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戚许盯着虞青砚看得眼睛发酸。
他不明白虞青砚为什么听到现在还不怪他,还不害怕他,还不躲着他,正常人难道不是应该避之不及吗?
他说:“因为那个男人不重要,因为实际上是我命不好,因为我会一而再害死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因为只要我跟你在一起——”
“戚许,”虞青砚强压了一整个晚上的怒意终于按捺不住,“你他妈给我闭嘴!”
戚许依言闭嘴。
他看着此刻正怒火中烧的虞青砚,忽然想到上辈子他分明做了天大的错事,连自己都觉得无法原谅,虞青砚最终却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抱住浑身僵硬的他。
这辈子他将所有一切和盘托出,把危险利弊说的清清楚楚,虞青砚的第一反应仍然是心疼他。
他的小叔叔是这个世界上心最软的人。戚许忍不住想:所以我才不敢靠近啊。
我怎么能再一次害死你?
上辈子他贪婪、自私、愚蠢、冲动、莽撞,最后酿成他根本无法承受的苦果,这辈子他全都改了。
戚许还记得当他带着前世记忆重生看见虞青砚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那种不敢置信、激动、狂喜,心脏都在顷刻间停止跳动……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虞青砚拽进怀里,用最大的力气拥抱他,亲吻他,将他们身体的每一寸都紧紧贴在一起。
可是戚许仅仅只往前迈出了半步。
那些跟前世有关的阴影便在顷刻间苏醒恢复,顺着呼吸与血液将他整个人全部蚕食、吞没。
他不敢。
更不能。
只能顺着虞青砚说要送他出国的话点了点头,死死攥着掌心,紧紧咬着牙,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虞青砚说:“我听小叔叔的。”
紧接着搬离这套有着他与虞青砚共同记忆的房子,坐上前往美国的飞机,用偌大的太平洋拉开他跟虞青砚之间的距离。
他看着手机上他跟虞青砚的联系越来越少,看着虞青砚逐渐习惯了没有他的生活,看着他们曾经短暂产生的暧昧彻底消失不见,变得不生不熟……
哪怕再不舍、再不甘,再渴望,他都始终沉默地看着。
当然有按捺不住的时候,于是戚许便通过不断回忆前世,不断加深痛苦这样的刻板行为,提醒自己不要再冲动,要清醒,要理智,要跟虞青砚保持距离。
因为他重生一次最重要的目的是写在心愿卡上的那句话——
他希望虞青砚能永远平安健康,长命百岁。
如果他是灾星,是阴影,是一切悲剧的源头,那戚许就离虞青砚远远的,反正他还有上辈子的记忆。
他记得他跟虞青砚曾经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接过吻,记得虞青砚曾答应过事情办完以后就和他在一起,记得他曾经体验过再圆满不过的幸福。
即使那幸福仅仅只有片刻。
其实也足够戚许独自回味一生了。
此刻,虞青砚看着戚许一声不吭的样子就将他心里在想什么猜了个七七八八,心里那团火烧得越来越高,某种情绪在他心里不断膨胀、挤压,导致此刻虞青砚平时的温和、冷静、周到全都没了。
“这件事情我从头到尾听下来跟你到底有什么关系?”他看着戚许匪夷所思道:“就因为上辈子杀我的那个人最初是对你怀恨在心?那我请问警察为什么抓他而不抓你?”
“虽然我对上辈子的事情一无所知,但是戚许,你给我听好了,”虞青砚沉下脸来看着他,“不论是你见义勇为帮助苏晓茜,还是我跟那个男人说要报警,我们在当下都没有做错任何事,懂吗?做错事的人是那个男人,他才是凶手,你明不明白?”
戚许扯了扯嘴角,冲虞青砚笑了一下。
虞青砚:“……”
这一刻他忽然体会到没有血缘关系的坏处,因为不能毫无顾忌地动手教训孩子。
“我活了三十多年,向来只见过做错事拼命往别人身上推卸责任的人,从来没见过什么事都没做错却拼命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虞青砚说不清自己到底是生气还是想笑,只觉得胸口像堵满了石头。
他盯着戚许毫不客气道:“我再说一遍,跟你无关,这些事情全部都跟你无关,懂吗?”
