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实在没忍住把视线落在青年的手上,那只手握着水杯自然地压着沙发,平时弹吉他时灵活又有力量的手指指尖弧度流畅,被杯子里的水映出了点透明感。
程际野伸手抽出了杯子,动作并不快。
深栗色眼睛的年轻人疑惑地看向他:“你要喝?”
他这话问得无比自然,程际野偏偏顿住了。
最后他垂下眼,在窗帘拉上的昏暗房间里轻声开口:“很危险,会洒。”
他只有轻微的算不上严重的洁癖,朋友之间喝一口对方的水好像也是正常的行为,只是他做不出来。
因为很危险。
程际野把水杯放回了桌子上,杯底落到玻璃上发出轻轻的脆响。
卷发青年于是侧回头,继续看着面前的电视,DVD播放着一些翻过来的六十年代的片段,画面黑白,里面笑闹的人群声音也遥远,他的卷毛脑袋朝程际野边上拱了拱,他坐得向来随意,热源接触的地方很温暖,甚至到了燥热的地步。
程际野看得心不在焉,手垂在身侧没有要动的迹象,这时候旁边人一点轻微的举动都能引起他的注意,直到讲解突然开始大谈石墙运动与反叛一代的关系,他才将视线投注到电视机上。
这时候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的程际野只是因为这个名词才专注了点,甚至因为这个名词背后的含义而有点坐立难安。
直到DVD的画面再一转,碟片压根没有预警,就给出了两个男人接吻的片段,而讲解侃侃而谈的声音也同时响起:“我们可以认为,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摇滚的兴起同样伴随着同性恋文化潮流……”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讲解滔滔不绝的声音,游星戈微不可见地挑了下眉。
程际野的心头一滞,眼看着面前的DVD机继续播放,他们之间原本应该有的正常交谈停住了,流淌的气氛变得古怪。
画面持续深入,不知道究竟从哪里扒出来的古旧碟片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开放了一把,画面里不该伸的手都伸了。
一片沉默,房间里除了讲解的声音外落根针都能听见。
程际野感到窒息。
偏偏卷发青年晃了晃腿,继续看着电视,看上去居然还挺淡定。
眼看着下一秒就不能播了,讲解的声音居然比游星戈还淡定,显然和面前的画面不太适配。
依旧是一片沉默,程际野的手开始摸索电视开关。
眼看着画面逐渐往少儿不宜的方向探去,再接下去是真的不能播了。
程际野瞟了一眼卷发青年镇定的表情,内心涌上来点慌乱来,他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般试着去找遥控器,眼神对上那画面的时候又调整了下坐姿。
他有点坐立难安。
第20章 说不说
他的手将要摸上遥控器时,电视里的讲解背景音已经渐渐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程际野绷着张镇定的脸按错了键。
他加大了音量,这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DVD十分不解人意地开始更大声地播放。
黑发俊美的主唱差点没绷着自己的表情,偏偏旁边的游星戈还侧过头露出个略带困惑的眼神:“怎么了?”
卷发青年看向他从沙发缝里摸出来的遥控器,那只即将按下红色关机键的手就顿住了。
程际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大。
他收回了手,面不改色地将遥控器放回了一旁,压下想要清嗓子的欲望开口:“没事。”
……他不应该有这么大反应的。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他的反应都有点过度。
这分明是一个极为正常的话题,酷儿历史在摇滚乐中从来不是不能提的,宣称自己有双性恋情结甚至是上世纪反叛运动中的潮流,他一下把关机键按了才会让人觉得奇怪。
程际野尽量让自己忘掉刚刚DVD播的差点就不能播的内容,扯了扯嘴角,将视线继续落在了电视上。
庆幸的是,这DVD在大陆能放还是有原因的,这个场景几句带过,后面又变得正常起来,解说的声音也趋于平稳枯燥。
游星戈全程带着副有点困的表情看完,仿佛那一小段和前后格格不入的画面丝毫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在解说滑向无聊的时候还打了个哈欠。
所以,觉得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程际野不动声色地看向他,黑沉色的眼睛里落了点灼灼的光,连主人自己也没发觉。
昏暗房间里弥漫着薯条的味道,程际野的黑发又森*晚*整*理遮挡了点他的神情,让人一时间不知道这个同样在看着DVD的青年在想些什么。
游星戈注意到了,他又侧过头去看,两个人在黑暗里对视。
程际野的手僵了僵,面上却露出个极轻极淡丝毫不见慌张的笑。
卷发青年好像觉得有点神奇,他放下薯片袋子,一只手揽过了程际野的肩。
电视依旧在播放着,讲述着上个世纪的声音一下变得很遥远,游星戈开口开得毫不犹豫:“哥,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程际野面上的表情没变,眼睛的睫毛颤动了下,游星戈这时候才发现挨得近真能看清人的眼睫毛,可惜那双颜色过于深重的眼睛完全不会泄露一点多余的情绪。
是幽深的。
主唱绝不会告诉他的吉他手有关于他的任何心事,表现得相当从容:“什么事?”
