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还能有谁会联系他?
谢德仁几乎没抱任何指望,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未备注的陌生号码。
踌躇了几秒,到底是接了。
“喂?”谢德仁颤声道。
熟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递过来,一如之前的冷静,
“我是之前替少爷传过话的人。”
谢德仁想起来了。
他见过这人几次,每次碰面都离不开给钱和他的胡搅蛮缠。
谢德仁吓得手一抖,在A城待了那么些天,终于意识到这里压根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这座城市里的一切都缠绕着利益的丝线,人人看重的,从来只有地位高低,以及人情。
他去报过案,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说了个遍。
可警察只当他是胡言乱语的疯子,让他去对应的街道办处理。
就这么辗转了好几个局子,结果都一样。
要么含糊其辞地打发,要么让他坐在角落等着,最后不了了之。
所以在接到这通电话时,谢德仁下意识以为是季邯越要找他麻烦。
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想也没想就要挂断,对方却不疾不徐说着,
“我们可以帮你,但问题解决以后,若再敢纠缠,监狱里随时能为你们父子腾出三个位置。”
谢德仁愣了好几秒,谢德仁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
声音里透着抑制不住的欣喜若狂,
“你、你们肯帮我?真的肯帮我把两个儿子从方家救出来?!”
“嗯。”
下一秒,谢德仁咧开干裂的嘴,一个劲地对着电话道谢。
他现在除了两个儿子可什么都没有了。
alpha语无波澜,
“不用感谢我,是谢先生念在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才肯施予援手,你该感谢的人是他。”
一瞬间,电话两端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谢德仁抿了下皲裂的嘴唇,带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复杂情绪,
“他……他现在是不是过得很好。”
“本应如此。”
在alpha看来,谢莫本就是富贵的命,只是这份安稳来得稍晚了些而已。
谢德仁鼻子猛地一酸,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了上来,
“……嗯,好。”
————
omega心思敏感,看见养了自己十几年的人那般狼狈地哀求。
谢莫会动摇,其实早就在季邯越的预料之中。
他轻轻叹了口气——谢德仁一家若是懂得适可而止,当初拿了钱就安分离开,哪会发生什么多事。
季邯越摸着谢莫的头顶,指尖穿过柔软的发丝,低眸瞧见他低落的侧脸,
“莫莫,你其实可以当作没看见的。你不欠他们什么。”
谢莫抱着怀里的书,但没了看书的心思,只是把脸往书页上埋了埋。
闷闷地开口,
“那两个弟弟……是我母亲生的。”
血缘这种关系总是奇妙的。
它能让方家掌权人在二十多年未曾谋面的情况下,执意要找回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也能让谢莫一边为过往的经历感到失落,一边又忍不住为那点血脉牵连而动容。
放在车座上的手机震了震,不出所料的按下接听键。
听筒那头传来恭敬的声音,
“季少爷,我家少爷想请您今晚过来做客,不知您是否有空?”
“地址发过来。”
“好的,马上发给您。”
手机屏幕亮起,一条短信弹出,附带详细的地址和时间。
季邯越扫了一眼,将手机放回原处,侧头看向谢莫,“晚上我要出去一趟,你和小识待在家里,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完全是哄小孩儿的语气,但季邯越是真的后怕了。谢莫抬起脑袋,乖乖在他侧脸亲了一下,
“这些,我知道的。”
————
地点定在方柏誉最近购置的一栋别墅。
为了避开风头,这别墅挂在别人名下。
听说房产证上还写着两个人的名字。
季邯越只带了夏益,没多带保镖。搜完身后,进了大厅。
大厅里头空无一人。
季邯越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目光扫过桌上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
茶还冒着茶香,很淡的味道。
他只瞥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下药。
不多时方柏誉出来了,却是从一楼的客卧出来的。
没了往常的道貌岸然,披着浴袍,懒洋洋的,脸上带着餍足。
他斜睨了季邯越一眼,“今天你的人给我打电话,说要讨两个人走?”
