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嘴一提,
“父亲,就您这脾气,也难怪留不住管诗。”
此话一出,双方都沉默了一瞬,有些僵硬。
季邯越本想三言两语岔开话题,季承鸿却主动接了下去,
“我跟你母亲本就是家族联姻,没什么感情。她要走,我也留不住。”
“您真不爱她?”还是那倨傲的性子不容许他低下头颅。
季承鸿也像是怒了,
“她本来就有恋人,我能怎么做?拆散他们?那样对谁都没好处。就算我喜欢她,又能怎么样?”
在这件事上,父子俩的意见显然有极大分歧。
突然又不像了。
“所以我现在有了想爱的人,您就要拆散我们,给我安排一个和您当年一样名存实亡的婚姻?”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季承鸿的语气像是泄了气。
终究是自己的孩子,他不可能没为季邯越考虑过。
只是身为家族掌舵人,他还得顾及整个家族的利益,只能在两者之间尽量寻求两全。
方家老爷子年轻时就跟他结了梁子。
如今两人都白了头,这嫌隙也没解开。
连带着对方家出来的谢莫也没什么好印象。
可那谢莫,貌似跟方宜山不一样。
无论哪里,都从他身上看不出方宜山固执的性子和深沉的城府。
“……算了,我管不了你了。”说完,主动挂了电话。
————
迈巴赫停下,小识早就倒在季邯越腿上睡熟了,呼吸均匀,肩膀也有微弱的重量。
季邯越正在思考怎么把两个人带回去时,谢莫打了个哈欠,缓缓醒了过来。
生理性的泪水让他眼角泛着湿意,他迷迷糊糊地盯着眼前的alpha。
脑袋还没完全转过来,身子一倾,就撞上了季邯越的唇。
“季邯越……”
他声音软软的,带着刚睡醒的慵懒,轻轻咬了咬对方的唇瓣,才慢慢松开。
季邯越呼吸立马就不太稳了,偏腿上的小识睡得正沉。
他只能硬生生按捺住,声音低哑得发紧,
“我们先回去。”
谢莫愣了愣,下意识咂了咂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不是梦。
脸颊“唰”地涨红,像被烫到一般,逃也似的开门下了车。
他倒不是不懂人文关怀的老板,夏益把他们送到后,便让夏益回去休息了。
目送轿车的尾灯渐渐远去,谢莫放慢了脚步,等着季邯越抱着熟睡的小识跟上来。
两人并肩走着,步子迈得一样缓。
这片区域到了夜里格外寂静,四下里几乎听不到一点声响。
只有他们的脚步声轻轻落在地上,伴着晚风掠过树梢的微响。
今夜的月亮又圆又黄,悬在天上迟迟不肯隐去。
谢莫抬头望了眼月亮,转回头时,正好撞进季邯越望过来的目光里。
他顿了顿,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季邯越忽然换了个姿势。
用右手单手抱着小识,腾出的左手牵过谢莫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插进指缝,牢牢握紧。
熟悉又陌生的路,身边是熟悉又陌生的人,季邯越的大脑忽然恍惚了一瞬。
眼前似有从前的景象虚晃而过——他们好像不止一次在夜里这样并肩走着。
寒风刺骨时,身边也是这个omega。
谢莫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怎么啦?”
“我好像,有点印象了。”季邯越说完,就看见谢莫肉眼可见的开心。
谢莫嘟起唇,踮脚在季邯越脸侧亲了一口,而后又面红耳赤低下头,声如蚊蝇,
“这个有印象吗?以前,我也在这条路上这么亲过你。”
虽然那次是被季邯越抱在怀里,被他逼着亲的。
季邯越故作思索,低低笑起来:“或许你再多亲一下,我就能想起来了。”
谢莫有些纠结。
离家还有几十米,这一带他熟得很。
当初季邯越不许他出门,就总带他在附近转悠,心情好时会找个角落把他亲到呼吸急促才肯罢休。
说不定,真的多亲一下,他就记起来了。
谢莫深吸一口气,眼睫颤动极快。
小识还靠在季邯越肩头,睡得无知无觉。
季邯越就那么低着头,目光落在他脸上,唇边噙着似有若无的笑,两人的距离一点点拉近。
“滴——”
一阵刺眼的昏黄伴随着鸣笛声从后方响起,谢莫一下子被吓到了,急急忙忙地分开。
差点忘了,这是在外面。
车子缓缓停下,车灯依旧亮着,晃在季邯越骤然沉下来的脸上。
车主饶有兴致地摇下车窗,探出头打趣,
“哟,大半夜发/情期来了?在路上就忍不住了?哈哈。”
谢莫脸涨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刚想道歉,手就被猛地拉住。
紧接着响起季邯越阴沉得能滴水的声音,
“聂溪,你大半夜发什么疯,跑来我这儿做什么?”