戚许喉结滚了滚,没有反驳,但沉默着避开了虞青砚的视线。
“小叔叔……”在过了漫长的半分钟后,戚许才终于缓缓开口:“我知道当然凶手并不是我,但上辈子所有事都跟我有关。我很讨厌戚明淮,所以我冷眼旁观他失意、酗酒,甚至帮着他一起演戏,不让其他人发现他已经破产的事实,我妈原本没准备报名参加救援,是我一直劝她,还在背后推了她一把,而你……当初如果我听你的话乖乖出国,而不是强迫你,非要留在你身边,可能根本就不会导致最后这种结局,所以归根究底……”
“归根究底什么?”虞青砚没忍住再次打断了他,“归根究底就是因为你命里带煞?是个百发百中的灾星?”
“那按照你这么说,就连上次永川地震死了那么多人,是不是也因为你选了那个地方当取景地?”虞青砚冷冷道:“国家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牛逼呢?”
戚许:“……”
饶是他此刻内心压抑沉重拉扯到不行,此刻依然忍不住笑了一下。
但那笑容短暂的就像幻觉,戚许静了片刻,竟然真的顺着虞青砚这句话说了下去:“当初我答应给闻卓阳拍新专辑宣传照,他的经纪公司很兴奋,前期做了充分的调研,在国内选了十个与主题相吻合的实景拍摄地。”
而他精准无误在十个选项中选择了永川。
幸亏闻卓阳包括团队众人没有任何损伤,否则……
听懂他未尽之意的虞青砚胸口狠狠一滞。
那种想立刻穿越回到过去,趁戚明淮还活着的时候套个麻袋将他跟那个所谓的大师一起套上麻袋打晕丢到海里喂鱼的冲动强烈到几乎按捺不住。
但看着偏开脸独自坐在沙发上,看不清情绪,眼底发红,整个人紧都绷而沉默的戚许,虞青砚心中那团熊熊燃烧的怒火突然就熄灭了。
他想起许岚曾经说过的话——
“戚许只是表面上看着冷淡,但其实比谁都心软。”
这也是虞青砚当初总想逗着他玩以及彻底跟他产生交集的原因。
分明小时候曾经遭受过那样的对待,吃过那么多苦,却为了不让许岚担心,硬扛着,咬着牙不开口诉苦。
知道许岚始终对他有愧,便竭尽全力装作正常的样子,配合着跟他一起出去玩,跟同龄人社交。
虽然从小就冷着一张脸,但实际上对身边人的善意很敏感,谁对他好他都知道,并且会想方设法地还回去。
虞青砚到现在都记得,他曾经在许岚的邀请下过去吃饭,饭桌上有道牛肉干他觉得不错,随口说了句跟小时候家里做的味道很像,许岚闻言让他多吃点。
那牛肉干是许岚在医院附近一条巷子里买的,纯手工,流动摊贩,当时完全是看对方年纪大了,为了照顾生意买的,没买多少,不然还能给虞青砚装一点带回去。
当时只是饭桌上随便聊了两句,虞青砚转头就把这事给忘了,完全没放在心上,没想到第二个星期,他正常问戚许要不要跟他一块儿出去玩的时候,戚许沉默地从书包里掏出一大袋牛肉干。
虞青砚当即就愣住了。
事后听许岚说他才知道,原来自从他在饭桌上夸了牛肉干好吃之后,戚许每天放学写完作业都会去许岚医院附近那条街晃悠。
什么也不干。
就找那个买牛肉干的流动摊贩。
连续蹲了好几天才把人逮住,一口气买了五斤。还没准备亲自送给他,而是把牛肉干交给许岚,让许岚帮忙给他。
许岚惊讶于自己儿子的行为,哭笑不得的同时却没有答应帮他这个忙,于是才有了戚许顶着一张小酷脸从书包里掏出一大袋牛肉干的事。
很难形容虞青砚当时的感觉。
但他看着戚许的眼睛,忽然就觉得……这小孩儿挺有意思的。
因此,虞青砚其实完全能够理解戚许重生后的庆幸、狂喜、恐惧、克制以及隐忍。
他不是继承了戚明淮的恶劣基因。
相反,正是因为他长成了一个跟戚明淮截然不同的人,才会将所有罪孽、因果全都揽到自己身上。
他也不是在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而是因为太在意了,在意到再也承担不起任何意外以及风险,宁肯将自己当成潜在最大的危险源,放弃了一切幸福的可能都在所不惜。
老实说,即使断断续续做过很多支离破碎的梦,虞青砚依然无法完全拼凑出前世的记忆。
可他忍不住想——
究竟谁更痛苦呢?
