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喻辞依然肯让他送他回家。
就当是他自作多情。
就当是他自作多情吧。
傅呈安眼眶红了,开口的声音很哑:“我还是会继续追你,你生气也好,不想看见我也罢,甚至你想找人对付我,报复我都行。”
“我不会走,我就在这里。”
“我知道之前是我太蠢,太自以为是,但我真的。”
“我只是希望你能知道,”傅呈安顿了一下:“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爱你。”
大雨滂沱,豆大的雨珠裹挟着冬日夜晚的寒气倾盆而下。
整个世界好像都因为这场大雨变成一片虚无,只剩下噼里啪啦的雨声。
傅呈安没回去。
他在喻辞家楼下的连廊处随意找了个长椅坐下,有点想抽烟,然而摸遍口袋才想起来之前因为怕身上的味道难闻会熏到喻辞已经强行戒断很久。
于是他剥了颗糖放在嘴里。
海盐薄荷味,在山顶民宿前台拿的。
漫漫长夜,难熬又不难熬。
他抬起手来随意揉了下胃部。从坐在车里跟喻辞坦白的时候开始就胃部痉挛,直到现在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依然能感觉到这里传来细细密密针扎一样的疼痛。
果然是情绪器官。
喻辞下车的时候没再跟他说一句话。
甚至没回头。
可傅呈安低头看着手里的奔驰车钥匙出神片刻,心想三百多万的车啊。
忘记收回去了吗?
——那就当喻辞是忘了吧。
如果是忘了把自己的车钥匙收回去,那他在楼下等着失主来找,应该也算合情合理。
傅呈安胡乱给自己找了个留在这里的理由,盯着面前的瓢泼雨幕,感受着胃部传来的一阵阵刺痛,表情却看不出什么情绪,始终很平静,他想,这本来就是他应该受着的,上辈子就该,报应来的这么晚,已经算他运气好了。
在长椅上枯坐到天亮。
接到合租室友陈晨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多钟了,电话那头,陈晨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疑惑:“傅哥,你昨天一夜没回来吗?干嘛去了,咱们今天还是正常按计划搬家吗?”
“……”傅呈安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他站起身来“嗯”了一声:“我现在回去。”
“好,我看你房间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要不你就别上来了,”陈晨想了一会儿说:“你开车到楼下了叫我一声,我直接给你搬下去,你回来路上给我带个早餐就行。”
傅呈安也没客气,直接答应了。
临走时他抬头看了一眼喻辞所在的楼层,捏了捏手里的车钥匙,在打车还是开喻辞车这两个选择之间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作出决定。
于是,站在几个纸箱子中间的陈晨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黑色越野满眼震惊:“我靠,G63啊。”
“你之前开的不是辆二手大众吗,”他有点不敢置信地问:“……你自己搞的那家公司才刚起步,这么挣钱吗?”
“不是我的,车主……”傅呈安停顿了下,似乎在想应该怎么解释:“他忘记把车开走了,我晚点再给他送回去。”
闻言陈晨更震惊了。
奔驰G63啊!
多少男人的梦中情车。
行情好的时候加钱都不一定能买到。
什么人能随时便便把这车给忘了。
但傅呈安明显没准备多说,陈晨再怎么大惊小怪也只能忍住。
然而一路上跟着傅呈安到了他新租的房子,陈晨又懵了,偏偏电梯里还有别人,怕被人嘲笑,压低了声音问:“傅哥,绿城的小区啊!这里应该很贵吧?”
傅呈安“嗯”了一声,打开门走进去的时候有点走神。
因为房东一直在国外的缘故,这套房子之前从未对外出租过。房间里打扫的很干净,但没什么家具,显得有些空荡。
……跟上辈子不太一样。
不一样也很正常。
上辈子搬到这里的时候,他跟喻辞刚在一起。因为离他打工的地方更近,喻辞瞒着他大手一挥直接买了下来,每天拉着他去逛家居城。
从沙发到地毯,从书桌到地毯,甚至小到洗漱台上放着的对杯,都是他们一起看过后亲手挑的。
不过现在的傅呈安暂时没那么多钱买下这里。
前段时间想了很多办法辗转联系到房东的时候,她还从异国他乡表达了自己的惊讶:“噢,真神奇啊,你是怎么知道我最近刚好想把这套房子租出去的?”
