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错过希奥多亲王表现出来的在整个帝国都极其罕见的喜爱。
听懂了索伦上将的言外之意,洛厄尔眼皮重重一跳,连紧紧攥着面具的那只手都不自觉松开了些许。
在短短几个小时里将极端喜怒哀乐全部体会过一遍的他忽然意识到——
或许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悲观。
或许陆慎重新回来真的是想和他再续前缘。
……那么,他应该怎么做?
大抵是早已对自己失去信心的缘故,洛厄尔总觉得从索伦上将口中听到的话远比他亲耳听到的更有说服力。
于是,仔细思考过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的洛厄尔胸口不太健康地鼓噪起来,眼神莫名暗了下来,逐渐升起另外一个不择手段的念头。
第133章 (含营养液加更)
宴会七点开始,陆慎在跟秘书联系的记者结束交流之后提前了三分钟到达门口。
然而却迟到了两分钟才进去。
原因很简单——他碰到了专门从里面等他出来的多里安。
他之所以认识多里安是因为提前吩咐秘书查过洛厄尔进入第一军后的所有资料,知道这个身型高大,长着一双褐色眼睛的年轻军雌是洛厄尔手下最忠诚的副手。
因此在多里安嘴唇动了动,挡在他面前说出“殿下,很荣幸见到您,但我想冒昧占用您一分钟时间”的时候顿住了脚步,微微颔首道:“你说。”
多里安对陆慎的印象没有伯顿那么好,他也没那么容易相信雄虫。
毕竟跟从二等星走出来的伯顿不同,从小在首都星长大的多里安对雄虫的了解更深。
但即使有先入为主的偏见,此刻亲眼见到陆慎本人并且从他口中听到“请”字的是还是怔了一下。
想到伯顿那句——“耳听未必为实,我觉得希奥多亲王殿下根本不像我们想象中那么卑劣”,多里安攥紧拳头。
不过他还没有忘记自己从里面跑出来的目的。
多里安很直接:“请问您真的准备跟少将结婚吗?”
“是,”陆慎回答得很快,语气很平静,但听得出来他没有丝毫犹豫。
“可我记得您一直患有信息素应急应激障碍,分明不能标记任何雌虫。”多里安知道自己此刻在雄虫面前说的话几乎算得上僭越,但他身为洛厄尔的副手,却忍不住站出来验证伯顿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他自然会为少将感到高兴。
可若这一切都是雄虫为了哄骗雌虫恶意营造的假象……多里安咬了咬牙,将雌父给他的忠告抛在脑后,心想倘若真的惹怒了雄虫,大不了他就把自己的翅翼给出去,向希奥多亲王赔罪。
陆慎看了一眼终端:“关于我信息素的问题,你应该明天上午七点就能看到深海官方发布的说明以及帝国十三家权威媒体的报道。”
这件事本来就该在第一时间解决,但从希奥多身体里醒来之后他要赶来前线优先见洛厄尔,所以直到刚刚陆慎才有时间找记者说明信息素应激障碍的情况。
他希望未来他跟洛厄尔结合是顺利的,不要有任何复杂、不好或者质疑的声音,更不希望虫族上下以同情或惋惜的眼光来看待洛厄尔——虽然这对他们两个并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但陆慎不喜欢这样。
多里安略略一惊,显然没想到陆慎的信息素应激障碍已经好了,张开嘴巴又想说什么,陆慎笑了一声打断他继续道:“你很崇拜洛厄尔?”
“当然,”多里安点了点头,不自觉被陆慎牵着鼻子走:“……第一军就没有不崇拜洛厄尔少将的军雌。”
就算真有什么性情桀骜的刺头,也早就在训练室里被打服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应该相信他有处理好自己事情的能力,”陆慎收起笑容平视多里安,脸上看不出喜怒:“尊重他,信任他,支持他。”
“……”多里安忽然怔了一下。
分明他在来之前七情上头,热血沸腾,自认有一百个理由站在这里,但跟陆慎对视的这一刻却莫名感觉有些尴尬和心虚。
他意识到自己好像确实是过于莽撞了,要是被洛厄尔少将得知大概率会被罚入禁闭室。
正要开口解释的时候,陆慎又收回目光,恢复了最开始温和有礼的样子,好像刚才那一瞬间的冷淡只是多里安的错觉。
“我很高兴洛厄尔身边有你这样的部下,”陆慎停顿了一会儿,继续开口道:“所以我可以明确回答你,我对洛厄尔没有别的企图,你大可以把心放进肚子里。”
“我只是单纯地喜欢他,爱他,想跟他一直在一起。”
毕竟他已经错过太久了。
当然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口,不等多里安反应,陆慎抬起手腕又看了眼终端上的时间:“好了,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还有别的问题吗?”
