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罗伯特。
紧接着是格兰特。
以前从未见过陆慎的格兰特少将皱起眉头,敏锐从伯顿跟多里安的反应中猜出了陆慎的身份,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陆慎连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像一阵风径直走进了酒店房间。
伯顿跟多里安他们根本不知道陆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更不知道这种情况让少将未来的雄主参与进来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对视一眼,他们原本就惴惴不安的心脏全部都提了起来,最终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飞快也跟了上去。
事实上,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陆慎远远地就听到了银色伯莱塔发出的枪响——整个虫族现在还在用这种手枪的大概只有洛厄尔一个。
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
但进入房间以后环顾一周,看到跪倒在地捂着双腿哀嚎不停的雄虫跟被洛厄尔搀扶在手上好像失去意识遍体鳞伤的雌虫,陆慎很轻地眯了一下眼睛,心中很快有了大概的猜测。
听到脚步声的洛厄尔下意识转头,以为是三个部下不听指挥,蹙起眉头张口就想要训斥,然而在看到陆慎的瞬间,瞳孔骤然缩紧,心如擂鼓,血液逆流。
陆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现在他在做什么?
洛厄尔一动不动,但握着伯莱塔的指尖开始变得僵硬和冰凉,目光缓慢望向眼前疼到抽搐,下半身浸满鲜血的哈维。
最差的时间,最差的场合。
洛厄尔想,他在一个小时前才刚刚告诉陆慎自己变得跟六年前完全不同了,当时陆慎好像还不以为意,可现在,甚至都不需要证明,事实就以这种完全没有迂回余地的形式摆在陆慎的眼前了。
洛厄尔握着枪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道该怎么替自己辩解。
毕竟眼前的场面实在太过血腥,没有一只雄虫会毫无芥蒂地接受一只如此凶狠和嗜杀的雌虫。
紧随其后跑进来的伯顿、罗伯特跟多里安他们看着屋内的情况,也都神色微变,随即眼神复杂地望向站在前面的洛厄尔跟陆慎。
房间里有一瞬间的安静。
洛厄尔张了张口,最终深吸了一口气,望向陆慎微笑说:“抱歉,但是您先出去好吗,这里面实在太过血腥,稍后应该会有雄保会的人过来,我——”
陆慎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
或许是心疼,但可能是心疼的次数太多,导致那种情绪在胸腔里好像变成了一锅热油,令他的理智和克制全都烧没了,恨不得现在立刻直接将洛厄尔带回去,按到床上。
但脸上却更平静。
没有虫能猜到陆慎究竟在想什么,因此房间里的气氛更加沉闷和凝滞,就在多里安实在忍不住想要站出来替少将解释的时候,陆慎直接走上前,径直拿走了洛厄尔手中的枪。
多里安他们猛地一怔。
洛厄尔也愣了一下,却没有阻止。
然后陆慎握着枪,深深地看了洛厄尔一眼,问:“你是不是忘了,第一个教你开枪的是谁?”
下一秒——
陆慎面无表情将枪口对准疼得神智不清咒骂不止的哈维,连开三枪,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要了他的命后,重新转头望向洛厄尔,又问:“他算什么东西?”
“这种货色,也配你亲自动手?”
整个房间的空气都随着这三声枪响凝固了。
几个曾经在战场上厮杀过无数来回的军雌全部被眼前发生的一切震惊到失语,看着陆慎持枪的背影张开嘴巴,完全不敢置信。
然而干脆利落用三枪杀死一只A级雄虫的陆慎却自始自终都非常平静。
仿佛刚才只不过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全然不在意自己的行为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以及在奥诺里掀起多么巨大的惊涛骇浪。
——怎么会有这样的雄虫。
即便伯顿、多里安跟罗伯特他们在此之前对陆慎的印象已经很好,都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种方向发展。
之前看到陆慎突然出现在酒店,想过他可能会大发雷霆,也想过他可能会斥责洛厄尔少将,甚至想过他有可能会因为雄虫的立场,而选择不分青红皂白地站在哈维那边。
谁也料不到他不仅没有发怒斥责,反而站在洛厄尔少将那边,接过了他手中的枪。
多里安甚至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心,在感受到疼痛以后方才确认这不是在做梦之后,一双深褐色眼睛一点点变得明亮起来,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希奥多亲王殿下不愧是少将未来的雄主。
这未免也太帅了吧!!!
