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鞘by他山之猹
他山之猹  发于:2025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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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夏连忙收拾好表情,然后用眼神示意助理离开。她面对着江封,重新挂上微笑,礼貌问道:“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帮助您的?”
“于女士。”江封对她点了点头,开门见山道,“我刚才接到消息,禁闭所有一个危险系数极高的哨兵出逃,目击者说,他往圣所这个方向来了。”江封的表情很淡,言语中的忧虑恰到好处,“毕竟圣所中有许多刚分化的向导,我不想有任何意外发生,还希望您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于思夏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的表情严肃,整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如果不是她知道江封的意有所指的话,险些就要信以为真。
明白了江封此行的意图,于思夏反倒镇定下来,也故作关切地接话道:“患了狂暴症的哨兵吗?那还真是……”
说得太多了!
话刚一出口,于思夏就后悔了,她连忙去看江封的神色,果然,只见面前的男人微微眯起了眼,神色锐利起来。
江封:“没有那么严重。那个哨兵只是‘感官失调’。”
“是,是吗……”于思夏干笑两声,“您亲自找上门来,又说得这么严重,我还以为是狂暴症呢。我也想帮助您,只是,最近圣所的事情有些多,要不我让助手……”
“不必了。”江封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事不宜迟,麻烦于女士亲自带路。”
“我……”
“有劳了。”
面对这番不给任何转圜余地的话语,于思夏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她张了张口想再说些什么,却在那双黑眸的注视中接不下话。
僵持了近半分钟后,于思夏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她勉强地扯起嘴角,笑了一笑,作出一个引路的手势,“您跟我来吧。”
江封淡漠地看了她一眼,迈开了步子。
于思夏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江封在抵达圣所之后,便铺展开了自己的精神力,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虽然圣所中人员复杂,但要在其中寻找到一个确切的人,对他而言并不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果然,那个哨兵在这里。
感知到他身边另一名向导的存在之后,江封眼中的温度更冷了几分。他不打算再与面前如跳梁小丑一般的于思夏虚与委蛇,径直朝确定的方向走去。
那间会客室就在这一层走廊的尽头。
眼见距离越来越近,于思夏终于按耐不住,上前一步,用身体阻挡住一行人的前进。她看到了江封眼中的轻蔑,也猜到对方大致知道了自己的计划,索性不再掩饰。
于思夏高声道:“江首席,您就算是要找人,但也不好这样横冲直撞的吧?这里可是圣所!”
江封不打算与她多费口舌,只道:“让开。”
“于主任不会放过你的!”
“肖于念秋?”江封冷笑一声,“你可以让她直接来找我。现在,让开。”
江封此刻已经感觉到了门口不正常的精神力波动。
圣所想要这种手段来对付自己,未免太过荒唐。
于思夏咬了咬牙,还想要再作挣扎,就又听见江封道:“如果那个哨兵伤害到了这里的向导,妨碍救援的罪名,你想要自己还是圣所来担?”
区区一个犯病的哨兵,怎么可能伤害到余惜?!