“但是傅哥,”陈晨帮着把东西搬进去,四处看了看,还是纳闷:“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是不是太浪费了?”
“不是一个人,”傅呈安声音低了一些,“……如果他还愿意的话。”
陈晨更震惊了。
他跟傅呈安是合租室友,但傅呈安向来不爱讲自己的事,因此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他也不太了解他的私生活。
可听这口气……陈晨夸张地瞪大眼:“我靠,我都不知道是该惊讶像你这种帅哥还要追人,还是惊讶人没追到手你就把房子先租好了。”
他补了一句:“还租这么贵的。”
即使傅呈安心情不算太好,依然被这话逗笑了一下,
他把纸箱子搬到客厅中间,静了片刻后又觉得陈晨刚才说的不算对。
——说不定喻辞一气之下已经收回他追求的权利,他连入场的资格都没有。
傅呈安原本以为自己应该是笃定的。
在系统的帮助下重生,带着前世的记忆再开一局,他不会再犯前世犯过的错误,不会再踩前世踩过的坑,他能够在重生的优势下占据先机,向着最正确的那条路笔直前行。
可当谎言被再次戳穿,明明他在心里不断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依然在看到喻辞发红的眼角时心疼到说不出话。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才突然明白。
即便提前被剧透过结局,他依然会在面对与喻辞相关的事情时产生剧烈的惶恐。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恒定不变的东西,爱更是最大的变量之一。
如果喻辞不肯原谅他。
如果喻辞真的不愿意再见到他。
坐在楼下连廊长椅上的那八个小时,傅呈安控制不住自己一遍遍想自虐一样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疯狂阴暗的念头,甚至有一瞬间他想冲上楼去把人锁起来,反正他知道喻辞家门锁的密码,强制、绑架、囚禁还是别的……什么都行。
但显然这些都不现实。
他盯着通讯录里喻辞的号码不知道看了多久,看到眼睛干涩生疼,才强行控制自己按下了给喻辞打电话的冲动。
“傅哥,你在想什么?”陈晨见傅呈安半天不说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感觉你今天奇奇怪怪的,心情不好?”
思绪回拢,傅呈安摇了摇头:“没什么,谢谢你今天来帮我搬家。”
“这算什么,”陈晨嘿嘿一笑:“当初我为了给前女友买礼物把生活费都花光了,你不仅借钱给我,还替我出了一个月房租,期末考试周总把笔记借给我看,这些事我以前从来没说过心里都记着呢,虽然咱们现在不住一块儿了,但以后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我随叫随到。”
陈晨话多,帮着收拾的时候又扯了些有的没的,虽然不知道傅呈安追的人是谁,但他拍着胸脯得意的样子像个得了高分的学生:“虽然我没你长得帅,但我恋爱经验多啊,真的傅哥,你要遇到什么恋爱难题,问我准没错。”
傅呈安其实没什么问题需要咨询。
感情是很私人的事,不是当事人,谁也没办法给到最优解答。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听到自己开口问道:“那你觉得。”
“如果我对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做了一件很大的错事,触犯了他的原则,我应该怎么求他原谅我?”
“不会吧,”陈晨愣了一下:“你出轨了?”
“……”
傅呈安摇了摇头。
“那两个人之间除了出轨、背叛或者不喜欢了,”陈晨掰着手指头说:“其他应该没什么特别大的错事吧,就算有,只要互相喜欢,没什么是不能解决的啊。”
难得傅呈安有问到他的时候,陈晨把手上的东西放到一边,兴致勃勃道:“两人谈恋爱难免会有摩擦,吵架也是很正常的,像我就经常惹我女朋友生气,有时候吵架吵得厉害了她会把我微信、抖音、微博甚至支付宝账号全部拉黑,打我骂我都是有的,但我知道这都不是真的要分手。”
“为什么?”