跟着伯顿他们一起进来的格兰特也微微眯起眼睛,拉了拉肩膀上即将滑落的军服外套,不由自主端详起陆慎那张眉目深邃的侧脸。
老实说,虽然从来没说出口过,但格兰特心底里却一直都是有些替洛厄尔感到不值甚至替他愤慨的。
首先他不信这世上会有洛厄尔口中那种“完美无缺”的雄虫,更不能理解,要是真的那么好,又为什么让洛厄尔痛苦又无望地等在原地,挣扎到头破血流?
但这一刻,看着站在洛厄尔身边像一座沉稳山峦般不动声色的雄虫,格兰特忽然就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像洛厄尔这样坚韧的雌虫会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的确是跟奥诺里所有雄虫都截然不同。
洛厄尔则怔在原地。
原本彻底下沉到谷底的心脏在看见被三枪分别打中胯下、胸口跟脑袋的哈维,一点点加快跳动,直至震耳欲聋。
他怎么会忘记了。
曾经在三等星脏乱差的地下城区救下他的陆慎,在制服那个意图当街对他施暴的雄虫之后,手把手教他装弹、上膛、瞄准,再对准雄虫那颗丑陋的脑袋扣动扳机,“砰”地一声枪响,脑浆四溅。
当时刚刚满十五岁的洛厄尔被枪声吓得一抖,虽然心中感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能够掌控自己命运的快意,却还是忍不住担心起杀死雄虫可能会连累陆慎获得的罪名。
而陆慎却只是平静握着他的手背,稳住他持枪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别害怕,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是他自己找死。”
后来陆慎将那把银色伯莱塔当作礼物送给他,说的也是“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前提是要保护好自己。”
只不过陆慎在确认他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和勇气之后,却很少再让他动手,以至于洛厄尔竟然忘了,他竟然忘了。
久远的回忆在这一刻全部重新翻涌到脑海,清晰得毫发毕现。
洛厄尔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陆慎,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他根本就不必问陆慎会不会后悔,不必在陆慎面前拙劣地扮演无辜和纯良,更不必在陆慎面前感到惶恐、害怕和担忧。
因为面前这只雄虫从来都不在意他是不是手染鲜血,更不会在意他究竟是凶狠还是嗜杀。
——早在他们相遇之初他就清晰地给过自己答案。
只不过他们分开的时间实在太久,畏惧再度失去的心魔又太强大,导致洛厄尔实在近乡情怯,竟然被时刻拉扯着心脏的在意蒙住了眼睛,到这一刻经过陆慎提醒,心中那些万千重峦叠嶂的犹豫和纠结方才逐渐散去,拨云见日。
洛厄尔喉结滚动了一下,心脏越跳越快,几乎是下意识往陆慎的方向迈了两步。
陆慎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洛厄尔脸上。
没有错过洛厄尔的每一个表情变化以及他向自己走近的动作,方才心里那阵像被热油滚过的邪火微微消散了一点,但也仅仅只是一点。
只不过当下这种场合,地上躺着一具被打烂了的雄虫尸体,后面围观的是洛厄尔的部下和同僚,陆慎再怎样也不可能多说什么。
于是他把枪收起来,看着洛厄尔说了他说过很多次的那句话。
“过来。”
伯顿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跟多里安、罗伯特一起过去将昏迷不醒的兰斯接过来,“少、少将,您跟殿下一起,兰斯让我们来扶吧。”
“该死,居然受这么重的伤!”
“抑制环的开关呢?”
