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这一生最最惨痛的噩梦。
“那天我强迫了你之后,你非常生气,甚至不愿意看到我,让我滚出去。”
虞青砚不知道话题怎么又突然从苏晓茜转到了他跟戚许身上,但没提出异议,点了点头道:“合情合理。”
“然后呢?”
戚许顿了一下,深深看了虞青砚一眼。
的确合情合理,这很正常。
任谁遇到这种事,都会生气,愤怒,继而对对方产生恶心、厌恶的情绪。
就连戚许也知道自己疯了,他是个让虞青砚失望透顶的畜生。
可事已至此,戚许不可能退却,他只能一错到底,错上加错。
于是为了能不出国,为了能继续留在虞青砚身边,他将虞青砚锁在家里整整一个星期,把虞青砚的手机车钥匙全都藏起来,堵着门不让他离开,生怕他会趁他不注意时去找中介或者干脆派人直接打包把他扔到国外。
刚好虞青砚在时候发了高烧,不论体力还是精力,都根本不是戚许的对手。
那几天时间,戚许做着孤注一掷不顾后果的事,却无论如何不敢直视虞青砚的眼睛,绝望而疯狂。
然而虞青砚太疼他了。
疼到似乎可以无底线包容的程度。
最后虞青砚竟然妥协了。
已经连续五天都没出过门的虞青砚把晚餐推到一边,看着戚许的背影道,“所以我要是不同意,你准备继续非法拘禁我一辈子吗?”
“……”戚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无言以对。
整整五天时间一共只睡了不到十个小时的他眼睛红到极致,神经也绷到极致,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
他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从虞青砚退烧,身体也完全恢复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理由锁着他,也不能再继续锁着他。
戚许张开口才知道自己的嗓子已经哑到极致,像被砂纸狠狠磨过,难听至极,“对不起,我——”
虞青砚听到他的声音皱了皱眉,片刻后起身到冰箱里拿了瓶水递给他,用一种觉得他不太争气又很复杂的语气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干到发烧的那个人是你。”
戚许:“……”
“行了。”虞青砚沉默了很久之后开口道:“我收回之前的话。”
戚许当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狠狠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望向虞青砚。
虞青砚也看着他,眼神微微有些复杂。
两人双目对视良久,虞青砚叹了口气,“去刮个胡子再洗个澡吧,看看你这几天都成什么样了。”
戚许依然没反应过来。
“我不会再坚持送你出国,你可以放心了,”虞青砚说:“但爸爸真得出门了宝贝儿,有好多事情要做,再耽误下去你江珩叔叔要报警了。”
戚许瞳孔微缩,赤红着眼睛盯着虞青砚不说话。
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更怀疑这会不会是虞青砚故意用的缓兵之计。
紧接着虞青砚又叹了口气,看着戚许说了句“过来”。
戚许根本弄不清楚虞青砚的态度,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僵硬地站在原地没动。
他想:虞青砚是准备扇他一个迟到的耳光吗?还是现在烧退了准备直接打断他的腿?什么都可以,怎么教训他都行,只要不赶他走,只要……
谁知道还没等戚许将走马灯似的念头捋清楚,虞青砚就主动走到了戚许面前,还是那种很无奈的表情,伸出手直接将他揽到怀里。
戚许浑身骤然一僵,眼底掀起惊涛骇浪,黑沉沉的眼底全是血丝,手背上的青筋也突突直跳,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
虞青砚应该看到他就觉得恶心才对,怎么可能还愿意抱他?
然而虞青砚就像是能猜到戚许心里在想什么似的,在他背后轻轻搓了两把,喜怒难辨地说:“说真的,要是换个人敢这么做,上了我还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可能会直接把他的三条腿一起打断然后扔去喂狗。”
戚许哑声说:“你可以把我的腿打断,怎么做都没关……”
“系”字还没说完,虞青砚“啧”了一声打断了他,同时松开搂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骤然离开虞青砚的怀抱,戚许一时间胆战心惊,嘴唇微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看着虞青砚欲言又止。
然后虞青砚摸了摸他的脸,将他从万丈悬崖一脚踩空的状态下一把捞了起来,面无表情给了他一个可以救命的敕令。
虞青砚说:“先把这笔给你记上,以后再找你算账。”
戚许木然站在原地,怔怔望向虞青砚:“……什么?”