到底是被一个闷棍打到头破血流,最后死在墓园里一了百了的自己痛苦,还是怀揣着巨大的期望与希冀等了整整六个小时最后却等来他死讯的戚许更痛苦?
答案显而易见。
所以……其实哪有什么熊熊燃烧的怒火?
哪里舍得冲着戚许发火。
只是心疼到了无以复加,控制不住情绪想说些难听的话,或者干脆给他一点教训,把他从死胡同里揪出来,不要钻牛角尖,不要再新的时间继续责怪自己。
可偏偏这个小兔崽子油盐不进。
虞青砚到今天才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过去五年戚许分明在他们面前表现得花团锦簇,身上的活人味却越来越淡,以及他在巴黎见到的那个女孩口中那句“爸爸在家总是担心你,他觉得你太孤单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按了按自己突突直跳的眉心,虞青砚索性跳过了什么荒谬可笑的命理之说,心平气和地看着戚许:“那你这辈子就准备这么过了吗?”
“拒绝我,远离我,也不跟任何人发展亲密关系,把自己活成一座孤岛吗?”
老实说,要是虞青砚大发雷霆狠狠将他教训一顿,戚许心里或许还没那么难受。
虞青砚突然转换口气,这么平静地跟戚许说话,戚许反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觉得虞青砚大概还是因为心疼他,也不怕他,不信命,所以想和许岚死的那年一样,再次将他从不断下陷的泥沼中拽出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虞青砚解释这不一样。
也不知道该怎么让虞青砚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于是戚许喉咙一动,将目光重新转移到虞青砚脸上,在温暖明亮的客厅灯光下,不闪不避地和他对视,低声道:“小叔叔。”
虞青砚也看着戚许,心里忽然产生了些不太妙的预感。
“你真的喜欢我吗?”戚许用一种很冷静很理智也很客观的语气,像跟品牌方剖析创意内容一样缓缓开口,“我觉得应该未必吧。”
虞青砚万万没想到戚许憋了这么半天竟然能憋出这么一句话来,瞬间被气笑了,本想脱口而出说“你凭什么觉得未必”,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咽回去了。
虞青砚用同样冷静的语气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虞青砚对他实在是太好了。
从他们最初相识,他的抚养权重新回到许岚名下的时候就很好,到许岚去世,虞青砚将他带回家,把他当半个儿子一样养的那三年就更好。
好到戚许有时候忍不住想——虞青砚会不会是心太软了,因为跟他在一起待得时间太久,所以习惯了包容他、迁就他、惯着他。
就像上辈子。
虞青砚原本是准备把他送出国的,原本是决定要斩断他们之间所有畸形与暧昧关系的,可见虞青砚对他并没有别的意思。
可他不管不顾那么一闹,虞青砚马上就妥协了。
而这辈子,他们分开了整整五年,这五年间没有任何出格或越界的行为,甚至连联系都很少,虞青砚又为什么会喜欢他呢?有什么理由喜欢他呢?
或许仅仅只是在永川那段时间,虞青砚一眼看穿了他那些无论如何都按捺不住也伪装不好的悸动、渴求与心动,所以习惯性想惯着他,下意识想成全他。
但这里面究竟包含多少真实的喜欢呢?
戚许尝试把这种心理分析给虞青砚听,想让虞青砚放弃追求或者拯救他的想法,虞青砚听得也很认真,甚至还在末尾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戚许以为他终于被自己说服了,心里不自觉松了口气的时候,虞青砚突然插了一句:“那你知不知道当初我为什么决定要送你出国?”
戚许愣了一下,摇头。
虞青砚起身去冰箱里拿了两瓶可乐,不管戚许喝不喝,先扔给他一瓶,然后自己打开喝了一口。
喝完之后他转过身来看着戚许的眼睛轻声说:“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连前提条件都错了,又怎么能推导出正确的结果?”