“因为在意啊,”陈晨怕傅呈安不明白,耐心解释道:“她删我微信是因为在意,打我骂我是因为在意,要是真不喜欢了,她根本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和情绪。”
喻辞下车时的背影在他脑海中浮现,傅呈安有点出神。
“去哄哄嘛,诚恳一点道歉,谈恋爱不是考试,又没有标准答案,偶尔做错事很正常的。”陈晨看他脸色不怎么好,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真的喜欢想挽回,她又很生气不愿意接受的话,实在不行还可以试试示弱的方法。”
“示弱?”
“对啊,装可怜嘛,”陈晨咳嗽了一声,正色道:“反正我女朋友很吃这一套,屡试不爽。”
傅呈安笑了一声没说话,似乎在想什么。
“想什么呢,”陶也随手拿了个烟缸放在吧台上,犹豫了下还是问:“还在琢磨昨天那事儿?”
喻辞不咸不淡地看了陶也一眼,没回答他的问题:“别在我面前抽,熏人。”
“……”陶也刚准备点烟的手顿了一下,有些无语,但还是把烟缸推远了一点,顺便把烟也一起丢到吧台上。
喻辞依然显得兴致缺缺。
昨天晚上他睡得很晚,直到凌晨三四点钟才迷迷糊糊睡着,而且隐约中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但梦里的画面支离破碎,,以至于虽然他在梦里产生了极其强烈的情绪波动,醒来时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还有傅呈安说的那句话。
我非常非常非常爱你。
喻辞努力不让自己去想,但那种烦躁感却总是混着一种酸酸涩涩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下午从床上起来的时候习惯性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平时只要他睁开眼就能看到傅呈安发来的微信,有时候是一个表情包,有时候是一张照片,有时候只是一句报备行程的话,甚至有时候事无巨细琐碎到喻辞都嫌他很烦。
可现在安安静静的对话框像是在提醒喻辞昨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
他随便点了个外卖,然后压着火气把手机丢到床上去浴室洗澡,然而洗完澡打开外卖吃了两口又气得丢了筷子。
自从傅呈安说要追他以来,喻辞懒得出门时的一日三餐几乎都由他安排解决。
都他妈是点外卖,桌上这一堆还花了他大几百,凭什么傅呈安点的就好吃一些?!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喻辞第一反应就是不接,然而气势汹汹抬手准备挂断的时候,看到来电显示根本不是傅呈安打的,喻辞沉着脸又踹了一脚沙发。
本来是没什么心情出门的。
但转念一想,做错事情又不是自己,凭什么他要闷在家里?!
可偏偏换好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又收到物业匆匆忙忙打来的道歉电话,说漏掉了一份外卖管家忘记送上楼了,问他现在方不方便收,就是放的太久应该已经冷了。
是谁点的不言而喻,喻辞只觉得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说自己已经吃过了让物业拿去丢掉。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
下楼的时候还无意中听到两个巡楼的保安凑在一起说话,好像说看到有非小区业主在楼下待了一夜,不知道在等谁,但应该是跟女朋友吵架了。
他当时忍不住又想发火。
二十多块钱一平的物业费连他妈这么点小事儿都解决不了吗?
哪个小学生谈恋爱谈成这样,在楼下等一夜是在拍偶像剧吗?秀恩爱想给谁看?
这股邪火直到进了酒吧后坐下依然没有丝毫消退,甚至因为他脸色太难看,酒吧门口帮他停车的门童都有些紧张,生怕哪里惹了喻少爷不高兴。
但喻辞根本没看他。
他心情再差也不会拿不相干的人撒气。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到现在其实喻辞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傅呈安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他都听清楚听进去了,他甚至能猜到那个比他出手更狠,在背后搜集罗浩那个傻逼的犯罪证据要把他送进去那个人到底是谁。
可这不代表他就不生傅呈安的气。
这种心情很复杂,甚至很难说清楚,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傅呈安除了拿了罗浩十万块钱故意接近以外,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
心动是真的,喜欢是真的,对他的细心跟周到也是真的。
但喻辞就是觉得如鲠在喉,这种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很强烈。
强烈到仿佛这件事情曾经给他造成过巨大的影响,让他痛彻心扉一样。
幸亏他的生活里除了傅呈安还有很多别的东西,不至于吵个架就像天塌了一样难以释怀。
面对陶也小心翼翼又欲言又止的目光,喻辞端起桌上放着的酒杯,仰头喝掉,“别八卦,别好奇,问了我也不会说。”
“……”陶也心道昨天他押着罗浩问了个七七八八,再联系私家侦探查到的东西,他还真不一定比喻辞知道的少。
根本不知道傅呈安究竟在想什么,陶也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儿啊。
但嘴上还是得劝喻辞:“要我说,都没正式在一起,连男朋友都算不上,没必要耿耿于怀,是不是?再说了,你这个身份,想要什么人没有?”