这时谢莫才看清,车里笑盈盈的alpha是聂溪。聂溪摆摆手,
“我本来寻思过来转一圈,没想到还真能碰上你俩。”
一番拉扯后,聂溪竟堂而皇之地坐在了别墅沙发上。
扒着沙发背瞧着季邯越,语气满是戏谑,
“啧,不知道是谁跟我说,自己没omega的。”
季邯越像是没听见那句调侃,冷着脸重复,
“大半夜来我家干什么。”
“都说了睡不着,出来遛弯。”
聂溪顶了顶上颚,自己倒了杯水,抿了口润喉,
“你俩不是偷偷回C国了?这次回来,是特意来看方家笑话的?”
季邯越对方家的事本就漠不关心,却也早已查清——自己失忆是因为一场车祸,祸根就在方家。
他垂眸看着怀里睡熟的小识,心里掠过一丝冷意:
方家落到如今地步。
死了也好。
谢莫上完厕所出来,睡眼惺忪,困意又袭了上来,半眯着眼,看着聂溪,
“你今晚要在这儿睡吗,我给你铺张床吧。”
除了卧室,其他房间的被套都卷起来收着,时刻保持干净。
季邯越拉住他,把怀里的小识轻轻塞进他怀里,
“让他自己铺去,你先带小识上楼睡觉吧。”
想来是真有什么事,不然没谁大半夜出来只是为了来遛弯。
果不其然,谢莫身影消失在拐角后,聂溪就凑了过来,朝季邯越招了招手,
“你知道谢莫有对双胞胎弟弟吗?”说完才想起季邯越头不太好,一拍脑门,换了个说词,
“是谢莫同母异父的弟弟,被关在方宅附近的地下室里,方祺然去拿东西时瞧见的。”
事关谢莫,无论记不记得相关过往,季邯越都听完了。
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这事儿谢莫知道吗?”
“不好说,”聂溪撇撇嘴,“他说不定以为那俩人早就离开了方家。”
他往前凑了凑,“你们要是想接他们过来,我就联系方祺然,让他明天一早就把人送过来。”
“不行。”
季邯越下意识拒绝——他带谢莫回A城,首要目的是领证。
但话刚出口,便想起那是谢莫的弟弟,遂抿了抿唇改口,
“明天晚上吧,让他晚上把人送来。”
聂溪被他的一惊一乍弄得喝了好几口水,缓了缓神后,继续道,
“对了,他那俩弟弟以前是beta,后来大概是被做了手术,强行开了腺口,嵌了腺体。说白了就是半成品,没怀孕能力,却有发/情期,状态一直不太好。你让谢莫提前有个准备。”
在方家地下室发现的。虽不清楚方祺然是因为什么进的监狱,但在听见这个消息时,却没有震惊,反而几秒就接受良好。
方家的人,做出什么都不足为奇。
所以乍一听见这消息,他不过愣了一瞬,便大致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聂溪把消息带到后,也没打算大半夜离开。
跟在自己家似的熟门熟路钻进厨房,打开冰箱翻找速冻食品。
还不忘探出头问季邯越吃不吃。
季邯越头也没回,只淡淡丢了句“吃完把东西收拾干净”,便转身独自上了楼。
能那么快信任谢莫,不止是谢莫那双真诚的眼睛与言辞恳切。
还有一小部分原因,是这栋别墅关于谢莫和小识的痕迹太多太多了。
那些短期内根本不能造假,而是由时间一点点累计堆积的回忆。
————
灰色被褥下,是谢莫安静乖顺的睡颜。
