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靡烂似热带雨林的味道厮磨在肉体之间,连人的眼睛都泛出深绿,萤火般飘在半空。
容榛看着在舞池之中拥护到几乎不分你我的红男绿女,唇旁划过一丝笑意,让自己更舒服地躺在酒吧的最里间后,伸手去取放置冰块的酒杯,只有接触到了冰的东西他才能够遏制住不让自己昏睡过去。
这家酒吧的老板走过去,手里拿着一瓶龙舌兰,容榛连连摆手示意不要,白皙的手在灯光下是淡青的光芒,只有一排一排的针孔是浓紫,像纹身一样爬到了手腕上侧。
"静脉打漏了?"酒家的老板问道。
容榛仰首朝他笑,往里挪了一个位置,许平晋便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龙舌兰,米黄色的外衣衬的他英俊的脸庞温和似君子兰,"你需要的是阳光绿地水和休假,而不是到我这儿来坐。"
"我需要的是一块许愿石,让它给我健康的身体。"容榛发出笑声,黑色眼眸在暗处流光溢彩。他是一个很漂亮的男人,虽然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男人有些不恰当,可是在某些人的眼中,这样的男人适合被压倒。不过幸好,并没有人尝试过这么做。
许平晋淡淡一笑,眼睛微眯,"那好吧,亲爱的,向我许愿吧。"
容榛不由笑开,他的身子往下滑了许多,许平晋伸手去扶他,容榛便靠在他的肩上,两人亲密无间。许平晋由着他,伸长手拿过酒杯在手中轻转。
"我要打仗了,我可不可以把愿望换成胜利?"靠在许平晋的肩上,容榛说道。
许平晋拍了拍他的额头,"听说这次以容氏为主办单位的珠宝设计大赛,声势很浩大,反响也不错,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我的特别助理宋颂很尽职。"容榛笑道。
"连容家的那枚粉钻都拿出来当奖品,果然。"
"这一仗我下了本钱。"
许平晋抿了一口酒,"老同学,你难道不觉得面向社会能者居之的比赛形式很有可能让你家的粉钻蒙尘吗?"
容榛哈哈一笑,"如若是有必要的时候,我会亲自从各设计事务所里面选择优秀人才,以备作黑马。"许平晋挑眉,容榛淡淡道,"只要那人有才华,卖相好,又恰好默默无闻,还有,重点是要年轻。大家会喜欢灰姑娘的童话。"
"你觉得你们运气会那么好?"
"我相信容氏珠宝的设计总监可以让那个人金玉其外。"容榛敛眉微笑,这就是商业,只要做的漂亮,便是一场豪华宴会,让所有看客都开开心心。
自己花了五年时间将公司内部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整理清晰,这一仗要打的漂亮。
许平晋抬唇微笑,杯与杯之间轻撞,"祝你好运。"
"谢谢。"容榛没有将酒一仰而尽,只是轻轻啜了一口,"只是这样?"
"你应该诚心向许愿石许愿。"许平晋仍旧是把许愿石来取笑他,容榛好笑的捶了他一下,许平晋站起身来理了理外套,"我只知道一个名字,KEN。"
"只有这样?"
"你还想要怎样?"