“至于我们之间的事……”虞青砚脸上的表情有些说不太出来的复杂,沉默片刻后呼出一口气来,看着戚许的眼睛道:“明天要给大家发半年度奖金,我必须要出门一趟。”
戚许知道,虞青砚对待员工向来大方,每逢节日、季度、半年以及年终,各种红包奖金不断,其他时候倒也还好,半年度奖金以及年终奖金向来都是他跟江珩亲手发,这是传统。
“发完奖金之后我还有件事要做。”
戚许下意识问了句:“什么事?”
虞青砚忽然笑了一声,“那你就不用知道了。”
戚许喉结滚动,想说不行,想说不可以,想继续限制虞青砚的人身自由,让他二十四小时都不能离开他的视线,就在这时,虞青砚忽然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脸。
瞬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甚至之前想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戚许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神经末梢在那一刻全都涌到了脸上,被虞青砚触碰的地方像着了火,太烫了,烫到要将他整个人完全烧着,只能定定望向虞青砚,等待他下一步动作。
“总之……”虞青砚静了几秒钟后,看着他挑了下嘴角,轻声道:“这件事情做完以后,爸爸就准备实现身份降级了。”
“……”戚许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心脏砰砰狂跳,完全不敢置信,他听见自己问:“什么叫身份降级?”
“当然是从你爸爸变成你男朋友啊,”虞青砚也不知道是故意逗他还是怎么,眯起眼睛看着他反问:“怎么着,睡了都睡了,你不愿意负责啊?”
当时戚许脑子里“轰”地烧着了。
他万万没想到虞青砚竟然会妥协,更没想到虞青砚不仅妥协了,还亲口说要和他在一起。
因为不敢相信,导致他始终僵硬地站在原地没动。
虞青砚则看着他笑了一声,停顿片刻后,索性拽着他亲了一下,四片嘴唇一触即分,虞青砚平视着他问:“这下相信了吗?”
戚许瞳孔微缩。
嘴唇上羽毛一样的触感清晰告诉他刚才虞青砚究竟做了什么,戚许感觉自己脑海中在顷刻间便炸开了万朵烟花。
下一秒——
他二话不说攥住了虞青砚的手腕,不管不顾吻上了他梦寐以求的嘴唇。
虞青砚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非常纵容地同样搂住了戚许的腰身,闭上眼睛张开唇舌,回应他的亲吻。
于是,在感受到虞青砚回应的瞬间,戚许变得更加兴奋,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忍不住吻得更重,吻得更深。
不像第一次接吻时受酒精刺激。
也不是五天前那样受情绪主导,带有单方面的强迫意味。
这是戚许第一次跟虞青砚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接吻,在唇齿纠缠之时,他能感觉到他跟虞青砚的心跳重叠在一起,激烈到震耳欲聋。
他们嘴唇贴着嘴唇,胸口贴着胸口,唇舌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戚许大脑一片空白,但心口却是满满涨涨的。在很深入地吻了将近两分钟之后,他偏过头去喘了一口气,近距离盯着虞青砚的眼睛哑声问:“是真的吗?”
虞青砚的呼吸同样有些混乱。
他盯着戚许看了几秒,没有回答,而是拽着他的衣领再次吻了上去。
这一次他们吻的时间更长,动作更加激烈,直到彼此的嘴唇都在过度亲吻中微微发麻,虞青砚才叫他的名字:“戚许。”
“如果不是真的,我不可能会跟你接吻。”
戚许的心脏经历巨大的震动,胸腔也剧烈起伏,他不受控制地收紧了箍着虞青砚腰身的手,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气。
他感觉自己应该是上辈子做过什么拯救地球甚至拯救银河系的天大好事,才能在这辈子拥有这样的幸运。
“但是这不代表你之前做的事就是对的,不论你出于什么原因,有什么苦衷,都大错特错,”虞青砚目光灼灼,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原谅你,你让我非常非常失望。”
戚许知道虞青砚说的是对的,毕竟连他自己都无法面对自己,根本无法辩驳,于是他深吸口气,没有说话。
虞青砚又看了他一会儿,抬了抬下巴说:“所以我接下来会同时兼任你的男朋友跟小叔叔,一边跟你谈恋爱一边管教你,答应吗?”
