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的离开太过匆促,甚至没来得及跟机构里的小孩子道别。
特别是南游,一个特别依赖他的自闭症小孩儿。
他愣了愣,哀恸的神情里透出几分恍惚。
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松了些。
这个孩子怎么会在这里?是跟着唐英叡他们一起来的?
但两人什么都没说,南游把手塞进了谢莫的手心,谢莫牵着小alpha,下了楼。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弹出唐英叡的消息,
“忘了跟你说,南游父母出了远门,嫌带着他麻烦,就把他扔在机构了,我们领养了。”
下一条紧跟着叮嘱,
“你就在家里好好待着,小识我们想办法接回来。反正季邯越他父亲也在A城,我就不信他能不管亲孙子。”
谢莫刚把两条消息看完,屏幕突然跳成了来电界面——是泠赞。
他才注意到,泠赞的未接来电已经攒了二十多通,信息栏里还有数条未读消息。
字里行间全是温润的劝阻和看似真切的担心。
如今谢莫看着,浑身只觉毛骨悚然。
一下下震耳欲聋的铃声跳在心上,压迫着神经,谢莫攥紧手机,想挂断。
对方像是预料到了,先行挂了电话。
下一秒,通过信息栏发来一张照片。
以及一串简洁明了的字,“你想知道季邯越在哪儿吗?接电话。”
照片上,季邯越躺在病床上,插着呼吸机,脸色白得像纸。
原本锋利的轮廓像是被什么东西磨平了,皮肤上还残留着细小的伤痕。
那双总是带着戾气的眉眼紧紧闭着,只剩下掩不住的疲惫。
谢莫的呼吸骤然停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攫住,悬在眼眶里的泪不可抑制的砸在了手背上。
几乎没有任何思虑,他手指颤抖着,立刻回拨了过去。
对方却没接。
紧接着,是第二通、第三通……
听筒里始终传来冰冷的“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谢莫神志摇摇欲坠,分不清泠赞究竟想做什么。
让他接电话,自己却不肯接听。
他退出电话页面,给泠赞发消息,手指颤得快按不准键盘了,
“接电话,可以吗?”
泠赞:“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离开,你知道现在该怎么做?”
谢莫捧着手机的手在轻微颤抖,南游在一旁看了会儿,学着他平时安慰小朋友的样子。
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笨拙的安抚竟奇异地起了点作用,谢莫吸了吸鼻子,把眼眶里打转的泪忍了回去。
所以,他现在要回去吗?
可一旦回到泠赞的公寓,还有机会再逃出来吗?
脑海里又不受控地浮现出季邯越躺在病床上的照片。
那是他第一次见季邯越那么狼狈的样子。
记忆里的季邯越,永远是意气风发、或是谨慎温柔的,从不是照片里那般苍白脆弱。
谢莫低低抽泣着,眼眶红肿,他不想在南游面前哭得太难看。
一边用手背胡乱擦着眼泪,一边在键盘上艰难地敲出几个字:“我马上过来。”
还没发送,那边缓缓弹出另一条消息,“给我道歉。”
这要求本就带着几分不合理。
可比起回公寓,这种口头上的妥协让谢莫莫名松了口气。
他睁着泪眼蒙眬的眼,打出“对不起”三个字,点击发送。
“已读”的标识刚亮起,泠赞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谢莫。”清冽低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他的语调总是平稳得像一汪深水,带着种能让人平静下来的魔力。
这大概就是作为治疗师的专业素养。
可谢莫听着,却更想哭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泠赞,可以告诉我吗?季邯越他……”
“谢莫,”泠赞打断他,“叫点好听的。”
沉默在听筒两端蔓延了几秒,谢莫咬着下唇,艰难出声,“……哥哥。”
那边哂然地笑了,“很乖,。”
他倒没再绕弯子,直接说道,
“季邯越在C国的奥德赛医院。你要见他吗?我可以陪你去。”
得到医院名字,谢莫立刻切屏去搜。
这家医院全称是“奥德赛顶尖综合医院”。
是国际上有名的私立医院,收费高昂,治疗水平也与价格相当。
“不用了,谢谢。”谢莫压下心头的急切,违心地拒绝。
有了具体位置,他根本不想再跟泠赞扯上关系。
泠赞声音陡然冷却,幽幽道,
“你不打算回公寓了吗?”