容榛撇撇嘴,"好像是我要强找着人家出名一般。"
"二十一世纪最重要是什么?人才。"许平晋俯身与他拥抱片刻,算是道别,他向来准时回家,家中四岁乖乖女从不在她爹以外的怀抱入睡。
多好,大家都有回家的理由。
许平晋直起身来,容榛透过许平晋身体的缝隙看着一双浅褐色的眼睛,不像是飘浮在雨林中的萤火,而像是琥珀,包裹住一簇明灭不定的火焰。
容榛愣了愣,那一刻,仍旧残存的睡意全消。
这情形有些诡异,他看到的那个人也是从另一个人怀抱的间隙看进来,只不过他不是与那人道别,而是在与人耳语,被灯光渲染得淡薄的唇紧靠在肉色的耳垂旁,微微张开而露出的牙齿,像是等待狩猎的猫科动物。
那个男人的手指修长而干净,那么遥远的距离,连容榛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会知道他不抽烟,连指间都没有肮脏的黄渍。
如果一个男人的手指干净,那么他会是一个好男人。
不记得这是谁告诉他的话,不过容榛信,看来这次他碰上一个?容榛笑开,觉得自己愈发的往下滑了滑,身子的上半部完全陷在沙发中,黑色的发丝像睡时那般贴合在脸颊旁,波浪般含在唇旁,然后因为笑意的扩大而滑回颈部。
两个人的眼神就这样透过人群组成的雨林而时断时续,像蒙太奇的闪光,闪动在彼此的灵魂之间,像是一种挑衅,也像是一种等待,等待对方扑过来或者自己去狩猎。
容榛眼中的笑意更加深了,电话铃适时响起,他便站起身来边接听边往外走,这期间没有再看一次那边,可是却能够感觉到那个人的眼神在自己的背脊上划动,像刀片般缓缓划开外套,然后是毛衫,最后是衬衣,只至肉体。
挂着耳机听着下属报告,十一月的天气冰凉的让他的呼吸都凝在鼻间,可是却没有让他离开,容榛将双手插在口袋内,靠在自己车旁,在满意的看到对方走出来后闪身坐进车内。
通过后视镜看到那个人四顾的模样,容榛不由笑倒在车椅上,他不得不承认这是自己的恶趣味,狩猎最有意思的是过程而不是品尝战果,那时已经带着一点义务的味道,好像是在提醒你勾引了人家就得负责。
义务如果每次都履行是一件十分令人觉得乏味的事情。
电话的另一端似乎也感觉到容榛的心不在焉,问道他是怎么了。
容榛笑嘻嘻地道没什么。专心地听完对方的话后,掏出手机准备挂断时,却是不小心将手机滑落到了车厢内,黑色的手机几乎是马上便溶入了黑暗之中,容榛不得不弯下身子去捡起来。
摸索了好一会,冰凉的金属才重新回到手中,容榛刚刚抬起身来,一双浮在车窗外的琥珀色眼睛几乎让他惊到心脏停止跳动。
琥珀色眼睛的男人隔着玻璃窗看着他,带着一种得意洋洋的笑容,双手插在手臂内侧,寒风将他的发丝吹的几乎掩住额头,有着像海潮般的卷曲,这让他的眼睛深遂的像狼,很性感。
好吧,承担义务也不是那么乏味的事情。
"你怎么就在那么多辆车里找到了?"
呼吸在彼此的唇间,两人靠在墙上,在亲吻的间隙看着彼此的眼睛,一问,一答。
"味道不同。"
男人的眼睛因为笑而眯起,然后又再度俯下身体。
两人的身上早已没上衣,当身体不得不因为脱衣而分开时,那几次的若即若离让再次的接触都几乎带着想要让人尖叫的温度。而此时,裤子都被抛开,在地上形成蜿蜒的痕迹。
容榛勾住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脖子,仰起头与他接吻,唇舌纠缠,对方不是一个生涩的新手,他对于寻找到对方的敏感点很有天赋,而且很有主动意识,这个让容榛觉得十分之受威胁。
"你属狼的啊?"容榛翻身将那个男人压在身上,双脚夹在他的腰侧,黑色的眼睛因为汗水而更加的晶亮,看着那个男人冲他笑,勾起来的嘴角露出白森森牙齿,"你是指哪一种狼?"
笑意让容榛不由的顿了顿,随之便是一阵昏眩,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被牢牢压制在那个人的身下,激烈的吻像暴雨一般落在身上,落在容榛的手腕时,愣了愣,随后,他的吻轻柔了许多,像羽毛一般拂过。
容榛无声微笑,不着痕迹地抬手从他的唇下挪了出来,然后插到他的头发中,"如果你没有力气,可以换我来。"
对于男人来说,这种挑衅百试百灵。
于是这场吻之后,以及随后而来的性,变得更像是一场战争。
二.