季邯越从鼻腔里轻哼一声,算是应答,神情依旧淡淡的,
“开个价,我买他们走。”
方柏誉笑了笑,漫不经心耸了耸肩,
“这可由不得我,得问问他们自己愿不愿意跟你走了。”
“季总,有兴趣进来看看吗?”
他怀疑看了方柏誉一眼,方柏誉已重新走进卧室,到底是跟了过去。
眼前景象出乎季邯越的预料。
普通的房间,面积很大,两张床上分别蜷缩着一名青年,两人容貌一模一样。
他们身上未着寸缕,只用薄被勉强遮掩。
在看见季邯越的那刻,脸上同时掠过惊慌,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仔细一瞧,两人右脚脚踝都锁着一条细短的锁链。
一端牢牢固定在床脚,将他们锁在床上。
方柏誉轻轻一笑,朝季邯越扬了扬下颌,
“你问问他们,愿意跟你离开吗?”
季邯越眼底浮现起不可名状的情绪,顶了顶上颚,
“你不愧跟方祺然一样,都是方家人。”
方柏誉并没恼怒,反而认同地点了点头,
“优良传统罢了。我打算给他们改造改造,安上omega腺体——谢莫和方祺然都有后了,我也不能落后不是。”
“你给他们下了药。”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季总聪明。”方柏誉笑得坦然,
“不过是特效药,过几天嗓子就恢复了,我可不做违法的事。”
季邯越压下心头的戾气,直奔主题,“今晚邀我来,就是为了让我观赏你的‘成果’?”
“是,也不是。”方柏誉的视线在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逡巡。
黎荔应该是个漂亮的beta,生下来的孩子五官都很端正。
谢永嘉和谢永勉在A城这段不见天日的日子里,皮肤比从前细腻了许多,那股桀骜的痞气也被磨得一干二净。
方柏誉的眼神是冷淡的,玩味的,谢永嘉两人只与他对上一眼,就哆嗦着别过脸。
“小嘉,小勉,”方柏誉慢悠悠开口,“告诉季总,你们要跟他走吗?”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两人疯狂地摇着头,肩膀控制不住地神经质颤抖。
仿佛“离开”这两个字,就是他们害怕的根源。
季邯越盯着方柏誉,语气沉沉,
“你应该清楚,我要想把他们带走,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方柏誉笑出声,
“我当然知道,季总大名鼎鼎,我只是个普通的方家旁系,自然拦不住。”
夏益接收到季邯越的眼神,立刻上前走到床边,伸手去解那锁链。
谁知谢永嘉像见了怪物似的,拼命往床里缩。
嘴里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口型反复说着“不要”
甚至用尽全力,推开了夏益。
夏益无奈,只好收回手。
“算了。”
季邯越转身走出房间,夏益立刻跟上。
方柏誉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床上瑟瑟发抖的两人,出门时顺手带上了门。
“你用了什么手段,让他们像畜生一样听话顺从?”
方柏誉倒也不隐瞒,或者说没必要隐瞒,
很简单,互相威胁罢了。一个敢走,就杀了另一个。“他轻描淡写地说着,
“同胞兄弟,总归是在意对方的。”
季邯越敏锐捕捉到漏洞,“你真敢这么做?不怕告诉你父亲。”
这件事一旦揭发,再加上季邯越的助力,方柏誉刚好可以在牢里陪方祺然了。
方柏誉笑了,胸膛微微起伏,
“拜托,法治社会我怎么可能杀人,不过是吓吓他们而已,谁让他们当真了。”
季邯越始终紧盯着他,方柏誉把情绪藏得滴水不漏。
终于,开口问道,
“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方柏誉气定神闲靠在沙发上,双臂张开搭在靠背沿,姿态慵懒,
“简单,季总帮我一个忙。”
“你怕谢莫被方家认回去?”季邯越掀开眼,凝视着对面那个alpha,
“这你放心,我也不想。”
“是挺害怕,”方柏誉扯了扯嘴角,
““但眼下,我更忌惮方家另一个人——你认识的,泠赞。”
他顿了顿,语气平铺直叙,“季总能帮我把他杀了吗?”