沉默几秒后,那端低声又坚定道,“……不想。”
泠赞早该想到的,或许是谢莫表现得太过软弱无辜,无端令人觉得他很好拿捏。
于是他语调未变,循循诱导,
“谢莫,小识在我这儿,你以后都不想见他了吗?”
提到小识,谢莫承认自己动摇了,但立马他就想起来唐英叡的话。
他说他能把小识带回来。
一定能。
泠赞还在继续,声音像是裹了蜜糖般,
“我给你买了蛋糕,你应该会喜欢。你走后我就把它放冰箱了,现在回来还能吃。吃完,明天我就陪你去C国,对了,你还可以带着你的小孩一起。”
多完美的提议。
对于此刻内心极度脆弱、又迫切想见到自己alpha的omega来说。
这简直是精准戳中软肋的诱饵。
说完,慢悠悠的等待谢莫的回话。
谢莫却问了一个问题,“你那么厉害……为什么还没有继承方家。”
这话像一根精准的针,直直刺破了方才温吞的氛围。
方宜山年近六十,早到了该退休的年纪。
况且泠赞作为优秀的长子,按常理早该接手家族事务。
谢莫想起季承鸿,不到五十就把公司全权交给了季邯越。
所以在谢莫心里,季邯越才是有能力的。
这话让泠赞愣了愣,又很快调整回来,不动声色道,
“我是治疗师,只对我的诊所感兴趣,这点我之前跟你说过。”
他顿了顿,话锋又绕了回来,“不过你若是回了方家,我有把握让你坐上父亲的位置。”
“可是,方家有很多……比我优秀的人,他们都是身强力壮的alpha,”而且每个都跟泠赞一样,心眼多得数不过来。
“你是方家的嫡子,当然不一样。”
泠赞本想借此捧高谢莫的地位,让他误认为自己很重要。
冷不丁听谢莫出声,
“既然我很重要,那我的孩子,也一样重要,可是,你为什么……要拿我的孩子,威胁我?他在方家,不是最安全吗?”
谢莫说的是实话,泠赞哪能想到通过这几句对话,总结出那么一套逻辑。
他只能强撑着,用先前那平和的语气继续说。
只是尾音里难免带了点扭曲的僵硬,
“谢莫,我哪句话是在威胁你?是你自己舍弃孩子,要和别的alpha私奔,我作为兄长,理应劝导你。”
谢莫盯着屏幕,忽然生出个念头,试探着问道,
“他们是我的朋友,已经帮我把小识从方宅带回来了。”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唐英叡他们有没有成功。
不过是突发奇想,想用这话探探泠赞的底。
效果却出奇地显著。听筒那头明显传来一声怔忪,紧接着是句谢莫没听清的暗骂,
“下次,我会把你亲自带回来。”
说完,电话“咔哒”一声被挂断了。
谢莫终于松了口气,转头望向旁边一直安安静静陪着自己的南游。
南游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仰着脑袋,静静看着他。
谢莫蹲下身,轻轻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
他与南游的对话始终都是沉默的。
南游像是看穿了他心里在想什么,主动往前挪了挪,伸出小手抱住了谢莫的脖子。
脸颊轻轻蹭着他的发丝,就那么一动不动地靠着。
像是找到了某种原始的、关于亲情的慰藉,南游忽然小声开了口,
“莫老师,不走了。”
尽管有段时间没比手语,但动作早已刻进了基因里,谢莫松开他,比划道,
“不会走了。”
————
方宜山比方家那些小辈好说话得多。
许是年岁渐长,历经沧桑后看开了许多事。
又或许是不想因为这些家事与其他豪门世家结下仇怨。
影响到方家未来的发展。
小识醒来后一直哭着找谢莫,在方家大宅到处转悠。
最后撞见了一个回方宅的旁系alpha。
那alpha瞧着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方家上下其实都知道,先前那个流落在外的omega已经被找回来了。
还带回来一个小孩子。
