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程度的行为难道不是为了隐瞒某种罪行?
方惜亭执意搜索起来。
加长拖尾的婚纱胡乱塞入,浸了水后变得更加沉闷厚重,难以翻找。
他将那裙摆扯出铺开,直到层层叠叠的纱体中,突兀显露一抹刺眼的红。
方惜亭用力把那裙尾掀开,发现延绵而上的痕迹,从背部到胸口,几乎全被鲜血染透。
达到这种程度的出血量。
必死无疑。
谢序宁确认案情,当即起身拿出工作证件:“警方办案。”
“麻烦各位后退至十米以外的安全距离内,感谢配合。”
他驱散周围钓友远离案发点。
方惜亭拿手机给于恒打了电话,定位当前位置,团队成员很快赶到。
期间他们又在污脏的婚纱间,发现十几处刀伤破损,痕迹遍布整件衣裙。
破损处的出血量明显比其他部位更深。
根据婚纱留下的线索,能看出嫌疑人当时冲动作案,情绪失控,带着愤恨的疯狂捅杀,毫不留情。
只不知道,究竟什么样的恨意,能让他在新婚之夜,对结发妻子做出如此残忍的灭口行为。
且根据血迹颜色分析,凶杀案大概率发生在两年以前。
“两年前?”
谢序宁差点骂人。
要知道刑事侦查最怕陈年旧案,凶手不用刻意掩埋线索,自然流逝都会消磨许多。
何况现在只钓出件婚纱,尸体没找到,凶器没找到,排查线索也没有,完全一头雾水的状态。
让人大脑混乱,分不清东南西北中。
但方惜亭却主动靠过来说:“尸体应该就在这附近吧。”
谢序宁回头问他:“怎么说?”
方惜亭随意指指:“就感觉这地儿还挺适合埋尸的。”
尤其四周乱石丛生、松柏林立、人迹罕至……山涧里的小溪流因为天气变化,也突然变得湍急起来。
“根据犯罪心理学,凶手抛尸时,线索越分散,反而越容易被人发现。”
“所以大部分作案人,在消灭证据的过程中,要么会把尸体碎的不成样子,沿途丢弃。”
“要么就会这样……使用行李箱、或者编织袋。”
猫儿大致拿手比了个形状。
“把尸体整个包裹起来,藏到隐蔽处。”
“一劳永逸。”
谢序宁拧眉望向河道口,又抬眼环视四周。
此处山体颇高、密林乱石,小汽车无法正常驶入,而他和方惜亭的车停在山脚处,步行约有两个多小时才能攀爬而上。
虽然周围自然景观丰富,但地势灾害同样不容小觑,所以并不被推荐为旅游景点。
几乎每年都有登山探险者,遭遇意外身亡的新闻传出,也因此劝退不少游客。
凶手既然能舟车劳顿选址在此,必然不可能只为丢掉一件染了血的婚纱。
还那么谨慎的在箱体四周捆绑加重质量的石块,防止漂浮。
“据我猜测的话,要么就在这附近,随意哪处挖坑掩埋。”
“要么就是……”方惜亭目光轻轻地转,视线落到谢序宁捞起黑箱的落脚处,手指过去:“要么就是同样的抛尸手段。”
“而另一只箱子,大概率绑着石块,还沉在溪流底。”
谢序宁伸手脱衣:“我再下去看看。”
“不行。”方惜亭手拉住他:“这水深都不见底了,很危险的。”
“刚刚我就想说你,贸然下水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至少让我在你身上绑根安全绳。”
“万一呛水、抽筋、磕着石头……”
他可不会游泳。
谢序宁笑着撞撞猫儿肩膀:“担心我呢?”
方惜亭踢他:“淹死你算了。”
谢序宁撑着腰:“那你说怎么办?”