他以为喻辞这样的性格,发现自己被人骗了以后必然会跟傅呈安一刀两断,不想让他影响心情,于是拿过调酒师放在他们面前的两杯洋酒,绞尽脑汁开解道:“结婚那么多年的夫妻都还有离婚的呢,中国十四亿人口,其中一半都是男的,就算丢了一个合心意的,再换一个不就行了。”
以为是放在车库里的跑车吗,说换就换。
喻辞冷笑一声。
他没说话,接过陶也递过来的酒杯,仰头喝掉。
“就像我们这里的调酒师,”陶也冲着吧台里站着的人张口就问:“你来说,喻少要是喜欢你,你愿不愿意?”
近距离看着喻辞那张矜贵又漂亮的脸,即使表情冷淡又拒人于千里之外,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依然显得格外迷人,调酒师的心脏依然不受控制“砰砰砰”狂跳起来:“我当然愿意。”
他已经知道了喻辞的身份。
这间酒吧除了陶也之外最大的股东,喻氏集团板上钉钉的未来继承人,出生就站在淮江市金字塔顶尖的富二代。
要是喻辞能看中他……
虽然知道自己是在痴心妄想,可这个近乎渺茫的可能性对百分之九十的普通人来说都绝对能算得上诱惑力十足,且不说喻辞的身份,单是这张脸……就算只睡一晚都是自己赚了。
于是他连忙给喻辞倒了杯酒。
喻辞随意往他脸上扫了一眼,突然想到昨天自己还像个小学鸡一样想看傅呈安吃醋。
挺可笑的。
这次刻意没推拒。
他端起桌上的酒杯,再次仰头喝光。
陶也还想再说什么,喻辞抬手揉了揉因为酒精作用微微泛红的脖颈:“我最后说一遍打住,你要再说这种没营养的废话我就换个地方去喝。”
“……”好心当成驴肝肺,陶也冲他竖了个中指,索性也不废话了,当一个没有感情的陪酒工具人。
喻辞在这儿也确实不是来聊天的。
他跟傅呈安的事跟外人说不明白,不是当事人也没办法理解。
更何况就算再怎么心烦,喻辞也没有向谁倾诉的欲望,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劝解。
他现在就是想喝酒。
因为酒精是个好东西,它能把大脑麻痹了,让整个人都放空,让你什么都不用想,把心里所有的不爽和烦躁全都带走。
一连喝了四五杯,这架势让面前站着的调酒师倒酒的动作都迟疑了片刻:“喻少,这酒很烈,后劲也足,喝太急了很容易醉的。”
喻辞没看他,只盯着桌上的玻璃酒杯,用食指敲了敲桌面催促倒酒。
调酒师无奈,只得又给他倒了一杯:“要不我陪你喝吧,我酒量还可以的,或者我调几杯度数低的鸡尾酒给你试试?”
喻辞看也没看他,拿起酒杯又灌了一整杯。
喻辞的酒量其实很不错。
这些年总在外面玩早就练出来了。
但他心情不好,再加上喝得又急,导致醉得很快,甚至没发挥出平时一半酒量就已经晕了。
见他喝多了还要再喝,陶也在旁边看着终于忍不住了,叹了口气把喻辞手中的酒杯夺了下来,扶着他站起来:“行了行了,今天就到这儿,现在也不早了。”
“怎么样,能自己走路吗?”
喻辞虽然感觉自己头昏昏沉沉的,但意识不至于不清醒。
他单手撑着吧台:“你说呢?”