要是这时候戚许还反应不过来虞青砚是在给他台阶下那就太蠢了。
他抿唇缓了缓呼吸,胸口起伏,哑声说了句好。
虞青砚又问他:“男朋友可以无条件对你好,但小叔叔肯定会很严格,能接受吗?”
戚许再次点头。
然后虞青砚抬起手来,在戚许脸上轻轻弹了一下,沉默片刻后说:“那就行了。”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
戚许胸口再次起伏,他握住虞青砚落在他脸上的手,定定看了他几秒钟后,再一次重重吻了上去。
即使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即使中间隔着两辈子的时光,回忆起当初发生的情形,戚许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还是忍不住觉得自己心口满涨。
那是他这一生中最最幸福的时刻,再圆满不过了。
他觉得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想紧紧搂住虞青砚,抱着他的小叔叔。
然而命运对他总是残酷。
人生在巨大的狂喜之后总是会迎来巨大的转折。
“什么转折?”虞青砚皱了皱眉头。
老实说,虽然戚许说的并不详细,甚至省去了很多可能非常重要的细节,但虞青砚依然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合理的,转变也并不突兀。
虞青砚扪心自问:要是戚许这辈子同样强迫了他,并且像叛逆期发疯一样不让他出门,将事情闹到不可开交,只为逼他改变主意,他到底会不会妥协?
虞青砚微微顿了顿,视线落在戚许那双红到触目惊心的眼睛上。
他想,应该是会的。
毕竟他对戚许也不是没有感觉,更何况做出这件事的不是别人,而是戚许,是跟他完全没有血缘关系,却让他控制不住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心疼、陪伴,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的孩子。
所以他完全可以理解上辈子的自己。
只不过虞青砚不明白的是,按照戚许的描述,接下来他们应该开启一段全新的关系,顺顺利利地在一起,过上没羞没臊的日子,为什么会迎来巨大的转折?
虞青砚的心不自觉微微揪起,鼻尖也似有若无重新嗅到他曾经在梦境里闻到的那种血腥气。
听到虞青砚提问之后,戚许回过神来,沉默了很久低声说:“……虽然你妥协了,但我还是不想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可能是占有欲作祟,也可能是幸福突然降临所以格外不敢置信,拼了命想要抓住它,想时时刻刻都跟你待在一起,所以第二天我陪着你一起去给大家发奖金。”
“然后……”戚许闭了闭眼,声音很哑:“我在俱乐部第三次碰见了那个男人,苏晓茜的男朋友。”
虞青砚:“……第三次?”
戚许“嗯”了一声,深深呼吸后看着虞青砚低声说:“他对苏晓茜纠缠不休,被我撞见了两次,第一次苏晓茜问我要不要报警,第二次我警告那个男人不要再出现在俱乐部附近。”
室内分明开着地暖,温度适宜,戚许在说这段话的时候却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好像被冻在冰窖里。
“前两次你都知道,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之后,你曾经安排俱乐部的店长问苏晓茜要不要调去其他店工作,苏晓茜拒绝了,因为不论她去哪儿,那个男人都能找到她。她保证她绝对不会给店里添麻烦,求你不要开除她。你当然没有要开除她的意思,还表示会尊重她的决定,甚至交代店长平时要多留意,真遇到什么事千万不要让她吃亏。”
“但你同时也提醒我,下次再遇到那个男人不要直接和他起冲突,”戚许顿了一下,“……因为这种人一般都性格扭曲,像颗不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虞青砚再次皱起眉头。
这的确是他会说出的话。
