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枯之色by莫寻秋野
莫寻秋野  发于:2025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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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了会儿后,他说凉云你知不知道,我前两年发烧的时候,没人带我去医院。
徐凉云默了一下,说嗯。
陈述厌其实想跟他说不少以前的事。这一天下来,他心绪万千。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和徐凉云回首自己过去的黑暗人生。
他靠在徐凉云怀里,握着他的手呆了好长时间。
“凉云,”陈述厌说,“我们以后好好的。”
“嗯,”徐凉云应了下来,“我会的,我以后会好好对你。以后你要是生病了,我来照顾你。”
陈述厌轻轻沙哑一笑,忽然想起了那天。
那天在大雨里告白之后,徐凉云讪讪地问他你回家吗,陈述厌点点头,说我回家看外婆,徐凉云就摸摸鼻子,眼神慌乱闪躲,说那我送你吧。
然后徐凉云就送他去车站。他没敢牵他,俩人只是一同撑着一把伞,并肩朝着车站走。
前脚刚告白成功在一起,后脚俩人就都蔫了,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偶尔眼神相撞,都在相交的的一瞬间便触电似的躲开了。
他们那时候青涩得连看向对方的勇气都没有。
不敢看对方,他们就只好那么脑子跟团浆糊似的一起往前走。
等到了车站,又一起脑子跟团浆糊一样并肩站着,像两尊沉默相守的雕像。
后来公交车来了,陈述厌才干巴巴地对徐凉云说:“那……那我走了。”
徐凉云僵硬地对他点点头:“你走吧……我,我回头给你发消息。”
陈述厌点点头,上了车。
上车的人多,陈述厌排在最后,跟着人群一步步慢慢往前晃悠。
徐凉云目送他。陈述厌那时候感觉他的目光烈火一样烧在后背上,骨骼都发麻地痛。虽然很不合适,但他真的忍不住在心里催前面的快一点,徐凉云这把烈火真的要把他给烧成灰了。
片刻后,徐凉云突然开口:“那……那个。”
陈述厌两肩一抖,回头。
徐凉云那时候脸好红。
他张着嘴支支吾吾好半天,说:“我,我第一次谈恋爱……可能,可能就……就有点那个,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你要是,要是有那什么……就,就主动跟我说。”
他确实是第一次谈,话挑明之后他再看陈述厌,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蹦不出来了。词儿跟零碎的豆子一样往外蹦,就是死活说不到重点上。
可陈述厌那时候也慌。两个同样慌张的人心有灵犀,陈述厌愣是听懂了他想说什么。
陈述厌被说得紧张,他也是第一次谈,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
于是,也不知道是脑子那时候抽了还是实在没什么话可说了,陈述厌张嘴就蹦了一句话出来:“那就给我买花吧。”
徐凉云一怔,然后紧抿住嘴,点了点头,表情非常凛然,仿佛接到了一个什么非常重要的任务。
两人说话间,前面的人都上了车。公交司机按了下喇叭,示意陈述厌赶紧上车。
陈述厌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于是慌慌张张朝徐凉云一点头,转头上了车。
他上车,投币,回头,远远看到徐凉云在车站撑着黑伞,满脸通红地目送他一路远去,目光像在看信仰一般庄重虔诚。
他眼里有烧不尽的烈火,烈火之中有陈述厌这一生的归宿。

陈述厌在徐凉云怀里睡着了。
徐凉云搂着他,时不时揉他头发,给他掖掖被角,摸摸他的脸,又一下一下轻轻拍他身上,哄小孩睡觉一样哄他。
过了很久以后,他抬头看向窗外。
似乎寒冷都被他们之间的爱意带缓,外面的寒风轻柔了许多。
陈述厌在他怀里睡得安稳,呼吸均匀,毫无防备。
岁月静好,大约就是如此了。
徐凉云低头看他,轻轻扬了扬嘴角。
就这么静静养了一天以后,陈述厌退了烧,成功复活。
第二天,他们去接了布丁回家。宣筝所在的俱乐部是凉城市中心的电子竞技俱乐部,楼不高,外表银得高级,一股高科技感扑面而来,从外观上就给人一种“老子很吊”的既视感。
DaYBreaK这串单词烫得金光闪闪,挂在上面熠熠生辉。
“听说这是家电子竞技俱乐部。”徐凉云在他旁边说,“养小明的那个姑娘,说不定是职业选手呢。”
陈述厌对此完全没有概念:“很牛吗?”