这小omega看着太过面生,想来就是刚到方家没多久的。
alpha抱着小识,释放着安抚性信息素,哄着他说爸爸马上就回来了。
小识哭得一抽一抽,本来快哄好了,突然听见那alpha变了卦,
“哎呀,也说不定你爸爸不要你了。”
这下哭声如雷贯耳,惊心动魄,方圆十里都能听见。
alpha慌了神,怎么说这小omega都是方家掌权人的亲外孙,哭了对谁都没好处。
慌不择路哄着,又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一股脑塞进小识手里。
小识却不管不顾,闭着眼睛扯着嗓子大哭。
那哭声穿透力极强,终于把方宜山给惊动了。
方宜山没说什么,只把小识带进了自己的书房,让他坐在那张宽大的檀木椅上。
自己则在书桌前蘸墨挥毫,写起了字。
在这种庄肃的环境,小识干巴巴哭了几声,就没敢发出动静了。
过了一会儿,他好奇地跳下椅子,凑到书桌旁,盯着方宜山笔下的字看。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样。
方宜山依旧每天在书房写字,小识就在一旁安静地待着。
有时看字,有时自己摆弄桌上的砚台。
奇怪的是,方宜山从未教过小识叫自己“外公”,
直到寇邢与来讨人那天,季承鸿也一并来了。
或许是看在季家的面子上,或许是本就没打算强留,很轻易地就把小识交给了他们。
临走前,季承鸿独自进了方宜山的书房。
半个小时后出来时,季承鸿脸色铁青。
他大步走到唐英叡和寇邢与面前,沉声道,
“你们如果真是谢莫的朋友,就好好看住他,别让他去找季邯越了。至于小识,我会把他带回季家,当然,也不会阻止你们来看孩子。”
唐英叡和寇邢与听得一头雾水,唐英叡皱眉道:“什么意思?这是要抢人?”
季承鸿咬着牙,愤愤不平。
“那方宜山,谢莫的父亲,看不起我们家季邯越,让我把我孙子带回去,逼着他们俩断了瓜葛,说要给谢莫另找什么‘良配’!”
他越说越气,猛地提高了音量,
“我还就不信了,他方宜山能给谢莫找到比我家季邯越更好的alpha!”
唐英叡最先听着还挺开心,断了好啊,反正他本来就看不惯季邯越。
可听到后头,就有点不对劲了。
给谢莫另找一个alpha???
且不说自己能不能接受,若是把这消息带给季邯越。
可能隔天就能听见季邯越的死讯。
季承鸿说完,便伸手想抱过小识,打算带着孙子离开。
小识虽然对自己这爷爷很有好感。
心里却更依赖从小照顾自己的唐英叡和寇邢与。
加上两人来之前早有准备,带了不少人手,季承鸿身边只有两个随从,根本抢不过。
只能愤恨的看着唐英叡和寇邢与他们在一群保镖的庇佑下,上了车。
季承鸿气得牙痒痒,早知道自己也多带点人来了。
看见小识拉开车窗跟他晃手比再见,脸色才稍微好看一点。
————
车子刚停稳,谢莫就已经等在门口。
小识一见到谢莫,就开始委屈上了。
急急忙忙从唐英叡身上下来,抱着谢莫的大腿抽抽噎噎的,小嘴瘪着,眼看就要哭出来。
可眼泪还没来得及掉,他眼角余光就瞥见了旁边的南游,眼睛一下子亮了。
是许久未见的南游哥哥。
他记得南游哥哥不是在另一座城市嘛?
不管了,小识拽着谢莫的手要抱,谢莫刚把人抱起来,小识在他脸颊上结结实实亲了一口。
就别扭着想和南游玩。
被欢快的气氛一搅和,别墅终于不那么压抑了。
关于季邯越的事,谢莫其实不太好跟唐英叡开口——毕竟一开始,两人对彼此的存在都带着些看不惯。
他下意识多看了寇邢与一眼,寇邢与立刻心领神会,悄悄握紧了唐英叡的手。
后者白了他一眼,松开他的手径直朝小识那边走去,
“不是要单独聊吗?你们聊呗。”
谢莫和寇邢与去了侧厅,刚坐下,谢莫就把手机里季邯越的照片调出来给寇邢与看。
他记得,季邯越和寇邢与是很要好的兄弟。
寇邢与扫了一眼,皱了皱眉,问他,“泠赞给你的照片?”