“我是副队长,这么危险的事情,当然得带头冲锋,总不能让于恒他们那帮小瘪犊子去吧。”
方惜亭也为难,他回头:“先问问有没有水性好的。”
自己跟谢序宁都是俩旱鸭子。
谢序宁好歹沾点儿水,但活动地带仅限于室内游泳池。
而他更好,旱的出奇,滴水不沾,瞧见深水池都得绕路走。
那时召集众人询问,大家纷纷面露难色,队内几乎没有海潜或野泳经验丰富的人。
考虑安全问题,谢序宁也不敢贸然安排人员上阵,于是他提出,不如邀请专业打捞救援人员前往摸排。
结果有老刑警适时开口解惑。
“这条乌鸦山河道,之前也出现过好几起碎尸抛尸案。”
“当时我们刑侦支队有个叫许知临的南方人,水性很好。”
“三名被谋杀抛尸的受害人遗体,全是他一个人打捞起来的,位置也正好就在这里。”
“此处林间地貌特殊,山涧深不见底,河道里又有乱石,贸然下潜容易受伤,出现意外。”
“要我看不如联系一下许警官,询问注意事项,如果他愿意过来帮忙,那当然更好不过。”
谢序宁喃喃地:“许知临?这名儿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方惜亭白他一眼:“神金啊你,那是我老师。”
当初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云京市公安局,方惜亭就跟在许知临的手底下学习。
对方年龄稍长他几岁,但半点架子也无,很耐心很温柔,教会他很多东西,性格方面完全和谢序宁那条臭狗背道而驰。
而且最让人羡慕的是。
人家还有一位超级帅气浪漫的男朋友。
听说是版权千万的悬疑大作家,还曾因为履历优秀,被市局破格特聘为刑侦顾问。
虽然不知道后来因为什么原因又离职,总之两人那段约有半年的短暂办公室恋情,爱的轰轰烈烈。
哪像他跟谢序宁。
牵个手都得偷摸着,跟做贼一样。
方惜亭转过身去:“我给许老师打个电话问问。”
许知临大概带他半年,升了副支队,期间又因办案能力突出,被调去省厅。
方惜亭这几年一直和他保持联系,逢年过节也会送上祝福,师徒关系非常紧密。
电话拨通后,方惜亭大致说明情况,对方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不出两小时,一辆奔驰e300停到山脚下,身形高挑清瘦的白衬衣刑警推开车门,从后备箱里取出下潜用的安全绳。
方惜亭迎上去:“许老师。”
许知临皮肤也白,个子跟他差不多高,气质温和斯文,唇角常挂着笑。
对方挥手示意:“亭亭,好久不见。”
方惜亭主动伸手,帮他拿安全绳,两人一路朝上走。
路上简单说明案件情况,以及河道凶险,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员下潜摸排,这才冒昧向他求助。
负责排查四周坡体是否存在埋尸行为的警员已经就位,并且分组向外铺开搜查。
警犬也出动五条左右,闻过破损婚纱上的血迹,又顺着土地向外轻嗅。
方惜亭协助许知临,找了棵粗壮的树干,把那安全绳结结实实地绕了好几圈,另一头捆在人的腰身侧。
头顶雨势来的猝不及防,虽不大,但却细密着。
方惜亭担心地把人拉回来:“要不等雨停了再去吧,下着雨太危险了。”
许知临抬头望一眼天,看起来很有经验地样子:“半小时以内下不起来。”
他小心拍拍方惜亭的手:“抓紧时间吧,等会雨下太大,河道水急,如果真有碎尸,容易被冲到下游。”
而下游是很大的一片流动活水湖,碎尸一旦沉入,也更加难以排查。
如果今天下潜的人是方惜亭自己,他不会这么纠结,可偏偏是别人,他始终无法放开拉住绳子的手。
“那我能通过什么方式,确定长期处于水下的你状态是OK的呢?”
许知临知道他担心,笑了下,又把系在身上的安全绳交到他手里:“每隔30秒,我会拽一下这根绳子。”
“只要绳子有被拉紧的动静,就证明我没事。”
“那如果没有呢?”方惜亭忙问。
许知临笑着说:“没有?”