戚许不明白虞青砚是什么意思,只能被动接过冰凉的可乐,但在跟虞青砚对视的瞬间,心脏却莫名其妙一点点跳快起来。
其实这件事虞青砚不太愿意讲。
因为在戚许面前剖析自己当初心路历程的感觉挺奇怪的,毕竟戚许始终比他小了十二岁,在他眼里还是个小孩呢,只不过虞青砚实在听不下去戚许刚才那一通狗屁不通的发言,听得窝火。
所以必须得说。
虞青砚啧了一声,转念又想:戚许其实也不算小了。
挺大的。
虽然这辈子没亲手摸过,但上辈子居然虎到能直接在床上把他干到发烧……
……打住自己莫名其妙跑偏的念头,虞青砚将思路拽回正轨:“你应该知道,我酒量虽然算不上特别好,但从来不会允许自己喝到断片。”
戚许没立刻说话,过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之前曾经发生过的那个吻……”虞青砚忽然笑了一下,用一种意味不明的语气说:“你该不会一直以为我是酒后乱性吧?”
戚许终于反应过来虞青砚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刚才一直忍着没打断你,”虞青砚盯着戚许的眼睛,逐渐收起嘴角,“但你是不是忘了,我比你多吃了十二年的饭,你认为我连喜欢跟迁就这两种感情都分不清吗?”
很难描述这一刻的感觉,戚许怔怔望向虞青砚。
可还没来得及张口,虞青砚也根本没给他机会,兀自说了下去:“确实,在发现你偷亲我手背之前,我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但意识到你有可能喜欢我之后,我认认真真思考过我们之间的可能。”
“只不过那时候你太小了,才十七岁。”
虞青砚顿了顿。“原本我想着……等你十八岁以后,等你上大学,等你更成熟一点,我们可以顺理成章地在一起试试。”
毕竟换个角度去看待戚许之后,虞青砚意识到戚许对他也同样特殊。
然而,就在虞青砚准备在高考结束之后带戚许去国外旅行,顺便挑破他们之间这层窗户纸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很小的事。
如果说虞青砚之前仅仅只是偶尔跟戚许外公外婆走动的话,那么自从许岚去世以后,虞青砚把戚许接到身边,这种走动就变得频繁起来,关系越来越近。
戚许的外公外婆都是好人,对虞青砚也很感激。
再加上人心都是肉长的,经年累月相处下来,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了,因此虞青砚时不时总会去送些东西,帮忙做点儿什么。
那天正巧外地的朋友给虞青砚寄了几箱荔枝,虞青砚想着顺便跟老两口商量了一下暑假带戚许出国的事,于是抽空开车去了一趟。
结果正巧听到他们在聊隔壁邻居的事——
“你说这好好一个孩子,怎么就非要跟男人在一起呢?”
“哎呦你小点儿声,别被志远他们听见了,本来就够闹心了。”
“这能不闹心吗?这事哪个父母能轻易接受得了?”
“是啊……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什么。”
当时虞青砚愣了一下,问老两口在说什么,戚许的外公叹了口气告诉他,隔壁邻居家的儿子前几天突然跟家里人说说自己喜欢男人,还说他这辈子都不会结婚,在小区里闹得沸沸扬扬。
说完,戚许外公摇了摇头,还是不能接受:“想不通,我实在是想不通。”
“行了行了,”戚许外婆打断他:“别人家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咱们家孩子正常就行了。”
“……”
虞青砚当时什么都没说,只是在把荔枝放进冰箱以后,下意识把他暑假准备带戚许出国这件事咽了下去。
后来开车回到公司,江珩又很骚包地过来问他身上这身西装怎么样。
虞青砚扫了一眼夸很好看,问他怎么突然想起来这样拾掇自己了,江珩跟他说了个名字:“我去当伴郎啊。”
江珩说的这个人虞青砚倒也认识,只不过算不上熟,因此回忆了一下皱起眉头:“他不是喜欢同性吗?”