虞青砚做生意遇见的人太多,外表凶狠的人大多都是虚张声势,没什么可怕的,反而会咬人的狗不叫。
像戚许描述的这种人,看起来老老实实,实则会故意在网上寻找像苏晓茜这样不会说话、性格内向且具备社教孤立性的女孩作为猎物,在初期伪装成“拯救者”,引诱对方和他在一起,然后对她进行精神控制甚至性虐,通过在床上施暴来满足自己的自尊心并且获得快感的人才更可怕。因为你不知道他心理究竟有多扭曲,不知道他破防的点在哪儿,也不知道他在情绪失控时究竟会做出怎样的事。
“但我没听你的。”
“那天你跟江珩在里面谈工作,我在俱乐部外面站了一会儿,无意中听到那个男人用手机里的照片跟视频威胁苏晓茜,要求她跟他复合,并且立刻把现在的房子退了搬回去。”
那话实在太恶心,简直扎耳朵,苏晓茜在旁边哭得也太无助。
于是戚许没忍住,直接跟那个男人动了手。
他从十几岁就开始跟虞青砚玩各种户外运动,那个男人当然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当然戚许不可能下手太重,起到警示作用就够了。
然而那个男人被戚许一拳打倒在地,眼看着他抢走手机删掉照片跟视频之后,用一种愤恨又恍然的眼神盯着他看:“又是你……好啊……怪不得她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非要跟我分手。”
苏晓茜听到他误会了,慌忙比手语想跟戚许解释。
戚许看不懂,也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个男人看。
确认手机里的照片跟视频删干净之后重新把手机丢给他。
对方不知道是被他的眼神刺激了还是畏惧了,总之留下一句“我记住你了”就从地上爬起来跑了。
这件事对戚许来说仅仅只是一个很小的插曲。
他没太在意,甚至完全没放在心上,为了不让虞青砚担心,他甚至连提都没提。
他只是在想了想之后跟苏晓茜说,要是实在摆脱不了这个男人的纠缠可以选择报警,或者选择换一个城市生活,也不用担心会丢掉来之不易的工作,反正虞青砚跟江珩的产业在很多城市都有,她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些。
苏晓茜掉了眼泪,呜呜地哭,最后拼命点头,在手机上打字跟戚许说谢谢。
那天虞青砚跟江珩谈完,刚从俱乐部里走出来,戚许没忍住将他拽到暗处再次接了个吻。
虞青砚先是吓了一跳,然后眼角带着笑意,干脆利落地回应了戚许的吻。
在被阴影覆盖的角落里,他一只手垫在虞青砚脑后,俯下头,深入又渴求地吻他。他看到虞青砚眼里有他的倒影,看到虞青砚在他一下又一下的亲吻中笑着闭上眼,看到虞青砚微垂的睫毛离他很近,甚至在接吻的过程中微微颤动。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耳边也只剩下唇齿相缠的黏腻声响。
直到身后有人交谈的声音远远传过来,戚许这才将虞青砚松开。
虞青砚眯了眯眼睛,“算算这两天我们亲了多少次了?”
“……”从戚许的角度能清楚看到虞青砚的嘴唇泛着湿润而暧昧的水光,于是他受到了某种蛊惑,没忍住抬手用指腹想碰一下,正准备说话,虞青砚却抓住了他的手,笑着说:“等我把那件事情办完。”
“办完以后爸爸就给你当男朋友,”虞青砚用另一只手在戚许脸上弹了一下,声音很轻:“到时候你想怎么亲都行。”
说到这里,戚许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艰难地平稳了一下呼吸,继续平静道:“我不知道你究竟要去做什么,你也不让我跟着,说这件事需要你自己一个人去做,我在旁边站着你会觉得很不自在。”
于是虞青砚是自己一个人去的。
戚许带着期待、兴奋、忐忑等种种情绪等虞青砚回来。
因为不论虞青砚究竟要做什么,只要他回来了,他们的关系就会彻底发生改变,像虞青砚说的那样——从此以后,他既是他的小叔叔,也是他的男朋友,他们将会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然而那天,戚许从下午四点一直等到晚上十点。
整整六个小时。
然后在期待与兴奋中等来了虞青砚的死讯。
听到这里,虞青砚狠狠一怔,勉强维持着声音的平静:“……什么意思?”
