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绸效
绸效  发于:2008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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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凯垂头抵在墙上,他的肩膀无力地垂下,他只是,也只能站在窗口看着一墙之隔的急救...
急救完毕后,容榛被送到手术室继续进一步治疗,计凯第一次知道等待是那么的漫长与揪心,他爱的人在死亡线上挣扎,可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守在ICU的病房里,看着麻醉药过去却仍旧没有清醒的容榛。
计凯守在他的床边,寸步不离,直至第二天,他才等到容榛醒过来的。容榛的意识仍不是很清楚,呼吸机的起落声在他的耳畔,令他烦躁的好像想把那该死的东西从自己喉咙里拔出来。计凯连忙轻压住他的手,容榛挣扎了片刻,可是他的挣扎真的只能像猫一般,没有什么力量。
容榛曾经想睁大眼睛分辨自己在哪里,可是片刻之后,却又重新昏迷了过去。
计凯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一言不发。
两天之后,容榛才第二次醒过来,计凯喊着他的名字,他却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想努力的看清对方脸孔,却仍是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一般,不过一分钟眼睛闭起便又重新沉沉入眠,接连几次都是如此昏迷又短时间苏醒,其间好几次都心脏骤停,随之抢救。
莫曦晨看着计凯一直不离左右,他的心脏都随着容榛的病情而几起几落,心情几乎都在谷度。
一个星期不到,计凯竟是与睡着病床之上的容榛一样满脸憔悴,而且本来胃很好的计凯竟然短时间之内得了很严重的胃病,他几次疼到趴在一旁,眼睛都是不离病床。
"你得要吃点东西了。听我的话,休息一下吧,他也不会希望你这样的。"莫曦晨劝他,她怕计凯会比容榛还要垮得快,可是他却只是坐在一旁,凝凝地看着床的人。
第四次病危通知单书已经放在他们面前,一张苍白的纸似乎承载着一个人的一生以及有着决定他是否再继续活下去的能力。
莫曦晨眼神黯然些许,她扭头走出门外,买了一些牛奶以及面包,还有一包烟。女孩靠在冰凉的墙面上狠狠抽了两支才觉得自己终于可以看起来平静的走回去。
打开门,本是开着灯不知道为什么已经熄灭,黑暗的房间里只能看到心脏监视器那不断跳起的绿线,听到呼吸机单调的起伏...
"凯?"莫曦晨看着计凯仍旧坐在床旁,连姿势都没有改变过。
"怎么不开灯?"
"这样让我更安心一些。"
"计凯..."莫曦晨无奈的唤他。
计凯没有回答他,莫曦晨伸手想打开灯,却听到黑暗中计凯缓缓说道,"阿曦,我害怕。"
莫曦晨的手停在灯的开关上。
"当年我妈妈去世的时候,我把自己锁在厨柜里面,整整两天没有出来。当时,这个世界很黑,可以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还有眼泪流过的声音,可是却让人觉得很安心。我不想让其他人找到,因为我觉得那样妈妈就不会被带走,她会仍旧在我的身旁。"
"可妈妈仍旧离开了我,没有人可以阻止...,无论我怎么希望,怎么祈祷,她仍旧离开了我。"计凯继续道,"她与我不同,妈妈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可是在死之前却没有人为她作告解,我曾经在上帝面前发过誓,请将她的罪惩罚在我的身上,这样她便可以上天堂。"
"上帝一定是听到我发的誓,他真守信用。" 计凯突然呵呵地笑起来,"不过他听错了,我是想要他惩罚我,而不是我爱的人。"
莫曦晨缓缓靠近计凯,她跪在计凯身旁,看着他缓缓将头埋在臂弯,像已经疲倦到没有力气站起来的孩子,看着病床之上没有丝毫反应的恋人,"他不是还很年轻吗?还有很多事情都可以继续做的。"
"不,是你们都还很年轻,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们一起来做的。"
"嗯...,我还没有把JEWEL介绍给他认识呢。不过他如果再这么继续睡下去,会遇上雨季的,到时候我们就只能蹲在雨里面等JEWEL了。"计凯缓缓道,"不知道她还认不认识我。"
"你不能再睡了,容榛,否则你会把我忘记的。"
莫曦晨愣在计凯的对面,她突然发觉直面一个男人的流泪好像是在偷窥,偷窥不属于自己的宝藏,她俯身从身后抱住计凯,"凯..."