泠赞果然是方家的人。
见季邯越没应声,方柏誉自顾自往下说,
“泠赞是我方伯伯的养子,一个野心不小的alpha。
他想把谢莫带回方家,再借着谢莫的身份,往上爬,直到坐上方家掌权人的位置。”
他故作无辜的样子,双手摊开,
“你说,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外人觊觎家产吧?季总要是答应,我明天一早就把那两人完完整整送回去。”
沉默几秒后,季邯越抬眼反问,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为了两个无关紧要的人,去杀泠赞?”
方柏誉不急不躁,指节轻轻敲着沙发扶手,
“因为你来了。你接了我的邀约,踏进门的那一刻,就说明你在意。”
季邯越从沙发上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语气淡漠,
“我只是好奇你会耍什么花样。”说罢,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看来是我高估了那两个废物的分量。”
方柏誉依旧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望着季邯越远去的背影。
语气里听不出喜怒,甚至带着几分莫名的愉悦,扬声喊道,
“季总,有缘再见。”
月色如纱,恰好掩盖了暗处的汹涌,蛰伏的几辆车悄然跟了上去。
是在驶了一段路后,季邯越透过后视镜发现的。夏益正专心握着方向盘,副驾驶忽然传来指令,
“加速冲到前面一百米处,再放慢速度,你跳车下去。”
夏益手一抖,以为自己听错了,
“少爷,您说啥?”
“后面有车跟着。”季邯越揉了揉眉心,语气不耐,
“妈的,方家人怎么一个比一个难缠。”
方祺然这一辈,除去流落在外的谢莫,并非只有他一个子嗣。
只是那几个孩子在八九岁时,都莫名遭遇意外夭折了。
起初都以为是仇家报复,查了一阵却毫无头绪,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季邯越之所以不愿让谢莫回方家,正是因为像方祺然、方柏誉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以至于忍不住怀疑,方家人都是变态。
见季邯越语气笃定,又反复说自己不会遇险,夏益咬了咬牙,狠下心道:
“那少爷您小心,我跳车后马上回别墅!”
身后的十几辆车像是故意在等,直到夏益狼狈地摔下车,在路面上滚了几圈,季邯越挪到驾驶座。
都立刻加大了码速。
一声巨响骤然炸响。
像是车与车狠狠撞在一起,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混着撞击声,听得人心脏都像停跳了半拍。
夏益下意识想回头看,后颈却窜起一阵寒意。
有脚步声正从身后越靠越近。
他不敢有半分犹豫,连滚带爬地朝反方向狂奔。
————
深夜,谢莫坐在床边,数着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
十二点了,季邯越还没回来。
儿童房里,小识已经被保姆们轮流哄着睡熟了,呼吸均匀。
可谢莫没有季邯越在身边,怎么也睡不着。
他记得出门前,季邯越明明说过“去一会儿就回来”的。
指尖抠着床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
越来越沉。
终于,楼下传来门铃的响声。
谢莫心头一紧,几乎是立刻奔了下去。
手刚要碰到门把,又想起季邯越的嘱托,先凑到猫眼上瞧了瞧——是夏益。
说不上多失落,谢莫垂下眼睫,拉开门让他进来。
夏益浑身都湿透了,衣服紧紧黏在皮肤上,发梢还在往下滴水。
他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还心有余悸。
差一点就被追上了,夏益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能跑那么快。
后面好几个alpha拿着凶器追上来,若不是他水性好,前面有河跳了下去,躲了躲。
夏益快感觉今夜要命陨于此了。
夏益还在大口喘着气,谢莫见状赶紧递过一条干毛巾。
而后忧心忡忡看着他,
“季邯越,在哪里。”
夏益接过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先探头往门外张望了一圈。
确认没异常后才反手锁上门。
他张了张嘴,神色复杂地斟酌着措辞。
最终还是说了违心的话,
“少爷他应该没事,可能……可能过会儿就回来了,谢先生要不先……”
话没说完,就见谢莫眼里已经蒙上了一层水汽。他使劲用手心抹了把脸,声音闷闷的,
“他是不是……出意外了。”
不然季邯越怎么会没跟夏益一起回来?夏益还弄得像被人追杀似的狼狈。
夏益连忙辩解,
“少爷他命大得很,不可能出事儿的,谢先生你别担心!”