他甚至顾不得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死,脑海中蹿出来的第一反应便是收到这个消息的戚许该怎么办,他是什么感受,他得多绝望。
没有直接回答虞青砚的话。
戚许眼底像充了血似的红了一圈,抬眸深深地看了虞青砚一眼。
就这一眼。
虞青砚感觉自己的心脏骤然下沉,那种熟悉又陌生的钝痛感将他整个人用力攫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戚许闭了闭眼,压着嗓子说:“当初戚明淮投资失败,找大师帮忙改运,大师说我命里带煞我还不屑一顾,甚至小时候我抱着头挨打的时候总是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大师说的是真的,我真的能克死我身边最亲近的人。”
“你——”
虞青砚正准备开口,戚许没让他说下去,直接打断道:“所以戚明淮发生车祸,我心里很高兴,觉得他该死,认为这是他活该,可后来我妈也死了……死在洪灾救援一线上。”
戚许深深呼吸,额角上暴起明显的青筋,眼底俱是黏稠到完全化不开的挣扎与痛苦。
他扯了扯嘴角冲着虞青砚笑了一下,“小叔叔你知道的吧?我妈她本来是没准备去的,是我拿了电脑过来替她填的报名表。”
“这件事我之前跟你是怎么说的?”
听到这里,虞青砚心里忽然蹿起一股无名火,想立刻马上冲到墓园,带人把戚明淮的墓给刨了,骨灰洒进猪圈里。
他看着戚许问:“什么命格,什么孤煞,这些都是狗屁,戚明淮是自己酒驾找死,岚姐是为了救人死的,你——”
“可是你也死了。”
戚许再次打断虞青砚。
他对虞青砚刚才的话充耳不闻,用一种非常绝望非常麻木的语气说:“因为我,你被苏晓茜的男朋友害死了。”
“放……”虞青砚一句脏话已经到了嘴边,又硬生生被他刹住了车。他意识到戚许的故事还没说完,于是强压着心中蹿起来的无名火,假装心平气和,深吸了一口气问:“我是怎么死的?”
说出口又觉得不太对劲,想了想又重新说了一遍,“……上辈子我是怎么死的?”
戚许静了片刻。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他接到警察电话的那一刻是什么感受。
先是怔愣,然后质疑,紧跟着整个人都静止了,所有兴奋、喜悦跟忐忑的情绪全部沉入海底,他胸口像人徒手撕开一个巨大的洞,带有刀刃的冷风呼呼地刮进来。
好一会儿之后,他听见自己问警察:“怎么可能呢?”
警察向他表示遗憾,并表示希望他能配合到警局认尸。
那一瞬间戚许几乎听不明白这两个字的含义。
他忍不住想,分明他们几个小时之前还在接吻,分明虞青砚答应了他会很快回来,分明他们说好了要在一起。
为什么他的小叔叔在警察嘴里会变成一具尸体。
他再也找不到那个要向他履约的人。
后来戚许去了警察局,警察告诉他,杀害虞青砚的人已经抓到了,因为是激情犯罪,而且证据确凿,所以对方在惊慌失措下招供得很快。
原来那个男人当时没有走,而是想留下来找机会给戚许一个教训,后来又阴差阳错看到了他跟虞青砚接吻,于是想通过虞青砚报复戚许。
他坚信是戚许勾搭了自己的女朋友,怂恿她跟自己分手,所以想找到虞青砚,在虞青砚面前揭露戚许的真面目,让他鸡飞蛋打,两边都捞不着。
没想到虞青砚对他的说辞根本不屑一顾,甚至直言说要报警,让他马上离开。
那个男人生活中处处不顺,工作上四处碰壁,平时最恨的就是那些高高在上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
一丁点儿微不足道的怒火当即转化为熊熊燃烧的恨意,立刻决定要给虞青砚一点颜色看看。
戚许清晰记得那个男人的口供——
“我……我本来只是想教训教训他,就跟着他一路去了墓园。”
“那里人少又安静,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是走神了,我就趁机给了他一个闷棍……警察同志,我也没想到那一棍那么重,更没想到他想事情想得那么投入啊!”