谢莫没有否认,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开口,
“我知道,季邯越在哪所医院了。”
但是很远。
寇邢与反应却不像谢莫所预想的那样,而是将今天季承鸿的话删删减减,转述了一遍。
又建议道,
“一切等季邯越回来再说吧,他命很大,不会出事的,”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
“你就待在我们这儿吧,最近外面的威胁很多,尽量减少出门,平安等季邯越回来。”
这是作为一个关系不远不近的alpha,能给出谢莫最中肯的建议。
谢莫垂下眼睫,握着手机的手微微一松。
那张季邯越躺在病床上的照片从屏幕上滑了出去。
他没再追问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难受时,季邯越都会一直守在身边。
如今季邯越被痛苦折磨,他也想陪着季邯越。
但寇邢与的话又没说错。
他每一次出门,都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全。
体力不占上乘,跟那些阴险狡诈的人相比,大脑有时还跟不上。
最好的办法就是待在家里。
不久,见谢莫极缓的点了下头,像是终于说服了自己。
寇邢见他松了口,站起身朝他颔首:“走吧,该吃饭了。”
这里是寇邢与之前来A城出差时顺便买下的住所,一栋两层高的别墅,不算特别大,但带了个地下室。
倒也称得上舒适。
因为某些缘故,幼儿园那边给小识请了假,在外总觉得不大放心。
虽然小识整日念叨着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但别墅里有南游陪着,也不算孤单。
A城有寇邢与的分公司,在哪儿办公都差不多,于是就减少了回Z城的时间。
大部分时候都陪唐英叡待在A城。
陪伴显然有显著的效果,唐英叡没以前抗拒了。
也不会多碰一下就大惊小怪不允许。
有几次喝醉了竟然主动亲了他,寇邢与更是血脉喷张,激动得不行,把人直当当往床上拐。
虽然第二天等唐英叡酒醒了会发脾气,但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寇邢与也很满足了。
而谢莫每天的生活,局限于别墅里头,几乎不出门。
刚开始时,还会整日抱着手机,等季邯越的消息。
随着时间一长,消息那栏除了广告再无其他,渐渐的,谢莫开始讨厌看手机。
远在C国治疗的季邯越像是失了讯息。
不但不联系他,就连寇邢与他们也再没有他的消息。
至于方家那边,实时掌握了谢莫的位置。
确保谢莫没有离开A城,便也没过多为难。
只有时方宜山会给他打打电话,说一些琐事,关于婚嫁以及季邯越,都闭口不提。
泠赞那个alpha,自从那日起,就很少来打扰过谢莫,也有可能是他拉黑了泠赞。
才导致泠赞联系不上他。
一天两天,时间逐渐前进着,方宜山是打算通过时间消逝,来让谢莫淡忘那个alpha。
可方宜山不知道,谢莫他只会一天比一天更想季邯越。
想季邯越的怀抱,想季邯越的味道,想季邯越在他耳边时低低的笑。
和一句比一句缠绵的情话。
时隔三个月,谢莫独自扛过了一次发/情期。
时间好像过得更快了,小识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育,长高了几厘米。
中间南游满八岁,大家还给他庆了一次生。
有那么恍惚的一个瞬间,感觉他们还生活在浪城,过着浪城的生活。
如果不是心里总空落落的话。
距离第六个月的发情期还有一周时,谢莫做了个梦。
梦里季邯越拿着件新买的小狐狸睡衣给他穿,笑着说很可爱,特别适合我们莫莫。
谢莫害羞了,想依偎在他怀里撒娇,却是扑了个空。
“砰”的一声,他摔在了冰凉的地板上,浑身骨头都透着钝痛。
他揉了揉眼睛,坐在地上愣了一会儿,慢吞吞爬上了床。
就在这时,漆黑的卧室里突然亮起一点刺白的光,是他放在床头的手机在闪。
又是陌生号码。
这样的情况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
多半是骚扰电话,要么就是泠赞借别人的手机打来的。
尽管如此,谢莫也没拒接过一次,生怕错过自己所期盼的。
昏暗中,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正在通话中”的字样。
犹豫着该等对方先开口,还是自己先出声。
没等他想清楚,电话那头就传来一声咋咋呼呼的声音:“谢莫??”
