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你们怎么勾搭上的?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她寂寞,我寂寞,就碰到一起了,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弄不明白,爱情小说白看了?你和赵琳怎么样了?"既然无法回避,就反击。
"我也分手了,哎,说来话长。"
我害怕他慢慢说下去,我现在对这方面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既不想再牵扯进去,也不想在听到这方面的事情。正巧这时两个小姐很累地抬了一箱酒进来,我连忙对王平辉说:
"伤心的事情咱们今天不谈,只管喝酒。小姐,开七瓶。"
男生在一起时话题很自然地就转到了班上的女生身上,几个人把班上的女生一个接一个地评论着,说到苏瑾时因为我的缘故,只是开了几个不疼不痒的玩笑就跳过去了,我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是也感觉有些失望。每个人都很兴奋,喝酒喝得也很爽快,因此过了没多久就有人倒了下去。在酒桌上我们什么都谈,只是除了感情,好像每个人在这方面都有些不愉快的事情,因此都尽量去避免它。虽然什么都谈,但是总感觉每个人都是在找话说,毕业分开几年后,感觉隔阂已经不可能避免,唯一的共同语言是骂人。于是他们就不停地骂人,骂单位,骂社会。我不愿意骂单位,因为他们对我都不错,我还不是个没有良心的人。我也不能骂社会,因为我比它更糟糕,或者说我有千言万语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小小又习惯性地想讨论哲学问题,但是只有他一个人对此感兴趣,感觉到无趣,就闷着头喝酒。
那天晚上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有人在桌边吐,有人大声唱歌。我站起来去隔壁餐厅上厕所,因为那天晚上这个餐厅的厕所坏了。我进到里面才发现小小已经蹲在那里了,看样子已经吐得差不多。我拍拍他的后背,问:
"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没事......回去继续喝。"
我笑了一下,站在旁边小便完了,拍拍他的后背走了出来。在经过卫生间的镜子时我停了一下,看到自己脸白如纸。我喝酒后脸不会红,只是越来越白。我从厕所里走出来没有直接回到酒桌边,而是走到马路的对面,在一个公交车站候车椅上坐了下来。酒店里传来他们模糊不清的歌声,身边是一群小贩。他们吆喝着叫卖东西,同时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警察一来他们就仓皇而逃。他们像一群蚂蚁,忙忙碌碌,只是为了让生活继续下去,还得随时提防"食蚁兽"的袭击。我坐了一会儿,然后回到酒桌边。他们已经发起新一轮的冲击。我拿着桌子上的酒杯,和每一个人干杯,喝光,重新倒满,再喝光,没有停止。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家的,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我躺着,感到头疼欲裂,嘴里一股隔夜的酒臭味。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倒了杯水喝下去,又到浴室里冲了个冷水澡,光着身子回到房间,关上门倒头又睡。
154
当我第二次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好了很多,甚至认为晚上再继续喝也没有问题。我看了看表,快十二点了。还好我昨天接到喝酒的消息后立刻就打电话向头头请了一天的事假,我可以睡一整天,没有小飞,没有苏瑾,没有工作,没有任何烦心的事情。但是我饿得难受,昨天吃了很多也喝了很多,但是全部吐掉了,吐得胃里空空荡荡的。我没有办法,只好穿好衣服下楼吃饭。
街上阳光很强烈。太阳满怀仇恨地照射着这座城市,仿佛要把它不喜欢的人们全部烤化蒸发掉。右边不远处的拐角处两只狗在做爱情游戏,左边有一个大的垃圾堆,苍蝇们的乐园。我选择了左边,当我经过垃圾堆的时候苍蝇们紧张地飞舞了起来在空中盘旋着,仿佛我会跟它们抢夺食物似的。我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摊上坐了下来,要了五两芹菜肉馅的水饺。我低头吃着,发现碗里飘荡着的还有韭菜馅的。我付钱的时候向老板娘指出了这一点,她很平静地向我道歉,然后继续招呼别的客人。
