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凉云声音发沉:“对不起。”
陈述厌:“……”
陈述厌看着徐凉云,突然感觉那天的徐凉云真的消失了,就好像不曾存在过一般,一点儿痕迹都不留下,他连影子都抓不到。
徐凉云真的走了。他慢慢走远了,他消失了,他或许还能回来,又或许再也不会回来。
空余满腔悲凉。
陈述厌沉默了下来。
徐凉云低着头,不敢看他。
相顾无言。
陈述厌看着他,片刻后,忽的轻笑了一声。
“忘了啊。”陈述厌轻轻说,“那就没办法了,以后再去一次吧。”
徐凉云怔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向陈述厌,眼神更加茫然了些。
陈述厌眼神柔和地看着他,嘴角还噙着笑意。
他俯身过去,钻进了徐凉云怀里,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在他怀里闭上了眼。
陈述厌说:“睡觉啦。”
徐凉云下意识地应了两声,抱住了陈述厌。
“晚安。”
“……晚安。”
互道完晚安后,两个人就没有再说过话了。
陈述厌窝在徐凉云怀里,又慢慢睁开眼来,满眼都是难压下去的心不甘。
他听到徐凉云呼吸声发沉,他知道他也睡不着。
陈述厌都知道,但他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后,陈述厌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你会好的。”
徐凉云默了片刻,嗯了一声。
他低下头,在陈述厌脑门上亲了一口。
“睡觉吧。”徐凉云说,“我应该会想起来的。”
他说应该,他不确定。
陈述厌再没多说什么,只嗯了一声。
他没闭上眼,他在一片黑暗里睁着眼睛看着眼前。他抱着徐凉云,又感觉其实根本抱不到。
他其实想多问些什么,想问问他还记不记得另一些事。
可陈述厌不敢问,他怕会从徐凉云那儿得到更多的“我不记得了”。
他怕这句话。
于是一夜难眠。
徐凉云请了假,第二天不用上班,两个人便一觉睡到了自然醒,起来时都将近九点了。
陈述厌睡得不太好,徐凉云也一样,第二天起来时两个人看起来都很累,哈欠连天的。
徐凉云比陈述厌还要严重些,起床走进卫生间洗漱时不停地在揉脖子,还时不时把手攥成拳捶捶后脖颈。
陈述厌问他:“没睡好吗?怎么揉脖子,落枕了?”
“没有,想揉揉而已。”徐凉云一边说着一边收回手,把牙膏挤到牙刷上,又苦笑起来,“你看起来也差不多啊,昨天不是很早就睡了吗。”
“画家是睡不够的。”陈述厌说,“睡觉这东西只嫌少不嫌多。”
“……确实。”
他们再没说没睡好这件事,但各自心里都心知肚明。
简单洗漱完毕以后,两个人下楼吃了顿略迟了些的早饭,然后开车去了医院。
市中心的医院是幢白色高楼,最顶端用红色的大字挂着医院名称,旁边还有医院的标志。
徐凉云把车停在医院附近,牵着陈述厌走了进去。
这家医院并不是陈述厌前几天因为艺术杀人案而住院的那家医院,而是五年前他险些命丧黄泉时进了ICU治疗的医院。
他对这家医院的记忆特别鲜明,一进来就有点束手束脚,手上的伤都隐隐作痛,让他忍不住心道五年过去这里也没怎么变。
两人坐电梯到了六楼。陈述厌被徐凉云拉着东绕西绕,终于到了一个挂着“心理诊疗室”的牌子的门前。
“就是这儿了。”徐凉云说。
陈述厌点点头,说:“那敲门吧。”
徐凉云敲了门。
里面传来一道很柔和的女声:“哎,进来吧,没锁。”
徐凉云便推门而入。
心理医生是个女人,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手边摆着一杯水杯。陈述厌和徐凉云一进来,她就抬起头,朝他们点了点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她看起来上了点年纪,眼角有些皱纹,她的微笑让它们很显眼,也让它们看起来很美。
大约这种气质温和的人怎么样都是美丽的。
“来啦?”医生朝徐凉云笑起来,“你看起来不错呀。”
徐凉云苦笑一声:“我哪不错了。”
“比我最后一次看到你好多了。”医生说,“你那时候比现在瘦多了,瘦得都吓人呢。”
陈述厌一听这话,眉角微微一跳。
医生歪了歪身子,看到站在徐凉云身后一些的陈述厌,道:“这就是你爱人?”