“看水平了,如果去比赛的话,算上奖金,听说牛的一年将近一千万吧。”
“……你怎么这么了解。”
徐凉云耸耸肩:“组里有小刑警喜欢这个。”
两人正说着,宣筝就领着狗出来了。
几天没见他俩,布丁高兴非常,一冲上来就抱住陈述厌的腿,嗷嗷叫着往他身上扑。
徐凉云看不过去,牵着狗绳把狗拽过来,说行了他身体不好,你别弄他。
布丁嘤嘤。
宣筝在一边笑。
宣筝第一次见徐凉云,便问陈述厌:“这是您……”
“是我男朋友。”陈述厌说。
宣筝愣了一下,随后笑开:“这样啊。”
交谈了一会儿后,两个人就带着狗回了家。
之后的日子一如往常,平淡如水,但过得很舒适。
徐凉云有天晚上说出趟门,回家时就给他买了花回来。那是一大捧红玫瑰,上面还有小线灯,一个个金色的小灯珠像星星。
“那天去游乐园,晚上上摩天轮的时候,我就看到有卖这个的。”徐凉云捧着花说,“我当时本来想着,等从摩天轮上下来我就给你买,结果后来……急着带你回家了,没买成,我有罪,这是我的歉意。”
陈述厌无奈一笑,接了过来。
他说:“忘了也没办法,当时也不是买花的气氛。”
他把一大捧玫瑰放进花瓶里,和以前一样,放进了自己的画室,摆在窗边。
画室里,玫瑰和鸢尾一起开得令人心驰神往,满屋的花香。
有了漂亮的花,陈述厌便又好好规整了一下自己的画室,把画重新摆上了画架。
他抽空给周灯舟打了个电话,两人商量了一下展子的事。
周灯舟说怕电话里说不明白,约个时间见一面比较好。
陈述厌说行。
他打着电话,看了眼自己刚摆上画架上的这幅画。
画才画到一半,这画上是个面向一片重重黑云的人。
陈述厌记得自己的构思。画里四周一片黑暗,无火无光,天上没有任何能照亮他的救赎,整个画面黑压压的令人喘不过气。
陈述厌看着这画,听周灯舟在对面定时间。
周灯舟说:“那下周三?周三晚上怎么样?”
“……行。”陈述厌说,“地点你定,我都行,你回头vx发我位置就好。”
周灯舟说行嘞,俩人互相“好好行行嗯嗯”地结了尾,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以后,陈述厌站在原地,抠着手机和画互相对视了片刻。
片刻后,他放下手机,走上前,拿起浅黄色的颜料,挤在颜料盒里,又回头拿起松节油,往里加了点。
鼓捣好颜料后,他拿起个刷子走上前,好好沾了颜料,抬手一笔下去。
——一道浅薄金光。
周一的时候,徐凉云病假结束。完全痊愈的刑警队长获得新生,精神抖擞地回了他人民公仆的岗位上。
至此,所有事终于拉下帷幕,走歪了五年的日子终于回到了正轨上,所有的一切也终于都安稳下来了。
之后的日子都和五年前一样。徐凉云下班回家会给陈述厌买花,他回家来时会抱着陈述厌晃晃悠悠,早上会出门遛狗,给陈述厌买早饭回家。
陈述厌也终于架起画板开始干活。
也和五年前一样,徐凉云下班以后回来,就爱坐在他旁边,一声不吭地陪着他看他画画。有时候陈述厌想唠叨了,他就半倚在他的座位上听。
就为了让徐凉云坐在这儿的时候能舒服点,陈述厌后来还买了个懒人沙发放画室里。
当然,是徐凉云专用的。
这次他也记着这事儿,置办家具的时候特意买了个懒人沙发,放在了画室里。
和以前一样,陈述厌有时候爱唠叨那些绘画理论,他喜欢的画家和各个地方的艺术史。徐凉云五年前后都没变,听得迷迷糊糊,嗯嗯啊啊地点头,有时候时间晚了,他会忍不住打个哈欠。
陈述厌知道自己唠叨这些他听不懂,就笑两声,说:“你睡觉去吧。”
“一起去呗,这么晚了。”徐凉云说,“你明天再画,医生叫你少熬夜。”
陈述厌想想也是,就又画两笔收了个尾,跟着去洗漱了。
他想起刚同居那会儿。那时候徐凉云也爱坐他旁边听他唠叨,虽然听不懂,但他总笑。
陈述厌就问他,你笑什么?