游星戈没开口,他揽过程际野肩膀的手往人脸上戳了戳,感受到极为舒服的触感后,卷发青年随即露出了个好奇的笑:“我发现哥最近真的很奇怪。”
程际野心头一跳,被游星戈揽过的肩膀下意识往后靠了靠,游星戈的手被他压在沙发陷进了柔软的表皮。
是松软的。
“哥最近老是莫名其妙地看我,我没有说错吧。”
“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对不对?”
卷发青年的眼睛里含着笑意,直白地对上程际野的目光。
明明是疑问的语气,偏偏被他说出了陈述句的肯定。
他发现了?
程际野的身体不自觉地紧绷,只有嘴角的笑意还僵硬着没有落下去。
他知道了——
这不可能。
他们挨得太近了,在沙发上只差不到二十厘米的距离,呼吸都交缠到一块。
程际野感觉自己的心跳得过快,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这个挨得如此之近的人早就知道了,这让他心头发慌,他想说什么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解释。
他们越挨越近,游星戈那双含笑的眼睛凑上来时简直像是要给他一个吻。
程际野的喉结极细微地滚动了点。
慌乱的,干渴的,居然还有一丝从心尖涌出来的微妙的期冀。
如果他知道了——
他是什么看法?
他的心被轻轻提起。
昏暗房间里只有电视莹蓝色的光能打亮一小片地方,包括角落里的沙发,和上面对视的两个人。
游星戈摩挲着程际野后颈的温热皮肤,看向他时轻快地眨了眨眼。
深栗色的眼睛里酝酿着浅淡的笑意,游星戈能感受到程际野身上那种紧绷,快要变得分明的暧昧在空气里浮动,安静而炽热的吐息拂过脖子,酥酥麻麻。
他们谁都没有继续往前一步。
程际野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到了电视上,仿佛这样就能延缓紧张。
那种压抑的感情在他的大脑里涌动,根本无法给他思考的余地。
一团乱麻。
安静昏暗得只有一点点光的房间里,电视依旧毫无所觉地播放着冗长的纪录片,程际野松开掌心,突然觉得没那么重要了。
在这个人身上,他所拥有的本来也不多,就算失去了也没关系,知道之后有更广阔权利的人是他,他有过但是未能诉诸于口的念头太多了,只要游星戈开口说一句自己知道,他就能把剩下的全部说出来。
到时他将不顾一切。
只要游星戈开口说一句。
说一句他知道。
黑沉色的眼睛里只倒映出游星戈卷发的弧度,亲昵的禁锢里程际野的心也不受控制般地跳动。
——可是游星戈没有。
卷头发的青年松开了他的肩膀,连拉开他们之间距离的动作都做得如此自然,有着深栗色眼睛的吉他手在临门一脚时放过了他的主唱,面庞却还带着无辜。
“我猜不到,但是是错觉吧。”
心又重重地放下。
搅动他的心的糟糕凶手这时候弯起眼睛笑道,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么可恶。
被凶手这么做的对象仔细看着他的表情,面色往下沉了点,黑沉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像是片黑色的漩涡,又冷得像海洋上的风暴。
最后程际野扯出来个笑,房间里的空气温度往下降了降。
“如果你觉得是这样,那就是。”他开口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压抑着什么。
游星戈在心里挑了下眉。
——程际野生气了。
但凡是个成年人,都能察觉到刚刚的动作早已超过了暧昧的限度,几乎要亲上来的角度简直近似于调情,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不该有这样的距离。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僵硬的气氛一直延续着,游星戈挂着笑意继续看着电视,程际野眸色沉沉,只透过他的脸却什么都看不出来,电视前的两人同时都心不在焉,气氛逐渐向窒息的沉默走去。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法确定的东西,程际野从没有一刻这么厌恶这种不确定。
