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早点把这口本来五年前就该吃上的肉吃到嘴里。
戚许张了张口,无言以对。
他现在的状态有种割裂的感觉,就好像站在冰天雪地里喝了一大碗烈酒,分明浑身上下都是凉的,但心脏跟血液却不受控制随着虞青砚的注视而微微发烫。
他们在玄关处对视。
虞青砚的嘴角勾着,戚许迟迟没有开口说话,他也没有催促的意思。只是这种安静将他们之间的氛围变得更暧昧了。
尤其是当虞青砚的目光偏了一下,落在戚许脖颈上尚未消退的吻痕上时。
不过很凑巧。
刚好这时候戚许刚才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不要命地震动起来,打破了他跟虞青砚这种令他心跳加速的僵持,戚许吸了口气,连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谁都没看清就接起电话。
然后闻卓阳的声音就从手机里传出来——
“草草草草草!”
戚许:“……”
他面无表情握着手机:“我挂了。”
“别别别别别!”闻卓阳马上挽留,要知道他刷屏似的给戚许发了一晚上消息,连一条回复都没有:“你要是不说清楚我今天晚上就睡不着觉了大哥!!!”
“八卦讲一半的人在国内是要被警察叔叔抓起来的你知不知道?”
戚许:“……”
说得我好像不懂法一样。
“到底什么情况?”闻卓阳在电话那头简直抓心挠腮:“什么叫没有神秘对象,什么叫送花的是我虞哥?我靠,你不会告诉我你脖子上的吻痕也是我虞哥留的吧?”
戚许顿了一下。
闻卓阳的嗓门实在太大,即使没开外放,依然能清晰地从听筒里传出来。
于是他分明看见虞青砚在听见这句话后重新回过头来望向他,眼里写着明明白白的促狭。
戚许这时候也不知道是应该后悔自己接了这个电话,还是后悔他没有早点换一部音量稍微小点儿的手机。
收回落在虞青砚身上的目光,戚许垂下眼问闻卓阳:“你怎么这么八卦。”
“是我八卦吗?”闻卓阳说:“是你话说一半突然跑了好吗!而且还是这么重磅的一个炸弹我天。”
“快说啊!”
闻卓阳压低声音:“到底是我想歪了还是……”
“——明天再说。”虞青砚直接打断了闻卓阳的话,“我先挂了。”
说完,不等闻卓阳反应,他把已经挂断的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然后转头就对上虞青砚似笑非笑的目光。
戚许心头重重一跳,垂下的指尖也不自觉蜷了一下。
“是我听错了吗,”虞青砚走到戚许面前,眯起眼睛轻声问:“你在摄影棚跟小闻他们说……送花的人是我?”
证据确凿,戚许无可辩驳,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声“是”。
“为什么?”
戚许垂眼看着他,喉咙动了动。
因为不希望虞青砚给他的惊喜被张冠李戴到别人头上,因为不喜欢闻卓阳或者工作室其他人猜来猜去,还因为那份始终藏在深处隐而不发这段时间却蠢蠢欲动的心思……
心里这样想着,但戚许说出口却是:“因为花本来就是你送的。”
“……”虞青砚啧了一声,显然不太满意这个回答。
但说实话,虽然把花送到摄影棚是虞青砚的套路之一——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他既然撂下话说要追求戚许,那就不可能平淡低调,必须要轰轰烈烈热热闹闹。
毕竟他今年是三十五岁了,而戚许却只有二十三岁,给自己家小孩儿的东西必须要是最好的,无论处在什么阶段,都应该不留遗憾。
可虞青砚也确确实实没想到,戚许会直接跟其他人说花是他送的。
盯着戚许看了片刻,虞青砚忽然笑了一声。
一束花就算包了九十九朵实际上也没多少钱,反而回馈给他很多惊喜。
实在是非常值得。
“抱回去不太方便吧?”虞青砚换了个话题:“要不直接在这边找几个花瓶插起来?”
戚许也不知道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什么,下意识“嗯”了一声,正准备说他要去找花瓶,虞青砚又说:“我去吧。”
“你去厨房给我热杯牛奶喝,还跟以前一样,放半勺糖,行吗?”