然而到喝没喝多不是靠嘴说的,喻辞推开陶也的胳膊想往外走,酒精的后劲却让他有些控制不住身体,走路晃了一下。
“我艹,别摔了!”陶也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去再次把人扶住:“你真是个祖宗啊,车钥匙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喻辞懒得理他,酒精让他有些反胃,因此语气也算不上好:“你跟我都是醉驾,准备往哪儿送?”
“……”陶也瞪了他一眼,准备骂他不识好歹的时候,吧台后面的调酒师突然开口:“陶总,我没喝酒,要不我送喻少回去吧。”
眼看着喻辞醉成这样,在路边叫个代驾也不能放心,因此陶也没多想,稍微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就应了,示意调酒师跟在后面,自己扶着喻辞往车里去了。
喻辞也没发表什么反对意见,脚步虚浮地往前走。
对他来说,无非是个司机,谁来开车都无所谓,酒精带来的眩晕感让他这会儿感觉不太舒服,落入胃里,还隐隐有烧起来的趋势,因此打开车门以后他直接坐进了后座,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
外面依然下着很大的雨。
中间调酒师好几次想跟他说话,问车里的温度合不合适,会不会觉得想吐。
喻辞一直没说话,仿佛雨声很催眠。直到听见调酒师问要不要找个便利店下去倒杯热水,他才睁开眼睛,说了句“不用。”
喻辞呼吸间带着浓重的酒气,盯着车里某一处看了一会儿,像是在出神,然后缓缓坐直了,抽出中控台下面的车载冰箱。
果不其然,加热区里放着一排温度适宜的牛奶,体贴周到。
他盯着牛奶盒子看了一会儿,带着阑珊的酒意慢吞吞地喝了。
又像开盲盒一样打开了储物箱。
不出所料,把里面的羊毛毯子拿出来披在身上,感受着身体里缓缓传来的暖意,再次闭上眼睛靠在车座上。
从后视镜注意到喻辞的动作,调酒师有些尴尬,没话找话说:“您还在这里放了这些呢,确实,这样用起来方便。”
“不是我。”喻辞沉默了一会儿说。
确切的说,地库里他常开的几辆车都能找到这些。
靠枕、香薰、牛奶、毛毯或者别的什么。
调酒师没听清楚,但也不敢多问,含糊地点了点头:“”那您先休息一会儿,再有二十分钟就到了。”
深夜加上大雨,一路疾驰,开进喻辞家小区楼下的时候还不到十二点。
喻辞是真的喝多了,步伐不稳下车的时候再次踉跄了一下,调酒师连忙上去扶了一下,“我送您上去吧。”
“不用你送——”喻辞喝醉了酒更不喜欢别人靠近,脑袋晕得想睡觉,烦躁不堪说了句“走开。”
然而喻辞醉成这样,调酒师可不敢让他自己就这么上去。
而且他心底里还藏着点别的心思,能看得出来喻少爷明显是在感情上受了挫才会借酒消愁,万一他伺候得当,能够借机让喻辞对他另眼相看的话……当然想是这么想,以喻辞的身份,他不敢做出任何逾矩的事,规规矩矩把人扶着进了电梯。
“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
喻辞打了个酒嗝,耷着眼皮把手机摸出来给陶也转了笔钱,当作调酒师送他回来的小费。
然而酒精的后劲让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刚刚输完支付密码,抬头时余光突然看见电梯外站了个人。
傅呈安背靠着墙壁站着,应该是淋了雨。
外套上有很明显的水渍,发梢凌乱,扑面而来的潮气与寒气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
他的目光掠过喻辞因为醉酒而染上薄红的脸庞,掠过喻辞身边站着长相陌生而英俊的男人,以及那个男人紧紧搀扶着喻辞的手,眼神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晦涩不明,翻涌着某种难懂的情绪。
他们双目对视。
喻辞的呼吸仅仅滞了一瞬。
很快他便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收起手机跟调酒师说了句“辛苦你了”之后接过他递过来的车钥匙,脚步虚浮地绕过傅呈安走过去按指纹,随着“咔嚓”一声门被打开,他径直走了进去,然后从里面把门甩上。
只剩下傅呈安跟调酒师站在电梯厅处。
调酒师一眼就猜出他一定是那个让喻少爷借酒消愁的对象,有些尴尬地按下电梯,盯着显示屏上不断变化的数字,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突然听到傅呈安问:“他喝的多吗?”