“一分钟已经过了。”
“……”见多里安神色复杂站在原地半晌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的样子,陆慎冲他笑了笑,绕过他往临时的宴会大厅里去了。
至于多里安这会儿在想什么,以及会不会相信他说的,陆慎不清楚,也不关心。
倒是陆慎扪心自问,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
竟然跟一只二十出头的虫崽子较劲。
或许是因为多里安眼中对洛厄尔不加掩饰的崇拜跟维护让他觉得既欣慰又刺眼。
他到现在都还不太能完全适应虫族分明都是男人的样子,却将性别分成雌雄的习惯。
又或许是多里安看着他时明显的警惕与提防,再一次提醒了他跟洛厄尔之间分开的六年。
两千多个日日夜夜。
无数个他不知道的改变。
以及很多不知何时出现在洛厄尔身边的人……噢,虫。
这些都让陆慎从心底里涌起一丝隐晦的刺痛和不舒服。
当然,虽然他并不是一个品行高尚的绅士,但绝对是个善于隐藏情绪的高手,在踏进宴会大厅的前一秒,陆慎已经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士兵推开门让他走进去的时候,大厅出现了片刻死一般的寂静,紧跟着又出现片刻小声的嘈杂。
因为第一军上下真正见过希奥多亲王本人的军雌并不算多,而且在系统融合了陆慎本人的灵魂之后,现在的陆慎不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夺目至极,几乎打破了第一军对雄虫或瘦弱矮小、或清瘦单薄、或粗旷蠢笨的刻板认知。
更遑论陆慎今天还换了一身剪裁得体,低调奢华的黑色三件套西装。
亚历克星的月光与宴会厅的灯光同时映照在他身上,衬得他身材高大,身姿挺拔,面部轮廓深邃至极,目光从眼尾瞥扫过来的时候分明没什么表情,却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从容不迫跟锐利冷淡来。
就连没能按住跑出去的多里安正感到着急上火的罗伯特也愣了一下,看着陆慎的方向怔怔道:“虫神在上,为什么我觉得希奥多亲王殿下跟星网上的照片看起来完全不像……”
这简直是他见过最为俊美,气质也最特殊的雄虫。
若是他跟洛厄尔少将站在一起……罗伯特忽然就觉得方才伯顿描述的场景没那么夸张跟不可想象了。
“我刚才都说过多少遍了,”伯顿低声替自己辩解:“是你们两个怎么都不肯相信!”
他隐瞒了洛厄尔强吻陆慎,惊得他魂飞魄散的那一幕,毕竟那是他无意中偷看到的画面。
只告诉两位好友,希奥多亲王当着他的面毫无芥蒂地亲吻了少将受伤的脸。
谁知道罗伯特跟多里安死都不肯相信,多里安那个冲动的家伙还直接跑了出去。
现如今看希奥多亲王殿下的样子……伯顿想,他们应该没碰上吧?