谢莫却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肩膀微微发颤。
他什么都做不了,一直以来都依赖着季邯越,若是季邯越真出了什么事,他连补救的办法都没有。
生理性的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他擦了又擦,把眼眶揉得通红。
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你别骗我……他现在到底在哪儿?”
夏益被问得哑口无言,叹了口气,
“……在银麓附近。我让少爷的手下去找了,先生就待在别墅里等消息吧,你要是再出点什么事,少爷肯定会怪罪我的。”
夏益用毛巾擦了下头,看了谢莫一眼,转身出了门,他来只是通知谢莫一声。
谢莫心头一急,立刻想追上去,可别墅门外不知何时多了好些黑衣alpha。
个个面无表情守在那里,将谢莫拦下,语气谦卑又不容置疑。
他只能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夏益上了一辆车,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爸爸?”楼梯口传来稚嫩的声音,小识揉着眼睛下楼,“爸爸该睡觉了。”
谢莫吸了吸酸涩的鼻子,将小识抱进怀里,低低应了声:“好。”
小识立刻依赖地将脑袋靠在他的颈窝,“爸爸会说话了,好好听。”
没有回二楼卧室,谢莫抱着孩子在沙发上坐下,拍着他的背。
等小识重新沉沉睡去,他就那么抱着怀里温热的小小身躯。
目光一瞬不瞬望着大门的方向。
凌晨三点,大门却第二次推开。
门外已经有人坚守,门被打开只代表着重要的人来了。
谢莫掀开眼皮,是一个陌生的alpha。
眉眼间与季邯越有几分相似,只是更添了岁月沉淀的威严。
旁边的手下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季承鸿刚想开口,视线扫过谢莫怀里的孩子时,动作顿住了。
他这个儿子,真够可以的。
谢莫瞧着季承鸿,没由来的紧张,眼眶红红的,咬着唇把怀里的小识抱得更紧了些。
“这是季邯越的孩子?”
季承鸿走近,为了不吵醒小识,放低了音量。
谢莫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下头。
他有预感,这个人与季邯越有关系,果不其然,季承鸿表态,
“我是季邯越的父亲。前些日子和他母亲在国外度假,一直没来得及回来。”
季承鸿细细端详着谢莫的脸,心里暗自评价:模样清秀漂亮,就是瞧着胆子小,不太大气。
他想起些事,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没显露。
正要再说点什么,却被谢莫小声打断了,“那您……知道季邯越在哪里吗?”
他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寻到这里。
季邯越向来如此,只顾着往前冲,从不考虑后果。
总爱破釜沉舟,一点不为以后打算。
这次又因为一个omega跟方家结仇。
若不是看在有个小孩儿的份上,季承鸿还真想撒手不管,让季邯越长长记性。
但眼下显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季承鸿压下心头的念头,语气沉了沉,
“他命大,被救回来了,现在在急诊躺着,还没醒。”季承鸿的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
听着一字一句,谢莫也越来越后怕,声音有些变调的尖利,
“他、他发生什么意外了?”
“哼,还不是去赴方家人的约,被人设了局。”
谁都知道当初方祺然进狱有季邯越一份功劳,方家记仇得很,哪会不报这个仇。
他伸出手指,碰了碰小识的脸颊,小omega眉头微蹙,却没醒。
季承鸿清了清嗓子:“让我抱抱他。”
谢莫强忍着眼泪,小心地把孩子递过去。
目光又立刻落回季承鸿身上,带着恳求,“我可以……去看看季邯越吗?”
