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他不再说与他做朋友。
盛夏连风都是?燥热的, 吹过去只能感受到?汗味和香樟树的醇质调。
北方的城市上空永远蒙着一层灰,像是?完全不会被阳光所驱散一样,木头味从窗子?格里?逸进来。
查尔斯在后?台抱怨前几?天的停电, 说当时他正在迪厅, 结果一个停电把好好的约会都毁了。
游星戈正在找他的备用琴弦, 嘴里?咬着雪糕棍,听?到?这话还侧头, 声音里?带着笑意:“听?你抱怨好几?天了, 就这么伤心??”
陈青在旁边笑眯眯道:“那可不。”
查尔斯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 摇头时的语气里?却是?压不住的得意:“你们这群单身汉才?不会懂。”
游星戈还没把话说完,就看到?了在门口和杜乔说话的程际野要过来, 他的眼睛弯起来, 更明亮了点:“哥!”
程际野对他一溜小跑过来的吉他手毫无抵抗力, 于是?杜乔就看到?原本眉眼还懒懒的程际野几?乎立刻站直,眼里?落了点笑意, 他揉了揉游星戈的卷发:“弦找到?了吗?没有?的话我那还有?。”
注意到?这个人总喜欢叼着已经吃完只剩根木棒子?的雪糕棍,程际野还伸手把雪糕棍从他嘴里?拿了出来, 黑沉色的眼睛里?带着很轻的晦涩意味。
在原地同样叼着根雪糕棍的查尔斯目瞪口呆。
游星戈拿出装弦的盒子?:“找到?了。”
杜乔挑起个明艳的笑容,觉得自己在这真是?多余:“那我先走了, 工作我已经帮你们交接好了, 回头制作人会来找你们洽谈下一步的。”
她轻佻地眨眨眼。
酒吧老?板这么些年什么没见过, 起初只是?怀疑, 结果探了探程际野的口风, 对方很快就和盘托出,她虽然吃惊, 但大?风大?浪什么都经历过的杜乔很快接受了自己好友的感情。
嗯,不过她觉得按照程际野这润物细无声的方式, 真要拿下小卷毛可能够呛。
这边查尔斯内心?默默腹诽,怎么不见他们的主唱对他这样,等到?乐队的贝斯手来了之后?,他又和李钴吐槽了一遍。
有?着一双上挑眼的贝斯手听?完查尔斯的吐槽,并没有?像他一样不以为意,他侧头瞥了一眼查尔斯,最?后?还是?有?些犹豫地开口:“你真没觉得他们俩的氛围一直怪怪的吗?”
陈青在他们旁边,看了一眼正凑在一起讨论某首曲子?的两个人,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问查尔斯没用,他连前阵子?他们两个冷战都没意识到?。”
查尔斯拿腿踢了陈青一脚,让他闭嘴:“天天忙这忙那,你还有?时间关注我都没注意到?的事。”
最?后?他挠了挠头,压根没放在心?上般下定结论:“真要是?吵过架的话,也许就是?现在和好了呗。”
陈青:“啧,你的猜测永远仅供参考。”
李钴在旁边没插话,他露出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尤其是?最?近这些天,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某些时候他都要幻视这两个人在谈恋爱了。
但是?,还是?不对,撇开别的不说,从李钴对同性恋的刻板印象来谈,这两个人都不像。
其实他可以直接问的,但是?这种捕风捉影的东西他问出来还怕尴尬。
最?后?李钴沉默着叹了口气。
这边的两个人对此毫无所觉,游星戈正在试图从他们新?歌中寻找到?是?否有?不恰当的地方,最?后?发现无论从哪里?来说都让人无比满意。
乐队的水平在这里?,游星戈突然抬头问程际野:“哥,你说我们迟早会火的吧。”
他的眼睛里?带着点浅浅的笑意,还有?一种以往很难见到?的盛满的骄傲。
程际野一愣,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之后?很快勾起嘴角:“当然。”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选择了一条怎样的路,除了放不下又不确定的感情,程际野对自己的能力无比确定,他只是?把棱角和骄傲都藏在心?里?。
……真是?让人欣赏又让人爱的男人。
游星戈眨了眨眼,嘴角就没压下来过,最?后?只好带着笑意低下头去看谱子?。
程际野分明捕捉到?了他的吉他手眼中那抹愉悦。
游星戈的笔在词谱上敲打了下,现在他已经没有?了咬笔的坏习惯,他停顿了一会才?开口:“哥,有?的时候我真觉得你——”
他抬起头,很认真地继续道:“你天生适合走一条繁花锦簇的长路。”
这是程际野曾经也给过游星戈的祝福。