“没有就赶紧叫人把我拉上去。”
30秒的话,听起来好像也不是很危险。
方惜亭半信半疑,但考虑职责所在,还是松开紧握住他的手。
许知临一个猛子扎进河里。
灵活的像条鱼。
方惜亭紧张靠近河岸边,仓促之下又默数时间。
前十个30秒,绳索都极有规律地在他手里被拉扯拽紧。
许知临也时不时会探头出来换气,打手势告诉他自己情况良好。
但即便如此,方惜亭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他整颗心都揪起来。
“28、29、30……31?”
“许老师?”
察觉水底未动,方惜亭半秒没犹豫,当即用力将绳索抽回。
却不料绳索另一端松垮着,并无半分重量,扯上来的锁扣竟是空的。
猫儿仓皇,当即大喊:“谢序宁。”
他手抖的厉害。
男人立刻赶过来,看到绳索空置,大概掌握到情况。
他一把紧抱住准备往河里跳的方惜亭,示意于恒过来将这不会游泳的家伙给拦住。
谢序宁脱了鞋子:“你站这,我去。”
方惜亭挣扎着喊:“系上安全绳。”
男人不敢耽误,拉过绳子正手忙脚乱时,忽听身后水面蹿起个人,传来闷闷的呼吸重响。
方惜亭吓得魂都快丢了:“许老师。”
水里的人伸手求助:“快搭把手。”
谢序宁忙弯腰下去,与他合力拖起那只陷在淤泥里的编织袋,又将人拽起来。
旁侧老刑警也上前帮忙:“小许,这么多年性格一点儿没变。”
“私自解开安全绳有多危险?”
“要真出点什么事,咱们全支队上上下下谁过意的去?”
“还有你家那位顾老师,他要知道你下水捞人不系安全绳,还不得堵到局里,把咱们董局的头发都给薅了?”
许知临俏皮地笑笑:“他就爱大惊小怪,您别告诉他就好了。”
对方轻松化解氛围,又回头来哄方惜亭。
他按按那吓坏了的猫儿脑袋。
“真感动,原来这么关心我呢。”
“但这河水也就这点流速,还不抵我小学三年级玩的刺激。”
“而且那袋子离太远了,手实在摸不着。”
“我没办法才解开安全绳的,摸到就立刻上来了,半点儿没耽误。”
方惜亭眼尾红红的,受惊吓的劲儿还没缓过来:“那也不能随便解开安全绳。”
“许老师,您以后再这样,下次我们有麻烦就不找您来了。”
谢序宁被他逗笑:“你还挺会威胁人?”
谁乐意来干这要命的活儿?
方惜亭赌气打他一下,又拍开那狗东西落在自己头顶的手。
明明最常见的交流动作,却偏偏叫人看出几分亲昵。
许知临好奇看着他们两人贴近。
但于恒和老刑警都没什么反应,好像习以为常了。
他们确认编织袋里是碎尸,又安排收队。
方惜亭下山去送许知临离开。
但行走途中,对方一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瞧,弄得自己浑身不自在。
直到安全绳物归原主,放入后备箱后。
方惜亭身边才突然闪来一个人。
许知临挑眉笑着撞撞他的肩,一副心知肚明的神情询问。
“亭亭。”
“谈恋爱了?”
“和小谢?”
方惜亭自诩自己藏的很好,不知道怎么会被人发现。
尤其谈过恋爱的人,一眼就能瞧出他们之间相处的磁场,接触紧密度。
其中包括亲没亲过,睡没睡过,以及坦诚相待究竟坦诚到了哪种程度。
就在方惜亭为此感到吃惊,又立即敛起神色,不想显露太多。
但在他沉默的那几秒里,许知临已经得到答案。
“最近辛苦了,工作之余还是要多注意身体,有什么困难随时给我打电话。”
方惜亭帮他拉开车门:“今天有空一起吃饭吗?许老师。”
许知临坐进车里,扬扬手机:“我们家顾老师催着呢。”
方惜亭并非有意,无心瞥见对方手机屏幕里有惹眼的“惊喜”二字。
他礼貌目送前辈开车离去,原地怔神几分,没个好气。
倒想谢序宁那混蛋从没给过自己什么惊喜。
还是让他得手的太容易?