徐凉云说,不知道,看见你就想笑,我太喜欢你了。
陈述厌就无可奈何,问:“那你有没有听我刚刚说什么呀?”
“听了,”徐凉云说,“你说魔女。”
“莫奈。”陈述厌道。
“好,”徐凉云点头,“磨难。”
陈述厌:“……你睡觉去吧要不。”
周一这天晚上,陈述厌跟他说,自己周三晚上要和周灯舟出门。
他一说这话,徐凉云就肉眼可见地警觉了起来,手机也不看了,立刻直起了身,两只眼睛少见地对着陈述厌放出了审讯犯人时的光芒。
徐凉云道:“周灯舟?”
“……啊,对。”
“跟他出去干嘛?”
“说展子的事情……”
“去哪儿?”
“吃、去吃个饭……他说去圣彤商场那边的一家西餐厅。”
“又去西餐厅?”
“西餐厅比较安静嘛。”陈述厌说,“在炒菜店聊办艺术展……是不是有点太low了?”
徐凉云冷哼一声,不太服气的样,收起姿态往后一靠,又问:“几点回来?我接你去。”
“不知道,没定。”陈述厌说,“我到时候给你打电话吧。”
徐凉云撇了撇嘴,说行。
周三晚上,徐凉云亲力亲为地送他去了俩人见面的地方。陈述厌下车前,徐凉云说自己就在附近逛会儿,有事给他打电话。
陈述厌点点头。
周灯舟倒还是老样子。他满面红光,一见陈述厌就很高兴,蹦蹦跳跳地跟他聊展子。
“人我都联系好了,就等作品和定日子了。”周灯舟问他,“您看什么时候?”
“你不说三月吗。”陈述厌道,“我要拿几张出来?展子在哪儿办?”
“地点的话,我定的是响灯巷那边的画廊……没定一直以来那边的。闻人玉出了那事,我现在对那边的画廊有点……抵触。”周灯舟说,“我们场地不小,所以可以的话,您多拿一点比较好,尽量就行,数量不强求,实在拿不出来也没事,我这雕塑也挺占地方的。时间也不一定非要三月,您看着来。”
陈述厌点点头,沉吟片刻后,说:“那方便的话,就多给我点时间吧,四月中左右行不行?我好好准备准备。”
“行的行的,都妥,我明个儿跟他们说说。主题还是枯木逢春,没问题吧陈老师?”