他不能从中确定这个人是否怀着同样的感情,不知道自己该从这沉默中感到庆幸还是压抑。
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失控了。
电视发出来的光是医院纪录片才会有的那种惨白色的,查尔斯在旁边睡出轻轻的呼吸声,程际野握紧了手。
如果这个人出现得更早些,出现在那个他更年轻叛逆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无论游星戈在想什么,他想要得到的最后抢也会抢到,如果他出现得再晚点,出现在他对感情能看得更开的时候,他也能怀着淡淡遗憾的心情放手,做一对普通朋友。
可是他偏偏出现在这时候。
拿不起也放不下,让程际野什么都无法确定。
电视机放着最后的落幕片段,不专业的讲解都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语气变轻快了不少,房间里的温度更上一层,滔滔不绝的声音里压着让人窒息的安静。
游星戈终于要从这要人命的纪录片里解脱出来了,他拿起杯子,眉眼间透露出点轻松来。
下次绝对要阻止查尔斯放这种品味奇特的DVD,这家伙中途睡着,真是难耐着他俩了。
他看向程际野,假装刚刚使坏逗人的不是他:“你说查尔斯得什么时候才醒?”
他这话问得像是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程际野目光沉沉地看着他,DVD这时正要走向片尾,他摇了摇头,手下很是干脆地按下了关机键。
也许是因为被判定为噪音的纪录片声音一下消失了,靠在沙发边的查尔斯大脑意识到什么,它试图唤醒中途睡着的鼓手,让人太阳穴突突地跳。
查尔斯打了个深深的哈欠,睡眼朦胧地揉了揉眼睛,才从旁边醒来。
他压根没参与这中间的暗流涌动,艰难抬头就发现原本放着DVD的电视已经关上:“不看了?”
他们的主唱给了他个轻笑,查尔斯莫名觉得这个笑里有什么非同一般的东西,好像他错过了什么一样,于是查尔斯将困惑的视线投向了游星戈。
“你睡着的时候我们已经看完了,”程际野回答的声音漫不经心,“下次你可以早点醒。”
游星戈被这话里的意味逗笑了。
查尔斯则挠了挠头:“太无聊了,我真没忍住想睡。”
他又打了个哈欠,从沙发缝边抽出外套,抖了抖才看向外面的天色。
“这还是你挑的。”游星戈在旁边补刀。
查尔斯穿上外套:“哎,那是我从排练室箱子里随便扒拉到的。”
“这么晚我该走了,女朋友等着和我约会呢,”提到这查尔斯就眉飞色舞起来,那困倦的表情都一下被冲淡了不少,“bye,两位单身人士。”
他拉开了门,很是得意地朝两个人挑了挑眉。
乐队里最受人欢迎的两位不还是没有女朋友,这下是他遥遥领先。
游星戈嘴角抽抽和他挥了挥手。
等到查尔斯把门关上,对着楼梯要下去,灰尘一下冲进了他的鼻腔,他刚睡醒混沌的脑子才清醒了那么一点。
刚刚怎么回事来着?他刚醒的时候,总感觉气氛怪怪的。
嗯,好奇怪,说不上来,感觉两个人下一秒就要干架似的。
心思没那么敏锐的鼓手对打架这方面还挺熟悉,他挠挠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查尔斯离开后,排练室里恢复了原有的氛围。
游星戈起身把DVD取出来,光碟咔一声从电视卡槽里弹出来,他拿着光碟重新窝回了沙发里。
碟片表面花里胡哨的,上面拓印着“一个摇滚年代”,属于平时游星戈看一眼都不会好奇里面内容的那种碟片。
程际野接过了那张光碟,花哨的封面甚至还印着内容的目录。
他又想起来那段有点不能播的解说和画面,一时间脑袋混乱又有点痛,他揉了揉太阳穴。
沈质那个混蛋骚扰游星戈的时候被揍了一顿,但是换他开口的话,游星戈应该不会揍他。
黑发的主唱苦中作乐般想着。
但是从此他们的身份就再也回不到朋友了。
他是真的很想问,在这一刻不在乎结果。
程际野看向了正无聊地拿手弹着光碟的青年,内心的挣扎让他进退两难。
被拒绝的结果清晰了当,游星戈绝不会和他闹掰,只是两个人的处境会变得很尴尬。
可是,如果不是拒绝,得到的结果就一定是好的吗?他该如何自处,就让他的吉他手面对世俗的眼光吗?