因为兰斯脖颈上的抑制环全部功能都被开到最高档,导致他即便是在昏迷当中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A级军雌的恢复能力也被压制,多里安强忍着憎恶,从死去的哈维手上找到了开关,这才将始终发挥作用的抑制环关上,看着兰斯脸部肌肉不再无意识痉挛颤抖,他们三个才总算松了口气。
“先送到军部医务室去,”跟陆慎肩并肩站在一起的洛厄尔说,“用最好的恢复药剂。”
“是,少将!”伯顿、罗伯特跟多里安瞬间站直敬礼,扶着兰斯准备离开的时候望向躺在地上的哈维又顿了一下:“但是……”
帝国每一只雄虫自出生之日起生命体征都会绑定帝国的云端检测系统。
在酒店闹出这么大动静,察觉到异常的雄保会必然会在十分钟之内赶到。
想什么来什么。
伯顿的话都还没说完,就听到房间门火急火燎从外面被推开的声音——果不其然,真的是雄保会的虫来了。
在帝国,没有一只雌虫喜欢雄保会。
因为他们几乎无处不在,而且每次上门都是为了坚决维护雄虫的利益。
面对雌虫则不是调查取证,就是收押惩戒,甚至于更严重一点的,一旦被他们发现雄虫受到伤害,那么无论什么原因,首当其冲受到惩罚并且为之承受巨大代价的永远都是雌虫。
伯顿、多里安跟罗伯特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格兰特也下意识皱起眉头,不过在看到陆慎之后眉头又微不可察地松了松,毕竟能够接过洛厄尔手中的枪亲自对哈维下杀手的雄虫,应该不至于在雄保会来了之后突然转变立场。
雄保会为首的雌虫名叫汉克,因为哈维在求救信息中说的实在太过严重,导致雄保会直接将雄虫遭遇危机的等级调整到一级,要求他带上能够瞬间释放出百万伏高压电的雌虫惩戒器以最快速度乘坐飞行器赶往现场。
然而风驰电掣赶到酒店,在看清里面的情形之后,原本义正言辞准备对洛厄尔少将提出逮捕令的汉克瞳孔骤然紧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什么情况?”
刚刚还在向他们雄保会求助的雄虫正倒在血泊之中,浑身上下数个弹孔,看起来面目狰狞,死不瞑目,就连双腿之间那处……竟然都被枪给打烂了。
意识到自己来晚一步,尊贵的A级雄虫哈维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之后,从未见过这等场面的汉克被震惊、愤怒等多重情绪气到指尖发颤,浑身发抖,顾不得去看在场的究竟有谁,环顾一周后直接锁定了脸上带有明显疤痕的洛厄尔。
因为哈维在求助信息中说得很清楚——第一军少将洛厄尔持枪闯入,意图伤害对他实施重大伤害。
“洛厄尔少将,”汉克暴怒道:“难道你要造反吗?”
一名A级雄虫对帝国而言是多么珍贵。
身为军雌不仅不誓死守护帝国的瑰宝,反而对哈维做出了这等不可饶恕的暴行。
这简直是丧心病狂!
是目无法纪!!
是无法无天!!
说着,他拿出手中握着的惩戒器向洛厄尔走了一步,多里安跟罗伯特见状要拦,洛厄尔眼中也闪过一丝冷意,准备直接迎上汉克的时候,胳膊被陆慎从后面攥住。
“站这儿。”陆慎说。
“……”洛厄尔早就习惯了站在最前面去抵御一切危险,此刻眼看着雄保会来势汹汹,让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实在是有些为难,因此抿了下唇,“您——”
“我什么?”陆慎看着他,开口问,“那个废物是你杀的吗?”
不等洛厄尔回答,陆慎领先他小半步,将目光转而落在汉克手中拿着的惩戒器上,平静地问:“雄保会是过来抓我的吗?”
汉克陡然愣了一下。
刚才在暴怒之下,他根本没注意房间里除洛厄尔之外的虫,只当他们都是洛厄尔在第一军的部下,此刻陆慎转过头来望向他,在看清陆慎的脸后,他几乎是瞬间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希、希奥多亲王殿下!”
雄保会的虫怎么可能不认识奥诺里目前最尊贵的雄虫?
不仅等级最高,还拥有无上的权势、地位和财富。
汉克这才反应过来——希奥多亲王前不久提交了对洛厄尔少将的匹配,所以洛厄尔少将在的地方,希奥多亲王出现也是合情合理。
可眼下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汉克对待雄虫跟雌虫的态度完全不同,在认出陆慎的身份之后,迅速换上一副恭敬又客气的表情,脸上挂了笑:“殿下,不知道您在这里,刚才实在是失礼了。”
“我们雄保会此次前来主要是应帝国A级雄虫哈维的请求,呃……”以防陆慎不清楚,汉克低声解释道:“就是您身后已经中枪身亡的那位,调查洛厄尔少将持枪闯入他房间,对雄虫造成重大伤害的情况,您——”
“不用查了。”
汉克的话还没说完,陆慎就掏出了刚刚收起来的银色伯莱塔,当着雄保会的面对准哈维的尸体又开一枪,看着他们瞬间抱头,眼中流露出惊恐惧意之后又重新把枪收起来,“杀他的是我。”
“您、您开什么玩笑?”汉克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缓过来神之后干笑了一声:“好端端的,您怎么可能会伤害哈维阁下,哈——哈——哈。”
“因为他对我未来的雌君洛厄尔少将不敬,更意图对他实施伤害行为,鉴于他对自己雌君犯下的罪行,我有理由怀疑这位哈维阁下暴虐成性,毫无底线,所以我出于对洛厄尔的关心和保护,以正当防卫的名义出手枪杀了他,”早在六年前就曾经深入了解过虫族法律的陆慎看着汉克平静道:“现在,雄保会准备逮捕我吗?”