每天除了送花就是送花。
他家开花店的吧。
还是批发的艾莎。
就懒得动动心思,没半点诚意。
方惜亭闷闷地,在心里骂了顿这死|直|男,又马不停蹄地回头帮抬尸体,天生劳碌命。
编织袋里被泡发肿胀的女尸,尸身倒是完整,但因死亡时间太久,僵硬发白,身形涨大数倍,隐约呈巨人观,面部难以辨认。
期间尸身腐烂,解开捆绑绳索后,完全放敞的编织袋,酸臭熏天。
皮肉被细菌腐蚀堆积的黄绿水,流淌而出,铺满整个石板,气味实在难闻。
连四周围观看热闹的钓友都主动散开,直接被熏出五里地去。
于恒刚参加工作不久,平常都是书上看,这时亲身经历,心理障碍极大。
他装捡尸体时,手指意外戳中一处腐肉,沾上尸水,恶心坏了。
当下没忍住,连滚带爬扑到河岸边,手指抠着石板,呕的涕泗横流,隔夜饭都差点吐出来。
倒是方惜亭没太嫌弃。
虽然早期遇到这种情况,自己的反应也和于恒差不多,找个没人的地方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但截止目前,任职多年,早已习惯,在埋尸地工作时,抽空窝在尸体旁边吃个盒饭的事情,都能做的不动声色。
方惜亭默默戴上口罩。
又拿外套当头巾,捂住脸面,全身防护。
他挽起袖口,低头正靠近编织袋附近时。
谢序宁瞧见他来,转过身,男人若无其事地将这猫拦在身后:“边儿去。”
又不是什么好活儿,还抢着上呢。
方惜亭轻轻踢他的脚:“让开。”
谈个恋爱又不是没生活自理能力了,再说这是他的本职工作,哪能徇私?
谢序宁没理,总之不许他沾手。
男人脱了外套兜他头上:“给你对象拿好。”
方惜亭两眼一黑,忙伸手扯下他的衣服,却见对方张罗着,已经把那编织袋抬出三米远。
倒是幸好没让人听见他刚刚那句话。
什么对象不对象的……
有个男朋友的身份,倒是终于能让他理直气壮的帮自己抬尸体了?
要搁以前这么抢活儿干,非得挨顿胖揍不可。
方惜亭伸手摸摸那件冲锋衣。
男人换过一套备用衣物,带着体温,内衬暖烘烘的,缠在手臂上,遮住一些夜里起的风。
期间不知是谁喊了句:“雨下大了,大家动作快一点。”
方惜亭回过神,确认组内扫尾工作基本已经完成,便拍拍手通知:“收队了。”
于恒吐的昏天黑地,他踉跄着,差点一头栽进河沟里去。
幸好陈小满及时过来把人拽住。
“我怎么感觉谢副队和方副队,有点不对劲呢?”
“呕……”
“感觉他俩关系变好了,和以前不一样。”
“呕……”
“刚才谢副队抬尸体,我就在旁边呢,他衣服不给我,居然给了方副队。”
“而且你知道他衣服怎么给的吗?”
“直接兜在方副队的头上欸。”
他们居然没有当场打起来。
方副队可不是什么脾气好的。
他对谢副队的容忍度,更加苛刻为零。
衣服兜头上?
兜头上?
连于恒把衣服丢他头上,都得挨他顿胖揍呢。
方副队居然没反应?
好像很习惯了。
可问题是,他俩能上哪儿习惯去?
于恒红着眼:“这算什么?”