调酒师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傅呈安在问什么,连忙道:“有点多,将近一瓶洋酒。”
想了想又连忙解释了一句:“是陶总让我帮忙送喻少回来的。”
傅呈安“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他没误会。
只是这画面太熟悉。
在前世他们分开的那五年里,在很多个喻辞看不到的角落里,他曾经看见很多人送喻辞回去。
有时候是在陶也的酒吧里喝酒。
有时候是参加朋友的聚会。
后来是接管了喻氏以后的商务饭局。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很像一条在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明明想的发疯却只能躲在角落里暗中窥伺,既为他离开以后喻辞一如既往过得很好感到开心,又忍不住怨恨他为什么真的过得好。
大约秉性下等的人就是这样。
脑海中乱七八糟浮现出很多画面,直到“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傅呈安回拢思绪。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紧紧关闭的大门,跟调酒师一起走进电梯。
喻辞出门时没关窗户。
他昏昏沉沉从浴室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才看到地上的雨渍,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外面正在下雨。
车上广播里说过,因台风过境的缘故,淮江估计最近一段时间都有大风大雨,让市民注意出行安全,尽量也不要在户外逗留。
那傅呈安身上是怎么湿的?
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的瞬间,喻辞伸手把窗户关上,将狂风暴雨拦在外面,转身准备回卧室睡觉。
他现在头昏脑胀,只想掀开被子躺到床上。尤其是这样的下雨天,听着外面风雨声会很助眠。可真的躺在床上了,睡意又好像消失不见了,大约是酒精很容易让人亢奋吧,喻辞盯着天花板上的灯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他打开门的时候只是想把人从自己家门前赶走。
免得给巡楼的物管增加额外的工作量。
然而他冷着脸把门打开的时候,感应灯随之亮起,照亮了空无一人的电梯厅,能看见反光的大理石地板上只剩下一摊潮湿的水渍。
早就走了。
原本已经被酒精浇灭的差不多的怒火这一刻再度烧了起来。
喻辞骂了句脏话,咬牙切齿,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巨大的傻逼。
然而就在这时,电梯到达,“叮”地一声缓缓开门。
喻辞猛地回神,第一反应就是关门。
然而喝醉酒了动作相对迟缓,握着门把手还没来得及把门关上,傅呈安的手已经挡在门板上面。
喻辞:“你他妈想干什——”
“解酒药和粥,”傅呈安把手上提着的袋子递给他:“我不是想打扰你,只是怕你喝多了不舒服,晚上可能会想吃点东西,现在应该还是热的。”
“要吗?”
“……”
喻辞没看他手里提着的袋子,盯着他这会儿甚至已经在往下滴水的发梢看了一会儿。
他听到自己冷冷地问了一句:“你没有伞吗?”
傅呈安说:“出门的时候还没下雨。”
喻辞继续讽刺:“奔驰跟大众的车顶棚都会漏水?”
傅呈安说:“没开车。”
于是喻辞没说话了,他有点说不上来自己现在的感觉。
好像他本来应该说谁稀罕你的解酒药和白粥,应该直接关门重新回去睡觉,但可能是酒喝多了脑子昏得厉害,他总觉得傅呈安照顾他这件事情似乎发生过很多遍,以至于连接受他的照顾都变成了融进骨子里的习惯,捏着门把手忍不住考虑要不要把袋子接过来。
电梯厅里安静了一会儿。
傅呈安垂眼看着他的侧脸说:“我就是想问外面的雨下得太大了,能不能在你家避避雨。”
“不能的话也没关系,你早点休息。”
喻辞没说话,接过他手上的袋子转身就进了门。
明白他的态度,于是傅呈安跟了进去,反手带上门。
喻辞冷着张脸去浴室逛了一圈,没事找事地盯着洗手台看了一会儿,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捧冷水给自己洗了个脸,然后从柜子里扯出一条没用过的毛巾。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傅呈安放进来。
明明还在吵架。
可这么冷的天,不到十度。
喻辞面无表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道万一冻死在外面他还要担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