热牛奶一直都是虞青砚以前喝多了酒才会喝的,戚许下意识皱起眉头:“胃不舒服?”
虞青砚又盯着戚许看了一会儿,笑着说:“没有啊,就是想喝了。”
“我自己不会弄,总是糊锅。”
戚许顿了一下,“那我现在去热。”
于是虞青砚挑挑拣拣找了几个花瓶在岛台上插花,虽然照猫画虎,但看起来倒也很像那么回事,戚许则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确认没有过期之后,又从柜子里找了个牛奶锅,站在厨房里煮牛奶。
两人背对着背,各有各的事做。
他们没有交流,只有剪刀修剪花枝时发出“咔嚓”的声音,还有抽油烟机工作的声音,虽然安静,一切却很自然而然。
有那么一瞬间,戚许盯着锅里正在冒泡的牛奶,在热气蒸腾到他脸上时,忽然觉得鼻子微微有些发酸,连眼前都好像起了雾。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从后面伸过来,把煤气灶的开关拧上:“再不关火就要糊了乖乖。”
“……”戚许如梦初醒,回过神来解释:“忘了。”
他连忙把牛奶锅里的牛奶倒进陶瓷杯里,又加了半勺糖,搅拌均匀——说起来,虞青砚这套房子跟五年前好像没有任何变化,就连他手上拿着杯子和勺子,都是戚许高二那年暑假,他们一起从斯托克买回来的。
“看这手忙脚乱的,”虞青砚靠在岛台上,接过戚许递过来的牛奶喝了一口,“太长时间没给人热过牛奶,手生了啊。”
“刚才想了点别的事。”
“想的什么?”
“……”戚许:“没什么。”
虞青砚啧了一声,锯嘴葫芦。
“那你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虞青砚喝了几口之后把杯子放在身后的岛台上,眯缝了一下眼睛看着戚许:“就你刚才热牛奶的时候。”
戚许望向虞青砚。
因为灯光侧着打过来的缘故,这人原本就很流畅的轮廓变得更加英俊好看,那双桃花眼里映着暖黄色的光亮,看起来更加令人心动。
戚许喉咙滚了滚,几乎要溺死在虞青砚的眼睛里,他假装刚想起来抽油烟机还没关,转过身去边抬手按下关机键边问:“你在想什——”
然而话还没说完。
虞青砚忽然从后面攥住了他的手。
大概是刚刚才喝过牛奶的缘故,虞青砚手掌心的温度很高,烫得戚许心尖骤然一麻,整个人胸中掀起汹涌的暗潮。
“我刚才在想……好像这五年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一直都住在一起,”虞青砚让戚许看着他,笑了声说,“虽然你什么都没说,但我感觉咱俩应该是想到一块儿去了,对吗?”
戚许胸口不受控制地起伏了一下。
还没开口,虞青砚又勾了勾嘴角,“哎我发现你出国这几年是不是又长高了?”
话题跳跃性实在太快。
戚许没反应过来:“什么?”
然而话音刚落,虞青砚直接攥着他的衣领,干了一件从在公司攀岩室见到戚许就一直想做的事。
他仰起头,重重吻上了戚许的嘴唇。
虞青砚的唇齿间带着清浅的梅子酒味,还有一股牛奶的香甜,吻上来的瞬间,呼吸也直接喷薄到戚许唇边,带着轻微的痒意,令戚许浑身的血液都直接往头顶上冲去。
下意识想要回应,想揽住虞青砚的腰身反客为主,将他按在岛台上,用舌头毫不客气地顶进他的口腔。
但下一秒——
就在虞青砚的手即将顺着他的T恤下摆探进他身体里的时候,戚许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同时深呼吸口气,偏过了头。
虞青砚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望向他:“怎么了?”