所以不开口就很好,只要游星戈别再往前进。
他将目光从游星戈黑色发梢移开,长时间的视觉暂留让他看空白的墙壁都残留了点黑色的影子,空气里隐隐约约带着米兰花的香气。
让人如此留恋。
游星戈在旁边把玩着碟片,看到程际野动作时挑了挑眉,他对男主的想法一知半解,按理来说,他不能太崩人设,所以这个口必须要男主来开。
程际野的心思永远莫测,动心却不开口的却是两个人。
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那个阶段,说不清楚的感情在其中酝酿,没人能真切地懂。
游星戈最后把碟片放回了DVD盒里,依旧是挺拔阳光的姿态:“走吧,下楼吃饭。”
程际野握住了他递过去的手,钥匙环在指间压出点淡痕,他看向游星戈的眼睛。
发色同样很深的年轻人朝他露出个笑,程际野的指尖微微蜷了下。
得找个机会逼男主一把。
游星戈弯起了眼睛。
第21章 酒精
他们要去吃饭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灯火霓虹处传来的车水马龙声已经变得遥远,旧城区夜晚很热闹,但是交通流量却并不怎么大。
夜晚总是最容易扩散人内心情绪的,杜乔一个电话打过来,开口就是心情好要请他们吃饭,知道排练结束后只剩他们两个人后也没在意,在电话那头喝得醉醺醺地喊着他们来。
程际野担心人出事,毕竟他也知道杜乔的酒量,那是个不能喝的主,就算没有请吃饭这个由头他也得去。
偏偏夜色深重,他看了眼外面,问旁边的游星戈:“你要先回去吗?”
卷发青年挠了挠头:“我在家等你?”
这句话说得实在惹人误会,程际野压着心中涌现的微妙感情,刚要开口就看见游星戈恶作剧般弯起眼睛。
卷发青年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开玩笑的,我当然要去。”
他不是那种喜欢待着家里的人。
那双深栗色的眼睛玩笑般含着深切的意味,天上的星星和祈城的灯光一起泼进了他的眼里,像是某种明亮的可折射的镜面。
太澄澈了。
程际野出奇地没有在目光交接的那一瞬间垂下眼,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驱使着他,让他想在这个寂静的夜晚点支烟。
因为他想念起深蓝色的天空下两支凑在一起点燃的烟,那时他依然能和游星戈坦然相处。
他开口的声音在车辆的鸣笛声里有点听不清,毕竟他们正在楼下:“行。”
那枚钥匙扣被轻轻压在掌心,细微的疼,程际野才把视线收回。
等他们到的时候,今天看上去格外高兴的杜乔已经喝嗨了,还问他们吃完饭后要不要一起玩牌。
她是人菜瘾还大的那种人,这么多年程际野也知道,明明不怎么能喝酒,偏偏还要喝。
游星戈和老板玩得好,尤其是切磋牌技这一方面,杜乔很喜欢和他打牌,毕竟棋逢对手的快感只有自己能体会。
游星戈答应了。
程际野的牌玩得也不错,但也只是停留在不错这个地步,最后干脆地放下牌看着他们打。
玩到最尽兴处,包厢暖黄色的灯光照得人脸上也散发着淡色的光泽,除了他们还有个扎着马尾的黑发女孩,是酒吧的常客兼杜乔的朋友,最后也把牌收起来不玩了。
毕竟能把牌玩得像游星戈这样好的人可不多,只有极少数不被幸运女神眷顾的时候他才会输,其他人更不是对手。
这把牌于是以杜乔的败北告终,波浪卷发的老板沮丧地又喝了口酒。
他们输掉的惩罚是真心话大冒险,杜乔放下了酒瓶子:“你要问什么?”
游星戈从旁边的签筒里抽出来一根,包厢里太热了,程际野注意到他鼻尖沁出来滴汗,而卷发青年的语气很随意:“……最遗憾的事情?”