我继续沿着这条街走下去,没有什么目的。汽车东站还是乱哄哄的一团糟,对面的苏果超市也好不到那里去,门口挤满了卖烧烤和凉粉的小摊,一阵阵烤墨鱼的腥臭传了过来,像一个垃圾场。我躲进超市里,享受一下里面的新鲜空气和强劲的空调。由于是中午,超市里的人并不多,一长排收款通道只有几个是开着的。我在里面逛着,等到凉快得差不多了就买了瓶佳德乐走了出来。我喝着冰凉舒畅的佳德乐继续沿着那个方向走着。离东站越来越远,离人群也越来越远。最后我来到312国道上,累了就在一片树荫下坐了下来。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树荫已经被太阳带到了别处,我暴露在阳光下,浑身是汗。我喝光了已经变热的佳德乐,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往回走。回到房间,我洗了澡就上床睡觉。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是黑乎乎的一片。风从开着的窗户里钻了进来吹在我的身上,很舒服。但是风也吹开了我的蚊帐,蚊子们趁机混了进来满足他们的食欲。外面有说话声,是乘凉的人们在聊天。
我躺着,手淫,然后再次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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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下午我明白了沉默也可以表达我的愤怒的时候,我就开始沉默,比以前更加沉默。我努力和任何人都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不去进入他们的世界,也不允许他们进入我的世界。
我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跟身边的人交流,但是我也越来越频繁的跟Ryan通信,越来越离不开他。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信箱收他来的信,如果没有,我的心情就会变得非常糟糕,不停地打开信箱看,不停地跑到楼下去抽烟。我没有想到Ryan会这么容易就可以影响到我每天的情绪。在小飞在或者苏瑾在的时候,我也与Ryan保持通信,但是那时只是感觉想与一个人相互交流,但是现在我知道我需要的是另一个人对我的关心,或者比关心更多。我一方面在单位里保持着冷漠的态度,另一方面却在内心里期待着Ryan的关心。
这说明我是一个脆弱的人,想到这里我就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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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我回到房子。在路上我买了一些卤牛肉和两个馒头,这就是我的晚饭了。
我关上房门脱掉衣服打开空调倒了杯水坐在桌前开始我的晚饭,吃完饭我坐在桌前抽了根烟然后洗澡然后洗衣服然后刷牙然后烧了瓶水然后又坐在桌前,发呆。我不知道会这么呆多久,因为我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我才会有睡意。我等待睡意的来临。这就是我的业余生活,很无聊,很平常。如果苏瑾或者某个男人在我身边,我的生活会有所改变吗?那也许只是会多一项做爱的程序,并没有根本性的区别。生活就是一盘大杂烩,什么都有,但是什么都不好吃。
我就这么呆坐了几个小时,但是睡意迟迟不来。我决定出去走走。我穿上衣服下楼。我在路边拦了辆车坐上去告诉司机到最近的一个酒吧。车开了没有五分钟就停了下来,我这才知道离我住的地方居然也会有酒吧。
那是一个小酒吧,一个乐队正在演出。我在最后剩下的一张桌子边坐了下来,要了瓶青岛。乐队有四个人,都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一架爵士鼓,一把吉他,一根黑管,一个萨克斯管。他们在演奏No Waman No Cry,很好听。我边喝酒边看着他们演出。他们都很投入,看得出他们喜欢干这个。一个多小时后,他们的演奏结束了,收拾起自己的乐器走下舞台。很晚了,但是酒吧里的人还很多,他们都是三五成群的,只有我是一个人,因此只有我的桌子边还可以坐下来。他们朝我这边走了过来,问我能否在这里坐下来,他们想在离开前休息一会儿。我点头答应了,说:
"我能不能请你们喝酒?"