“……”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对上陆慎那双甚至可以称得上心平气和的眼睛,汉克却感觉自己差点有些顶不住这令虫焦灼的巨大压力,跟自己的同事对视一眼,都觉得此事难办至极。
陆慎当着他们的面直接开枪,毫不避讳地认下了杀害哈维的罪名。
此事事关重大,毕竟整个奥诺里已经有近百年没出现过雄虫惨遭恶意杀害的情况。
可希奥多亲王的身份摆在那里。
他当今陛下的侄子,贵族中爵位最高的亲王,更是帝国最富有的深海集团掌权者……除了等级相同之外,陆慎在其他任何方面都稳压哈维一头,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汉克突然间感觉自己的肠子都快要毁青了,为什么好端端接下这么一桩棘手的差事。
难道要他为了哈维当场逮捕陆慎,给帝国堂堂亲王殿下戴上电子镣铐?
还是说将那个能够释放百万伏电压的惩戒器对准陆慎?
开玩笑。
当然,汉克也不是没怀疑过陆慎这是在维护洛厄尔,只不过这种可能性在他看来实在微乎其微,毕竟在虫族只有雌虫被雄虫推出来顶罪的份儿,从未有过雄虫主动保护雌虫的时候。
见汉克脸上又青又白,犹豫不决,思虑再三的样子,陆慎非常配合地替他想了一个解决方法:“要不这样吧,反正我也不会逃跑,你们大可以先将哈维的尸体带走,回雄保会汇报这件事,看究竟如何处置。”
陆慎说了深海集团总部的地址,“我会随时恭候。”
“……”
汉克还能怎么办?
雄保会两位官员雄赳赳气昂昂地来,最后带着一具A级雄虫尸体灰头土脸地走,最后门从外面被关上的时候,伯顿、多里安他们仍然没缓过神来。
——雄保会在帝国横行了几百年。
什么时候吃过这种鳖?
多里安性格最直,他毫不犹豫站直了向陆慎敬礼,认真感慨道:“殿下,您真的是我见过最优秀的雄虫。”
伯顿跟罗伯特慢半拍反应过来,虽然搀扶着昏迷不醒的兰斯,却也连连点头,望向陆慎露出尊敬又感激的神色。
格兰特啧了一声,抬起手来分别在这三只不长眼色的未婚军雌肩膀拍了一下:“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送兰斯去医院。”
他们都走光之后,房间里只剩下陆慎跟洛厄尔两个。
洛厄尔喉结滚动了一下,刚刚想要说话,陆慎看了一眼染红了大片地毯的血污,转头问他,“回家吗?”
语气稀松平常。
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在他看来都不算什么事情。
洛厄尔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说:“回。”
陆慎便牵住他的手跟他一起走出去,刚走到门口还遇见听见枪声闻讯赶来,面色紧张的酒店工作人员。
陆慎扫了眼终端上的时间,在心里给这家所谓七星级酒店的反应速度打了零分,然后从名片夹中拿出一张名片,让工作人员联系他的秘书,沟通地毯血迹清理以及被枪打坏的地板等相关赔偿事宜。
首都星昼夜温差很大。
临近十二点,外面刮起了很大的风。
但陆慎平静走在外侧,高大的身影替洛厄尔挡住了绝大多数的寒风,以至于洛厄尔并没有感觉到冷。
相反,他望向陆慎的侧脸,在心脏狂跳的同时,胸口也一点点火热起来。
他已经知道陆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也知道陆慎已经用自己的态度给了他最明确的答复。
所以,之前那些压抑许久的惶然、自卑、犹豫、忐忑和不安被一扫而光,取而代之是更加汹涌和激烈的情绪流灌而入,在洛厄尔身体里翻滚着、奔腾着、叫嚣着想要找到一个出口。
以至于他下意识攥住了陆慎即将启动飞行器的手。
飞行器里的灯亮着,从陆慎的角度可以很清晰看到洛厄尔脸上那道又长又深的疤痕。
因为洛厄尔终于没有丝毫闪躲地和他对视,这让陆慎觉得今天晚上这三枪开得很值,那些话没说出口就被紧急通讯打断导致的憋闷也散了许多。
“想说什么,”陆慎问。
想说的太多了。
以至于洛厄尔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修长有力的指骨泛起好看的白,张了张口,胸口也起伏了一下。
但其实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必要多说。
因为疮疤没关系,改变无所谓,就连面目全非,满手鲜血,陆慎也可以和他站在一起,向对面扣动扳机。
这样的认知让洛厄尔忽然觉得自己或许可以笃定地、坦然地、毫不掩饰地面对陆慎。
只不过语言太过浅薄。
拥抱不够浓烈。
亲吻又嫌太少。
陆慎注意到洛厄尔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混乱,那双碧绿色的眼睛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偏执跟急切的亮光。
这让陆慎怔了一瞬,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洛厄尔单膝跪在他双腿之间,单手按在他西装裤的金属拉链上,抬起头看着他问:“我现在想给您口交,可以吗?”