“是。”
徐凉云侧了侧身,看向陈述厌,道:“我们复合了,所以就再来看看。”
医生点了点头:“好。”
说完,她又朝陈述厌笑了下,道:“你好,他经常跟我提你。”
想来温和大概也是一种气场,陈述厌站在这位心理医生面前,莫名有点心里发虚。
他点了下头,无端有点慌张:“您好,这些年您费心了。”
“这什么话,这是我的工作。”医生轻笑起来,道,“先进来吧,把门关上。”
两个人便走了进来,徐凉云关上了门。
医生站了起来,指了指咨询室旁的一排天蓝色绒沙发:“坐吧坐吧,我先去给你们倒点水。”
陈述厌说:“好,麻烦您了。”
医生道了两句没事没事,让他赶快去坐。
陈述厌不太适应,有些无措,但徐凉云显然是习惯了这种场面。他牵起陈述厌,说了声走吧,然后便拉着他坐了过去。
心理咨询室和其他病室不同,这里的墙纸是暖黄的,就连灯光都是暖色,到处都洋溢着一股治愈人心的味道。
陈述厌侧过头去问徐凉云:“你以前总来这儿吧?”
“算是吧,刚开始每天都要来。”徐凉云说,“一开始吃药,后来药停了一段时间,医生想给我用心理疗法,但是我不乐意,僵持了半个月以后,只好又用药了。用药之后观察了两个月,没什么问题,我就再也没来过了。”
陈述厌轻轻蹩眉:“那你怎么翘了大半年的班?钟老师朋友圈里,你隔了七个多月才回局里啊。”
徐凉云说:“之后手要康复训练,中弹之后也得做体能恢复……回体制里还要做心理检测,我还转到了刑警,一堆事情乱七八糟,就拖了这么长时间。”
陈述厌听得轻轻皱眉。
医生端着两杯水走了回来。
她把水放到两人面前的茶几上,又坐了下来,没急着开门见山地展开整体说正事,反倒和他们闲聊了两句。
她问他们:“怎么来的?”
“我开车。”徐凉云说。
医生点点头,说挺好的,又问:“现在一起住还是?”
“一起住。”陈述厌答,“我准备搬去他家。”
“嗯。”医生再次点点头,又沉吟了片刻后,说,“那我们先一个一个来吧。徐先生,您先跟我来一下,我们去那边,我问问您现在的详细情况,之后也好跟您爱人交代。”
医生一边说着,一边转头指了一下里面,那是个白色的门——这间心理咨询室里居然还有另一间房间。
“我觉得单独说比较好。”医生说,“您看可以吗?”
徐凉云当然没什么意见,也知道必定是这种展开。他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当然可以。”
说完,他转头看向陈述厌,说:“那我先去?”
“去吧。”陈述厌说。
徐凉云跟着医生走了。
他俩走了以后,陈述厌就端着水杯,慢慢一步一步凑到了那扇白色的门前——纵然他知道这么做有点不太道德,但他还是抑制不住本性,鬼鬼祟祟地把耳朵贴到了门上,想要听到一些谈话内容。
奈何这门的隔音功效做的是非常不错,陈述厌都快把耳朵碾平了,也没听到一个音儿。
他只好作罢,叹了口气,开始端着水杯四处晃悠。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又煎熬。纵使陈述厌知道徐凉云是在里面交代病情,没什么大事,也放不下心来。
他都没心思看手机,满脑袋都是徐凉云,总来回忧愁踱步,站都站不住脚。
就这么煎熬地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以后,那扇白色的门才咔哒一声被人打开,徐凉云从里面走了出来。
陈述厌连忙放下水杯,走了过去,忧心忡忡地问:“怎么样,还好吗?”