“呕……”
他平常跟着那俩祖宗出警的时间,可比陈小满要多的多。
自己虽没看见,所谓外套兜头的亲密举动,但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随身便签贴,翻开打满加号的那一页。
“方副队和谢副队从小一起长大,本来就是青梅竹马,谢副队平常挺让着他的。”
“何况根据我这段时间的观察分析,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亲密举动,包括但不限于。”
“谢副队帮方副队接电话,谢副队喝方副队喝过的饮料,谢副队开方副队的车,谢副队帮方副队吃他不爱吃的食物。”
“以及,方副队可以随意向谢副队发脾气。”
“……哪怕是无理取闹。”
陈小满略显疑惑:“可即便是青梅竹马,关系差到这种程度,互相讨厌的话,也可以直接不来往吧。”
为什么两个互相不喜欢的人,非要凑在一起。
打打闹闹,相爱相杀,没完没了?
于恒说:“听说是父母辈的关系很好。”
“也算顾全大局吧,逢年过节都得串门儿聚餐呢,他们关系太僵也不合适。”
原来是这样吗?
陈小满听他这么说,也就没再怀疑。
两人起身打理了现场,收尾断后,跟车返回市局。
谢序宁直接把尸体送到法医室。
方惜亭紧跟而来。
在经过六个小时的漫长等待后,他们终于拿到了法检报告。
方惜亭拆开文件袋。
“死者,女,骨龄测算约22岁。”
“死因,失血过多导致的休克死亡。”
“全身共计26处刀伤。”
“其中左胸口连中3刀,腹部4刀,背部6刀,后腰3刀,颈部3刀,腿部5刀,及左右手臂均有阻拦举动,各中1刀。”
“凶器为刃长17cm,宽4.5cm的家用水果刀。”
“胃部提取到少量食物溶液,死前四小时有进餐行为。”
“且……”
“死者腹中育有胚胎,约12周。”
方惜亭迅速算了一下时间:“那不就是刚满三个月?”
谢序宁接过文件来:“新婚之夜做案?”
“新娘子第二天失踪,娘家人不可能不报案,派出所没有符合查询条件的失踪人口记录?”
方惜亭:“已经通知于恒到派出所进行资料调取。”
“信息拿回来后,还得逐一进行排查。”
“但我的建议是,最好先公布死者的部分身体特征,看看有没有民众主动提供线索。”
毕竟目前确认死者身份才是第一位。
而尸体面部腐烂肿胀,无法辨认。
系统对比不出身份信息的相同面貌,贸然放出死亡惨状,也担心引发民众恐慌。
谢序宁:“你的意思是,直接发布公告征集线索?”
方惜亭不可置否:“为什么不呢?新婚之夜新娘无故失踪,任谁听说都会觉得奇怪。”
“这是一个很深的记忆点。”
“不管身边的同事、朋友或者邻居。”
“只要有一个人向警方发出疑问的信号,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出她的社会关系网。”
这对破案进程来说大大有利。
谢序宁当然不会反对:“按你说的去做。”
于是由方惜亭组,负责发出征集线索的悬赏通告,统一核对全市各派出所内,所有符合条件的失踪人口备案。
并且收集各大承接婚礼宴席的酒楼,获取符合嫌疑条件的,举办过婚礼的用户资料。
同时以受害人身着婚纱的款式,向全市所有提供租借售卖婚纱的商铺进行摸排,网络电商平台也不能落下。
方惜亭接下一揽子的事。
简直快忙疯了。
“副队,派出所的失踪人口备案,已经全部核对完毕。”
“符合受害人身高、年龄、性别,以及婚礼结束不久还身着婚纱,孕期12周等条件的当事人。”
“数量为零。”
人数为零?那是没报案?
新娘子失踪两年家里没报案,这可能吗?
娘家人不报案,婆家人也不报?
丈夫也不报?
如果是丈夫不报,那大概率就是枕边人做案。
同时娘家异地、外省,平常对女孩子较为忽视,或者女孩子为了嫁人,与父母断绝关系,结果所遇非良人?