洛厄尔的嘴唇很红,舌头很软,口腔里面也很热。
为陆慎服务时会非常卖力,中间还会喘息着抬起头来用那双碧绿的、含着水汽的眼睛望向他,在对视时带给陆慎非常强烈的掌控感跟破坏欲。
再加上第一次听洛厄尔用这么直白的方式求欢,陆慎几乎是瞬间就有了反应。
洛厄尔也感觉到了,身体里汹涌的那股渴求更加强烈,直勾勾看着陆慎几秒钟之后,不等他答复,用一种虔诚和偏执的姿势低下头去,张开嘴,准备用牙齿将西装裤的拉链咬开。
察觉到他的动作,陆慎的反应便更加明显。
但他秉着最后一丝理智拉住了洛厄尔。
“现在不要。”
“为什么?”洛厄尔抬起头来望向陆慎,“您明明也很想要,不是吗?”
“……”陆慎直接将洛厄尔从地上拉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按着他的腰,说话的声音是哑的,听不出情绪:“从哪儿学的?”
“不用学,”今天的洛厄尔像被打开了某种开关,在陆慎面前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顾忌和遮掩,只有汹涌澎湃到完全按捺不住的直白渴望,他低下头不知廉耻地舔吻陆慎的嘴角,将身体贴在陆慎身上,“我只是在说真心话。”
洛厄尔轻声说:“想要您,想感受您,想把将您的东西吞进去。”
这话说出来的瞬间,飞行器中白兰地信息素的味道变浓了许多。
比洛厄尔之前任何一次闻到的都要浓。
陆慎很强势的动作按住洛厄尔的背,又往上抚摸洛厄尔后颈的虫纹,最后将手指插入洛厄尔的发根,微抬起头跟他湿吻。
洛厄尔很配合,也很主动。
很快他后颈的虫纹开始发红、变烫,那双好看的眼睛也逐渐蒙上一层氤氲的水汽,但还是坚持张开嘴,用舌头跟陆慎纠缠,舔舐他的口腔跟唇齿。
帝国仅此一架的限量版飞行器空间很大。
陆慎一边按下操控屏幕上的自动驾驶按钮,一边跟洛厄尔换了姿势,在腾空而起的瞬间,将洛厄尔抵在驾驶座上。
洛厄尔没有闭眼。
他全程睁着眼睛,用那种直接的、渴望的、湿润的、燥热的眼神看着陆慎。
陆慎就在他眼睛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吻,舔湿他的眼皮,用嘴唇磨红他的眼角。
洛厄尔控制不住仰起脖子,露出军雌身上最脆弱的脖颈,脉搏隔着薄薄的皮肉跟血管剧烈跳动,仿佛他同步也将自己的性命跟所有全都无条件奉献到陆慎掌中。
不会拒绝,不会反抗,只想给予。
陆慎就掐住他的脖子,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扣着让他不要乱动的同时,低下头去,第一次在洛厄尔完全清醒的状态下亲吻他的脸上的疤痕。
洛厄尔下意识顿了一下。
陆慎便将扣着他脖颈的力道加大。
洛厄尔微微有些窒息,陆慎就这么看着,直到他呼吸越来越困难,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痛苦,才低下头,用舌尖和牙齿抵着洛厄尔曾经被异兽利爪抓过的印记,轻咬、含吮、研磨、感受。
奥诺里稍微有一点常识的虫都知道,异兽毒素强悍。
不仅可以腐蚀皮肉,还难以祛除,即便用过最高等级的修复药液处理,伤口愈合如初,残存的毒液依然会如同跗骨之蛆,胶着在皮肤上令神经末梢不断延伸生长,扩大感知,持续不断让受伤的军刺感受到剧烈的烧灼之感,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都要承受这样的煎熬,无法摆脱。
只不过S级雌虫的身体素质和耐受能力极强。