这样诚恳又郑重。
明亮得能一下驱散人内心?深处的晦涩难言。
程际野顿了顿,一时间也很难说明白心里瞬间涌出的复杂感情,那双深栗色眼睛依旧诚挚地看着他,比祈城夜晚泼下来的星光还盛几分。
半晌他才?露出个笑,拿笔轻敲了下曲谱,正好停留在一句英文歌词上,上面漂亮的花体字写着:“希望你那时正好在我身边。”
游星戈看清了那句歌词,笑道:“哥,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可是?会心?动的。”
不知道说的是哪个心动。
有?那么一瞬间,游星戈都要忘掉自己还有?个书?里?的直男人设,忘掉他做不出的改变只有?男主能做到?,他想?直接开口承认,他是?心?动了。
程际野给他的,他也能给程际野。
黑发的主唱想?,就是?希望他心?动才?好。
一条繁花锦簇的长路。
这样想?来,其实这条路上他们的时间还有?很长。
游星戈留在他身边的时间也就越长,他们就始终有?更近一步的机会。
他总有?一天能把这个人揽进怀里?。
他们晚上的演出尚且还没有?开始,暮色沉沉,门口查尔斯正在和李钴小声说着话,不知?道说起了什么,金发小辫的鼓手眼神直往他们这边看,最?后?先于李钴露出了个沉思的表情。
游星戈嘴角抽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酒吧里?小麦肤色的调酒师正在从地窖里?搬冰,看着很吃力,游星戈上前去帮她,很快就忘掉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查尔斯。
搬冰这件事对他来说简直轻而易举,最?后?当然收获了Anna感激的笑,混血的调酒师心?情很好地给他调了一杯龙舌兰,玻璃柜面的吧台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演出大?概还有?半个多小时才?开始,游星戈坐在那里?往酒里?掺苏打水,毕竟上台前喝烈酒不是?什么好习惯,他最?多喝两口就不会再喝。
这时旁边已经落座了个人,他看到?游星戈的动作,半点犹豫都没就出声打断:“嘿,你知?道龙舌兰的正统喝法吗?”
游星戈抬头一看,首先因为这个人的打扮嘴角抽了抽,毕竟这年头穿着红西装戴绿色青蛙眼镜的人可不多见,这个人更适合出现在某个爆笑的谐星节目上,而不是?灯光迷晃斑驳的酒吧。
他还没开口,对面的人就默认他不会,有?些得意洋洋,西装撑起的肚子?一颠一颠的,绿色青蛙墨镜也一抖:“当然是?美式喝法,要把盐洒在虎口上,再加柠檬片,里?面最?好还有?条虫,正宗的,一饮而尽,那滋味才?叫绝。”
游星戈沉默了一秒:“我不方便多喝。”
对面的男人有?些惊讶地扫了他一眼:“你不会是?个未成年吧?”
他挠挠头,凭借着自己毒辣的目光,觉得这个人应该成年了。
游星戈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在台上的查尔斯一句话叫走:“快来快来,这有?个贼重的箱子?,不来我就人道毁灭这个箱子?。”
“是?因为我一会有?演出,”游星戈给查尔斯比了个等一会的手势,才?侧过头对这个打扮略带滑稽的人开口,他眉眼间压了点笑意,“还有?,更准确的说法,会泡蠕虫的是?梅斯卡尔酒。”
龙舌兰酒里?泡虫的说法很多年前就过时了。
趁着一直得意洋洋的中年男人终于愣住时,游星戈才?得以抽身。
上台前游星戈把这事打趣般讲给程际野听?,黑发的主唱笑意很轻:“大?概是?谣言传得太广。”
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和以前一模一样,那种懒散的笑意,游星戈多看了他一眼。
程际野挑了挑眉,有?着黑沉色眼睛的年轻人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连呼吸都挨得很近,略长的卷发和直发交缠了一缕:
“这个常识是?Anna告诉你的吧。”
挨得好近。
灼热的呼吸喷在脖颈间的皮肤上,游星戈尽量使自己面不改色,尽管被热气呼过的皮肤有?点泛红,他一本正经地说:“我很早就知?道,大?学里?上过选修课。”
其实男主这样真的很勾人。
卷发青年弯起了眼,他们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清晰又暧昧的。
程际野差点就要忘记自己要一步步来,最?后?他拿手点了点游星戈的额头,才?将两个人过于近的距离勉强拉开。