于思夏只觉得这番话冠冕堂皇得荒谬,可一时间又无法反驳。她余光瞥见跟在江封身边的两位哨兵,想到自己此时的孤立无援,最终还是从门前让了开来。
但她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地让江封一行人进去,“这道门上锁了,我没有权限打开。”
江封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不等于思夏的话音落下,跟在江封身后的一名哨兵就拿着解码仪走上前来。
半分钟之后,解码成功的“滴”声响起,门在众人打开了。
在房门开启那一瞬间,江封浩瀚的精神力也顷刻展开,轻而易举地就进入了哨兵的精神图景。
看到唐珩的精神图景全貌的那一刻,即便江封身为向导的共情能力极弱,仍不由地感到了一丝悲凄。
视线所及,满目疮痍。
灰蒙蒙的天穹之下横亘着看不见尽头的碎石堆,将虚无与实景隔断,不难看出这便是唐珩已然被摧毁的信息屏障。而墙内的世界更加让人触目惊心。原本山高林茂的壮丽景色不再,树木粗壮的根系不断被折断又重新蔓延,挤压间发出的吱呀声不绝于耳,大地震颤着发出悲鸣。毁灭与复苏在这一个世界中不断上演。
最初的震撼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秒,紧接着,江封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动静。
一个女生突兀地站在断壁残垣里,精神触手自她的掌下向外延伸着,继而如藤蔓般攀附在原本组成哨兵信息屏障的碎石上。
女生脚旁蹲坐着的那只白色大猫像是注意到了江封的出现,睁着一棕一蓝的眸子朝他看来,但她并没有打算就此停下。
江封神色一厉。
下一刹,只听一声尖利的鹰唳,一抹庞大的棕色身影在他头顶闪现,周身的精神力顿时化作锋利刀刃,径直斩向那些碍眼的“藤蔓”。

柔软的精神触手在被斩断的那一瞬间便化作一捧星光消散,与此同时,那只白色的大猫发出惨厉的尖叫,吃痛地弓起了身体,爪子从肉垫下探出,在满是沙砾的地面划出几道痕迹。
江封见状,眼中的神色更冷,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余惜愤愤地看向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由于精神力严重受损,此时的她甚至连在哨兵的精神图景中维持具象都有些困难。
将近一分钟的僵持之后,余惜身形一闪,率先自哨兵的精神图景中退了出去。
江封将视线转向余惜刚才抚过的那块碎石,只一眼后,又投向更远的远处。
向导与哨兵的连结并没有成功,而哨兵的记忆更是安稳地存放着,没有丝毫被窥探过的痕迹。
确定这一点之后,江封没有多做逗留,也迅速地离开了哨兵的精神图景。
江封出手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于思夏完全不知道这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但见到余惜蓦地变得苍白的脸,再想到江封的行事手段,便已猜到了七成。
“小惜,你怎么在这里!”不待江封有进一步动作,于思夏喊了一声,匆忙上前扶住了余惜,抢着道,“我找了你好久。我不是说了,身体不舒服不要乱跑吗?”
余惜还没有从刚才精神触角被齐根斩断地痛楚中缓过劲来。此时她脸色煞白,视线却不受克制地飘向威胁的来源。
即便这时她已经不在那个哨兵的精神图景内了,但来自面前向导的威压仍让她如坐针毡,甚至逼得她的身子不自禁地微微颤抖。
余惜知道这个男人首席向导的身份,对于自己在他面前的轻易落败也不觉得太过难堪,可心中不由地好奇起另一件事情:他与这个哨兵,是什么关系……
“小惜?小惜?你还好吧?”
在被于思夏连唤了几声之后,余惜这才回过神来,对上于思夏关切的眼神,道:“……老师,我没事。”
说罢,她又又朝江封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垂下眼睛,倚进于思夏的怀里,不再多说什么。
见状,于思夏对江封的不满更多了几分,但碍于此时情况并不好发作,便只能安慰地捏了捏余惜的手,继而敷衍道:“不好意思啊,小惜身体不舒服,我得先带她回去了,至于那个人,就让我的助手带你们找找吧。”
江封道:“不用。人已经找到了。”
“呵呵,那就好。”于思夏不敢将自己的眼神,生怕自己眼中的慌乱泄露更多,“那我就带小惜先离开了,江首席,您自便。”
跟在江封身后的人动了一动,想要拦人,却被江封一个眼神制止了。
“把人带上。”说着,江封甚至没有往唐珩那里看一眼,转身就往外走去。
人找到了就行,至于是死是活、身体状况是好是坏,他并不在意。只要那件事情没有泄露出去。
江封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首席。”
江封应声回过头来,看见是自己带来的护卫队员,身旁却没有带上那个狂暴症的哨兵,“怎么了?”