“宝贝儿,”虞青砚道:“爸爸虽然答应了要给你时间,但你今天都主动送上门来了……”
说着他扣上戚许的下巴,准备再次占他点便宜,然而戚许却再一次攥住了他的手腕,用力地,紧紧地,就连指骨都泛了白。
虞青砚被他箍得有点疼,动作顿了一会儿,意识到有哪里不对,抬起眼望向戚许。
戚许则很短暂地闭了闭眼,深呼吸。
像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把某种情绪清除出去,但他自己可能不知道,当他再度睁开眼,终于把目光转回来跟虞青砚对视的时候,眼底不知为何浮现了几根血丝,看起来像是整个眼眶都红了。
虞青砚定定看着他眼底的血丝,以及某种痛苦难抑的情绪,忽然产生了某种不太好的预感。
此刻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
从客厅两百七十度的落地窗看出去,外面霓虹闪烁的灯光秀已经熄灭了,只能隐约听见外面江面上传来轮船汽笛的声音,忽远忽近。
在良久的沉默之后,戚许将虞青砚的手从自己身上拿下来,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对不起小叔叔。”
“我……”戚许一字一顿地说:“我不能跟你接吻,也不能再犯错了。”
在暖黄色的厨房灯下,戚许那双眼睛看上去黑沉沉的,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总之绝对不是虞青砚想看到的那种。
虞青砚原本高高扬起的心脏在这一刻彻底沉了下来。
“不能跟我接吻,也不能再犯错……”他重复了一遍戚许的话,像是在尝试理解他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虞青砚站直了看着戚许的眼睛问,“你说你需要时间,现在是想清楚了?而这个就是你的答案,准备彻底拒绝我?”
非常准确。
且一针见血。
戚许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分明晚上没吃任何刺激性食物,可这会儿他却感觉自己胃部像着火一般烧着了,烧得连五脏六腑都跟着一起痉挛,疼到他喘不上气。
而虞青砚依然定定注视着戚许,等他回答。
戚许在他的注视下无地自容,甚至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心痛夹杂着不甘、难堪、后悔等种种复杂难明的情绪,一句“是”死死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嘴,
于是戚许费了很大的力气点了下头,然后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虞青砚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戚许的目光越过虞青砚望向被他放在岛台上的花,红色的玫瑰娇艳欲滴,看起来非常养眼,但戚许却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被灼伤了一样,还有点喘不上气,又深呼吸了一下才能继续说下去,“那天在永川发生的事,我想很久还是觉得不太合适。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我还是希望你能继续当我的小叔叔,不要……不要牵扯其他的感情。”
终于把话说开,戚许却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轻松,反而胸口像被插了一刀,导致他觉得非常压抑。
但只要能不再重蹈覆撤,不再出现令他感到害怕和畏惧的事,那么戚许觉得这个选择就是对的,是好的。
因为比起戚许自己高不高兴,能不能得到幸福。
虞青砚能够不受他的负面影响,健康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戚许张了张口,还想再说点儿什么,但又发现虞青砚此刻虽然没有出声,但脸色却非常难看,看他的目光也好像非常失望,于是开口道:“我今天不该上来的,对不起小叔叔。”
“时间不早了,我什么换洗衣服也没带,”戚许说,“我……我还是先回去吧。”
说着,他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就准备往外走。
这个点了,外公外婆家确实是不能回了,戚许觉得他可以随便找个酒吧或者酒店待上一晚,只要能打发时间,怎么都行。
虞青砚依然没有出声。
因为他万万没想到等了好几天最终等出来这么一个答案,一时间分辨不出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儿,只觉得自己简直要被戚许给气笑了。
而这个小兔崽子竟然敢走。
一直到戚许绕过岛台走到客厅,眼看着就要走到玄关去,虞青砚才终于开口。他面无表情看着戚许的背影:“你给我站那儿。”
戚许脚步一顿,但没立刻转过身来。
虞青砚又是一声冷笑,他深吸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发火,语调平静地说:“我数到三,你转过来看着我的眼睛。”
“要是今天不把话说清楚,那我们从此以后就是陌生人,干脆再也不要联系了。”
戚许脑子里“嗡”地一声,呼吸越发不畅,下意识按照虞青砚的话转过身来,眼底更红了。
虞青砚看到他不假思索的动作,心里那股不知名的邪火稍微消散了一点。
他走到戚许面前,平视着戚许的眼睛道:“既然你准备彻底拒绝我,把我们之间的关系重新变回单纯的叔侄,那现在我只问你三个问题。”
“第一,”不等戚许说反应,虞青砚直接道:“你确定你现在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一点都不喜欢我了,对吗?”