“不急,先带你去见个人。”
第125章 走走走
小识在幼儿园交了许多朋友,白天把精力耗了个干净,一到晚上就困得睁不开眼。
就算窝在季承鸿臂弯里,这小omega只含糊地哼唧了两声,依旧没醒。
季承鸿左看看右看看,像抱着个易碎品似的不敢小心捧着,嘴上却违心道,
“一点也不像我季家的孩子。”
话是这么说,确是不肯撒手了,抱着小识朝外走去。
谢莫还没来得及细想他这话里的意思,见状也只能赶紧跟了上去。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见季邯越,除此之外,谁都不想见。
“你……要带、带我去见谁?”
一紧张,谢莫的吐字就格外艰难。季承鸿走在最前面,头也没回,
“还是个小结巴,跟着走就是,别问那么多。”
许是潜意识里把他和季邯越牢牢绑在了一起,谢莫莫名觉得他的话有几分可信。
见季承鸿把小识抱上了车,谢莫不敢再犹豫,连忙跟了上去。
车子平稳地驶离,车厢里渐渐漫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
太安静了,静得只能听见引擎的轰鸣,还有小识均匀轻微的呼吸声。
谢莫坐在季承鸿身旁,先前那股紧绷的紧张慢慢淡了。
取而代之的,是几分见家长的局促。
他什么都没准备。
季邯越似乎也从没打算带他见家人,从未提过只言片语。
这会儿,谢莫悄悄睨了季承鸿一眼,攥着衣摆的手心已经沁出了汗。
察觉到季承鸿要转头,他慌忙低下头盯着鞋面,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要看就大大方方看,”季承鸿的声音醇厚,没半点掩饰。
话落怀里的小识就瘪了嘴,像是做了噩梦,仿佛即将就要醒来。
季邯越出生后就交给保姆带大,季承鸿几乎没怎么抱过孩子。
如今对着这么个丁点大的小家伙,犯了难。
手忙脚乱的,看着怀里要醒的小omega,心里有点懊恼。
试探着抬手拍了拍小识的肩膀,想哄他接着睡。
可他自认为很轻的力道,在小omega身上却是极有分量的。
“呜——”小识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本来只是醒后本能的哼唧,这下愣了愣,季承鸿面色难辨,勉强对小识挤出个笑容。
下一秒,小识“哇”地一声直接哭了出来。
音量大得惊人,哭得撕心裂肺,怀疑自己做噩梦了,嘴里“爸爸父亲”胡乱交替的喊着。
季承鸿不乐意了,他有那么吓人吗。
“给……给我吧,”谢莫听得揪心,连将小识接过。
小识感受到omega爸爸温暖又柔软的怀抱,抽抽噎噎抓着谢莫的衣襟,才慢慢止住眼泪。
“爸爸,我刚刚做噩梦了,”小识很委屈的跟谢莫哭诉,谢莫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季承鸿在一旁重重咳了一声,刻意板起脸为自己挽尊,
“邯越小时候可没这么吵闹,比他沉稳多了。”
谢莫:“……?”
所以是后天的基因突变嘛,还能这样。
小识哭得伤心,去得也快,只一会儿的功夫就不闹了,坐在谢莫腿上,好奇的打量季承鸿。
又用自以为是很小的音量问谢莫,
“爸爸,这个人是谁呀?这么晚了不应该睡觉觉吗?”