身为陆家掌权人,陆慎过去六年有无数个觥筹交错的宴会需要参加。
因此他早就习惯了各式各样目光的注视与议论,之所以会应下索伦上将的好意,也是希望能借这个场合澄清一些误会,避免第一军上下继续为洛厄尔的将来忧虑。
然而当他走进大厅,环视一圈却没有立刻看见洛厄尔,陆慎很轻地皱了下眉。
他一边跟迎上来的索伦上将以及他身边的其他将领打招呼,一边用余光继续在场中寻找。大概是猜到他在想什么,索伦上将笑着从端香槟的士兵手里接过两杯酒,递一杯给陆慎:“实在抱歉,殿下,洛厄尔刚才被酒弄脏了衣服,必须要到后面去换一件新的。”
想到洛厄尔离开之前跟他说过的话,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索伦上将还是在心里松了口气。
毕竟洛厄尔有多倔强他是知道的。
也不知道当初在三等星接受的是怎样的教育,骨头竟然比枪管还要坚硬。
他不知道的是,当年对洛厄尔言传身教的人就正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自然而然地接过他递来的酒,一饮而尽。
虫族的酿酒技术一般。
闻起来虽然很香,但入口却有些涩口,而且酒精度数很高。
这让陆慎在喝的时候忍不住想洛厄尔为什么会被酒弄脏衣服,现在酒量有没有变好?还是跟以前一样,只喝几杯就头晕目眩,连话都说不完整。
——洛厄尔酒量不好还是陆慎当年在三等星一家情侣餐厅发现的。
他在情欲压倒理智跟洛厄尔上过床以后,总觉得自己趁人之危,欺负了一只完全不知道他们之间隔着种族差异的虫崽——毕竟洛厄尔在床上的表现实在太过青涩,而那种愿意完全敞开自己让陆慎为所欲为的献祭感又太明显。
这两种强烈的反差感结合在一起,导致在任何时候都克制清醒,可以游刃有余掌控很多事情的陆慎完全乱了节奏。
他舍不得纠正这个致命的错误,但觉得可以尽力去弥补。
于是陆慎像普通情侣一样带洛厄尔出去约会,送他礼物,准备惊喜……那家情侣餐厅便是陆慎在终端上找到的店。
算不上很大,但氛围、装潢都很不错。
把菜点好之后,又选了一瓶亚雌侍者热情推荐的白葡萄酒。
万万没想到只喝了三杯,洛厄尔的眼神就开始飘忽,头也不住地往桌子上点,迷茫嘟囔着说自己头晕,还说难受。
陆慎当时看着瓶身上标注的酒精度数觉得有些好笑,但也有点心疼,于是夺过了洛厄尔手中的酒杯,让他不要再喝了。
洛厄尔很乖。
喝醉酒了尤其乖。
他顺从地任由陆慎拿走了自己手中的酒杯,然后晕乎乎地往他怀里靠,话虽然说不完整,但望着陆慎的眼神却很软,很湿润。
完全看不出这是那只已经在地下城格斗场打下一百场连胜战绩的厉害雌虫——洛厄尔去格斗场是陆慎建议的。
他清楚洛厄尔的天赋,也深知虫族藏在血液里尚武的基因,
三等星没有军校,洛厄尔想在未来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就只能依靠这种方式淬炼和成长,哪怕要经历伤痛,向上的人生必须克服重力。
但这只已经在三等星声名鹊起的雌虫却因为三杯只有十二度的白葡萄酒醉得不省人事,迷迷糊糊趴在他怀里。
当时陆慎的心被洛厄尔完全不设防的姿势变得很软很软。
藏在骨子里某种恶劣的基因却不受控制地浮现上来。
他捏着洛厄尔的下巴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是谁,洛厄尔就用那双无法对焦,波光粼粼的碧绿色眼睛盯着他,小声重复叫他的名字,然后仰起头用湿漉漉的嘴唇舔吻陆慎的下巴。
陆慎的下巴被他舔的很湿很湿,紧跟着是嘴唇。
于是陆慎捏着他的下巴,长驱直入用舌尖抵开洛厄尔的牙齿,直接将这个浅尝辄止的吻变成了深入的,足够让洛厄尔几近缺氧,连唾液都顺着唇角溢出来的深吻。
那天晚上他们做得很凶。
到最后洛厄尔几乎崩溃,无法抑制地发抖,到最后呜咽出声陆慎才放过他。
结束的时候陆慎埋下头去亲吻洛厄尔翅囊的位置,掐着他的腰身,问他喝醉酒难不难受,以后还要不要再喝。
“难受,”洛厄尔连喘息的声音都在发抖,跪趴在床上说:“要……”
“酒量这么差,”陆慎手指贴在洛厄尔的胯骨上,抬头看着他低声问:“知道难受还说要喝?”