杜乔含着笑说:“老鼠把我地下酒窖里的木桶咬烂了,要是能再早一点发现就好了。”
游星戈被杜乔的话逗得弯起眼睛。
旁边的程际野知道她又在开口胡扯,他只将目光落在了游星戈身上,耳边的话进进出出,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帮游星戈擦掉了那滴汗。
这下愣住的不仅是游星戈了,对面原本笑眯眯信口胡说的杜乔也愣住了。
程际野面不改色地收回了手,丝毫没注意到三个人的目光全都聚在了他身上,甚至还有闲心开口:“你们继续。”
杜乔皱了下眉,只看向程际野那只手,从表情里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只有眼底一道狐疑闪过。
她和程际野是认识不少年的朋友,知道这人其实没什么体贴的精神,更何况这么细微的表现,就算她坐游星戈对面也没发现他流汗了,怎么程际野能注意到,也太古怪了。
但是最后,她还是没说什么,只在短暂的停顿后露出了个笑眯眯的表情:“哎我的都结束了,换个问题问Mike。”
程际野也是这把的输家。
游星戈摸了摸鼻尖,没想过男主会这样,他从一旁的签筒里又抽出来根签:“现在最想约会的对象?”
一个无比正常的问题。
偏偏美艳的老板似乎觉得这个问题不太符合她的预期,她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在场的人里。”
包厢里在场的人只有四个。
她看向程际野,眼里升起的戏谑和狐疑都想在黑发主唱这里得到答案。
程际野瞥过她一眼,并没有如杜乔所愿,声音里带着镇定:“游星戈。”
如果他回答了其他,反倒显得欲盖弥彰。
因为按他平常的性格,他绝不会选杜乔和不太熟的朋友。
空气里浮动着微妙的气氛。
游星戈弯起眼睛,没能从程际野的表情里得到什么答案的老板表情里微不可见地闪过挫败。
他们又玩了几把,游星戈在幸运女神不故意使坏的情况下当然大获全胜,杜乔却在玩牌的时候神色很淡地观察着他们。
酒精放大了她脑袋里的某根神经,让她能感知到的情绪无限扩大,明艳动人的老板对暧昧总是能轻易地捕捉,可惜这并不适用于面前的这两个人。
扎着马尾的女孩显然受不了这来来回回的挫败,很快就退出了游戏,杜乔挥挥手让她下次再来玩。
女孩走后不久,也是不巧,玩到最后还剩下几张牌的时候,异变突生,暖黄色的灯光咔哒一声,电流滋过,房间里就陷入了一片昏暗。
在最关键的时候停电了。
游星戈摸着本来能胜的牌一怔。
刚陷入黑暗时房间里谁都看不清,杜乔也愣了,随后反应过来就以迅雷不见掩耳的速度把牌甩到桌子上,开口充满了遗憾:“哎怎么停电了,我还没出完牌呢。”
游星戈嘴角抽了抽,也把原本能胜的牌往桌面上一推。
外面因为停电而产生的闹声渐渐大了起来,餐厅里停电就表明这附近的一块区域都在停电,小半个城区的寂静夜晚都挤进了喧闹,窗外江色里的河灯都熄灭了。
杜乔眨着眼睛问游星戈能不能出去看看,卷发青年当然答应。
最后包厢里只剩下杜乔和程际野两个人。
黑暗里发酵着寂静,杜乔继续喝着抿着酒,酒香袭人,她评价道:“没我的好喝。”
程际野不知道她把游星戈支开是什么意思,但是显然杜乔的酒量并不允许她这么喝下去,很快她就松开了酒瓶子,开口的话里带着酒气,她的情绪有点异常:“我今天其实是想和你说点事来着。”
程际野看着她拿的酒瓶,确定杜乔是真的不能喝酒。
老板接着开口,醉意浓浓,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吃惊:“我要回老家结婚了。”
程际野看向她,酒吧的老板经历了那么多风雨,现在说她要洗手不干去结婚了:“真的?”
杜乔笑出来,眉眼里挑出来明亮的笑意,恶作剧成功了般:“当然是假的啦。”
她像是为了扯开话题,几乎是在这句话说完后就问出了下一个问题:“我还没问过你,怎么你这么多年还没找个人结婚呢?”