谢莫还没来得及回应,那边就重重松了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
“没说话,那应该是了。”
“……你是谁。”谢莫没听出来,小声问道。
他这一声刚落,反倒把电话那头的人吓了一跳,顿了几秒才试探着问。
不太确定的样子,“你认识季邯越不?”
一听见季邯越的名字,谢莫瞬间来了精神,跪坐在床上,攥着手机点头,
“认、认识。”
那头很安静,像是在医院,短暂的沉默后,那头咳了咳,言简意赅报上姓名,
“我是聂溪。”
聂溪,很久前见过。
自从一个暴雨的深夜后,就不知所踪了。
谢莫一直不知道聂溪那天晚上去哪儿了。
但转念一想,聂溪这种潇洒肆意的富家公子,大概都是来去无踪影。
便也没去深究了。
短短几秒,谢莫就清楚了头绪,太过紧张,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
“你、你……现在,在季邯越那儿吗?”
不然不会无缘无故打电话。
聂溪叹了口气,
“对啊。听见你说话我还不太习惯,季邯越他不太清醒,有点认不得人。”
“他……不认识我了?”说这话时谢莫带着点小心翼翼,声音很轻。
聂溪转头瞧了眼坐在病床上满脸不耐盯着他的季邯越,啧了声,转过头进了卫生间。
锁上门,他摸了摸鼻子,对着听筒说,
“咳,这不好说。说不定……你来了,他就认识了呢?”
聂溪说着,自己也觉得有些纳闷,
“我也是刚好路过C国,听说他在这儿的医院,就顺道来看看。
没想到他脑子被撞傻了,只记得中学时期的事儿。
其他的什么都忘了,他过段时间就要出院了,医生建议他等脑子恢复好了再出院。
他非不愿意,哎,季邯越这性子犟的很,我根本劝不动。”
其实聂溪本来想找季邯越算账来着。
他被莫名其妙弄到英国,有大部分归功于季邯越。
睡好好的,若不是季邯越把钥匙给聂翀时。
他也不会在英国孤援无助时,很快屈服。
一时口无遮拦,说完才发觉听筒那头有轻微的啜泣声,当下叫不好,
“谢莫,你别多想。他就算把我忘了,也不可能忘了你,这点你绝对放心。他就是现在脑子还没转过来,一时半会儿记不起人……
卫生间门骤然被砸响,伴随着暴怒声,“你他妈说谁脑子不好,我脑子好得很!”
聂溪欲言又止,这现在跟神经病似的。
谢莫在听见季邯越那熟悉的、带着火气的音色,想说点什么,却听见季邯越说,
“你赶紧给我滚出来,老子说了我没omega,你听不懂?”
这也怪不得季邯越。
他身体素质好,在医院躺了四个多月,身体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可医生偏说他有脑挫裂伤,丢失了部分记忆,得继续住院观察。
季邯越起初还耐着性子听了,又在医院多待了一两个月,记忆却半点没恢复。
没人会喜欢医院,尤其是自认已经痊愈的alpha。
聂溪也是没辙了,朝门外吼了一嗓子,
“你他妈咋这么闹呢?等你后边记起来了,老婆没了可别怨我!”
这句话像触动到了季邯越,总之季邯越没拍门了。
阴晴不定的脸变了变,转身,兀自走出病房。
电话还没挂,聂溪懒得理季邯越,只当他去走廊散心。
对着听筒试探地喊,
“喂?谢莫?”