他微微闭着眼,许是闷在厚实的床褥里有些热,双颊泛着诱人的粉红,像颗饱满的果子,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季邯越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盯了多久,只觉得目光像被黏住了,移不开半分。
他眼神渐深,甚至微微倾身,眼看就要碰到近在咫尺的人。
胸口却突然被什么硌了一下。
像是如梦初醒般,季邯越低下头,低头一看,才发现谢莫怀里还窝着小识。
小omega太小了,夜里又黑,刚才竟没注意到。
察觉到小识似乎要醒,季邯越适时散出安抚性的信息素,淡淡的崖柏木香气弥漫开来,温柔地包裹住两人,感到安心。
小识翻了个身,嘴里含糊地嘀咕了几句听不清的梦话,又沉沉睡了过去。
难得的,季邯越没有把小识抱回他自己的房间。
而是洗漱完换好睡衣,掀开被子上床。
宽厚温暖的胸膛从身后拥住谢莫,顺势又将小识往怀里带了带,将一大一小按进自己怀里。
————
谢莫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起初以为是在做梦。
直到睡眼惺忪地睁开眼,才发现身上的睡衣扣子已经被解开了大半。
纵然和季邯越亲密过无数次,可这样半敞着衣襟在他眼前,谢莫还是红了脸。
支支吾吾地朝后缩了缩:“我自己脱吧。”
季邯越给别人穿衣服还不大熟练,折腾了半天也没弄利索,闻言握拳轻咳一声,
“行。”
说罢,便转身去换自己的衣服了。
季邯越脸上没什么波澜,十分自然地当着谢莫的面解开睡袍,露出线条流畅的胸膛。
他身材管理一直在线,腹肌肌理分明,劲实有力的腰身布着几道已经快消失的抓痕,不觉得碍眼,反倒平添了几分野性。
谢莫光是看一眼,脸颊就隐隐发着烫,这是他情动之时留下的证据。
快速套上季邯越给他准备的衣服。为了转移这微妙的气氛,他没话找话地问,
“小识是被夏益接走了吗?
“没,今早你手机响了,是那个叫唐英叡的alpha,听说小识回来了,就让寇邢与一早来接孩子去玩了。”
讲真的,唐英叡那过度关心和对谢莫的态度,若不是知道唐英叡跟寇邢与有一腿,季邯越真怀疑那人是来撬墙角的。
于是在寇邢与带小识走时,季邯越动了动唇,“你把你家那个alpha看好,让他少私下联系谢莫。”
寇邢与当时没说话,嘴角抽了抽,眼神古怪,点头当作应下。果然,即使失忆了,那骨子里的本能依旧没变。
谢莫听说是唐英叡他们接走了小识,便也松了口气。
余光却瞥见季邯越在打领带,好奇地问了一嘴,
“你今天,是要去公司吗?”只有去公司时,季邯越这个随心惯了的只爱穿便服的alpha,才会穿上西装系上领带。
季邯越睨了他一眼,对着镜子系好后,走过去捏了捏谢莫的耳朵,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语气竟是有些幽怨。
谢莫是睡得好,夜里还做了个美梦。
但脑子刚开机,还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什么?”