洛厄尔没立刻回答。
陆慎手下便用了点力,按住洛厄尔的小腹,让他无法动弹,同时诱哄着继续低声道:“说话。”
洛厄尔的身体敏感得要命,陆慎每一下触碰都让他浑身发颤,一张脸更是在这种对话中几乎烧透了。
他小声地叫陆慎的名字,忍着羞赫诚实道:“因为喜欢、喜欢喝醉酒之后的事……”
“洛厄尔好乖。”陆慎低头去亲他的眼睛,同时抚摸他如同瓷器一般的身体:“但我不在的时候不要喝酒。”
说来很怪。
都说人类大脑的容量有限,很多事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淡忘,遗忘。
但不知道是不是在菲城的很多个夜晚里,陆慎曾无数次在大脑里重温那些跟洛厄尔单独相处、耳鬓厮磨的画面,所以分明已经过去六年,那些记忆和片段却丝毫没有模糊的迹象。
清晰如昨。
但陆慎没有能继续回忆下去,因为他刚刚把手中的酒杯放下,就听到大厅中再次出现了短暂的寂静,像是见到了什么罕见的场景,以至于这些军雌都愣在原地,同时默契地收敛声音。
陆慎下意识抬眸望去,瞳孔微微收缩。
他一直都知道洛厄尔生得很好,不然也不会在连自己都朝不保夕的时候,仅因为路过时的惊鸿一瞥就停住脚步。
或许是因为等级的缘故,洛厄尔那张脸在尚未成年时就漂亮到惊人。
他养了三年,洛厄尔的五官在彻底张开之后在原本的基础上更加摄人心魄,尤其是那双碧绿色的眼瞳,甚至能衬得这世上最完美的宝石都黯然失色。
后来经过在战场上腥风血雨的洗礼,那张被造物主精细雕刻过的面孔褪去青涩、柔软,变得傲然冷肃,与那身挺拔板正的军装混合出某种锐利又矛盾的气质,凛然不可接近,却更加让人移不开眼。
也正是因为如此。
当初洛厄尔在战场上毁容的消息传出来以后,才会在奥诺里帝国引起大范围的关注和讨论,几乎没有一只雌虫不为他感到惋惜。
而陆慎的情绪则更加复杂。
他既后悔自己未曾亲眼见过身着军装,步步高升,年仅二十二岁便万众瞩目成为第一军少将的洛厄尔。
更为他脸上突兀出现的伤疤感到心痛,难以想象他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决心正面迎上异兽的利爪,并顶着一众异样目光一如往常般在任何场合来去自如。
然而此时此刻——
刚刚借换衣服的理由离席,从来都不曾掩饰过自己毁容的洛厄尔居然戴上了一张银色面具重新走进了宴会大厅。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关键的是这张银色面具上面刻画了一只玫瑰,玫瑰的花枝颜色偏暗,恰巧与洛厄尔下半张脸露出来的伤疤相连,浑然一体,在宴会厅交错的光影之中,那朵玫瑰像长在他脸上一样惊艳。
再融合其他地方露出来如同瓷器一般冷白的皮肤,仿佛伤疤完全不复存在。
他摇身一变,再次变成了一年多前那个完美无缺,意气风发的洛厄尔。
在场的军雌都愣了一瞬。
有些新进第一军未曾见过毁容前洛厄尔的虫被他的全新形象震撼,不理解少将为什么到现在才戴上面具;有的虫暗自惊讶洛厄尔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子,也有心思细腻的虫敏锐意识到什么,猜测希奥多亲王的到来对洛厄尔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总之,一时间宴会大厅所有目光都聚集在洛厄尔身上。
而洛厄尔的眼神却穿过众虫,与陆慎对视。
陆慎说不出来自己这一刻究竟是什么感觉,洛厄尔这张银色面具确实漂亮,上面那只正在盛放的玫瑰也很美丽。
但陆慎却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拿针刺了一下,疼的不轻不重,却很明显。
他看着洛厄尔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端起两杯酒,递给他一杯,轻声说:“殿下,喝一杯吗?”
不同于他两个小时之前见到的迟钝、僵硬、木然。
眼前的洛厄尔好像完全接受并且消化了他回来这件事,迅速找回了六年前那种自然而熟稔的状态。
……当然,在陆慎看来还是有一丁点不一样。
因为洛厄尔的演技其实并没有那么好。
即使戴上了一张惊艳绝伦的银色面具,他依然在某个瞬间捕捉到洛厄尔强行收敛起这些年沉淀下来的冷肃,不太熟练地找回以前状态的样子。
但陆慎没拆穿。
他接过了洛厄尔递过来的香槟,和他碰了碰杯,“面具很漂亮。”
洛厄尔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笑容不改地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宴会大厅里此刻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热闹,但第一军上下明面上看着在低声交谈,实际上则都齐刷刷用余光小心关注着陆慎跟洛厄尔这一头的动静。
伯顿、罗伯特跟多里安他们自然也是一样。
只见向来冷淡寡言对任何雄虫都不假辞色的洛厄尔少将连续敬了希奥多亲王三杯酒,希奥多亲王竟然也和颜悦色,全部接过来喝光了!
洛厄尔少将还要再敬!