“当时一棍子下去就出了血,他捂着脑袋转过头来看到我了的脸,我……我能怎么办?!我当时很害怕,他们这种衣食无忧有权有钱的上等人,根本不会顾忌我们这些普通人的死活,他一定会报警,一定会狠狠打击报复我,所以我在慌乱之下只能继续打,继续打……”
“你们看……那他也反抗了,我身上也受伤了啊。”
“这不能怪我吧?对,不能怪我!要怪就是怪他男朋友……是他男朋友怂恿我女朋友跟我分手,还敢打我,而他也站在他男朋友那边,我……我跟他无冤无仇,我又不是故意的。”
那个男人一遍又一遍强调自己不是故意的,一遍又一遍强调自己跟虞青砚无冤无仇。
戚许深深呼吸。
他重新望向虞青砚:“你之前提醒过我,可是我没有听你的话,是我高估了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最终才造成这种结果。”
“而且那个男人说你去的是墓园,因为墓园里人少,所以他才敢动手,因为你想事情想得很入神,完全没察觉到身边的动静,所以他才能得手。”
虞青砚看着戚许,心头重重一跳,忽然就产生了某种预感。
戚许闭了闭眼,沉默了很久之后看着虞青砚的眼睛哑声说:“……是我妈的墓园。”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想去墓园跟我妈说两句话,告诉她你要和我在一起了,对不对?因为你觉得抱歉,觉得在我们正式开始之前必须要给我妈一个交代,对不对?”
毫无疑问。
这的确是虞青砚会做出来的事。
“这个剧情听起来是不是很熟悉?”戚许甚至冲虞青砚笑了一下。
“虽然看起来跟我没有直接关联,但实际上最关键的原因都指向我,我妈她也是这么死的。”
虞青砚没有说话,看起来像是被戚许所说的话给砸晕了,还在竭尽全力地消化今天晚上听到的庞大信息,只是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戚许脸上。
“原来一直都是好好的,你什么事都没有,”戚许顿了顿,“直到你说要跟我在一起,要做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后半句话他不太想说。
“小叔叔……”戚许喉咙里像含着刀片,嗓音却极低也极平静:“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晦气,为什么总会给身边最亲近的人带来厄运——”
虞青砚深吸口气,决定明天早上就带人去把戚明淮的墓给刨了。
但明天的事可以等到明天再说,当务之急,他直接打断戚许的话,一字一顿地问:“所以,这就是你的苦衷和你这辈子始终拒绝我的原因?”
戚许看着他没有说话。
但虞青砚已经知道他的答案了。
没有立刻反驳或者教训戚许,虞青砚索性跳过了这个话题,思路非常清晰地问:“那个男人呢?上辈子杀了我的凶手。”
苏晓茜到现在仍然安安稳稳待在俱乐部上班,虞青砚没记错的话,她甚至还拿过了好几个季度的优秀员工,看不出来丝毫受阴霾所扰的样子,非常乐观、积极、向上。
戚许眼睛很红,盯着茶几上的某一角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说:“……重生回来以后,我找卓哥帮过忙。”
虞青砚一愣,“卓哥?”
戚许“嗯”了一声。
发现自己重生回到虞青砚出事之前,戚许有那么一瞬间曾经冲动到想亲手杀了那个人,用最残酷的手段报复他,折磨他,让他给上辈子的虞青砚偿命。
但是不行,不能,不可以。
他只能强行扼制住自己内心的那头野兽,死死拽住拴着它的锁链。
卓哥是虞青砚的朋友,人脉多,路子广,戚许当初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说服他帮忙并且保密。
幸而那个男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黑进那个男人的电脑,在里面发现很多不堪入目的偷拍视频,用这种方法把他送了进去,虽然当时没判多久,但在监狱那种极端的环境下,那个男人没坚持多久又在情绪失控下犯了事,用牙刷刺伤了同监舍的狱友,致使对方重伤,在原有刑期的基础上加判十年。
因此这辈子苏晓茜生活中的阴霾自五年前彻底消失,而戚许也不必担心那个男人再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对虞青砚造成伤害。
“那你为什么还要拒绝我?”虞青砚完全不能理解,“既然你已经改变了命运,当初为什么还要出国?”
甚至连大学毕业了都不回来,一副要在国外待到死的模样。
虞青砚无法想象——若是那次他没有一时冲动买下去巴黎的机票,没有在那家酒吧意外碰见戚许,或者如果没有永川县那场地震,那他们这辈子是不是会一直错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