嘴唇被惩罚意味的咬了咬,留下半个明晃晃的牙印,像是在宣示主权。
而后,听见季邯越一字一句说,“......领证。”
不仅是让Omega安心,也是让自己安心。
————
他们走的是vip通道,且提前预约,倒也不需要排队等很久。
领证的过程并不繁琐。
谢莫被季邯越牵着,整个人晕乎乎的,工作人员让做什么就乖乖照做。
直到红本本递到手里,他才如梦初醒。
听着工作人员甜美的祝福,谢莫翻开结婚证,红底照片上,是他和季邯越,都目视前方。
工作人员说要两人挨得近点,季邯越就搂住了他的肩膀,唇边还带着难得的淡笑。
谢莫只记得自己心跳得飞快,此刻握着证,那股悸动仍未平复。
“开心吗?”季邯越见他拿着结婚证爱不释手,目光像黏在了上面似的,低笑着问道。
谢莫脸一红,手忙脚乱把结婚证揣进了兜里。
快速看了眼季邯越,垂下脑袋,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手塞进季邯越的手里,任季邯越牵着。
脸上带着几分懊悔,他瓮声瓮气地说:“我笑的不好看。”
实在太不真实了,他还没完全做好准备,照片就已经拍好了。
也不能再拍第二次了。
下一秒,唇被轻轻碰了碰。
季邯越丝毫不顾忌,低头吻了他一下,抬起头时眉眼带笑,
“很好看,他们也说没见过那么好看的omega。”
工作人员自然认得季邯越——这位常出现在财经频道的Alpha,在A城几乎无人不晓。
得知是季邯越预约领证时,他们一度难以置信,直到亲眼见到与他并肩的Omega,良配。
也毫不吝啬夸赞起谢莫。
上了车,谢莫才又小心翼翼地把结婚证从兜里拿出来,双手捧着。
车窗外的烈阳透过玻璃,柔和地洒在其上。
他左看右看,对着照片里的自己端详了半天,好像……笑得也不算丑。
身边的Alpha生得英气硬朗,往日里总爱拧着眉、带着几分暴躁,此刻也没了那股戾气。
他正视着前方,领带打的一丝不苟,看得出很重视今天这件事。
用指尖轻轻描绘alpha的面孔,趁着季邯越看红绿灯的功夫,又用脸颊轻轻挨了挨本上的那张脸。
像怕被发现似的,立刻又收回了动作。
没看见后视镜内的alpha,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
原定是领完证就回C国,结果唐英叡的电话打来了,话里言辞义正,
“小识该上学了吧?总不能跟你们去C国,在那儿读书不太现实。”
隐患经方祺然间接清除后,一切确实该重回正轨了。
他们在C国待不了太久,小识在国外上学本就不现实。
更不可能把他独自留在国外上幼儿园。
季邯越再想把孩子带在身边,也不得不替小识的未来考虑。
当然,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
他总觉得谢莫和那个叫唐英叡的Alpha走得太近,要是儿子留在那边,两人天天因为孩子联系,关系岂不是要更亲近?
直到在唐英叡家见到另一个小Alpha,约莫八九岁的样子,性子沉默寡言。
但小识一看见他,就格外的黏着他,一个劲的南游哥哥南游哥哥叫。
季邯越探究地打量那孩子,唐英叡就没好气地开口:“这是我儿子,你看什么?”
那一瞬间,季邯越脸上神情复杂难辨。
看看寇邢与,又转向唐英叡,脑子里刚要冒出些纷乱的念头。
寇邢与便轻咳一声解释道,
“是领养的,叫寇南游。”
也是从那天起,季邯越对唐英叡的那点敌意,才烟消云散了。
于是两人便草草做了决定:先在A城陪小识一周,一周后再启程回C国。
唐英叡家对小识而言,几乎已是第二个家。
唐英叡对他更是溺爱到了没边,谢莫只轻声细语地跟小识说,会在唐叔叔这里住几个月。
小识便二话不说地答应了。
只是他委屈地嘟着小嘴,仰起头问:“你们要去哪里呀?是不要小识了吗?”
小识本就是个好哄的小Omega,谢莫和季邯越跟他约定好每天打视频电话。
小omega立刻又绽开了笑脸。
当天下午,季邯越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之前已经拉黑了方祺然的所有联系方式。
所以看到这通没有备注的陌生来电时,没多怀疑就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先是传来一阵刺耳鸣膜的电流声,约莫几秒后,声音才逐渐清晰,
“是季邯越吗?”
季邯越沉默了一瞬,试探性地应了一声“嗯”,随即问道:“什么事?”
听筒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倒抽气声,那人像是在极力平复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声音哑哑的,带着几分低沉,
“你声音还是跟以前一样,很好听。”
不过几秒,季邯越的脸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是方祺然。
方祺然却像没察觉他的怒意,低低笑了一声,
“季邯越,别这么容易动怒,我是有事才找你。”
说话间,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小孩子脆生生的声音,像是叫了声“父亲”。
季邯越皱紧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片刻后才冷声问,“是关于那对双胞胎?”
“不错,我已经送到你家了。”
方祺然像是料到季邯越会挂电话,抢在他动作前开口,
“我帮了你的Omega,你就没什么表示?”