“你们俩还不来?”查尔斯从旁边的台子?边探出头来,恰好错过这两人挨得过近的时候,他挠了挠头。
后?台的空气里?落了片极细轻的羽毛,游星戈回头说:“我来,等我拿上吉他。”
一声杯子?清脆地落到?玻璃桌面的声音。
何艺在卡座上坐下的时候正好听?到?了,她侧头看过去,发现是?个戴青蛙墨镜的中年男人,正往桌面上放酒,她收回了视线。
她说请游星戈吃饭,其实无非是?想?再试探一番,结果吉他老?师并没有?答应。
想?到?这,她皱了下眉,倒不是?因为她爱上赶着凑上前,只是?内心?的好奇还是?隐隐冒上了头。
……她从没在现实生活中见过同性恋,这是?一部分原因。
她还是?有?些话想?问游星戈的。
酒吧里?的灯光太斑驳,就算程际野是?她曾喜欢过的人,何艺依旧对这种又炸又闹的音乐不感兴趣。
她喜欢更安静更高雅点的古典音乐。
虽然单从音乐性来看演出的水平确实不错,何艺没忍住想?。
这时旁边的中年男人又一次引起了她的注意,在乐队声音出来的时候,原本好像郁闷又悲愤的男人一下摘掉了墨镜。
他挠了挠自己的耳朵。
一首歌不到?的时间足够这个中年男人发出数声气声,这声音过于夸张,让何艺多看了两眼。
最?后?在最?高潮的key处,他的眼睛彻底亮了,从怀里?掏出小本本,虽然何艺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拿出一叠名片和小本本,她依旧注意到?这个人一边记着一边在嘴里?念叨:
“唱得太好了”“我的上帝”“哪里?来的宝藏”这些夸张的话让何艺嘴角抽了抽。
她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反正怪人哪里?都有?。
气质温和的琵琶老?师与周围格格不入,居然也看完了整场演出。
音乐和灯光一起落幕的最?后?,她抿了一口酒,在心?里?想?,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
这种能带动生命中全部喧嚣的音乐。
是?最?接近人心?的存在。
灯红酒绿里?,何艺没注意到?后?面有?一双一直盯着她的眼睛。
第25章 是你的
酒吧猎艳, 讲究的是一杯酒一个眼神?,不讲究的就是直接上前搭讪,而且是开门见山毫无遮掩欲望的勾搭。
何艺不常来酒吧就有这个原因。
她的笑容已经竭尽全力保持礼貌, 对上硬挤着酒杯两颗眼珠子要?贴到她身?上的胖男人说:“不好意?思, 我不太爱喝烈酒。”
她这句话声音说的不小, 角落里唯一一个离她很近的那个青蛙眼镜男人却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随后就当做没看到森*晚*整*理般移开了视线, 对她的处境不闻不问, 继续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这绝对是何艺今天出门遇到的最倒霉的事情。
游星戈刚把?吉他拿下来挂在后台墙上, 出来就见到这幅场景,因为弹吉他时不知道台下哪个家伙摇爆了矿泉水瓶并正?好喷在他头上, 所以向来造型整整齐齐的吉他手迫切地需要?去洗个澡, 现在心情有些微妙的游星戈决定发泄一下不爽。
顺便一提, 看来杜乔酒吧的黑名单又得新增一位。
向来好脾气?的青年三步做两步上前,后面的程际野还没看清他要?做什?么?, 在人群喧嚣里少?有人注意?到的昏暗地方,游星戈就握住了这位骚扰犯的咸猪手并成功一别, 然后顺利听到了一声从喉咙里发出来的气?声惨叫。
……他好像没有很用力。
常有一副阳光笑容的青年收回手挠了挠头,然后就摸到了湿漉漉的发丝, 想?起那瓶爆了的矿泉水对他的头发干的事情, 他又有点郁闷地放下了手。
何艺默默收回了鞋跟, 本来这一脚踢在人腿上将会引发更大的惨叫, 但是未免太不优雅了点。
被别了手的男人压根不敢再?吱声, 连声道歉说认错人了就一溜烟跑掉,灯光昏乱里很快人影就消失了。
无故被骚扰的琵琶老师还是维持面上的矜持, 向游星戈道谢:“谢谢你啊。”
她眨了眨眼,觉得这人其实也?挺好的, 除了,呃,除了他可能是个gay这件事,总让思想?上还偏向传统的何艺感觉有些复杂。
同性恋好像拿不到结婚证吧。
她的思绪往别的地方想?去。
黑发的主唱在捕捉到骚扰犯往旁边一闪的身?影时就上手拦住了人,没想?到这位骚扰犯身?上还先后掉出来明显不属于他自己的口红、钱包和钥匙,最后他当然被程际野面无表情地交给了门口安保。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就见到游星戈和琵琶老师在那里谈笑,他身?边的气?压往下低了低,还没迈腿过去,旁边窜出来个戴着青蛙眼镜的中年男人,走得很快抬手就要?给他递名片,脸上挂着笑:
“你好,我是BM……”
他这句话被埋在喧嚣的音乐里听不清,程际野对这种推销当然不感兴趣,连名片都没拿就从他旁边掠过了。
在酒吧里遇见推销是常事,但是穿成这样来推销的却不常见。
他最后的目光留给了中年男人被肚子撑大的酒红色西装上,又轻易地看向了游星戈那边。
给出名片却没被接受的中年男人手僵在那里,在短暂的尴尬停留后他收回了手,不情不愿地看向程际野的背影,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想?:“忽略我们公司,早晚要?你后悔。”
就算是这样,他依旧舍不得这样的好苗子,这唱功,这外形,招揽过来简直就是棵巨大的摇钱树,得为公司创造多少?利润啊。
值得挖掘一番。
至于其他人,早就被这个名叫刘广丰的星探抛在脑后,毕竟BMI签人永远只?需要?会唱歌的那个。
不过,一想?到这人连他的话都没听完就走了,他还是有点不甘心地跺了跺脚,准备回去和上面的猎头好好说说。
这边昏暗角落里男人的碎碎念当然不会为人所知,而在灯光稍微要?亮一点的卡座区,何艺正?和游星戈说着话,抬头就瞧见了走过来的程际野。
哪怕是在喧闹的酒吧,黑发的主唱依旧有着能让人一眼注意?到的能力。
何艺一愣,就看到正?和她说话的卷发青年眼睛一亮,是那种眨眼间可见的明亮,连笑都闪瞎人眼。
他上前揽上了程际野的肩。
而程际野嘴角往上勾了勾,一点也?没推拒。
何艺停在原地,心头涌上了复杂的感觉。
就这副模样,她压根没有过问的必要?。
曾经有过的恋慕掺着更加复杂的心情一起消散,她松了口气?。
确实是一对,她想法验证的结果是正确的。
她没有其他什?么?想?问的了。
虽然她知道这条路不好走。
虽然看了他们的表演,她也?知道他们总有一天会火,到时候的一切都不好说,但是她愿意?相信这时候眼睛里映出来的情谊。
没有什?么?比在当下存在的感情更重要?。
因为头发被打湿,游星戈小心地往旁边凑了凑,好让这湿哒哒的头发不至于往下滴水滴到程际野肩膀上。
……并且他决定下次离所有会在演出时手里挥舞着矿泉水瓶的家伙远点。
面前的琵琶老师头上的白绒花和酒吧空气格格不入,准确来说是她这个人都不像是会出现在酒吧里的,她来喝酒只?是为了消遣,最后没说几?句话就找了个借口要?走,离开前还像模像样地抱怨了下刚才那个骚扰犯。
这位骚扰犯当然已经为他的不当行为得到了惩罚,并得到酒吧的黑名单一份。
何艺最后的目光略带了点复杂,先看他又看了一眼程际野,游星戈隐隐察觉到她好像是为了别的什?么?来的。
酒吧深夜的空气?里渐渐染上了酒意?,查尔斯在那边似乎想?招呼他们什?么?,又被李钴拉走。
随后他和程际野就收到了短信。
游星戈的短信来自查尔斯,对方说今天不打算吃夜宵,就和陈青他们先走了。
程际野收到的除了查尔斯的,还有一条来自刚刚离开的琵琶老师,对方公事公办地提醒他这周调课,末尾还加了一句“演出很棒”。
程际野并没有从这条微妙的短信中读到什?么?。
他在某些懒得动脑筋的地方情绪感知能力较低,甚至并没有察觉到何艺曾经短暂地迷恋过他。
所以连现在放下也?没察觉到。
程际野很快将手机收起来,在看到游星戈又乱又湿看不出来原来半点整洁的头发时皱了下眉,最后他轻声说:“去擦擦头发。”
要?不然很容易感冒。
游星戈弯起眼睛:“希望以后演出里不会再?出现能一拳捏爆矿泉水瓶的人。”
热情是一回事,可怕也?是真的。
后台称得上设施齐全,乐器和各种调酒杯分开放着,还有一些音响设备,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里,灯光却不缭乱炫目,有点昏黄,像是傍晚里蒙了灰的旧报纸的质感。
游星戈拿毛巾擦着头发,往下滴的水不多,只?能算潮湿。
没有要?感冒的迹象。
值得庆幸。
由于是深夜,后台人影寥寥,他们站的位置又在角落,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游星戈仿佛没注意?到程际野朝他越靠越近的距离,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说话。
录音带的交接走上了正?轨,这是原著里没有的事情。
毕竟真实的生活并不总是会按照既定的路线一成不变地发展。
他擦着头发的手顿了下,注意?到昏黄灯光下程际野虽然挨得他很近,但是垂下眼的目光并没有看向他,只?盯着面前的虚空。
游星戈露出个轻巧的笑:“你想?什?么?呢?”