当容榛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微亮,淡淡的鱼肚白浮在窗户的边缘,这时他才有时间与机会打量这个已经渡过了一个晚上的房间,是指全部,而并非只有天花板。不过三分钟之后便放弃,这个房间有着所有出租房该有的特点,简陋,粗糙,没有人情味。
身旁没有人,这间房也很安静,容榛翻个身将被子蜷紧,等待手机闹钟响起后起身,冷风让他抖了抖。
卧室的旁边是一间工作室,没有门,四面是书柜,大多数是有关设计与法文,德文书籍,正中是一张大桌子,长度至少两米四,有几块可以升降成任何角度,看样子平时上面会堆满各式各样的纸张与设计稿,可是现在,那里只有一盘包好的三明治与牛奶,分外醒目。
容榛挑眉,尔后他退出了那间房间。
不能吃天下掉下的早餐,合什。
自从五年前父亲因病亡故,母亲潇洒弃家,而自己又要以毛头小子的身份接手容氏时,就已经明白了这句话,不管是什么样的得到首先都得付出。
回到家时,宋颂已经在图书室等他。
窗外的阳光以四十五度角从玫瑰窗透过来,留在深绿色的地毯上,浮起一片金光斑驳。宋颂的身影在书架间流连,圆拱式的拜占庭建筑,穹顶间绘有热烈奔放的希腊诸神在顶端看着他们。
"这间书室真有你父亲遗风。容榛。"
"他喜好奢华无度。"容榛甩甩潮湿未干的头发,把椅子拖到窗下,然后在阳光下蜷起脚坐上去,像猫一样眯起眼,"大概就是因为这样,一百年的福气四十年就用完了。"
"是人有旦夕祸福,悲欢离合。"
容榛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自己都已经不大在意,"什么事情能让你一大早就过来?我记得一个星期前某位还勒令我放假休养。"
"我是考虑到容氏总裁晕倒谈判桌前这条消息传出来太不好看。"
容榛忿忿然抓过桌上文件,"如今敬业都被狗踹。"
"我已经被踹许多次。"宋颂头也不抬,继续将文件继续拿出来放在桌上,见他还差些许距离不便拿到就又往前推到手旁,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不过好像你也没有静养。"
"每个人静养的方式不同。"容榛俯首翻看文件,然后签名。
宋颂将他签好的文件一并收好,"为什么不尝试一下普通的静养?"容榛咬着笔帽笑开,"比如?"
"丫头邀你这个周末来家里。"
"又是向我告状?"
宋颂是当年容榛甫接手容氏时便寻觅到的良伴,共打天下的左膀右臂。不过这人却是书痴,恨不得日日抱书而眠,休假从来都是逛遍大小书店,看到三更半夜,气得家里的小丫头常常跳起脚来,他这做哥哥的,只能看着跑来述苦的妹妹苦笑。
宋颂好笑,"她是觉得你常常一个人,所以炖了汤来滋补一下你这个哥哥。"顿了顿,容榛诧异的看到他的大特助与干妹夫竟然会用难掩兴奋的表情说道,"还有,你要升级了。"
容榛愣了愣,升级?片刻之后恍然醒悟过来,"天啊...,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天才知道。"他笑得很有未来爸爸的满足感。
"恭喜你。"容榛微笑。
只比他小一岁,却仍旧像是长不大小孩般的丫头,竟然转眼之间便要为人母了,容榛看着车外的景色出神,纵然是母亲弃他于不顾,是于心底之中他仍旧是对于女性抱持着近乎膜拜的心理,腹中可以孕育着另一个生命,这是件多么神奇的事情。
那么该准备什么送他们比较好?容榛穿过公园,他想自己去挑礼物。是BB服?可是现在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看来还是选摇篮更好,上次悬上可以飞的木马,飞行的时候会在哗啦哗啦的音乐。
早间还透明无垠的蓝天白云现下有些阴沉,起了大风,容榛仰头看着天空,本来坐在公园里的人纷纷起身收拾随身物件,准备离去,却仍有人还在椅子上面稳如泰山,米黄的格子围巾将他的脸孔包进大半,一袭深褐色大衣。
他正将面包撕成小屑洒向湖面,那里有几只天鹅姿态优雅,雍容华贵,交颈缠昵,悠闲自在,深绿水面上泛起圈圈涟漪。
只是这身影怎地显的熟悉?