季邯越简直要气笑了。
这么久不见,方家的厚脸皮倒是一点没变。
他顶了下腮,语气冰冷,
“没猜错的话,他们本来就是被你们方家人囚禁的,让他们重见天日,不是你们该做的?”
方祺然正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不远处宋遐在厨房忙碌。
而栖彧,叫完一声父亲后,手就搭着他的膝盖,用那双纯澈的黝黑瞳仁望着他。
方祺然没什么边界感,说话从来也不分场合,可此刻对着儿子清澈的眼神。
那些可以被消音的话竟莫名堵在了喉咙里。
他把栖彧抱到腿上坐着,摸了摸儿子的头发,才对着电话漫不经心地说:
“说声谢谢很难吗?我可是不计前嫌,况且那人也不是我关的。”
天气正好,季邯越离别墅已经不远,隐约能瞧见房子的轮廓。
电话那头终究没等来那句“谢谢”,只听“啪嗒”一声,季邯越直接挂了电话。
方祺然把栖彧当成了乖巧的布偶,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他的后脑勺。
栖彧也不反抗,任由父亲的手在发间动作。
只是睁着眼睛,一声不吭地望着方祺然。
宋遐做好饭,把菜端上桌来叫他们。
他额角沁着细汗,方祺然伸手替他轻轻拭去。
宋遐脸颊微微泛红,神情里却没了往日的局促狼狈。
方祺然心头忽地一动,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要不再添几个佣人?”
偌大的别墅里送走了方宜山后,家里只有三个人,难免有些空落落。
尤其是栖彧这个年纪,分明该去学校里和同龄孩子一起玩。
总这么待在家里,日子难免乏味。
宋遐吞了吞唾沫,轻声道:“都听你的。”
于是还没等天黑,符合“少爷配置”的佣人、管家、厨师就全到齐了。
偌大的别墅一下子添了不少人气。方祺然脸上这才终于露出了笑意。
好像,他也拥有了一个家的样子。
————
门是被方祺然派来的人敲响的,开门的却是聂溪。
他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被哥哥的电话吵醒后,用枕头蒙住脑袋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下午。
门外的情形像是“上门到付”。
聂溪刚打开门,还没看清敲门人的模样,对方就转身离开了。
只留下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门口,神情麻木。
聂溪愣了愣,差点以为是自己没睡醒看花了眼。
他把这两个状态尚显呆滞的半成品omega领进别墅,莫名有些尴尬。
清了清嗓子说:“你们……随便坐吧。”
毕竟不是在自己家,吩咐起来也不自在。
两人抿着唇一言不发,眼里满是空洞的麻木。
听到聂溪的话,他们一前一后走到沙发旁坐下。
之后便再没动过,像两尊沉默的雕像。
聂溪后来才知晓,这两人最初被方柏誉囚禁。
方柏誉出事后,又被转手到泠赞手里。
他们当然反抗过,泠赞嫌他们吵闹,便给他们下了哑药。
如今谁也说不清药效是否已过,总之这半年多来,他们没开口说过一个字。
聂溪也没坐下,就站在旁边打量着他们,手里攥着手机。
一个劲给季邯越发消息催他赶紧回来。
正在打量时,谢永嘉那张木然的脸忽地转了过来,嘴角微微向下撇着,几乎没什么表情。
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白衬衫配黑裤子。
想来是从地下室被救上来后换的。
毕竟大夏天的,没人会平白穿长袖。
聂溪的脸色忽然变得古怪起来。
对啊,谁会在大热天穿长袖?除非是想遮掩什么。
他大步走过去,低下头抓住其中一人的手,猛地将衣袖挽起。
密密麻麻的新生针孔布满小臂。
为了证实猜想,聂溪又掀开谢永勉的衣袖,景象如出一辙。
新的针孔叠在旧的痕迹上,层层叠叠,看着触目惊心。
直到这时,谢永嘉终于有了点情绪波动。
他迟钝地抬起手,拍开聂溪握着他哥手腕的手,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声音。