季承鸿绷着脸,“我是你爷爷。”
他这人即便是和善的时候,在外人看来也带着几分威严,不太好亲近。
在小孩子面前,更是不知道该摆什么姿态。
只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车厢内沉默了良久,“哦,爷爷好,”突然听见一声稚嫩软糯的声音。
小识很聪明,这人长得跟季邯越有几分像,说话应该不会骗人。
毕竟父亲从没骗过他。
季承鸿被这声“爷爷”叫得一愣,随即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
只是脸上还维持着几分严肃,干硬地应了一声:“嗯。”
快到地方下车时,谢莫坐在右侧,先推开车门下去了。
小识却还单手搂着季承鸿的脖子没撒手,弯了弯眼睛,另一只小手伸出来,认真地要跟他拉勾,
“说好哦,要给我买很多很多的乐高。”
“好好,等下直接带你去商场,你指到什么,爷爷就给你买什么。”
短短半个小时,画风就变了个样。
但爸爸显然更重要,跟季承鸿拉完勾做了约定,他就扭着身子要从怀里下来自己走。
季承鸿虽有不舍,还是依着他把人放在地上。
小识一落地,就小跑着去牵谢莫的手,美滋滋的,
“那个爷爷真好。”
谢莫心事重重,没心思想别的。
季承鸿说季邯越还在重症监护室没醒过来,无比的担忧。
可再看看季承鸿,对方却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脸上不见焦虑,仿佛一点也不担心儿子的状况。
目的地是一处老宅,一看便知有些年头了。
青瓦灰墙透着浓浓的古朴韵味,飞檐翘角间又藏着精致的典雅。
即便岁月沉淀了痕迹,那些外露的上好木料却像是被人日日精心擦拭过。
表面光滑锃亮,连木纹都清晰明了,透着一股被妥善照料的温润感。
这时季承鸿的声音在斜后方响起,
“季邯越事事想着你、照料你,怕你在方家受委屈,但这些本就是你该面对的,别总缩在后头等着人保护。”
转眼间又恢复了一派威严的姿态。
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是在催谢莫踏入方家的大门。
季承鸿说的并无道理,谢莫回了A城后,几乎从没独自面对过问题。
站在方家大门外,那股沉沉的庄严感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
谢莫手指被小识握得紧紧的,小识仰着头,
“爸爸,这是哪里呀。”
季承鸿本不打算进去,突然想起什么,微微俯身朝小识招手,
“小识到爷爷这儿来,你爸爸一会儿就出来了。”
小识却很坚定。
给他买玩具的爷爷是好人,但谢莫就算不给他买玩具,在心里也永远排在第一位。
闻言摇了摇头,绷着小脸,“不要,我要和爸爸一块儿。”
不多时,季承鸿沉了沉心,朝前迈开了步子,“走走走,我跟你一起。”
像是早就料到有客人来访。
两扇厚重的门板虚掩着,轻轻一推,便朝两边缓缓散开,露出里面幽深的庭院。
————
谢莫对“方家人”的印象,全来自旁人的只言片语。
若说真正见过的,大概只有泠赞一个。
不同于其他豪门的随意洒脱,一踏入这宅子,像穿越回几十年前的旧式府邸。
空气中都弥漫着挥之不去的严肃与压迫感。
宅院里静悄悄的,连个走动的佣人都看不见,更显空落落的。
穿过庭院,又往里走了几分钟,前方终于露出主宅的轮廓。
恰在此时,主宅里走出一个年轻人,浑身透着温文尔雅的气质。
他像是认识季承鸿,低眸颔首,语气恭敬,“老爷正在里面教训小辈,劳烦几位稍等几分钟。”
内里隐约传来些模糊的声响,季承鸿本就性子急,见这大半夜还在“教训小辈”,明摆着是不愿见人的托词,脸色沉了沉。
只挥了挥手让那人走,后递给谢莫一个眼神,便不顾阻拦的进去了。
谢莫吸了口气,远远见季承鸿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刚定了定神,就见那年轻人转向自己,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
“既然如此,你也跟着进去吧。”
在所有人的描述里,方家掌权人方宜山该是个心狠手辣、小辈忌惮三分的角色。
长相想必也带着拒人千里的凌厉。
可真正见到本人,谢莫却有些意外。
老人眉眼温润如画,透着股天然的慈善相。
他穿着一身素雅长衫,坐在古朴的木椅上。
虽已年近六十,岁月似乎只沉淀出了更深的阅历,并未在他脸上刻下太多深刻的痕迹。
旁边站着个年轻alpha,微低着头,听见有人进来,也没动身。
“你就是谢莫。”方宜山开口,语气平淡,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那双眼望向谢莫,又停在了小识身上,笑了笑,朝他招了招手,
“过来。”
谢莫刚要挪动步子,就被季承鸿一声喝住:“他叫你过去,你就过去?”
季承鸿眉眼深沉,含着戾气。闻言旁边的年轻alpha转过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