戚许喉头猛地一滞:“我……”
“第二,不喜欢我为什么那么紧张我?记得我随口说想吃巧克力,怕我遇到泥石流,时时刻刻担心我,紧张我,在小朋友送你的心愿卡上写下我的名字,还收下我送你的花?”虞青砚用审视的眼神注视着他,“戚许,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吗?那么多人追求你,难道你就不担心这样会给自己招来一大堆莫名其妙的烂桃花吗?”
戚许脊背微僵。
下一秒——
虞青砚再一次伸手揪住戚许的衣领,直接将戚许撞在墙壁上,听到“砰”地一声也不心疼,狠狠吻住他的嘴唇,并且有些粗暴地掐着戚许的下巴,直接把舌头探进他的口腔。
戚许尚未回神,就感觉到虞青砚的舌尖正发了狠似的跟他拉扯、纠缠。
像在发泄某种情绪,又像是想通过这种动作验证什么,虞青砚的吻并不温柔,可这种不容拒绝的唇齿相触却像燃着火,裹着某种令人震颤的情潮。
一吻终了。
虞青砚松开抵着戚许的手,目光直直往下扫了一眼,然后重新看着他的眼睛,微微喘息道:“这是没感觉?”
戚许不自觉攥紧了拳。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也不知道该如何辩驳,只觉得身体里好像有一根绷紧的弦,被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拉扯着,随时都有可能断裂,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让自己放松下来,只能保持沉默。
面对面站着。
他们近距离双目对视,气氛僵持不下。
“我是真的不明白,”良久的沉默之后,虞青砚突然又笑了一声,“喜欢我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为什么你不敢承认?”
戚许心下滞涩,“当然不是……”
虞青砚却不想听他说,直接打断:“我问了你三个问题,你连一个都回答不出来。我随口说了一句个‘喜欢我见不得人’,你却听不下去了。”
“宝贝儿,”好一会儿之后,虞青砚笑了一声,“你该不会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我吧?”
“我答应了会给你时间,指的是给你时间说出你隐藏的秘密或者苦衷,”虞青砚深吸口气,“但如果你不想说,只是想简单粗暴地拒绝我或者推开我。”
“抱歉。”虞青砚顿了一下。
他注视着戚许的眼睛,故意用一种非常不近人情的语气开口:“我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也没办法心无旁骛重新做回你的长辈。”
戚许依然沉默。
沉默到虞青砚的心再一次沉入谷底,他忍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不该这么沉不住气,是不是应该继续给戚许多一点耐心,而不是对戚许这么苛刻。
毕竟谁没有一点不愿意对旁人说出口的秘密呢?更何况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就在虞青砚深吸口气,觉得非常无力且非常疲惫地挥了挥手,往后退了两步,“算了,想走的话你就走吧,我——”
“因为我害死了你。”始终一动不动沉默不语的戚许忽然开了口,声音低哑,像压抑着某种非常痛苦的情绪,重复道:“因为我曾经害死了你。”
这句话里蕴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虞青砚愣了一下,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过了半晌才问:“……你说什么?”
戚许一半身体都笼罩在阴影里。
原本冷淡到绝大多数时刻都看不出任何多余情绪的眼底,此刻却翻涌着浓郁到极致的痛苦、拉扯与绝望。
红到令人触目惊心。
以至于虞青砚紧跟着到了嘴角的质疑莫名就咽了下去,像有人在他心脏最嫩的地方狠狠掐了一下,那种熟悉而陌生的钝痛感再一次浮上心头。
虞青砚甚至感觉自己的指尖微微有些发麻。
他皱着眉头望向戚许,像是要再确认一遍,压低声音又问了一次:“宝贝儿……你刚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戚许胸口重重起伏了一下。
他垂眸盯着岛台上的大理石花纹看了很久,酝酿该从哪里开始讲起。
因为虞青砚跟他说了狠话。
他不想让虞青砚失望,不想伤虞青砚的心,更不愿意跟虞青砚连现如今的关系都维持不了,只能变成老死不相往来的陌生人。
所以他最终还是说了。
从他不受控制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就没办法再反悔了。
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可继续遮遮掩掩的。
“我重生过一次。”戚许低声说:“……我是从上辈子重生过来的。”
虞青砚猛地一怔。
因为戚许这话实在太不科学,甚至不像是个正常人能说出口的话,可他的脸色、表情却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虞青砚下意识屏住呼吸,同样放低声音:“……所以你说的害死了我,是指上辈子?”