聂溪却从他的口型中,分辨出他想说的是——
“别碰我哥。”
聂溪心头一震,更让他震惊的是,凑近了从上往下看,透过两人薄薄的衬衫领口,能隐约看见他们苍白的胸膛,以及所有露出来的皮肤上,都残留着骇人的暧昧红痕。
还有被绳索捆绑过的印记,陈旧与新鲜交织,久久未消。
聂溪依稀记得,他们是被方柏誉骗走的。
而方柏誉,在季邯越出意外的那天晚上同样遭人算计。
距今已过了八个多月,更何况听说他后来也死在了医院病床上。
八个月的时间,就算身体上留下过什么痕迹,也早该消弭了。
聂溪忽然想到什么,胃里猛地一阵翻涌,差点恶心出来。
若是落到泠赞手里后,只遭受他一个人的侵害,或许都算不幸中的万幸。
可泠赞长期在诊所忙碌,最近又在筹备婚事,根本抽不出多少时间。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
他想起传闻,这次方宅出事,遇难人数高达二十多人。
其中年轻一辈占了多数,且都是站在泠赞那条战线的方家人。
很简单:这对双生子被泠赞当成了收买人心的工具,沦为供方家年轻一辈玩弄的禁脔。
直到那场火灾后,才总算脱离了地狱般的生活。
难怪那些方家年轻人会频繁出入老宅,合着都是为了发泄私欲。
想来,他们这次死于火灾,也算是死有余辜了。
聂溪抬起眸子,谢永嘉仍紧紧盯着他,直到他松开谢永勉的手。
那双眼是惊惧的,也藏着屈辱,但在以为这个alpha对自己哥哥有不轨之心时,还是站了出来。
他嘴唇微微颤抖着,细白的手指轻轻勾住聂溪的衣角,只一个对视,聂溪便懂了他的用意。
“别别,”聂溪忙不迭后退半步,为自己辩解,
“我没别的意思,不用这样……不用讨好我。”
那一瞬间,谢永勉原本死寂如潭、再无波澜的瞳孔猛地颤了颤,喉结轻轻滚动,嘴唇半张着,像是有什么话即将冲破喉咙。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吱呀”一声沉重的推门声。
还没等看清来人是谁,谢永嘉朝谢永勉的方向缩了一下,像是受到极大惊吓般,害怕地蜷缩在沙发角落,抱着脑袋微微颤抖。
谢永勉眼中的那点波动瞬间熄灭,又恢复了之前死气沉沉的模样。
他动了动身体,将谢永嘉挡在了身后。
————
决定在A城待一周后,他们便把小识接了回来,打算离开时再把这小Omega送回唐英叡家。
刚推开别墅大门,小识就迈着小短腿窜了进去,原本兴冲冲要扑到他最爱的软沙发上。
可在看见沙发上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时,突然睁大眼睛顿住了脚步。
他张着小嘴,连话都没说利索:“爸、爸爸,我眼睛花啦!”
小omega天真无邪的声音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也不可避免的,谢莫看见了他们。
“谢永勉。?”
谢莫疑惑又难以置信,时间过去太久了,中间又发生了太多事。
他几乎快要忘了这两个许久未见的弟弟。
季邯越上前把小识抱在怀里,斜斜睨了他们一眼,转头问聂溪,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聂溪还没消化完,“也就半个多小时前吧,”
谢莫虚虚握了握拳头,欲言又止。
任谁都能看出这对双生子状态极差,血脉相连的牵绊让他心里也不太舒服。
他缓步走过去,就在这时,一声极哑的声线突然响起,是谢永勉发出来的:
“谢莫。”
或许是太久没开口,这两个字说得又扭曲又嘶哑。谢莫低低应了一声。
藏在谢永勉身后的谢永嘉悄悄侧出头,见谢莫有了回应。
他脸上的神情从难以置信,一点点过渡到平和接受。
这近一年的时间,让他们看清了上流权贵那套权力游戏的肮脏与恶臭。
钱,确实无所不能。
连让一个“哑巴”重新开口,也能轻易做到。
聂溪已经在连番震惊了,合着他俩能说话?!
季邯越将手不轻不重地搭在谢莫肩上,观察着他的反应。
见谢莫神色还算平静,心里便有了数。
他抬眼看向那对双生子,提高了音量问道,
“有家吗?给个地址,我让人送你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