容榛看着他的侧面,轮廓深遂,眼睛在云的阴影下带上一层天青色。当夜间才会出现的角色突然鲜活在了白天,他需要多一点的时间才能调适好。
去SAY HI?可是彼此之间连名字都不知道,或者装作不认识?如果他不是在自己的必经之路上,这条建议会完全采纳。容榛很犹豫,然后老天飞下来一张纸替他做出了决定,只不过老天爷是近视线,这张纸的着陆地是他的脸,还带着面包的香味。
容榛把纸从脸上拽了下来,正好看到纸的主人从围巾里探出来,看他,然后微笑,琥珀色的眼睛像阳光从云后面跳了出来。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反差,当你已经看到一个人最为赤裸的一面,以为这就是最贴近的距离之后,却又发现他竟然还有另外一面,有着出乎意料之外的干净。
一瞬间,他坚定了过去打招呼的决定。
男人把他的东西放回到自己的一侧,当容榛坐下来时,他闻到身旁传来浓重的面包香味,他的包和他的人都有这种味道...,也许应该叫他作面包超人。
天鹅发出几声高昂叫声,在湖面振翅。
面包超人重新缩了回去看着天鹅,把剩下的一口面包塞回到嘴巴。
容榛半靠在椅面,坚硬的木条让他觉得硌的慌,于是便将手收回到身旁,然后将一直握在手中的纸推回到他面前,"还你。"在他伸手想要收回来的时候,却是发现容榛并未松手,"是你画的?"
"怎么了?"面包超人有点化身成面包狼人的迹象。
容榛收回手,"没什么。"
"送你。"
容榛坦然收下,然后看着纸上的自己微笑,"这是你纪录成绩的方式?"然后又侧过身子去看他的画夹,回眸时,却是发现他定定的看着自己,说真的,那一刻,容榛并不想看到有人用那种眼神注视过来。
如果没有互视的瞬间,也许他会很浪漫的说,这是想你的纪念。
可是片刻之后他点头,"对啊。"
容榛淡淡的看着他,扬手把画给扔了湖里。那张有着猫般挑衅眼神的自己慢慢被浸透,然后被天鹅滑过的涟漪晕开,逐渐沉没。
"还有。"他又递过来一张。
然后又是一张。
仍旧还有一张。
...
他跑开买咖啡,把整个画夹交给了容榛。
容榛愤怒地合上画夹,这家伙的成绩只有一分!
3.
"你买的咖啡真是难喝。"容榛靠在他的胸前,雨下得很大,而且很凉,特别是对于两个已经被雨水淋得半湿的人来说。
"下次请你喝特制的。"他靠在车站的墙上,伸手大衣解开,把容榛包了进去,然后又有围巾替他揉头发,带着一丝宠溺的味道。听说,狼是家庭观念很强的动物。
容榛不由心里一乐,怎么想到那个上面了,双手圈住他的腰,"什么牌子的?"
"计凯牌。"他隔着大衣按了按容榛的手,大车站里别不老实。
"还有呢?"
"再请你听一首好歌,和你一起看看相册,回忆一下大学的毕业礼,或者在你犯了什么不可原谅的错误时,我就抱着你说没有关系。"
他微笑道,容榛愣住。这样的事情他从未记录在脑中,他只记得如何乐虞我诈,如何勾心斗角,如何钱权交易,他的快乐缘自于击败对方,将对方逼到退无可退,自行了断。
"听起来不错。"
"我在很用心的策划约会。"
"约会?"
"对啊,不然你觉得这是什么?"
容榛侧开脸,"你会对你每一次上床对象都策划一下吗?"
"为什么不?"
容榛的脸色僵了僵,计凯把已经擦的湿漉漉的围巾给挂回脖子上,冲他笑,"不觉得这样更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