江珩摇了摇头,见怪不怪:“这个圈子不就是这样吗,哪那么多坚定不移的人啊,太多人承受不住压力了,最后大多数都会选择步入婚姻的殿堂。”
“再说了,也有可能是年轻的时候爱玩,想找刺激,实际上弯得并不彻底,这都很正常。”
虞青砚再次沉默。
后来他想了很久很久。
戚许年纪小不懂事,难道他也年纪小不懂事吗?连十八岁生日都没过的戚许,真的能分清心动与依赖的区别吗?他作为长辈,是应该顺着自己的心意彻底将戚许拐到一条荆棘密布的不归路上,还是应该尝试引导他,纠正他?
这些都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戚许外公外婆的态度。
许岚已经死了,戚许便是老两口唯一的支柱,他们几乎将自己全部爱与希望全部都寄托在戚许身上。
他们无法理解同性之间的感情,认为这是奇怪的,错误的,不正常的。
要是有一天,他们发现自己最最疼爱的外孙跟隔壁邻居家的孩子一样,甚至还跟他走到了一起……
虞青砚静了片刻:“那时候我觉得你年纪还小,又跟我走得太近了,应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多接触一些不同的人,说不定离开我之后你会转变心态,重新走上一条正确的路。”
“关于这件事,在永川的时候我已经跟你道过歉,所以现在就不重复说了。”虞青砚定定望着戚许的眼睛,“我想表达的是,我比你大了十二岁。我不需要你替我操心我会不会混淆迁就和喜欢的概念,更不用你来替我分析我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谁。”
“或许我是没有你动心的早,”虞青砚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戚许,“可你凭什么说我不喜欢你?凭你胡说八道吗?”
戚许被问得无言以对
在怔忪跟虞青砚对视的瞬间,胸口不受控制地起伏,继而引起心脏的强烈震颤。
所以他当初强迫虞青砚的时候,虞青砚也会有反应。
所以即使他当初错得那么离谱,虞青砚依然只用了五天时间就决定原谅他。
所以就算这辈子他们分开了整整五年,虞青砚在永川县时依然说要追求他。
原来从来都不是因为习惯、疼爱、迁就或者心软。
原来在他喜欢虞青砚的时候,虞青砚也同样喜欢着他,只不过虞青砚比他考虑得更多,比他想得更深远。
这个认知让戚许感觉到心口满涨,继而产生更加强烈地难过、钝痛,以及无法避免的动摇。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甚至不知道这一刻他究竟是希望虞青砚喜欢他,还是希望虞青砚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
“所以,别仗着你比我多了上辈子的记忆就在这里擅自揣测,更不要试图教我做事。”
虞青砚:“重生过一回的人很了不起吗?”
戚许:“……”
“对了,”说到这里虞青砚突然很好奇:“你是怎么重生的?”
“……我也不知道。”回过神来,戚许跳过了前世重生所处的环境以及节点,在顿了顿后哑声坦白道:“当时有一道看不见的力道推了我一把,我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漩涡里,不断下坠,等再次睁开眼睛就重生了。”
虞青砚皱了皱眉。
在戚许说这话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动了一下,脑海中也同时浮现出某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仿佛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可他怎么会知道呢?
那感觉出现的莫名其妙,又稍纵即逝。
虞青砚根本来不及抓住就消失不见。
于是他没有深想,将话题重新拉回到正轨,看着戚许的眼睛道:“刚才说完了我,现在轮到你。”
“……轮到我什么?”
“我现在不问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也不逼你立刻放下上辈子那些沉重的阴影,只问你一个问题。”虞青砚说:“经历过两辈子,中间又分开五年……我很想知道你现在究竟是怎么想的。”
虞青砚顿了顿:“还喜欢我吗?”
即使心中已经隐约有了预感,听见这个问题的瞬间,戚许的喉结依然狠狠滚动了一下。
还没想好应该说些什么,虞青砚又补了一句:“我想听你说实话。”
“连前世今生这种违背科学的事都坦白了,应该不差这一句实话吧。”
戚许深呼吸一口气。
他在某个瞬间很想说谎,很想说一些违心的话,可是话到嘴边……最终最终还是没能敌过自己的心。
“我爱你。”戚许哑着嗓子低声回答:“我爱你,虞青砚。”
虞青砚心头微震。
——还喜欢我吗?