“……也就那样吧。”徐凉云苦笑起来,“谈一次而已,也改不了多少。”
“……哦。”陈述厌蔫了下来,“也是哦。”
“……会慢慢好的。”
徐凉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说:“我在外面等你,你进去吧。”
“嗯。”
“……我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可能,要说的会有些那个。”徐凉云脸色有些说不出的犯难,“你别放在心上,都过去了,我现在没事。”
陈述厌知道徐凉云是在给他打预防针。
他知道,于是苦笑了一声:“我怎么不在意啊。”
徐凉云哑然。
他还想说些什么:“我……”
“你别担心。”陈述厌说,“你在这儿呢,我实在受不了,可以出来抱抱你。”
徐凉云无话可说,点了点头,说好,我在外面等你。
陈述厌踮起脚揉了揉他脑袋,走进了房间里。
这也是个布置得很好,到处都洋溢着一股治愈人心的味道的房间。
医生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腿上放着一张手写板,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字,旁边是一个白色的圆圈小茶几,她手边是一根笔,茶几上面还摆着两个杯子,一束鲜花,另一侧是另一张单人沙发。
医生招呼他过来坐。陈述厌便回身关上了门,走过去坐下。
“情况我刚刚都从您爱人那儿了解了。”医生将双手合在一起,说,“我无意冒犯,就是确认一下……您现在是完全没有怪他的意思,对吗?”
陈述厌点点头:“我不怪他。”
说完,陈述厌想了半秒,又补了一句:“我当时也没怪他,就是怨他因为这个跟我分手而已。”
医生无奈笑了两声:“没有办法的,他当时……不太好。”
“我知道,所以现在是完全没怪他。”
“我听他说,您对当年那件案子的详细情形是记得不太清楚的,是吗?”
“对。”陈述厌说,“只记得一点片段。”
“好的。这样其实很好,您也不要强迫自己回想。治疗创伤性应激障碍,最主要的手段就是循序渐进,说得简单点就是慢慢来,他需要一点点忘,一点点走出来,您也不必多做什么,陪着他就好。好好生活,他自己会有‘事情已经结束了’的心理暗示,可以慢慢走出来。”
陈述厌点点头。
“他现在的情况比之前好一些。他是想走出来的,但是罪恶感让他有些犹豫。这个没关系,您可以慢慢引导,有想走出来的心就很好了,以后会慢慢好的——徐先生还说,他有记忆衰退的表现?”
“……对。”陈述厌说,“我昨天跟他聊天,发现他完全不记得我说的事了。”
医生听得轻皱起眉来,道:“那这五年比我预想的还糟糕啊。”
陈述厌听得心里一咯噔。
他连忙问:“什么意思?”
“我不清楚他有没有跟您详细说过,他一开始来我这里治疗的时候,表现出了很强的自伤自虐倾向。不过还好,在后来的治疗过程里,好说歹说是把这种倾向压下去了,但他的治疗态度不太积极,他不愿意走出来,最后是无可奈何用上的药,好抑制病症会反应到生理上的大部分症状。”
“可是从头到尾,他都在不停回想。”医生道,“他的罪恶感很高,不停地回想就预示着他会不停放大这件事带来的负面影响,有可能会盖过一些对他来说想起来时可能会弱化这些罪恶感的回忆。无疑,这些肯定都和你有关,陈先生。”
陈述厌:“……那他,想不起来了吗?”
“不,这毕竟不是失忆。”医生说,“他可以想起来的,只要把这些负面影响弱化,就可以让他慢慢回想起来。”
陈述厌松了口气。
“您可以时常给他讲讲,多聊聊天,看看到底忘了哪一些,再讲给他听。不用着急,慢慢讲,对他治疗有好处。”
医生说:“我现在的建议是少用些药,他会忘掉可能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药物影响,现在就先试试看早晚各一粒。”
陈述厌有些担忧:“没问题吗,会不会抑制不住,出现症状?”
“很有可能哦,毕竟一直以来用药的强度都挺大。”
“那他工作……”
医生温和一笑:“这个您放心,我刚刚也和徐先生说过了,我建议他请个长假,先在家治疗一段时间试试,他答应了。”
陈述厌这才放下了心,又忧心忡忡地问:“那他出现症状怎么办?我怎么做合适?”