护卫队员有些为难地道:“可能……需要您亲自来一下。”
这种近似于浪费时间的耽搁让江封不由皱了皱眉,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也没多说什么,面无表情地重新返回了房间。
刚一进门,江封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带来的另一个队员此时就站在离门口不远的位置,却是精神高度紧绷,像是正与什么可怖的危险对峙着。
而跟在他身边的这个队员也瞬间进入了防备状态。
江封这才看向不远处的那个哨兵。
明黄的光线自顶灯撒下,将室内的一切照得通透。那个哨兵就站在视野中央。他的身体因为疼痛而绷紧,衣物下的肌肉随着粗重的呼吸不断起伏,浮着一层薄汗的后颈弯出好看的弧度。
他并没有正对着江封,从江封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哨兵的侧脸,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眸子,同样也遮住了其中骇人的神色。
即便他依旧陷于狂暴症带来的痛苦中,也仍然摆出威不可犯的姿态。
江封突然萌生了一个念想,想要撩开那绺头发,看看下面那双眸子是不是仍像第一次见到时那样明亮。
但这个念头稍纵即逝。
哨兵的名字,好像是叫……
江封唤道:“唐珩。”
听到自己的名字,哨兵身子一颤,继而抬头朝声源处望来。
由于姿势的改变,被头发遮掩的那双眸子露了出来,却不是江封预期见到的模样。印象中锐利的神色被蒙蔽,在那双没有焦距的眸子中,只剩下了灰败与癫狂。
狂暴症的彻底爆发夺去了他的理智。
看到这一幕,江封莫名地觉得有些可惜。
他又喊了一声那个哨兵的名字,“唐珩,过来。”
江封本可以对哨兵采取精神控制,但他并不愿意冒着被狂暴症影响的风险。
室内似乎太沉闷了,混杂着伪向导信息素与催发剂的空气散发着一股微妙的奇怪气味。
短暂的停顿之后,哨兵迈动了步子。
他走得很慢,脚步却十分沉稳,视线自始自终都落在江封身上。那目光太过明显而赤|裸,像是猛兽对鲜肉的觊觎,激得那两个护卫队员不禁再度绷紧了神经。
但江封对此却接受得坦然。
他任凭哨兵用这种放肆的目光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甚至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回望时的眼神是冷的。
如果这个哨兵有什么不应该的举动,自己不介意多费一些精力,让他就此完全成为废物。
但是没有。
哨兵亦步亦趋地跟在江封身后,直到随着他上了飞行器,都没有其它的动作,唯一异常的,是那双紧盯着江封的眸子。
那眼神中的意味太过凶恶,就连旁观者看着都不禁发怵。
驾驶员担心道:“要不您去驾驶位吧,我来看着他。”
说着,他从位置上起身,就要来接替江封。
但就在这一刻,原本安静得甚至可以说是温顺的哨兵突然暴躁起来。他喉中发出威胁的嗬嗬声,将江封挡在身后,那双被血色浸透的眼睛愈发猩红,让人丝毫不怀疑只要对方再上前一步,就会把人当场撕碎。
将哨兵的变换看在眼里,江封的眸色暗了一暗。他对小陈做了一个安心的手势,“没事,让他跟着吧。”
随着小陈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哨兵不乏警惕地护着身边的向导,激动的情绪却逐渐缓和下来。
江封:“去塔属第三医院。”
凝滞的气氛在飞行器中蔓延。除了空气流动的杂音与呼吸声之外,再没有别的响动。
小陈坐在驾驶位上,不放心地用眼角打量了后排好几眼,半响后,他摸了摸鼻子,开口打破了狭小空间中的寂静,“首席,说老实话,刚才那间屋子里面的伪向导素味道太重了,连我都有些受不了。”
小陈是一个已经与向导结合多年、二人感情生活和谐的哨兵,可那房间中的味道,竟是也让他隐隐觉得烦躁起来。
江封道:“圣所惯用的手段罢了。”
虽然他的嗅觉不及哨兵敏锐,但多少也闻到了异样。说罢,他又看了一眼旁边安静坐着的哨兵,继而将视线转回手里的投影屏。
小陈见江封不愿多说,也就识趣地噤了声,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路况上。
他原本以为会就这样一路无事,却在行进到半途时,听见江封道:“小陈,也快到饭点了,去找点吃的吧。”
小陈一愣,对这难得的关心有些受宠若惊,“首席,我……”
“飞行器靠边,下去。”
“是。”
耳边是哨兵逐渐加重的呼吸。
一声,又一声。
在飞行器舱门合拢的刹那,剑拔弩张的氛围达到顶点。江封将精神触手尽数探出,可还未来得及将哨兵控制住,就感觉被一股巨大的冲力扑倒。他的后肩重重地砸到了坐垫上,竟是麻得他一时间失去了力气。
江封眸中有狠色一闪而逝。
他对哨兵的出手早有提防,当即就想要将人掀翻在地,但在绝对的力量角逐中,向导哪里是哨兵的对手。
就着扑倒的姿势,唐珩用手手死死地按着江封肩膀,足以碎骨的力道,压制得江封完全无法动弹。
紧接着,他感觉到肩膀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皮肤被咬破了!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皮肤上,在疼痛之外又激起轻微的痒意,粗糙的舌面舔舐过伤口,让那痛觉更明显了几分。
江封脸上冷静自持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
“该死!”