“是。”
“在我十八岁以前发生的所有事都跟这辈子一模一样。我十五岁时搬过来跟你一起住,十七岁意识到我对着你会起反应,中间被你看到我藏在电脑里的片子,发现我趁你睡着时偷亲你的手背……包括那一次你喝醉酒,我们在沙发上接吻,”戚许垂着眼,声音很哑,“不同的是上辈子你说要送我出国,我不同意。”
虞青砚眯起眼睛望向戚许。
他在这一刻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不为别的——因为戚许当年二话不说就同意出国,甚至连挣扎都没有就接受了他的安排,的确是非常奇怪。
而他当初却因为某种原因刻意忽略了这一点,认为这样对戚许来说才是好的,是对的。
虞青砚问:“然后呢?”
“然后……”戚许闭了闭眼,沉默了很久很久,在某个瞬间几乎羞愧到无地自容。
这是他一生中做过最错的事情之一。
许岚教养他要做一个正直、善良、勇敢的人,虞青砚也期望他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大人,而他却在仗着虞青砚对他的包容、疼爱以及迁就,犯下无法原谅的大错。
他扯了扯嘴角,转过头望向虞青砚的眼睛,看着他哑声说:“然后我强迫了你。”
“……你说什么?”虞青砚一时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我不想出国,不想离开你,更不能接受被你推到那么远的地方,所以……”戚许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场公开的凌迟,但他还是坚持着,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了下去,“所以我想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想改变你的决定。”
“你骂我,踢我……我全都当作没听到,满脑子只想着占有你,得到你,你当时对我非常失望。”戚许深吸口气,“我是戚明淮的儿子,身体里有一半都是他的基因,所以可能我骨子里就是个畜生,不论平时装得再好,再正常,遇到问题时都免不了会用暴力来解决或者发——”
听到“戚明淮”这三个字,虞青砚原本就皱着的眉头瞬间皱得更紧,以至于戚许的话还没说完,他甚至顾不得去思考戚许强迫他这件事,面沉如水直接打断道:“放屁!”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虞青砚看着戚许,冷冷道:“谁允许你把自己跟戚明淮混为一谈的?九年义务教育白学了?大学也白上了?他是畜生所以你也是畜生?谁教你的基因遗传学?”
戚许猛地怔了一下。
他愣愣地望着虞青砚,张了张口正准备说些什么,虞青砚深吸一口气,像压着火,转身端起岛台上放着的牛奶:“滚到沙发上去说。”
说完,他像是看也懒得看戚许一眼似的,直接往客厅里去了。
戚许万万没想到虞青砚会是这个反应。
在原地僵直了十几秒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跟上。
虞青砚在家时总是懒洋洋的,一般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因此客厅里的沙发很大,也很软。
此刻虞青砚坐在一边,戚许不知道自己是该坐着还是站着,一时间有些踟蹰,虞青砚扫了他一眼:“怎么,要我请你?”
戚许:“……”
饶是他心头一时间有千头万绪,沉重的愧意与阴影压得他喘不上气,也能看出虞青砚此刻纯粹是因为他将自己跟戚明淮相提并论的事非常生气。
戚许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想笑还是别的什么。
总之心脏酸软,满溢出百般滋味。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按照虞青砚的意思坐在沙发上,脊背僵直,低声将话题重新拉回到正轨上:“总之……你提出让我出国的那天,我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
“具体的我就不说了,说出来怕你觉得恶心,”戚许停顿片刻,虽然知道不应该在这个节骨眼上触虞青砚的霉头,但还是忍不住继续剖析自己:“其实我也不该把责任推到戚明淮身上,我知道不论是暴力还是犯罪行为都无法通过基因遗传,所以这一切都是我……是我自己肮脏龌龊,是我禽兽不如。”
虞青砚深吸口气。
他压着想狠狠教训戚许一顿的冲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消化戚许刚才说的一切,将那些对他来说匪夷所思的字句组合在一起去理解戚许的意思。
上辈子他提出让戚许出国,于是戚许情绪激动之下强迫了他?