——我爱你。
——我爱你,虞青砚。
于是来不及去思考其他。
虞青砚忍了又忍,在定定看了戚许几秒钟之后,终于忍无可忍拽住戚许的衣领,倾过身去狠狠覆上他的嘴唇。
虞青砚这个吻很强势。
强势到根本没留给戚许任何反应的机会,等他下意识望向近在咫尺的人时,虞青砚已经用舌头长驱直入,直接探进了戚许的口腔里。
他们在接吻。
戚许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清晰意识到这一点。
不是永川县那个酒后冲动而混乱的晚上。
而是在他跟虞青砚剖白了前世以后,在他们双方都很清醒的时候。
戚许的眼眶瞬间烧红一片。
身体里好像顷刻被虞青砚点燃了一把大火,直接从前胸烧到后背,浑身上下都火光四溅。
仿佛那些撕心裂肺的伤痛没有了,沉重至极的阴影也消失了。
现在他的呼吸,他的眼前,他的世界全部被虞青砚的气息占满。
戚许要拼尽全力,才能不在虞青砚面前露出狼狈的样子。
更要竭尽所能,才能不让那些对虞青砚的爱意与渴望蚕食他的理智。
下一秒——
虞青砚微微让开毫厘,抬起戚许的下巴,将声音压成一线,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戚许没忍住。
眼眶还是骤然变得湿润起来,他偏过脸去,强撑着把眼泪倒回去。
“戚许。”虞青砚叫了一声戚许的名字,一字一顿地说:“忘记了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
虞青砚注视着戚许的眼神里带有极其明显的温柔,两人距离极近:“岚姐给你取名字叫戚许,不单单是因为她姓许,而是因为你是带着她的期许出生的,你从出生那一刻就承载着她全部的爱与希望。”
戚许胸口重重起伏,眼眶发酸。
他当然记得,他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就是因为将这句话当作信念与支柱,他才能坚持从前世活到今天。
“所以不要受戚明淮的影响,”虞青砚继续说:“不要相信那些子虚乌有的命格,更不要把所有责任全都推到自己身上。”
“你看着我,好好看着我,”
“不管上辈子怎么样,”虞青砚抬起手来碰了碰戚许的脸:“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活生生的,就在你面前。”
戚许咬紧牙关,不自觉攥紧拳头,看着虞青砚连一个字多说不出来。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忽然想起外婆常在录音机里放的粤剧,里面咿咿呀呀的唱词百转千回,戚许虽然听不懂也不喜欢,但总是陪在外婆身边安静的听。
他隐约记得《牡丹亭》里有一句念白——
你既怕又何必想,你既想又何必怕。
多么矛盾。
可他就是又怕又想,又想又怕。
要知道上辈子的教训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惨痛,惨痛到即使他重活一次,虞青砚好端端站在他面前,新的人生已经安安稳稳过去五年,在无数无数个午夜梦回之时,他依然会被梦魇惊醒,依然会担心、会惶恐、会害怕,导致他胸口即使早就已经沸反盈天,恨不得一口咬在虞青砚的脖颈上,想将他整个人全部嚼碎了吞进肚子里,连一动都不敢动,根本不敢下嘴。
要是再来一次,要是再有万一……
虞青砚看着戚许眼底仍然触目惊心的血丝,察觉到他浑身依然紧绷的肌肉,在心里很轻地叹了口气。
老实说,在此之前虞青砚琢磨过很多次戚许的秘密究竟是什么,也猜想了很多种不同的可能,甚至连戚许是不是身患绝症都想过,还考虑过要不要去查戚许在医院有没有体检或就诊记录,唯独没想到真相会这么……这么曲折离奇,这么黑暗沉重。
或许是因为没有前世记忆的缘故,虞青砚对自己的死倒没有多么强烈的感受,就是心疼彻底钻进牛角尖里的戚许。
都说亲人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
更何况前世那种极端的情况,要是没有重生……虞青砚根本不能细想,那上辈子的戚许会是什么样子?他接下来的漫长人生会不会都被死死困在那场潮湿里?
回过神来,虞青砚闭了闭眼。
不让戚许发现他同样极度不平静的内心,虞青砚抚了抚戚许的眼角,“哎”了一声,“看我们这眼睛红的,全是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