黑发的年轻人下意?识接道:“在想?你。”
游星戈一愣,程际野随即意?识到这句话不对,他当做没说过这句话一样很快接上:“在想?你上次说的话,你说不喜欢可爱类型的。”
这句话不加上还好,加上就更奇怪了。
程际野这次却没发现,旧报纸质感的灯光下,他看着面前人揉在头发上又顿住的手,最后还是没把?话继续说出口。
游星戈把?毛巾一把?拿下来,挠了下头,很直接地问他:“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的目光太坦诚了,仿佛只?要?程际野说,不管说什?么?他都接受。
程际野忽视了心头的异样感,在某种感情的驱使下鬼使神?差地开口:“……你以后少?这么?盯着人看。”
尤其是用这么?看他的目光去看别人。
是开玩笑的语气?:“我会吃醋的。”
这句话很轻,如果不是游星戈听得认真,落在空气?里都悄无声息。
气?氛有些凝滞。
程际野意?识到自己一再?说出了不太应该在此?时开口的话,内心微微有些窒息。
可卷发青年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眨了眨眼,潮湿的卷发在空气?里划出了清晰的弧度:“那哥你不要?吃醋。”
“我会永远做你的吉他手的。”
不止是吉他手。
会想?要?更多。
会永远是你的,也?希望你永远是我的。
程际野想。
他靠在墙边, 背后正好是旧报纸糊住的墙壁,泛黄的英文报上标题加重加粗,他的心也像有人用?铅笔在旧报纸上勾划了痕迹。
他不知道游星戈没有误解, 也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远比他想的要单纯。
昏黄的灯光下, 游星戈看着?不说话的程际野:“哥相信我?。”
他的语气很诚恳。
只有程际野开口, 这个世界才接受改变。
黑发的主唱却挑了挑眉:“我?当然相信你。”
只是他实在无?法再一次开口说刚刚那句话是玩笑,同样带着?暧昧色彩的玩笑他说得太多?了, 每多?一次都让人生疑。
而有时候, 这些暧昧的举动被下意识做出?来, 总会让他产生这会不会吓到游星戈的想法。
灯光剔透,镭射般地层层叠叠洒下来, 这句话让游星戈的表情蒙了层晦涩, 他难得有这样的神色, 最?后都在泛黄的旧报纸边隐进更深的阴影处。
他们谁都没有再解释刚才的话,话题的切换对两个同样擅长粉饰太平的人来说轻而易举。
毕竟这时候换个和音乐相关?的话题继续谈笑风生, 才是最?安全的。
游星戈把擦干头发的毛巾重新?挂回了置物钩上,重新?挑眉扬起来的眉眼带着?笑意, 他们聊起的话题完全不越雷池半步。
但还是会让拿着?酒瓶推开门的杜乔吓一小跳。
毕竟这两个人一个倚着?墙另一个手插兜说话的画面看着?还是有些诡异。
因为没见过有人对谈的时候是双双带着?笑盯着?对方的嘴的,哪怕说出?的话无?比正常。
啧, 大概只有这两个身处其中的人不觉得吧。
她看向游星戈, 这时内心又升起了微妙的迟疑, 经历过大风大浪无?数的杜乔总能轻易捕捉到相同微妙的感情。
最?后老板却只是提起酒瓶子, 波浪卷的头发在耳侧一晃一晃, 明艳如?吉普赛女郎般:“打?牌吗?”
