讨厌体育课的人,千米跑至今从未及格过。每一次总是千方百计地与老师玩官兵捉强盗,所以停车场就成了一个很好的藏身之地。
停车场的围栏那一边,是别人家的院子,似乎是相当喜欢自给自足的人家,一年四季都有奇妙的植物漫过墙头。有一次,小闲偷摘了别人家的扁豆,拿回家的时候一直担心会不会因此吃坏肚子。还有一次他对那些难看的苦瓜发生了兴趣,结果惹到了院子里的大狗,吓了足足一个礼拜不敢再涉足这里。
小闲一个人边走边长吁短叹。
慢慢绕到车棚后面,他忽然看见有个人影坐在花坛边上抽烟。黑色衬衫,黑色长裤,微卷的半长黑发。
大概就是保安说的那个校友。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小闲又多瞟了一眼,耸耸肩,转身离开。
钱小闲?
背后有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啊?
吓了一跳。他迟疑地别过头,看着男人的脸在他面前一寸一寸地放大。
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他来不及捕捉。
男人走进,一股好闻的薄荷香窜入小闲的鼻子,让他忍不住有些贪恋。打住打住。
怎么?不记得我了?男人的声音里带了些调侃的成分。我可是一直把你记在心里。
小闲的心突地跳了一下,他想,自己当年绝对没做过坑高年级钱的事啊,最多就是想想,想想又不犯法这男人,看起来怎么那么不好惹。
向后小小地退了一步,小闲做好随时拔腿的准备。他左右看看,问,你是张三?
男人愣了一下。
那你是李四?
男人的眉头皱了起来。
呃,王五?
男人的脸开始发黑。
都不是哦,哦,那肯定是贾六,对不对,呵呵,贾六贾六。
小闲尽量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看着眼前脸色已经转青的男人,他决定下一秒就溜,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跑。
只可惜,男人的手终究还是快了一步。他常常的手臂一捞,把小闲箍到怀里,狠狠地勒住他的脖子。
你个好样的,居然记不得我了,老子当年被你白白臭骂了,啊!
小闲呼吸有些困难,心里有些吃惊,他骂人?向来不屑争执,风度翩翩,眼里从来只有钱的自己居然骂过人?
看他一脸受惊吓的呆滞样,男人知道小闲是彻底忘记了。于是他松开自己的右手,把烟丢在地上,用脚死命踩了踩。
我操XXX。
小闲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有点醒悟过来,恍惚里觉得自己十几年前也对谁骂过这句话。他在读书的时候,虽然成绩不见得怎么样,但品行绝对优良,偷抢拐骗骂人打架乱搞女人这些个事,根本和他沾不上边,当时的他整天满脑子只想夜夜搂着孔方兄睡觉。
但记忆里,又的确有一次,对着谁,爆过粗口。因为在后来十几年的漫漫生活里,他甚至不只一次重新梦到过当时的场景。梦里的男孩,有一张英俊倔强的脸。
男人瞪着想问题想到晃神的小闲,咧嘴一笑,卡在脖子上的左手臂松开,力道减了三分。
想起来了你?
小闲眨眨眼睛。
没有,我有早衰现象,要不你给个提示?
男人不满地哼了一声。
厕所里,我被你骂的。
小闲突然觉得大概是大太阳底下站久了,有些头晕目眩手脚发软。他干笑,是这样,呵呵,呵呵,厕所里哦…你,该不是,呃,耍流氓吧。
男人古怪地瞧了他一眼,一出手就往他头上打了一拳。
你乱想什么你,变态啊。
小闲摸摸发痛的脑袋,说,我没乱想,你自己心术不正。
我操XXX。男人又骂。男人硬邦邦的有什么好,要抱也抱女人,窄腰翘屁股你懂不懂?
小闲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懂不懂都一样,他还是喜欢那些白花花的银子。
喂,你小子不会是同性恋吧?
小闲看着一脸警戒的男人,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我不清楚,男人女人,都没爱过。
你是远古人还是世界遗产?都焉了还没谈过恋爱?
小闲摇摇头,恋爱啊,劳心又伤神,多麻烦,识人不清弄不好还赔了夫人又折兵,这种事他才懒得做。
男人突然一脸玩味起来,退开两步,他上下打量起小闲。一手摸摸下巴。
呒,不过我说你,倒是很有做兔儿爷的资本。
小闲一听,两眼一瞪,拳头就立马向男人的门面招呼过去。
两个大男人于是就一路从停车场打到教学楼,再从教学楼打到大草坪,一边尖叫,一边胡乱挥拳,丝毫不在乎路人窥探,好奇的眼光。
跑道旁边种的两颗美人蕉依然娇艳,会爆黑籽的大株红花也没消失,小闲觉得现在的时间似乎一下子又倒退着回到了那个青涩的校园年代。
喂,看不出来你还挺能打?