眼看着他从士兵手上拿过第四杯酒,时刻关注他们这边动静的军雌们亲眼看到希奥多亲王忽然攥住了洛厄尔的手腕——不耐烦了?还是要发怒了吗?大家紧张地想。
索伦上将也忍不住心里一紧。
刚刚还想夸洛厄尔这副面具的他怒其不争暗道,点到即止即可,哪有雌虫这样一杯接一杯跟雄虫敬酒的?
然而就在他准备过去打圆场的时候,看到希奥多亲王面不改色喝掉了属于自己的第四杯酒,却把洛厄尔那杯重新放回士兵端着的托盘上。
“酒量进步了?”陆慎问。
“没有啊,”洛厄尔面具下的脸已经有些红了,冷白的皮肤沾染上些许血色,连声音也变得软绵绵的,他用以前那种认真的、湿润的眼神望着陆慎慢吞吞道:“头晕,难受。“
“……”索伦上将顿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上前。
然后就看到陆慎转过头来向他致歉,表示自己要失陪一会儿,送喝醉酒的洛厄尔先回去休息。
清清楚楚记得洛厄尔上一次在首都星面无表情将另外三个军团少将全部喝倒的战绩——索伦上将咳嗽了一声连忙点头:“殿下请便,就是辛苦您照顾洛厄尔了……”
“应该的。”当着众人的面,陆慎扶住喝醉酒的洛厄尔离开宴会大厅。
出去以后,陆慎看着站立不稳的洛厄尔问:“住在哪儿?”
洛厄尔盯着他看了几秒,仿佛醉得不轻,没有回答陆慎的问题,反而抬起手来碰了碰他的脸,缓慢地笑了一下,轻声道:“……真的。”
陆慎喉结滚动了一下。
因为驻地百分之九十的军雌都在宴会厅里,所以此刻他们周围很安静,头顶是广袤神秘,熠熠发光的璀璨星空。
洛厄尔脸上的银色面具在星光下更加惊艳,让人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面具下那张脸有一道很长的伤疤。
而且大概是因为酒精的缘故。
洛厄尔露出来的嘴唇像熟透的果实,泛着好看的红,看起来很柔软,很湿润。
“之前都没反应过来,”洛厄尔看着他,很慢地说:“但其实我很想您。”
“六年了,我没有一天不在想您。”
说这话的时候,洛厄尔觉得面具真是一个好东西。
能让他短暂忘记自己脸上的疤痕,肆无忌惮装成从前的样子跟陆慎说话。
只不过陆慎一动不动注视着他的眼神太深沉,也太专注,令洛厄尔有些难以承受,怀疑是不是自己模仿得不够到位,控制不住想错开目光,让陆慎不要这样看他。
但他没有半途而废。
昏昏沉沉扣住陆慎的手腕,指尖滑过他的掌心,仰起头看着陆慎的眼睛像六年前那样,声音很轻地问:“您呢?”
“您想不想我啊?”
是方才宴会大厅里那种尝起来有些涩口,但闻着很香的香槟味。
而且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的体温远比平时要高许多,掌心滚烫,抓着陆慎的手时,那种高热直接从皮肤传递到胸口,烫得陆慎心脏都有些发疼。
眼神看起来已经有些迷离了,却坚持望着陆慎对准焦距,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掰着手指又重复一遍:“两千……两千三百二十七天……您有没有想过我?”
哪怕只是一瞬间。
哪怕只有很少很少的片刻。
洛厄尔醉得神志不清。
他慢慢吞吞地冲陆慎露出了一个很乖巧,很小心的笑容,但在等陆慎回答的过程中,不知道是酒精作用还是别的,他面具下的眼角很红,看起来像是要哭了一样。
但陆慎知道洛厄尔不是会哭的那种雌虫。
他未成年时落到奴隶贩子手中受尽折磨的时候没有哭,九死一生逃出来的时候没有哭,经历三十七次精神力暴乱痛不欲生的时候也没有哭。
于是从陆慎的角度,他看见洛厄尔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又闭上,像是在跟他撒娇:“想吗?”