“没什么办法,只能叫醒他。他的创伤性应激障碍发病时会把人拉回五年前的情境里,您得叫他的名字,把他拉回来,告诉他那些事情都结束了,帮他深呼吸,让他冷静下来,或者抱住他,以防他伤害自己。如果发病很频繁的话,那我们就再酌情加药,不过我个人建议是尽量不要用药。”
陈述厌点点头。
医生又说:“徐先生说,他和您养了一条边牧?”
“对。”陈述厌说,“它最近受伤了,明天可以接回家。”
“这样啊。也没关系,边牧很聪明,狗也有治愈人心的功效,它对治疗病症有帮助。”
“好。”
“大概就这些。”医生道,“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陈述厌沉默了下来。
他垂下眼帘,搓了搓手,轻轻说:“没了。”
“我会好好照顾他的。”陈述厌说,“麻烦您了。”
医生轻轻摇摇头,温和地笑着:“职责所在。”
陈述厌走出来的时候,徐凉云也正在忧愁得来回踱步。
他俩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连在外面等人的方式都是同款。
陈述厌一出来,徐凉云就忙迎了过来,问:“怎么样?”
“……没怎么样啊。”陈述厌无奈笑起来,“你怎么跟我一样?”
徐凉云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跟他一样是什么意思。
片刻后,他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他的反应和陈述厌迎他出来时一模一样,都很紧张。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陈述厌走过去,抱了他一下,又很快就松开了。
“走吧。”陈述厌说,“你是不是请长假了?”
“……对。”徐凉云说,“请假治疗。”
“那回家吧,回家看会儿电视。天气好冷,我想回家,家里有暖气。”
“……好。”
陈述厌笑起来,牵起徐凉云,回头和医生打了两声招呼告了别,离开了医院。
一出心理诊疗室,陈述厌就开始唠叨:“我们先去吃饭?还是回家随便做点东西吃。该吃午饭了,我中午想吃点辣的。我想吃麻婆豆腐,我们回家自己做还是怎么办?”
“都行。”
“那我回家做吧。”陈述厌说,“我昨天买了豆腐回家,材料都有。”
“好。”
“对了,不能直接回家,我们还得回一趟我家,给布丁拿东西。”
“好。”
“过两天我搬家过来,顺手把你家墙纸换了好了。”
徐凉云应:“行,你想换就换。”
“怎么我说什么你都行。”陈述厌说,“你好惯我。”
徐凉云轻笑一声:“我一直都这样啊。”
徐凉云确实一直很惯他,干什么都行。
“那你记得我大三下学期,刚开学那天吗?”陈述厌说,“那次新学期开学,我得换新的画具,你陪我去买。我买了几样东西,你帮我拎着,问我还要买什么。”
“我说得去专用店买油画画框,你说买。我说还得去别家店看看颜料,你说去。我说我还想去看看蒸汽眼罩,你听不下去了,你说走,买,都可以,我都行,我陪你,我一会儿送你回学校送你上宿舍,不要说了带我走吧。”
“我记得。”徐凉云无可奈何地笑了,“你那时候买了个好大的画框,还心疼我,不让我拿,自己拿了一路。”
陈述厌也笑了:“你记得啊。”
“我记得,但是有些事情记不全。”徐凉云说,“你昨晚说的那件事我也记得。我记得我跟你去过游乐园,但是只记得去过,干了什么就完全没印象了,断了片一样。”
“没关系。”陈述厌说,“咱俩日子还长呢,忘了的我给你讲。”
“嗯。”
说话间,两个人走到了医院电梯跟前。
陈述厌伸出手,按下了向下的键。
按亮了按钮之后,陈述厌慢慢收回了手。
他抬起头:“凉云。”
“嗯?”