男人呈大字型躺倒在草坪上直喘粗气,黑色衬衫也被汗浸湿,紧紧贴着身体,勾勒出他完美,健硕的线条,胸膛也随着呼吸一起一伏,领口的两颗扣子被随意解开,隐约可以看见一颗颗汗水顺着男人的喉结向下滑动。
小闲趴在他身边有些口干舌燥,听见自己喉咙里止不住咽口水的声音。原来男人的性感也是可以两道通吃的,原来自己活了二十五年生平第一次的欲望竟然是另一个男人。小闲有些迷惑。
你真不记得我了?
男人的低沉的音色里有些不满,他转头,正好对上小闲那双饱含欲望的眼睛。
看什么?大热天的发什么情!
一声怒吼把小闲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好看,我看两眼还不行。
小闲白了男人一眼,翻个身,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我叫严驰。
小闲又打了一个哈欠。
我知道。
男人一愣,跳起来,扳过他的头。
你记得我?
不爽?不爽就当我没说好了。
小闲像赶苍蝇似地挥了挥手。
那你还问我是张三李四王五贾六!男人又吼起来,高分贝的音量震得小闲得耳朵生疼生疼。
我逗你玩呢,想当年你那么出名,我哪有可能忘了你。
你个小骗子!给我皮痒!
严驰猛地扑过来压在小闲身上,两人又开打起来。
小闲没有告诉他,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是没有记起他,男大七十二变,他哪有那么好的记忆力
但两人跑过领操台的时候,记忆就突然像洪水一样开闸,一发不可收拾地涌了出来。
对,就是在这里。
阳光明媚,那天是学校每年都办的英语节。所有班的学生人人抱着一个凳子,被学校像赶鸭子上阵似的往操场上走。
小闲一边睡眼朦胧,一边打着哈欠,他对这些集体活动向来兴趣缺缺,从来不管台上演的什么,唱的什么。
好在他坐在第一排,凶得像八婆似的班主任看不到他的表情,所以两眼一闭,他索性安安稳稳地睡起太平觉来。
恍恍惚惚过了几个节目,后脑突然传来很兴奋的议论声。
来了来了,快看快看。
啊呀,就是他!!
好像还扮女装。
小闲有些恼怒地皱皱眉头,女人这种生物怎么都这么麻烦,看见个人也能激动半天,他家两个也是,抱着海报就能乐到一天不吃饭。好梦被扰让他有点想发火,但碍于八婆女的威势,又不敢冒然回头。于是他决定把气撒在台上那个家伙身上,索性睁开眼看个明白。
原来是在演一出音乐剧,哦,还是the rythem of the rain。
看看男角,其貌不扬没有特色,小闲决定把他自动屏蔽。那个女角……
他瞪大眼睛,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
那个男生,少说也有180公分,肤色偏黑,宽肩长腿,男性化的硬朗五官,怎么看都和女人沾不上边,反倒让他想起有名的泰国国宝。
台上的男孩,演到高潮处,道具伞一丢,跺到舞台一角作害羞状。
因为离得实在太近,小闲竟然发现男孩的脸上泛出一丝丝可疑的红晕。虽然被肤色掩盖得很好,但他绝对可以对天发誓,台上的家伙在害羞。
小闲的克制力终于绷的一下宣告瓦解,他弯下腰,剧烈的笑让他的肩膀不住抽动,整个人看起来仿佛随时会抽筋。
喂,你没事吧?
旁边有人好心拍拍他,小闲摆摆手。又笑了一会儿,台上的音乐也放得差不多了,小闲终于抹了一把眼泪,直起腰。台上一干人优雅谢幕,引来台下尖叫无数。
小闲饶有兴趣的看着一脸发黑的男孩。神情僵硬,动作也有些无措。
最后在他转身下台的时候,狠狠瞪了小闲一眼。
小闲耸耸肩,继续低下头睡他的觉。
自从这个英语节过后,那个男扮女装的家伙的人气似乎更旺了,走到哪里都能听见女人们议论他的声音。
班里的男生不服气,嫉妒之下一把拖着小闲下水,一边搭着他的肩一边直嚷,不就是帅一点嘛,再说,他再好看,哪有我们小闲好看,小闲,你说是不是?
小闲觉得自己倒是无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被那些八爪女成天缠着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他只要每天吃饱穿暖睡好,外加有银子可以搂,就万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