那边传来浓重的鼻音,带着未散的哽咽,
“我在。”
聂溪做事从来都是当机立断,想到就做了,这会儿看了眼外面,又低头看了看手机。
作出决定。
“要不,你过来一趟奥德赛医院?帮我劝劝季邯越?他今天就非得出院,我实在拦不住,怕他这状态出去出意外。”
谢莫抹了抹眼泪,瓮声瓮气,
“可是,他不记得我了。”
聂溪道,
“听医生说,他刚被送进医院那会儿,有次突然清醒过一阵,嘴里叫的就是你的名字。
还非要人给他拿手机。还好他那手机当初从车里甩出去了,捡回来时虽然磕坏了,勉强还能开机,虽然现在是报废了。”
————
已是深夜,窗外寂寥漆黑,而C国因为时差,正是阳光正好的大晴天。
谢莫望着窗外,其实他不是没想过要去C国。
可光靠自己,根本不敢走出这栋别墅。
唐英叡说过,最近别墅附近总有些形迹可疑的人在走动。
想来不是方家的人,就是泠赞的手下。
他前脚踏出大门,后脚恐怕就被带走了。
还有一个顾虑,来自季承鸿。
某天上午,季承鸿特意给他打了通电话,意思说得很明白:
孙子他是要认回季家的,至于季邯越,最好还是别再见了。
季承鸿信点风水,自己儿子前半生好端端的,自从有了个omega后,整天跟参加伊拉克战争似的,没几天清净日子。
当然还有方宜山那个老不死的因素在。
谢莫沉默不语,最后是小识瞧见了,夺过手机甜甜叫了声爷爷。
季承鸿正开心着,电话就被小识挂断了。
听筒里,聂溪还在等着谢莫的答复,只听见那头闷闷地说,
“我一个人出去,可能有点危险。”
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不想再因为自己的冲动,让身边的人跟着担惊受怕。
聂溪也想到了,皱着眉思考了一下,
“我联系下我在A城的朋友,看看他们能不能想办法帮个忙。”
电话刚挂,聂溪捋了把头发,转身出了卫生间,病房是高级单人病房,此刻空空如也。
聂溪左右扫视一圈,快步拐进走廊。
走廊里来往的多是金发碧眼的医生护士。
偶尔有几个病人走过,也都是眉眼深邃的外国面孔。
能在奥德赛医院看病的,大多是家底厚实的有钱人。
聂溪猜季邯越想回国,还有个原因就是听不懂这些人说话。
本来头就疼,再听着医生护士们叽里呱啦的外语,只会更心烦意乱。
三楼走廊被聂溪转了个遍,也没找到人。
最后还是派来守护季邯越的那些alpha气喘吁吁地找到他,脸色有些尴尬,
“聂先生,少爷说去外边透透气,结果刚好遇上……遇上任少了。任少二话不说,就把少爷接去他的庄园了,然后……”
几个保镖面面相觑,没敢接着往下说。
聂溪一拍脑门,完犊子了。
季邯越把他跟任闻之间闹不愉快的事儿也给忘了!
聂溪叫道:“继续说呀,然后呢。”
其中一个保镖硬着头皮,
“我们进不去庄园,只能在外面守着,结果没过多久,就看见一架直升飞机从庄园上空飞走了。”
聂溪:“……”
“季伯伯派你们来有屁用?连个人都看不住!”
聂溪恨铁不成钢,转身走到一边给自己哥打了个电话。
便急匆匆给自己买了回A城的机票。
————
转眼到了一年中最热的季节,太阳把空气晒得滚烫。
光是往外呼口气,都带着一身黏腻的汗。
小识整日闷在别墅里玩耍,就算有南游陪着,也早就腻了。
天天吵着要回幼儿园,说想念老师和小朋友们。
南游就安静在一边看着,不插话也不劝阻,等小识嚷嚷够了,气鼓鼓地噘着嘴时,再默默把他最喜欢的积木递过去。
对南游来说,这样的生活比在家里毫无存在感时好太多。
甚至有小识无聊时拉着他东扯西扯,也能勉强挤出几句话来回应,没以前那么自闭了。
“爸爸爸爸爸爸!!!”
小识哼哧哼哧爬爬楼梯,到了谢莫的房间门前,大力拍着门,
“爸爸起床啦!”
谢莫在唐英叡这儿住下后,作息渐渐恢复了在浪城时的规律,很少有睡过头的情况。
这次小识在楼下玩累了,都不见谢莫出来,有点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