江封低声咒骂了一句,伸手穿过唐珩的腋下,以一种相拥的姿势,却是狠狠地拽住哨兵的头发,向后猛地一拉。
唐珩猝不及防地被这力道拽地抬起头来,吃痛地半眯着眼。
那双眸子仍旧是被血色蒙蔽的灰翳,因为光线的角度反射出些许微光,倒映出江封的面容。
只有他。

江封肩侧被咬得很深,虽然没有伤及动脉,但却是着实见肉了的。鲜血自齿痕中流出,继而滑落进衣襟,在衬衫上洇出深褐的印痕。
失去理智的哨兵单纯地被本能与欲|望驱动着,对血液中向导信息素的渴求让唐珩再度挣扎起来,但江封并不打算给他还手的机会。
刹那间,精神力以磅礴之势充满了整个飞行器,坚韧的精神触角探了出来,继而没受到任何阻碍地闯进了哨兵的精神图景。
那个世界的颠覆相较于不久前更加剧烈了。
漫天沙尘中,树苗眨眼就长成了几人不能合抱的苍天大树,因为地震而倒下,又再度新生,大地震颤着,就连边缘处的那一道碎石墙也随之微微跳动。
江封挑了一处较为平整的土地落脚。
就在他刚一站定的瞬间,那些树木疯了似地朝他聚拢过来,无数枝桠顷刻间便遮天蔽日,形成了茂密的囚笼。
倏地,一声暴戾的虎啸从身后传来。
“吼!”
现实中被哨兵摁倒的失误已经是极限,江封如何会允许自己被偷袭第二次!他眼中狠色一闪而过,电光火石间,实质化的精神触角蓦地织成一张大网,继而接力一甩,将来袭者反掷出数十米远距离。
重物砸落到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但来袭者并不打算就此作罢。那头大虎踉跄着站了起来,重新面对向江封。它龇出一口尖利牙齿,虎视眈眈,那一双猩红的眼睛,与哨兵如出一辙。
江封面上的表情沉了下来。三秒钟的思忖之后,他扬起手,打了一个响指。
宛如战争号角吹响,大虎咆哮着再次朝江封扑来。
而一声尖利鹰唳同时响起。一只翼展超过三米的金雕出现在半空,它的鸟喙锐利,羽毛棱角分明似令牌,根根鲜明得漂亮。
那只金雕啼鸣一声,朝大虎俯冲下来,钩子似的尖爪险险擦过黄褐条纹的皮毛,与此同时,方才消散于空中的精神触角重新聚拢成网,将大虎严严实实地包裹。大虎不甘地挣扎,却是越挣越紧,最后被困在了原地。
金雕自空中盘旋一圈,继而落在了江封肩侧。
待尘埃落定,江封迈开步子走向那只大虎。他伸出手来,状似爱抚似地摸了摸它的头顶,继而顺着颈部滑下,以手成爪,牢牢扣住它的喉部。
“带我找到他。”江封道。
他说的是唐珩在精神图景中的实体,想要将唐珩唤醒,只有这一种办法。
大虎瞳仁敛作一线,抗拒地吼了一声。
“不愿意吗?没有关系。”
江封移开了落在大虎身上的视线,然后单膝跪地,另一只手平按向千疮百孔的地面。
下一秒,白光暴涨,无数精神触角自江封手下溢出,闪电般地向八方蔓延而去。那贯穿地面的精神触角不像是之前余惜那种攀援依附的藤蔓的模样,而更像是钢筋铁骨,牢牢支撑起了整个摇摇欲坠的世界。
找到了。
精神力的消耗让江封的呼吸不由地重了几分,但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困扰。
半响之后,江封站起了身,看向林间悄然出现的一条不起眼的小道。
找到了。
道路尽头是一株几十米高的大榕树,数以百计的气根自枝干上垂下,独木成林,而在那些粗粗细细的根条的间隙中,藏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江封认得,这就是唐珩的实体。
相较于现实中饱含力量的结实身躯,哨兵此时的模样甚至有些瘦削,带着明显属于少年的纤细,却并不显得羸弱。他全身赤|裸,蜷缩着身子环臂抱住双腿,满脸痛苦地皱着眉,就这么陷于那株榕树的保护之中。
江封扫了一眼后便移开了目光。他被叶片上的晶亮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属于唐珩的记忆。满载着记忆的小气泡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粼粼的光,无所依地漂浮在半空中,似有若无地围绕着榕树。