"为什么要请我们喝酒?"其中一个说。
"喝酒还需要理由吗?"我笑着说。
他们也笑了,其中一个胖一点的说:"有酒喝我从来不拒绝。"
我又让小姐提了几瓶酒上来,五个人边喝边聊。那个胖子最能说,也最能喝酒,绰号是白胖。另外三个人分别叫豹子、石头和老张。从白胖的话里我知道他们四个人是好朋友,各自有自己的工作、家庭,白天他们上班,晚上就到这里来演奏,每天晚上从十点到十二点。白胖在向我说这些的时候手一直握着石头的手,他们的手就放在桌子上,并不担心他们的动作会被别人看到。刚才演奏时的兴奋还没有退去,他们看起来都很高兴。我在他们的情绪感染下也很快地变得快乐起来,大口地喝着酒,大声地和他们聊天。
两点多的时候,我们分手向各自的住处去。我没有坐车,而是慢慢地往回走。白天拥挤吵闹的马路现在变得安静下来,也显得宽阔了许多。我反复地唱着Low的那句"She's let me cut her hair",感觉自己就像飘浮在一条河的中央,身体沉沉浮浮的。刚才酒喝得太多了,被冷风一吹有些醉意,脚发飘。分别时白胖问我是否需要送我回去,我摆摆手拒绝了,看着他牵着石头的手离开,豹子和老张也各自坐车向自己的家里奔去。我摇摇晃晃地迈动着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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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街边24小时营业的苏果便利店里买了瓶白酒,边走边喝,边喝边走,感觉就像是走在虚幻中。生活没有乐趣,也没有办法。幻想使活下去成为可能,可是幻想也正在变得枯竭。走来走去与蜷缩着一动不动其实并没有区别,就像黑暗与光亮没有区别一样。
我茫茫然,在街上游荡。
酒精在我的血液中肆无忌惮地乱闯。耳鸣如轰炸机般不停地向我袭击,将我的大脑炸成废墟。我无法停止大脑的飞速转动。我的眼前没有世界,只有跌跌撞撞的幻觉将我推倒又扶起。这时我看到一个蓝衣人从我身边走过。
蓝衣人很瘦,几乎只有骨架子。肥大的蓝袍在他身后随风而起。城市中没有风,阴沉沉的,如凝固的邪恶。蓝衣人以极快的速度在街上滑行,因此他的长袍依旧可以在没有风的空气中飘起。
路灯还是漫长如死亡,昏暗似希望。
蓝衣人在灯下一晃而过,没有留下任何形迹,甚至影子。他的眼睛射出两道赤红的光,冷漠并且锐利。他的眼光在獠牙般的楼房间穿过,似乎在寻找什么。
我掏出烟,发现火柴已经在无知觉中遗失了。我摇摇晃晃地移到一家店铺,从口袋中掏出一大把硬币递了过去。一个女人朝我走了过来。我看到她面若桃花。她把硬币从我手上一一捏起,嫩白的手指如嫩白的小嘴在我摊开的手掌上啄着,随后嫩白的小嘴又吐出一根火柴落在我的已经没有硬币的手上。我点上烟,当烟雾如丝绸般在我面前舒展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蓝衣人也到了这里。他与我擦身而过,进入店中。他的眼光从我身上径直穿过,视若无物。我却感到胸中灼热无比,就像烧红了的铁棍刺入我的胸膛,痛苦中夹着死亡般的快意。
蓝衣人径直朝那个女人滑去,伸出手拉住那只嫩白的手。两个人手挽着手,滑出店铺,向远处滑去。店铺突然无声地坍塌,并且两个人经过的地方獠牙般的楼房也随即倒下,浓稠的尘土在空气中无限地弥漫。这时空气中突然刮起了风。风越刮越大,卷走了所有的尘土与邪恶--城市的腐尸与遗孀。大地重新恢复了荒凉、广阔和无边的黑暗。
我站在风中惨然而笑。
我站在风中惨然而笑,但是我没有笑多久。当燃尽的香烟灼痛了我的手指的时候,我猛地清醒了过来。酒没了。烟没了。幻觉没了。快乐没了。城市仍然还是城市。城市中依旧没有风。我低着头,沮丧地往回走。
我尽量想走得快,让衣服飘起来,可是做不到。我感到筋疲力尽。我打了个哈欠,知道又该上床了。
我低着头,不去看眼前的世界,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脂生,若湿生,若化生......所有这一切在我的幻觉中本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是现在又清清楚楚地呈现在我的面前。我感到绝望。
我看着自己迈动的脚,数着步子:"1,2,3......"数到7时又重新开始:"1,2,3......"