“没问题。”陈述厌说。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日子一天天往前走,陈述厌天天都在家里对着画板忙活。狗子在家里陪他,时不时就在他旁边呜呜嘤嘤两声。
徐凉云在这期间给他买了不少花回来。很快,陈述厌的画室就再次满屋芬香了。
陈述厌看这些花开心,没忍住拍了个照,调色发了朋友圈,无文案。
他向来是个发朋友圈懒得想文案的人,也很少发朋友圈。
但他朋友多,这一条很快来了很多个赞。
布丁和小明的感情也一天天肉眼可见地升温,时不时就得出去一起约会。有次隔了七八天没见,布丁就不干了,抓着陈述厌呜呜嗷嗷地叫,抓完他就抓徐凉云,骂骂咧咧地要见男朋友。
陈述厌无奈,给宣筝打了电话。
宣筝在电话里说:“哎呀,我最近给忙忘了,打春季赛呢,我头都要秃了哈哈——我后天回家,到时候把小明给您送过去哈。”
陈述厌愣了下,说行。
他挂了电话,跟布丁解释完以后,坐回去画了会儿。
但宣筝话里说的“春季赛”让他太在意,画了没两笔,陈述厌就坐不住了,拿起手机搜了宣筝的名字。
然后,“DYBK电竞俱乐部《败落之源》职业战队冠军选手迷雾真名宣筝”的百科就出现在了他眼前。
……真的是职业选手。
还是拿过冠军的职业选手。
陈述厌不禁感叹一声人世间真是卧虎藏龙,越强的人看起来越随和。
那些总在强调自己很强的人反倒没什么水准。
时间一眨眼过去一个多月。这天徐凉云一如既往回到家,然后往他身上扑,抱着他在家里晃晃悠悠,伸手抹他脸上的颜料。
徐凉云把抹下来的金色颜料给他看:“怎么又沾到脸上了。”
陈述厌傻笑,说:“它自己跑上来的。”
徐凉云笑了声。
“吴夏树好了不少了,”徐凉云说,“治疗得还不错,现在也能说些话了。”
“……是吗。”
“嗯,”徐凉云应了声,“我明天得和钟糖去问话。”
“……好。”陈述厌拍拍他的手,“注意安全。”
“嗯。”
徐凉云抱紧了他点,亲亲他耳垂,又垂下眼帘看他,说:“你好像有点……低落?”
徐凉云说不出陈述厌的情绪状态,但他知道陈述厌情绪不对。
“不算低落吧。”陈述厌说,“我就是……你办案的时候,我就觉得……怎么说呢。”
“觉得他可怜吗?”
陈述厌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他不容易。”陈述厌说,“但我还是不太喜欢他,他说我变态。”
“人的情感很复杂,这很正常,不喜欢和觉得可怜不冲突。”徐凉云说,“而且他说你变态,这确实很烦人。”
陈述厌点点头,转过身去,抱徐凉云。
徐凉云揉揉他脑袋,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

三月底的时候,徐凉云说吴夏树要做一个肿瘤切除手术。
“他恢复得不错,医生说手术成功率很大。”徐凉云说,“也是奇迹了,当时送到医院去的时候都恶性肿瘤了,得亏有他父母在。”
“他父母来了?”
“来了,吴夏树被救下来的那天晚上就连夜赶过来了。他妈跪在急救室门口哭得上不来气,之后他爸还跑进局子揍了闻人玉,乱乱哄哄的。”
陈述厌唏嘘了一声。
他爸他妈……看来还是很担心他的。
“孩子出了这么桩事儿,还进了ICU,一开始医生还说很大可能会死,他爸妈就也没那么强控制欲了,一直在医院里陪着他,哭着给他道歉。”徐凉云叹了一声,说,“不过也好。现在病有望治好,也算大团圆了。”
“是呢。”陈述厌说,“挺好的。”
他是真的觉得挺好的。
人能有个归处,挺好的。
展子的日子一天天接近,徐凉云回来时总问他画得怎么样。
陈述厌说没问题,他有想法。
徐凉云便说:“你别累着。”
陈述厌笑了起来,说好好好。
后来有天,陈述厌在家里画画,钟糖突然给他发了个消息。
钟糖:陈老师。
钟糖:给你看个好东西啊。
钟糖:[视频文件.MP4]
陈述厌纳闷地轻轻一皱眉,点开了视频。
这是一段监控,监控录像有些不清晰,但能看清。