江封没有犹豫,直接伸手就要触碰向那些气泡,可就在这个时候,大地又开始了一阵剧烈地震颤。
江封被晃得脚下一个踉跄,那些小气泡亦受惊似地往树叶背面躲去。树中的少年难受的皱起了眉,神色间的不安更加重了几分。密林之后,属于大虎的咆哮声也随之响起。
见状,江封再度伸出了手,却是换了个方向。修长有力的手指按向树木粗壮的枝干,耀眼的白光在刹那间以他为中心爆发,继而注入树木之中,融入了每一处细枝末节。
控制住了。
片刻之后,白光散去,江封重新望向那些记忆气泡,却瞥见少年时期的唐珩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笔直地望向自己的位置。
江封猝不及防地迎上这道目光,像是被烫伤般地一滞。
那双眸子不再是他任何一次见到唐珩的时候的模样,全然没有那让人恶心与戒备的血色。那双眼是黑亮的,有神采的,灼灼似有星光蕴含其中。
精神图景中的景象与现实重叠,一时间,江封竟分辨不出二者的区别。
他望向那双眸子,看着其中自己的倒影,竟是被蛊惑一般地向前迎去。
哨兵与向导的呼吸在缓慢的靠近中逐渐交织,二者的信息素也融在了一处。
如若此时有旁人在场,一定会惊异于这二人的契合程度。
终于,哨兵因为不满意被钳制的挣扎,他稍稍地抬起了头。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以至于这无意的动作更像是主动的献吻,平添了一丝旖旎的撩拨。
在双唇轻擦而过的那一瞬间,江封的眸色倏地暗了几分。他卡在唐珩下巴处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几番反复之后,他忽地手上加大了力道,迫使哨兵抬起头来。没有迟疑的,江封低下头去,含住了那瓣迎上来的唇,继而探舌抵开了哨兵的牙关,长驱直入。
他尝到了铁锈的味道,是唐珩刚才咬破自己肩膀时,自己的血。
“唔!”
唐珩吃痛地哼出声来,为那轻微的窒息感。他下意识挣扎起来。
江封单手按住唐珩胡乱抓弄的手,以绝对不容拒绝的姿态吻得更深,狭小的封闭空间内蒸笼出一片暧昧。
渐渐的,哨兵的抵抗变了味,他攀附向江封的臂膀,将人压向自己,猩红的眼中又笼上一层更深的欲|求。
江封感到肩膀上的伤口又一次传来疼痛,是哨兵动作间按在了伤口上。
这短暂的分神让江封蓦地冷静下来。他轻喘着气,看着身下面色潮红的哨兵,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竟然因为信息素的诱导,想要与哨兵媾和!
紧接着,江封又察觉到了一件更为糟心的事情——由于情绪的剧烈波动和二人的高度契合,一个暂时性的精神连结已经在未被发现时悄然结下了。
宛如回到了母亲腹中,周身漾着一股被羊水浸泡般的暖意,安逸得唐珩几乎喟叹出声。
他悠悠地睁开了眼,感觉全身上下泛着一股酸软,并不是那种让人难受的乏力,更像是通宵之后睡足了懒觉的慵懒。
而之前那股经久不散的疼痛彻底消失了。
真特么的不容易,果然还是命运之神眷顾啊。
唐珩长舒了一口气,刚想要舒服地伸一个拦腰,却猛地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狭□□仄空间中。
唐珩眼中神色陡然凌厉,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就要攻向那人,却在看清楚他的面貌时生生停住了攻势。
“是你?!”
唐珩记得他,是之前在禁闭所那个逼得自己毫无招架之力的向导。
想到那一幕,唐珩血液中的好斗因子又沸腾了起来,但在三秒的注视之后,他止住了自己冲上去立马和这个人打一架的念头。
江封注意到哨兵的视线,眉目间的冷色更重了几分。他径直打开飞行器的舱门,走了下去,“醒来了就跟上。”
唐珩却怔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仿佛烙在了视网膜上,唐珩脑海中现在只剩下一个念想:他怎么感觉这个向导的嘴巴红肿,像是被谁咬了?