"你不能再睡了..."
两个人的喃言混合在一起,在暗黑的房间里好像是咒语,是祈祷,只是希望眼前的这个人能够睡过来。
两个人的喃言混合在一起,在暗黑的房间里好像是咒语,是祈祷,只是希望眼前的这个人能够睡过来。
一只微烫的手轻轻地触摸了计凯一下,然后又垂了下去。
计凯没有反应过来,只能傻傻地看着容榛努力伸手想要抚住自己的脸庞,然后又放弃,轻轻地朝自己摆手,他还不能说话,也没有太多力气。计凯这才惊觉,他朝他笑着,眼中的眼泪还没有完全擦干,莫曦晨也笑了,她伸手揉了揉计凯的头发。
"觉得怎么样?"计凯急忙问道,容榛朝他摇头,伸手在他手中轻触,眼中露出疑问,计凯知道他首先关心什么,"宋颂他..."容榛急忙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计凯笑了笑,"他的心脏曾经停跳了十二分钟,不过他还是撑过来了,这真的是个奇迹。现在就在你隔壁。"
计凯的笑意哽咽,手指揉着眉间,没有再说下去,"你们都活着,真好..."
他会没事吗?容榛用眼神在询问计凯,他没有办法不自责,这本来应该只是他一个人事情,如果不是他习惯性的交给宋颂解决,他本应该在家中好好享受他的假期,期待着孩子的降生,他会是一个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会的,他会没事的。阿曦已经通知了宋颂的妻子,她现在正守在隔壁。"
容榛虚弱的笑着,这样就好。
计凯看着他的笑意,没有告诉他,宋颂的情况远比他要严重,虽然活了过来,但是仍旧是在昏迷之中,他被击昏后,然后被刺伤,躺在那里足足流了一个小时的血,难以相信,一个柔弱的女人竟然可以有如此巨大的破坏力。
看着容榛又重新睡着的安宁表情,计凯垂头叹息,自己又何尝不自责呢...,在余下的生命里,那个让他呼吸骤停的画面停在自己的记忆中,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恐惧还有愧疚。
窗外突然跑过几名医护人员,计凯疑惑的看着窗外,他心里产生了一种非常不安的感觉,急步走向门口,这时浅眠的容榛也被惊醒,骤然睁大眼睛看着计凯。
莫曦晨先一步跑了出去,"你不要着急。"计凯安慰容榛一声,然后也跟了出去。
医护人员冲进了隔壁,嘈杂的声音响个不停。
护士看到他们站在门外看着,眼色微沉地拉上窗帘,发出一声刺耳的刷声。
计凯下意识地颤动一下,那一刻,只觉得眼中的光芒炽白到刺眼,白色的墙,白色的衣裳,还有白色的床单,这一切的白色几乎将生命力都吸干,一点一滴的吸干。
容榛勉强自己从病床上坐起来,挣扎力度太过,身旁的花瓶也被从桌上碰落,在地面上砸的粉碎,夹杂着一声声嘶力竭的哭喊。
他知道那个声音,那个声音一直陪了他许多年,直到离开他的身旁走到宋颂身旁。
那是婧娅的声音,原婧娅。是宋颂同他一直亲呢的喊小丫头的女人。在他的印象中,原婧娅永远都是柔柔的笑着,娇嗔的笑着,从来都没有哭过。
计凯重新走进房间,然后紧紧的抱住容榛。
"宋颂他,刚刚停止了心跳。"
宋颂的意志很坚强,他撑过了严酷的急救,所有人都会以为他会撑下去,直至身体康复,可是谁没有想到宋颂没有能捱过并发症。他在昏迷中去世。