“你要开心一点。”陈述厌说,“我中午会给你做麻婆豆腐,下午也会陪你一起的,你得开心一点。”
陈述厌看着徐凉云。
他曾经桀骜不驯如烈阳般耀眼的爱人到了今日瘦得脱相。陈述厌从前死也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对天天都在对自己笑的徐凉云说你要开心一点。
他同样死也没想过,徐凉云会有一天在听到这些时,脸上会有犹豫怔愣又僵硬的神色。
陈述厌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说,“别对我愧疚了,我不需要这种公平。对我不公平的不是你,是叶夏。”
“忘了它吧,忘了它不是对我不公平。”
回来吧。
陈述厌想,回来吧。
把他还给我吧。
把十一年前,那个撑着一把黑伞跑过来说爱我,在滂沱的大雨里嘶喊着说爱我的徐凉云,还给我吧。
把那热烈、赤诚、勇敢、年少轻狂意气风发桀骜不驯,能用这世上所有烈火一般的语言形容的灵魂——
还给我。
别再让他沉在非己之罪的深渊里久久不沉底。
让他上岸吧,让他看一看光吧,像他当年对我那样。
陈述厌说不出口。
徐凉云一直认为自己回不去。他说这些,徐凉云会难过。
他只好说:“我不要这种公平,我要徐凉云开心。”
像以前那样开心。
两个人站在电梯门前,手牵着手,却相对无言,沉默了好久。
片刻后,徐凉云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时,电梯却叮的一声,好巧不巧地到达了他们所在的楼层,缓缓打开了门。
电梯里有人要出来,陈述厌便往徐凉云那边走了走,侧过身去,让了路。
徐凉云只好闭了嘴。
待里面的人都出来以后,两个人便走进了电梯里。
陈述厌伸手按了一楼。
徐凉云忽然说:“慢慢来吧。”
“嗯。”陈述厌应了声,“我只是说,你不要怕对不起我而犹豫。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希望你走出来。”
电梯门缓缓打开,医院里的光从外面挤了进来。
四楼的人走进了电梯。
接二连三的脚步声里,徐凉云低了低头,轻声说:“好。”
两个人走出医院,上了车。
很默契地,谁都没有再提这件事。徐凉云开车带陈述厌去了他家楼下,打算取布丁的东西回家。
“你在这里等我?”陈述厌说,“你别上去了吧,我怕你……”
“我没事。”徐凉云有些哭笑不得,“我之前不是来过好几次吗,没事的,我没那么脆弱。”
“……真的没事吗?”
“没事,再说东西多,你一个人拿不了。”徐凉云说,“我跟你去。”
徐凉云说完就打开了车门,走了下来。
陈述厌想想也是,这里曾经被警方当成事发第一现场拉起过警戒线,徐凉云一个刑警队长,肯定是出入过好几趟的,肯定不会有没什么事。
两人便一同下了车,一起回了陈述厌家里。
进了门以后,陈述厌就去卧室倒腾起了布丁的东西。徐凉云跟在他后面,时不时转头看看四周。
见他这样,陈述厌便说:“我重新装修过,是不是不太习惯?”
徐凉云摇摇头:“还好,是你的风格。”
两人把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最后拿上了一袋还剩了一大半的狗粮,布丁的狗窝,还有三个它喜欢的碗和遛狗用的牵引绳,以及一些其他用品。
倒腾东西的途中,徐凉云就在客厅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绿油油的、有些老旧的牛油果。
他遥遥和牛油果对视了片刻,然后抬起头,指着牛油果问陈述厌:“是那个吗?你昨晚说过的。”
陈述厌点点头,说:“你之前来的时候没看到?你不是说警方把我家当成事发的第一现场调查过吗?”