他问得轻飘飘的。
陆慎却觉得这个问题太重了,重到根本没办法用语言来表达。
所以他选择用行动。
陆慎就着这个姿势握住洛厄尔的手腕朝自己带了一下,伴随着罩下来的影子和浓郁的霞多丽味道吻住洛厄尔的嘴唇。
洛厄尔浑身一僵。
突如其来的亲吻就像是暴风雨一样让他措手不及,脑海中一片空白,几乎是本能地仰起头,张开嘴唇好让陆慎能亲得更深一点。
但陆慎攥着他手腕的力气很大,亲吻他的动作却很轻、很克制,像压抑着某种极其浓重的情绪。
洛厄尔太久没有被这样亲吻过。
所以哪怕仅仅只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都让他觉得自己浑身发软,身体每一个细胞都似乎酸涩饱胀,呼吸渐渐急促,脑袋逐渐发昏,恨不得就这样死在这个吻里。
被吻到天旋地转的洛厄尔闭着眼睛想——有用的。
看来戴上面具遮住那道不堪入目的疤痕,伪装成六年前的自己果然是有用的。
哪怕没有听到明确的回答,他也额外得到了陆慎的吻,对洛厄尔来说已经足够了,可以满足了。
因为这个吻实在太久违,也太温柔,如同身处在那些无数如何都留不住的梦中,却又比梦中虚幻的触感更加真实美好。
他回忆从前的模样拙劣回应陆慎的吻,笨拙地舔吻陆慎的唇角,吮吸他的舌尖,好像完全忘记了他们正身处在第一军驻地,宴会大厅外面,随时随地都可能有军雌走出来撞见他们的亲热。
直到真的听见有巡察队驾驶飞行器飞过以及通讯器对话的声音,陆慎才终于结束了这个吻。
洛厄尔的胸膛仍然剧烈起伏,陆慎抬起手来碰了碰他泛着湿润水光的嘴唇,然后将很深很沉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那副银色面具上,低声回答洛厄尔刚才的问题:“想的。”
“两千三百二十七天,”陆慎顿了顿,看着洛厄尔的眼睛,神情认真,语速很慢地说:“我每一天都在想你。”
双目对视。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洛厄尔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陆慎甚至看到他睁大了眼睛,好像有些喘不过来气一样,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是喝醉了酒反应不过来,还是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
片刻后酒量很差的洛厄尔好像反应过来了。
他像以前每一次收到礼物和惊喜那样,冲着陆慎露出一个很满足很开心的笑容,好像单这一句话就足够把六年多的苦涩与隔阂全部消融。
然而陆慎看着他,却觉得自己的心正在不受控制地一点点下沉。
“洛厄尔,”陆慎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聊聊。”
“聊什么?”酒精作用再次占据上风,洛厄尔冲着陆慎歪了歪头,面具上的玫瑰花更加鲜活:“聊那个匹配申请吗?索伦上将说您亲口告诉他会娶我,是真的吗?”
“是真的,”陆慎看着洛厄尔的眼睛直接道:“但我要跟你聊的不是这些。”
洛厄尔的声音变得有些小了,向来笔挺板正一丝不苟的第一军少将罕少出现这种站不太稳的情况,往前走了一步,靠在陆慎的肩膀上:“那是什么?”
“关于我当初为什么离开,又为什么回来,这六年来我在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以及你经历了什么。”
“在我们结为伴侣之前,”陆慎摸了摸洛厄尔如同绸缎一般顺滑的金色长发:“要先把这些事都说清楚。”
怀里的雌虫好像又僵了片刻。
“这些事情很重要吗?”
洛厄尔好像勉强在酒精作用下恢复清醒,他站直了,仰起头,用那种乖巧的、懂事的、顺从的目光看着陆慎,再一次将自己的嘴唇往陆慎唇边送,“……重要的是您回来了,不是吗?”
奥诺里帝国对雄虫向来宽宥。
在数不胜数的雌虫面前,尊贵而稀少的雄虫永远都是对的。
所以哪怕陆慎当初单方面抛弃了他,也无需为此向他作出任何解释。
更何况洛厄尔很乖。
在陆慎面前尤其乖。
他这些年锻炼出来的冷淡、强悍、肃杀全部都只针对敌方和部下——那是他为自己穿上的伪装,一层叠加一层,厚实无比,密不透风。只不过伪装穿的时间太久了,就脱不下来了。
所以他只能再戴上一副面具,将丑陋不堪的疤痕跟面目全非的改变全部遮住,竭尽全力把曾经的那个洛厄尔还给陆慎。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这话还是您原来教我的。”洛厄尔在专注舔湿了陆慎的嘴唇之后,仰起头来看着他昏昏沉沉地转了话题:“我的头好晕,您不是说想送我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