计凯不敢松手,自己能体会到怀中的那个身体在剧烈的颤抖,他甚至没有办法哭出声,只能泪流满面,计凯知道自己的颈间已经湿透,被一场无声的痛哭所淹没。
宋颂对于容榛来说,并不仅仅是下属,他们之间除友情,还有亲情。
他是他的亲人,可是却因为他的错误而离开。
计凯不得不按铃让医生来给容榛打了镇静剂,这样容榛才能安静下来。
莫曦晨在门口敲敲门,计凯看到她脸上的忧色,确定容榛暂时不会醒过来的时候,走近门口,莫曦晨严肃道,"宋颂的死对原婧娅刺激太大,动了胎气,现在正在楼上妇产科,可能会早产。"
计凯深吸口气,所有的事情好像多米诺骨牌,推倒一张便会接连推倒另外一张,他对莫曦晨道,"阿曦,你帮忙照顾她,她不能再出事了。"否则容榛也许也会崩溃,计凯回眸看着躺在床上几乎被黑暗吞没的身影,那浓厚的颜色愈发显得他单薄到吓人。
莫曦晨伸手摸了一下计凯的脸,"我知道的,其他的事情都由许平晋在应付,反倒是你自己,你这么久以来几乎都没睡觉,小心自己的身体。"计凯点点头,然后重新坐回到容榛的病床前,夜色沉沉,他没有能在星星与地面的灯光混杂起来的城市里找到启明星。
清醒过来的容榛不再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他在用手势询问过原婧娅的身体情况后,便没有再说什么,大多数情况下面他只无声的看着一个地方,或者只是温和的看着计凯,接受他的照顾,偶尔听到莫曦晨与计凯故意逗他的时候,他也会相当合作的微笑,可是计凯知道他的眼睛里没有笑意。
只至他拆掉呼吸机,能吐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去找警察来,告诉他们,我要录口供。"这是容榛发现自己能够开口说话时的第一句话,一字一顿的说出来,声音极度沙哑,可是却又异常的清晰。
计凯阻止道,"不用忙在这一时,容榛,警察局对这件事情很重视,纪池已经被监管,马上要准备做精神鉴定。"
容榛眼中露出的愤怒让计凯心中一顿,"去找警察来!"这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牵动了他的伤口,计凯忙扶住他,又是心疼又是恼火。
两人僵持,容榛几乎是用一种死灰般的脸色看着计凯。
"嗨~"笑意盈盈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打破这种难言的僵局。
两人顺声看过去,竟然是华绍丛朝他们扬了扬手中的鲜花,"榛,看来你复原的不错。"
拿在华绍丛手中的鲜花娇艳欲滴,花香四溢。华绍丛看着都用绝对可以称之为不善目光看向自己的二人,仍旧笑不改色,左脸颊的酒涡愈发的深了许多,"好吧,既然都不欢迎我,那么我就长话短说,榛,有人想要见你。"
容榛挑眉,看着华绍丛让开门口之后走入的男子,有些疑问,他很脸熟,可是却是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谁,计凯却是脸色微变,"爸爸?"可是却马上侧开头,不想再理他,男子也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眼中倒满是宠溺。
莫鹄?