视频上,一辆银色面包车开在路上,随后在一个红绿灯的路口停了下来。
这是个十字路口。在和它相交的左手边的路口上,一辆警车也停了下来。
两方都在最前排。
几秒后,面包车所在的路口亮了绿灯,它连忙往前驶去,速度有些稍快。
警车在原地呆了半秒,突然,两边的车纷纷一顿。监控没有声音,但想来应该是警车按了喇叭。
它一脚油门,直接闯了红灯,闪着头顶的警灯就跟着冲了上去,两辆车很快消失在了监控里。
随后,有人点了几下页面,换了一个监控画面。
画面也得以延续。
两辆车很快出现在了监控画面里。警车全速前进,一个原地漂移,整个车转了一百八十度,一个高难度的操作,直接横到了面包车跟前。
面包车始料未及,撞了上去。
警车被怼着往前行进了七八米,才逼停了面包车。
陈述厌惊呆了。
可这还没完,面包车赶紧往后倒车,想跑。
与此同时,警车上也下来了一个人,举着手.枪,对着面包车就是一枪。
开完这一枪,这人就肉眼可见地胳膊一哆嗦,枪差点没掉。
面包车也一下子停住了。
开枪的人身残志坚,硬撑着换了手拿枪,歪着身子就朝着面包车快步跑了过来,急匆匆地。
陈述厌定睛一看,发现这人开枪时用的是右手。
而这个人自不必多说……是徐凉云。
陈述厌想起他那时不知为什么缠了绷带的右手手腕,这才终于明白其中缘由。
陈述厌一时心绪复杂,忍不住捂了捂脸,在手心里缓缓长出了一口气。
他想了片刻,默默伸手点了保存。
保存完毕,他退出来。
钟糖又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钟糖:《刑警队长英雄救美》
钟糖:陈老师,猥琐发育别浪,这是我背着他给你录的。
陈述厌给他比了个OK。
“钟老师,”他说,“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以后有事就说。”
钟糖给他来了句“妥”。
时间一晃到了四月,日子小桥流水一般平平稳稳地过。
和他们说好的一样,两个人在一起好好地往前走。
画画是个不太容易的工作,陈述厌坐着画久了就有点烦躁。有次画得腰酸背痛,他就出去接了杯水回来,在画室里来回走了走,算是休息。
他在画室里一边走一边喝水,徐凉云坐在自己的懒人沙发上看手机。
陈述厌端着水,盯着徐凉云看了会儿后,便放下了手里的水杯,走了上去,扑到了他身上。
他来得突然,徐凉云一怔,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陈述厌就两手捧住他的脸,随后一番蹂.躏,撸狗一样捧着他的脸摇头晃脑,还祸害他的头发,最后居然就自己把自己逗乐了,笑着松开了他,捂着肚子乐得不行。
徐凉云人都快晕了,被他闹得无语,又忍不住笑起来,随后低声骂了一句,起来扑他,把他按到地上,礼尚往来地也去撸他脑袋,后来就咬他脖子,再后来闹嗨了,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开始胡乱亲他。
狗在一旁都跟着兴奋,不停乱叫。
陈述厌跟他闹着,抬头看到画室里暖黄的灯光,笑得几乎喘不上气时,心里忽然很没头没脑地对自己说了声,傻子,这才叫活着。
“这才叫活着”的日子平稳又安定地过了下去。
陈述厌弄完了所有的作品后,叫了画廊的工作人员来,把所有的画作装箱运了过去。
布置展子要四五天,差不多一个礼拜左右。尤其临近展子的三天里,陈述厌忙得不行,常常失联,一天里基本回不了几条消息,晚上也总是八.九点才着家。
徐凉云就给他现场表演了一个什么叫分离焦虑。
第一天陈述厌回来得有点晚,徐凉云蹲在家门口,缩成一团看他,一双眼睛十分幽怨。
第二天陈述厌回来得有点晚,徐凉云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背对着他,陈述厌一进屋,他就说:“哄我。”
第三天陈述厌回来得有点晚,徐凉云给他打电话,在电话里喊:“你还要不要我了!!!!”