“看到了,但是完全没有印象。”徐凉云苦笑一声,“我以为是你后来才买的。”
陈述厌轻轻蹩眉。
明明看到了却仍旧完全没有印象,徐凉云的记忆衰退可能比他想得还严重些。
“拿上吗?”徐凉云问。
“……拿上吧。”陈述厌说,“不过我得先告诉你……我这几年挺不高兴的,把布丁训得一直在撕它。”
“是吗。”徐凉云丝毫不在意,“我说你怎么留着呢。那这个就给布丁吧,我以后再给你弄来一个。”
“……好。”
两人把东西收拾了一下。陈述厌找来两个袋子,把狗碗和遛狗绳放了进去,其他的物品放在了另一个袋子里。
至于狗窝和狗粮个头都太大,没法装袋,只能拿在手里。
巨大的牛油果就更别提了。这东西拿起来最费力,陈述厌负起了责任,义不容辞地抱起了它。
他本来担心徐凉云右手没办法拿东西,想自己多拿一点。但徐凉云说他的右手不是废了,可以拿些重量不大的东西,平时拿点文件拿瓶水拿些吃的都可以的。
为了证明给陈述厌看,徐凉云就拿了那装着碗的袋子起来。那袋子里只装着碗和遛狗绳,重量不大。
陈述厌却看得心惊肉跳,表情都吓得跟着一阵阵哆嗦。
“你看,没事。”徐凉云说,“就是手筋断了,没办法拿特别重的,不然会脱力。打枪的话有后座力,那个就受不住,一箱水那样的也不行,这种轻一些的是可以的。”
“这样啊。”陈述厌却不放心,“你别拿了,这跟你行不行没关系,我看你害怕,你把袋子给我。”
徐凉云哭笑不得:“我又不是……”
“别说了,我爱你。”陈述厌抱着巨大的牛油果,手上还拎着另一个袋子,说话有点艰难,“给我,不然中午只给你半碗饭。”
徐凉云无可奈何,只好顺从地把袋子交给了陈述厌。
他说:“那我拿狗粮。狗窝太大了,我一会儿再上来拿一趟。”
布丁的狗窝是个房子型的窝。边牧是中型犬,这东西个头不小,两个人都没有手了,确实是还得再跑一趟。
“行。”陈述厌说,“别用右手啊。”
徐凉云连连点头:“好好好。”
随后,两人一起下了楼。徐凉云打开了后备箱,又上楼去把狗窝拿了下来,和陈述厌一起把东西放了进去。
牛油果个头太大,放不进后备箱,陈述厌就把它塞进了后座。
它很不客气地横躺着,霸占了一整排座位,脸上的笑仿佛在说“爷很霸道你爱不起”。
收拾好所有东西以后,他们上了车,一脚油门离开了那里。
陈述厌看向车边的后视镜,见到这个家在镜子里越来越远。
他转过头,看向他家对面的楼。
他仰起头,看向这栋楼的天台。
他坐在车里,他看不到。
于是他便低下头,看向徐凉云。
徐凉云在开车,他看着眼前的路,没有看陈述厌。
回到了家以后,他们又来来回回跑了两趟,把布丁的东西弄回了家里。
陈述厌把狗窝放在他们的卧室里,又把碗放在客厅里,牛油果也同样放在了客厅。
这一下子,这个原本黑白分明到近乎冷漠无情的屋子便突然就有了家的气息。
陈述厌突然就理解了心理医生为什么会说布丁会对徐凉云有治疗功效。狗都不在,只是东西往这儿一摆就有这种功效——实在是妙。
陈述厌手叉着腰,对自己的布置感到非常满意,于是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对空气比了个大拇指。刚打算转头去做饭,忽然就听到了噗嗤一声。
陈述厌转过头,看到徐凉云在他身后捂着嘴乐。
“……笑什么。”
“没有。”徐凉云说,“你好可爱啊。”
陈述厌经常被他这么说,之前交往五年,他早对这句话免疫了。
他撇了撇嘴,无奈地笑了起来。
徐凉云走过去抱他。他伸出手,把陈述厌扣在怀里,开始抱着他摇摇晃晃,轻轻撸他头发,脸埋在他发间,一呼一吸都很清晰地传进陈述厌耳里。
徐凉云以前经常这么干。
陈述厌被他抱着,很配合地跟着他摇摇晃晃。
过了会儿后,陈述厌说:“我要去做饭啦。”
徐凉云只好恋恋不舍地放开了他。
陈述厌分明看到他眼睛里有沮丧。
“……我又不是要出门。”陈述厌说,“我去给你做饭而已。”
徐凉云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那你去吧。”
陈述厌看他可怜,心里莫名过意不去。于是他摸了摸徐凉云的脸,说那你等我,然后便进了厨房,去给徐凉云做饭。
徐凉云不会做饭,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也都少得可怜。
前几天徐凉云告诉过陈述厌,这些少得可怜的锅碗瓢盆,也全都是他五年前刚搬过来的时候,他妈过来看他时给他置办的。
她来过,还留在这儿照顾过徐凉云一段时间,等徐凉云好了不少之后才走。后来她走以后,徐凉云就很少用厨房里的东西了,于是这些东西全都成了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