容榛心中惊道,这就是MRS·FOX?这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身着羊驼色外衣的莫先生,身材高挑,双鬓苍白,却是难以掩饰他锐利的气质与炯然的双眼,虽然已近年近六旬,可是却是看出来不过五十,这样的人,实在难以相信他竟然前段时间盛传只能靠呼吸器续命。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的儿子。"莫鹄走近他,他的声音低沉但是中气十足。
华绍丛微微一笑,便伸手将计凯拉到门口,"小伙子,给他们一点私人时间吧。"计凯正欲说些什么,莫鹄回眸看向他,容榛也朝他点头,华绍丛笑眯眯的将手中的鲜花交由莫鹄后,便硬拉着计凯宣告退场。
寂静的ICU病房中,两人互相凝视,莫鹄看着容榛,将手中的鲜花细心的插入到花瓶之中,好像那是一件艺术品,惟恐伤害到其一丝一毫,容榛一直冷冷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眼神似乎可以将他的身上剜出一个洞来。
"我其实很想给你一个拥抱,不过现在的你看起来就像被踩中尾巴的猫。"莫鹄一边插花一边笑道。
容榛冷冷笑道,"对,所以你休想。"
莫鹄手顿了顿,他回眸深深看着容榛,然后转身终于将花插好。他携手坐在容榛的对面,长叹口气道,"你为什么要选择当猫呢?要知道,太过于骄傲的个性最终会让自己受伤。"
"是你逼我成这样。"
莫鹄沉默不言地看着他,然后说道,"我只是太想了你了,为什么你,你们,从来都不愿意回到我的身边来呢。"
"为什么?"容榛费力的吐出几个字来,他直直的注视着莫鹄。
他现在才想通,从那份可笑的遗嘱开始,然后到华绍丛总是适时出现,有意无意的透露消息以及妈妈最后被推上指控席的告密,有谁能够做到这一点。
只有他,莫鹄!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现在终于站在他的面前,就是那个以为快要死去却实际是在ICU病房里看着笑话的莫鹄!只是有他有这种权力与能力。
到底是什么值得他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宋颂死了,计凯也差一点离开了他,现在丫头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到底是什么值得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莫鹄笑了笑,"我本以为这样会让你回到我的身边,可是没有想到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
"什么?"
"你应该知道计凯的母亲的职业是什么吧。"莫鹄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岔开话题。
容榛僵直的点点头,莫鹄笑逐颜开,"她是动物保护者,崇尚自由的生活,谁也不能束缚住她的翅膀,而你的母亲,纪池,她也是这样的女人,高傲,美丽,目中无人。我每每都为这样的女人而倾倒,只是对于她们来说,男人永远都是排在第二位的,对于计凯的母亲,自由是第一,而对于你的母亲,金钱是第一。"
"我曾经想过,既然纪池喜欢钱,那便用钱来与她交换。"莫鹄微叹口气,"我甚至容忍了她不时同旁人来一场无伤大雅的偷情游戏,可惜,她不明白,她将我容忍当作了软弱,于是我便一退再退,退到第三,第四位,她屡屡超过我能付给她的爱情上限。"
"你知道她是这样的人。"莫榛微微叹气,可是他继续说道,"你应该明白的。"
莫鹄的笑意平静而且自然,"可是我是那么爱她。我很不甘心,因为我从来不是应该排在第二位的人,死亡与爱情同样霸道。计凯的母亲是被死神带走,我没有办法让她重新回到我的身旁,但是纪池可以,只要需要剪断她的高傲就足够。"
容榛睁大眼睛,莫鹄微笑了一下,"所以我说我快要死了,然后纪池便迫不及待的要使用她的那一份遗产,当然,你知道,当她知道自己其实没有遗产的时候,脸色真的很有意思。"莫鹄好像心情非常愉快地笑眯了眼睛,"所以,她想起你来了,你可以帮她争遗产,因为她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存在,可是,她不知道,我一直都在那里等着你,可惜你却没有来找我。"
"你..."容榛无言以对,莫鹄笑道,"纪池的神经却是我的计算错误,没有想到那样的一个人竟然也会被压力压垮,不过这样也好,她永远都不能离开我了。"
房间里面流动着一股晦暗不清的味道,眼前的人才是最大的疯子,可是他却有一张端正与儒雅的脸孔,以及沉稳的气质。
"她会离开你的。"容榛突然冷笑,"就像你说的,死亡与爱情同样霸道。"
莫鹄挑眉,他双手交叉平放在膝盖上看着容榛,连表示疑问都那么优雅。
"她没有疯。"
"什么?"莫鹄愣了愣,然后笑道,"不可能。"
"你知道她最后在我的耳旁说了什么吗?她说,‘你没有儿子女儿,所以,如果你死了,第一顺位继承人就是我。'"容榛哈哈苦笑,纪池没有疯,她比谁都正常,"我会把这个告诉警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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