她这个问题问得像催婚,哪怕程际野也就二十五六。
程际野难得迟疑了下:
“以前有以前的原因,现在有现在的原因。”
就是两个都不透露的意思。
杜乔又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接着她想起来什么:“对了,最后一个问题。”
她的神色醉醺醺里透着好奇:“你和游星戈怎么回事呢?”
“怪怪的诶,你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吗?”
程际野不知道她脑袋里脑补了什么,他只轻轻摇了摇头,当做是最后一问的答案。
如果爱也是对不起的事情。
黑暗的房间里,指尖的啤酒盖轻巧地旋转着,杜乔就没有继续问。
她能猜到的东西有限,只好随口说了句:“嘛,万一人家是和你一样的心情呢。”
并不窒息的沉默。
随后门就被敲响,门外传来了游星戈的声音。
“直接进来嘛,”杜乔小声地嘟囔道,醉意沉沉的,“算了,玩得还挺尽兴的,一会有人来接我,你和他走吧。”
万一一会来电了,她又多输了几局怎么办。
游星戈的卷毛脑袋从外面探出来,解释了停电的原因:“大风压倒了电缆,所以才停电的。”
而且涉及区域还挺广,小半个南城区都停了。
程际野把啤酒瓶盖放回了桌子上:“那我先走了。”
杜乔从来说风就是雨的,一场牌玩下来今天有些异常的脾气也往下收了收。
游星戈还在想着最后的那局牌,不过他也没什么一定要赢的执念,在某些总是能轻易达成的目标上他向来没什么胜负欲。
深夜是深蓝色的,停电导致这一带都没了光,漆黑得只有天空上挂着的星辰,外面的风很大,还有小孩子的闹声和哭声。
一到夜晚尤其是现如今监控失灵的时候,偷摸抢劫的时候就出奇地多,已经有人坐在路边埋头哭泣:“包,我的包。”
偷了东西的贼已经骑上车飞快地疾驰而去。
不久前还很热闹的酒吧网吧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地出来了,声音很嘈杂,骂声和烟味一起涌了上来。
过于混乱。
程际野突然想到了杜乔的话。
这么混乱的时候,他完全可以说出来。
然后再将之归咎于并他并没有喝过几杯的酒上。
程际野想。
他本来想在口袋里摸摸手机, 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来缓解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摸半天?也没摸到?,只好当做没事收回?了手。
游星戈看着他的?动作, 以为他想点烟:“要打火机吗?”
程际野送他的?打火机现在还?在他的?兜里。
程际野轻轻摇了摇头, 深蓝夜色里看不清他现在在想什么:
“我打算戒烟了。”
他本来也不是个沉溺烟酒的?人, 也知道那些东西伤身,现在看到?烟又总会?想到?那些阳台上的?夜晚, 更多了一条, 伤心。
游星戈挑了下眉, 已经摸上打火机的?手收了回?去。
“和小乔姐打牌还?挺有意思的?。”吉他手开始转移话题,断了电的?祈城街道上只有一片昏暗, 风吹得?电线杆上的?小广告呼呼作响。
白鸽的?脚落在了高压电线上, 程际野敛眉笑道:“只要你不怕她耍赖。”
往回?去的?路上走, 本来就不剩多少月亮的?亮光又得?被高楼遮挡,更是昏暗, 游星戈一把?没输,所以一口酒也没沾, 身上只有米兰花的?味道。
酒吧网吧KTV一条街停电出来的?人多起来,有人骂骂咧咧地踢着脚边的?易拉罐, 还?溅起路边因为下水道系统做得?不完善而积攒的?污水, 旁边蹲在那里抽烟的?小黄毛被溅了小半张脸的?水, 气得?张嘴就骂了脏话。
人越多, 也越乱, 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很?刺耳,还?有趁着停电混乱从店里面出来的?女?郎, 虽然晚上也看不清那闪亮夸张的?眼影,但说?出来的?话却很?是好听?。
他们路过的?时候, 女?人抱着不放过任何一个人的?想法走近,也许是觉得?程际野不好惹,衣着暴露的?手臂蹭近的?只有游星戈,声音是和外表不太相符的?甜:“帅哥哥办洗浴卡吗?今天?优惠八折,进店折扣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