江封无声地瞥了身后的哨兵一眼。
唐珩三步并两步地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揪着自己的领子颠了一颠,又扭了扭脖子臂膀,仍觉得浑身不对劲。身上原本轻薄熨帖的衣物仿佛顷刻间换了一种材质,粗糙得磨得皮肤发痒生疼。
唐珩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他在刚分化成哨兵、还未掌握如何建立信息屏障时,就有过这样的经历,是对自己五感的控制能力还不够所导致的。
可他现在已经不是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了。

好在这种异样很快就淡了下去。唐珩没有注意到江封的注视。他以为这只是狂暴症的后遗症,便又整了整衣服,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对了,自己的狂暴症好了?
想到这里,唐珩不禁抬眼望向不远处的向导。
他直觉应该和这个人有关。
江封察觉到唐珩的脚步慢了下来,却并没有探究原因的打算,只冷声道:“跟上。”
“嗤。跟老子摆什么范。”唐珩哂笑一声,将手往兜里一插,索性站在原地不动了。他扬了扬下巴,脸上的倨傲毫不遮掩,“你要带老子去哪里?”
江封回头看他,“要么跟我走,要么滚回禁闭室。”
唐珩将眼睛一瞪,“你凭什么命令老子?”
凭什么?
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江封怒极反笑。他不再与唐珩多费口舌。托精神连结的福,现在控制这个哨兵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唐珩完全没料到对方会选择直接控制自己。
肢体失去控制的感觉别扭到极致,短暂的慌乱之后,唐珩破口大骂,“你特么……”
说话的权力被一并封缄。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处地下车库,没有摄像头的安保设备看似简陋到了极致,却设有直接通向指定楼层的独立电梯。
在解开房门的生物锁之后,江封放开了对唐珩肢体的所有控制。
“呵,什么玩意儿。就会用这些卑鄙手段。”唐珩低啐了一声。他还想接着骂下去,江封却对此毫无反应,径直走进了房间。
唐珩顺理成章地跟了进去,在他身后没好气道:“你让老子跟过来干嘛?”
唐珩的话音刚落,室内的感应灯就随之亮起。这中照明光线这对常人而言恰到好处,但对于唐珩而言却是太亮了。
唐珩被这骤然亮起的灯光晃了眼,双眼几乎是立即蒙上了生理性泪水。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甚至不得不抬起一只手稍作遮挡。
唐珩低声骂了一句,不禁又去捕捉那个向导的反应。
但是已经走进客厅的那人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感觉自己像是被戏耍了一般,唐珩再次低骂一声,拔腿就要走,眼角却瞥见了向导的动作。
江封从角落中翻出了医药箱,大致的消毒之后,从里面拿出了一把焊□□样的东西——唐珩认得那玩意儿,是战场上处理紧急伤口用的治疗枪。
唐珩这才注意到江封肩侧衣服上的那一滩深红暗渍。
鬼使神差地,他停下了离开的脚步,转而走向江封。
治疗枪的扳机被按动,伴随着强烈的气流声与刺鼻的气味,药物覆上伤口。霎时间的剧烈疼痛逼出了江封一声闷哼,但伤口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愈合了,变作粉嫩的疤痕。
速疗药液的气味太难闻了,纵使隔着三米远的距离,唐珩仍不禁想要拼命调高嗅觉阈值来抵挡这股味道,但作用甚微,最终他不得不伸手捂住鼻子。
失去嗅觉控制只让唐珩分心了一小会儿,很快,他见到江封吃痛的反应,不由幸灾乐祸道:“被狗咬了?”
“嗯。”
“嗤。”
面对向导这无趣的回应,唐珩嘲讽地笑了一声,继而移开目光,打量起这间房子的装修来。
内部是简单的跃层,许是没有窗户的缘故,使得这整片甚至可以说得上空旷的空间反倒给人一种压抑与逼仄的感觉。色调是大片的黑白灰三色,除了基本的家具之外,根本看不见任何的装饰物。二楼的走廊灯是暗的,看不见更深处的结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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