“要要要要要。”陈述厌哭笑不得地哄他,“我回来了啊,我马上到家。乖啊不生气了,明天带你看画展好不好?”
徐凉云跟布丁似的呜呜嘤嘤:“你带我去啊?”
“嗯,我带你去,”陈述厌说,“不收你钱,你是画家家属。”
徐凉云哼哼唧唧:“那我去。”
陈述厌笑:“好好好,你也太好哄了。”
徐凉云又不乐意了:“我不好哄!!你回来给我做蛋炒饭!!!我要吃蛋炒饭!!!!”
陈述厌无可奈何地笑。
第二天展子和计划中一样顺利开启。陈述厌和周灯舟两个人名声都在外,来的人不少。
展子在响灯巷的画廊里。这画廊很大,一进去先是周灯舟的雕塑,一棵枯萎的树有一人半那么高,是个大工程。
上头有深色墨绿的光打下来,暗喻着春。
徐凉云仰头看它,忍不住叹了一声。
“这好难的吧。”他说,“这得费多少功夫啊。”
“是挺难的,”陈述厌说,“他也很厉害的。”
徐凉云点点头,很认同地说是挺厉害,又转头问他:“你的在哪?”
陈述厌笑了起来,拉起他的手往旁边走:“这边。”
徐凉云跟着他去了。
陈述厌的画是在一个长廊里,画作一幅幅挂在上面,一路通向长廊尽头。
第一幅是一个在深渊里将近枯萎的花。画面里一片黑压压,没有任何光源——它快要枯萎了,它快要死了,却没有任何光来看它。
徐凉云轻轻一顿,拉着他停了下来。
陈述厌停了下来,循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这个是我一年前画的。”陈述厌说。
“……嗯,”徐凉云看着那朵花,说话有些干巴巴的,“查案的时候,我是听他们说过……你变过风格。”
陈述厌笑了起来:“但没想到会变得这么阴间吧?”
徐凉云皱皱眉,道:“别这么说自己。”
陈述厌笑了声,没反驳他,只说:“往里看吧。”
徐凉云就被他拉着,一步步慢慢往里走。
画作一幅一幅,前半部分都是或黑压压或满片枯萎败落的画面,从画里透出的绝望感近乎让人喘不过气。
但到了后面,画里忽然慢慢亮起了光。
慢慢地,远处有光刺破黑暗,花朵盛开,树木枝繁叶茂,春阳触手可及,温柔的光芒倾盆而下——
徐凉云慢慢被陈述厌牵着走。
最后,他们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陈述厌却在和他一同走到倒数第二张前停了下来。
他松开牵着徐凉云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徐凉云被他松开,当即一怔,回头看他,一脸茫然无辜。
陈述厌看了眼挂在画廊最里面的画,说:“你自己去看。”
徐凉云眨了眨眼。
他明白了什么,于是手插着兜,慢慢一步一步走到了最后一张画前。
最后一张画,是一个撑着黑伞的青年。
周遭是夜晚。画里的青年撑着黑伞,被伞挡去了大半张脸,手插着兜,一声不吭,伞下和背后尽是一片阴森森的暗。
有一只手朝他伸了过去。
在伞前,在大半张画面里,在那只手上,都有光。
那光并不是烈阳的光,那是月光。
近处枝繁叶茂,远处寸草不生,夜光温柔至极。
徐凉云一时心止。对着画愣了好半天后,他才看到画作之下还挂了一个银色的长牌子。
他凑过去,看到牌子上有一句话。
【我曾被烈阳爱过,所以我成为了月光。】
徐凉云哑然,“月光”二字一瞬直射心底,铺成一片光芒。
他回头,他看到陈述厌在向他笑。
他眼前一晃,他有些头晕目眩。
我曾被烈阳爱过……所以我成为了月光。
徐凉云心里念。
然后,这一句话便开始在他心中千回百转。
我曾被烈阳爱过啊,所以我成为了月光。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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