虞青砚实在无法想象那种画面。
他看着戚许忍不住想问一句:这辈子爸爸变着花样撩拨你,甚至刚才舌头都伸到你嘴巴里了你都能忍住,简直都快百炼成钢了,结果你跟我说上辈子你做出过那种事?
当然并不是不信。
虞青砚知道戚许不可能拿这种事来跟他开玩笑。
甚至于他刚才端着牛奶杯走到客厅里的这段路,虞青砚脑海中不受控制浮现出之前曾经在梦境里见过的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他看到他跟戚许在沙发上混乱地拥抱、亲吻,交换彼此口中的喘息以及津液。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双手仿佛被戚许狠狠钳制,然而骂人的话还没出口,就被戚许同样用嘴巴堵住。
还有黏腻的热汗、发泄似的动作,并不合拍甚至带有某些强制性的肢体接触。
以及戚许在他耳边响起的声音:
“小叔叔,你那么疼我,你肯定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虞青砚,我不可能离开你。”
“我不要你只做我的小叔叔。”
虞青砚曾经以为梦境仅仅只是梦境。
可若是按照戚许所说的话,一切都是真的……虞青砚的心控制不住往下沉了沉,收起脸上多余的表情:“然后呢?”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为什么说你害死了我?”
戚许闻言偏过头去深深看了虞青砚一眼,喉结滚了一下,眼睛不受控制地红了。
他花了片刻时间让自己平静下来,吸了口气缓缓道:“你还记不记得俱乐部曾经有一个叫苏晓茜的摄影师?”
对于很多普通人来说,打卡攀岩俱乐部或运动馆不仅仅是为了体验运动带来的乐趣,更重要是为了拍照打卡发朋友圈,因此虞青砚跟江珩开的每一家俱乐部都有专职为会员拍摄照片和视频的摄影师,以确保每一位顾客都能获得满意的记录。
这个叫苏晓茜的便是其中之一。
虞青砚皱了皱眉,“记得,怎么了?”
老实说,除非高管级别,否则虞青砚鲜少亲自去管招人的事,更遑论一个普通员工。
之所以会记得苏晓茜的名字,主要因为这个女孩是个哑巴,而且年龄很小,大概只比戚许大了一两岁,虽然不会说话,但工作一直非常努力,也很积极,俱乐部的其他人都很喜欢她。
“因为不会说话,所以她之前在找工作的时候碰了壁,遭到了很多拒绝,直到被你的俱乐部录用。”虞青砚是穷过来的,所以没那么看重外在条件,很多时候更愿意拉别人一把,因为他这份理念,所以公司由上到下都是这样。
“为了能对得起这份工资,她在网上努力学习各种摄影技巧,在论坛上发帖、求助……也在这个过程中认识了一个男人。”
提到这个男人的时候,戚许声音压得极低,好像胸口堵满了石头,带着极深的恨意与悔意继续说:“但那个男人是个变态……苏晓茜在跟他同居的过程中发现对方说喜欢她,仅仅只是因为她不会说话,比普通的女孩更好控制,受了欺负也不会说。”
“苏晓茜很害怕,于是想跟他分手,那个男人不论如何都不肯同意,有可能是不甘心,也有可能是不想放过这样一个好控制的发泄对象,总之……他闹到了俱乐部去。”
虞青砚皱了皱眉。
他知道戚许说的应该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那个男人最开始没想把事情闹大,所以只是在外面等着苏晓茜下班,纠缠她,苏晓茜不会说话,在极度紧张和害怕的情况下甚至连手语都忘了打,只想躲开,或者求他不要影响俱乐部的生意,不要让她失去这份工作。”
虞青砚不解:“那这跟你或者我有什么关系?”
戚许闭了闭眼,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继续开口讲述那段他非常不愿提起也不敢回忆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