在面部毁容的这一年多时间里,洛厄尔没有表现出丝毫异常,面不改色地将神经感知放大带来的痛楚全盘接收,只盼着未来有一天能疼到麻木。
然而此时此刻。
当陆慎扣着他的脖子,用嘴唇摩挲和亲吻他的疤痕,洛厄尔却忽然从另一个角度体会到这种神经末梢过度发达带来的好处。
轻微的压迫力,滚烫的触感,湿润的舔舐……陆慎每一次亲吻的感觉都会从那处皮肤开始沿着周围神经扩散开来,直接传递到洛厄尔的心里。
盖过了无时无刻都在折磨他的毒素侵扰,令心脏跳动的声音震耳欲聋。
连带着窒息的胸口重新被注入氧气,僵硬的身体也逐渐恢复变软。
他剧烈喘息着,不受控制地抬手勾住陆慎的脖颈,再一次仰起头,方便陆慎能更好地亲吻他的伤口,但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就泛起了雾色的红,而他自己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
陆慎就重新向上亲吻他的眼皮,将那些将落未落的咸涩全部卷到嘴里,让那片被眼泪染湿的红全部变成他施加的颜色。
“洛厄尔,”陆慎用食指跟拇指掐着洛厄尔的下巴,在飞行器驾驶模式的暗色灯光下跟他对视,“我把你用掉的那个机会还给你。”
洛厄尔那双湿润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丝毫要闪躲的意思。
今天晚上他已经明白了陆慎所有的意思,所以应该以后再也不会闪躲。
陆慎直接说:“我不后悔。”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陆慎顿了一下,回忆着洛厄尔用来描述自己的形容词,摩挲着他脸上湿润的皮肤说:“是乖巧听话,还是阴暗凶狠,是天真温驯,还是冰冷麻木,对我来说,那些全都是你。”
“你肩膀上的勋章,那些正的或反的形容词,还包括这道像玫瑰一样的伤疤,最终组成一个完整的洛厄尔。”
陆慎凝视着洛厄尔,凝视着他那张好像无论过去多长时间,永远都会写满喜欢陆慎、渴望陆慎的脸,用很平静很客观的语气陈述:“我爱的是完整的洛厄尔。”
“就好像天上的月亮,”陆慎说,“当你喜欢的是月亮本身,就不会因为它残缺或圆满就发生改变,月亮的任何形态都很漂亮。”
“之前没有说过,”陆慎跟洛厄尔对视了一小段时间,缓声道:“你就是我的月亮。”
洛厄尔的眼眶倏然红透。
一直以来在战场上都强硬到极致,已经有五年多没有掉过眼泪,在第一军所有军雌眼中宛如战神的年轻少将眼泪猝不及防就流下来,将冷白色的皮肤跟伤疤全部打湿。
压抑了太久太久太久的情绪在突然间如同山呼海啸一般席卷而来,像开了闸一样,眼泪无声,却接连不断地快速滚落。
整个虫族,没有一只雄虫会向雌虫说爱。
只有陆慎。
这导致洛厄尔曾一度怀疑自己当初在三等星听过的承诺都是臆想出来幻觉,而这一刻,陆慎用这样笃定的语气重新向他说爱,充满耐心和温柔地告诉他“你就是我的月亮”。
得到极致满足的同时,胸口却有许多各种各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同步翻涌上来,令他无法抑制地流泪流到崩溃,甚至喘不上气来,只能不管不顾地选择勾住陆慎的脖颈,重新吻上他。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从陆慎口中获得渴望已久的、赖以生存的氧气。
于是陆慎便低下头去吻他,重新跟他接吻,吻掉他所有眼泪之后,又将温软的嘴唇深入洛厄尔的口腔,将自己的呼吸跟心跳全部渡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