再不多?说点什么,她感觉这两个人盯着?盯着?迟早啃上去。
被杜乔打?开的门后人潮拥挤, 炫目的灯光和金色的酒液在上空挥洒,她和游星戈打?牌总是输, 但是偶尔也走运,能搓当然要搓几把。
只是两个人明显没有要和打?牌瘾大的老板玩牌的意思,当然回绝了。
“那好吧。”杜乔有些遗憾地给他们让开路,手里的酒瓶子往上提了提,在两个人的身后用?脚带上了门。
桌子边的老友招呼她,杜乔没时间继续思考,酒瓶子往桌子上一放,又把波浪卷发往后别了别,她在心里想,以后没准他俩就没有和她一起玩牌的机会了,这两个人还不知道珍惜。
她摇摇头,然后在几个老友的注视下打?出?了最?后一张牌。
——当然是大获全胜。
她得意扬扬地又开了一瓶酒。
不过,感情也真是让人甜蜜又让人苦恼的事情啊。
她在撬开瓶盖的时候想。
夏天过去时是有味道的,像杜乔钟爱的覆盆子和麦香混合酿成?的酒液挥发出?来的香味。
乐队偶尔会有商演,虽然祈城给人的印象总是蒙灰的,不像其他临近京都的城市一样崭新?,但是就业机会也不少,在这样生机勃勃日渐向上的时代也不算落伍。
比起波澜不惊的杜乔,查尔斯最?近的心情比过山车还颠簸,李钴点拨了迟钝的鼓手几句后,总算让查尔斯意识到了什么。
他俩开始时常趁着?排练或者聚餐的时候偷瞄凑在一起的两人,每当这个时候,比乐队里其他人要稳重不少的李钴就会控制不住表情,查尔斯每次什么都发现不了去窥李钴的神色,都能在他的表情里发现要崩裂的迹象。
查尔斯会默默止住想要问怎么了的话头,决心多?多?观察。
演出?的时候配合很近,这OK,主唱和吉他手能不默契嘛。
平时喜欢腻在一起,行,谁没几个关?系好的朋友。
共用?一个杯子,互相帮对方带早餐,在同一个培训班当老师,练声的时候给对方伴奏和声,OK,都OK。
朋友嘛,都是这样。
直到某天他见到游星戈在主唱转身的刹那神情含笑地喝了一口水,正好唇印就印在了程际野喝过的那一处。
见鬼的朋友。
查尔斯被猛地呛出?一口水,他在心里思考了三秒,随即得出?结论。
下一次录歌前他和李钴碰了头,两个人交换秘密似地紧张兮兮开口:
“我?打?赌,阿星在追程际野。”
“他在追游星戈。”
两个人异口同声,话刚落地就开始面面相觑。
完全相反的结论。
“所以你们为什么不能直接问呢?”陈青原本在沙发上翻着?本杂志,听到他们的话时轻轻挑眉道,连同指尖也苍白?的手指按住了上一页,“直接问很简单的。”
稳重的贝斯手道:“因为太古怪了,那种氛围。”
更何况他和查尔斯还得出?了几乎相反的观察结果。
查尔斯道:“其实还是蛮明显的,我?们不也是朋友嘛,哪有处朋友处成?他们俩那样的。”
李钴给他纠语意错误:“……处朋友一般就是谈恋爱的意思。”
查尔斯还没来得及继续开口,陈青就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放下杂志站了起来:“我?突然想起来,上次录音带的样带寄过来了,我?还没翻阅,先走了。”
他走得倒是潇洒,李钴没来得阻止,本来要站起来的腿碰上沙发拐角,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哎。”
查尔斯没忍住笑出?声,被李钴瞪了一眼才硬生生绷着?,最?后想不出?什么话般开口:
“阿青还记得那件事啊。”
这句话只是他随口一提,说出?来之后李钴却轻轻皱了下眉。
这说起来其实是件不大不小的事,乐队的第一任吉他手路严是个gay,这没什么,但是他太爱开些过火的玩笑,好几次把陈青惹恼了,就算后来因为治病和一些其他缘故主动离开了ONE,键盘手对同性?恋的态度却变得微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