当我数了无数个"7"之后,天突然下起了雨。雨很大,很疾。衣服在顷刻间就湿透了,我没有避雨。我突然记起有本书上好像说过下雨是天与地的交媾。我吸了吸鼻子,空气中果然有股子杏仁与甘草的味道。我笑了,大声地唱起了歌:
我孤零零地走在黑夜,
四周一片寂静,
这时我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轻柔而缓慢,
我回头看看,
这时我看到了黑暗,
她居然是个女子,
她的脸非常美丽,
她的头发很长,
像风一样飘逸。
...... ......
午夜的时候,我在大雨中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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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雨中游泳的结果就是感冒,发烧。我在床上躺了一整天。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未来一样压得我喘不上气来。
醒过来的时候,看窗外的阳光已经是下午了。极淡的阳光照进屋子,在地板上悠闲地躺着。街道上人的叫喊声也不时闯进屋子,看看里面太冷清,就赶快退了出去。
我裹紧了被子躺着, 和我的右手做爱,然后睡去。
159
Ryan被我的突然失踪弄得莫名其妙,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错话而惹恼了我,开始不停地一封接一封地给我写信,为他根本就不存在的错误而道歉。我开始给他回信,想停止这种没有意义的交流。我没有成功,因为我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办法把自己完全地封闭起来,我想找个人说话,把我心里的空空荡荡都倒出来。
我一直弄不明白我与Ryan是什么关系。有时候他就像是一个垃圾桶,承载着我自哀自怨时的无聊废话,并且永远都不会厌烦。
160
回忆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景象重演,而是一个创造的过程。心情郁闷的时候回忆是忧郁的,心情好的时候记忆又会被刷上一种甜蜜的味道,就像吃东西时在上面抹上一层甜酱或者是辣椒酱。当过去的那些事情在我脑子里转来转去的时候,速度太快,变得有些模糊。我可以记住细节,比如说小飞的眼神、手势,但我记不住情节。有时候我想把我和小飞的故事变得浪漫一些,也许那样才算是一场恋爱,但是我知道那是假的,我和小飞从没有恋爱过。真实的在我的内心,无法逃出来。
我从来不相信浪漫这类东西。当我把过去一段一段支离破碎地写出来的时候,我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真实的感觉,就像我希望能够活得真实一些。去掉那些细致末节,直达生活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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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很早以前就在网上告诉我他开始吃安眠药了,我的朋友中吃安眠药的还有一个,小小。不同的是,他从中学时就开始了他漫长的神经衰弱,开始吃那玩意儿。
小小虽然考上了南大中文系,可是他好像对哲学更感兴趣。每次我打电话让他出来陪我喝酒的时候,总是能看到他快活地跑来,几瓶酒下去后就开始和我讨论海德格尔,还有什么维特根斯坦之类的。大学毕业后他考上了研究生,他还准备研究生毕业后继续上下去。他钻在里面出不来了。我怀疑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能够干什么或者是想干什么,因此只能这么一个学一个学地上下去。但是学位总会上完,上完了以后呢?我曾经这么问过他,他咕咚咕咚地把一杯啤酒喝完,抹抹嘴,说:
"去他娘的。上完再说。"
"海得格尔还有萨特还有庞第还有庄子老子还有他妈的其他,有用吗?"
"没用。喝酒。"
每次和小小喝酒都能喝倒。
对于小小来说,生活只是一个姿态。
一次我和小小去买卤牛肉。小姐称好了要用蔬菜拌时问他:"蔬菜都要吗?"
小小看了看说:"香菜不要,别的都要。"
在回去的路上我问小小:"你什么时候不吃香菜了?"
"谁说我不吃?"
"那你刚才怎么不要香菜?"
"小姐既然问了我总要表个态。"
"你怎么不说胡萝卜或者海带不要?"
"我看了看只有香菜她给的会最少,这样不算太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