倒是也有可能。
这条线被迫断掉的话,那就只能从其他方面继续入手。
方惜亭手指点着电脑鼠标,对话框里是于恒给他传回来的资料。
根据死者死亡时所着婚纱,他们找到了原版设计发行的商铺。
但原作设计师以手工细节进行辨别,告知该条婚纱,存在模仿定制的行为。
也就是俗称盗版。
“这条婚纱原价大概在9000元左右,但两年前作为旧款,已经停产下架。”
“目前市面上流通的,均为工厂仿制版,价格在3-600元间。”
“且在礼服款式不断更新换代的当下,流行元素变更极快,大部分电商平台也已经不再售卖。”
“我们很难再搜到同款的婚纱。”
方惜亭咬咬牙:“3–600元的仿制婚纱,应该能说明受害人的经济状况并不是很好。”
且在这种情况下,某一个时间段的流行元素,中低端产品的爆单率应该会更高。
警方排查难度加大。
于恒说:“谢副队那边已经拿到,死者遇害时身着婚纱的手工绘制图纸,发往全国各地还在运营的婚纱定制工厂。”
“如果有厂房确认发行过这款婚纱,则需要向警方提供所有购买客户的全部资料。”
“但这个排查过程应该需要一段时间。”
“我们暂时还拿不到。”
方惜亭点头:“我知道了。”
“这段时间辛苦大家。”
他挂断电话。
被重案压垮的背脊倒进躺椅里,疲惫到了极致,大脑已经觉得有些晕晕乎乎。
警方发布的悬赏公告并没有掀出什么风浪,其他几条支线的排查任务也并不顺利。
受害人的身份还扑朔迷离。
尤其当天打捞箱体,在场的好几名钓友都把此案发布进入网络。
各平台议论纷纷,多方猜测,频繁讨论,也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破案压力。
方惜亭动了动僵硬的手。
手肘意外抵到桌旁两份叠起来的盒饭。
猫儿吃惊了下。
他素来三餐准时,还算爱惜自己的身体。
可今天却忙的连午饭和晚饭都忘了吃。
用指尖探探饭盒边缘,倒是早也凉了。
那时随手挑了份,打算拿去微波炉里打热,稍微垫垫肚子。
谁知刚站起来,倏地两眼一黑。
猫儿失去意识,摔倒在地。
手里的盒饭盖子敞开条细缝,内里蒜蓉西蓝花和炒肉丝洒了满地。
刺眼的白炽灯光冰冷肃穆。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
竟无一人在。
他不知道自己闭眼多久。
总之睁眼起来的时候,竟然还在办公室里,自己的原工位下,翻掉的饭盒就在手指不远处。
头很疼。
方惜亭慢吞吞地爬起来。
手脚并不灵活。
他很快发现不对劲。
“这是什么?”
猫儿猛地摊开自己握住尖刀的手。
他挣扎着,却站不起来,脚底蹬着什么东西。
低头往下一看,那条被捅了26刀的婚纱,不知什么时候,竟被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雪白纱裙的刀口处,不断往外晕染血迹。
开出朵朵艳丽鲜花。
“啊!!!”
方惜亭尖叫一声,从病床里弹起。
又因起身太快,大脑眩晕,猛地再倒回去。
他眼睛睁开很大,双唇急促地喘着气。
待清醒过来,看清头顶病房的天花板,以及微微晃动着的药物液体。
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个噩梦。
细白手背的扎针处,还隐隐泛起一团乌青。
他手动了动,意外戳中某人鼻尖。
把头偏过去时,看见谢序宁裹着黑色冲锋衣,拧眉趴在他的病床边,沉沉睡去。
男人看起来同样憔悴。
忙碌的不只是方惜亭,而是整个刑侦支队,所有人都处于极度高压之下,连休息都成了奢望。
刚刚居然没把他吵醒?
方惜亭小小惊讶,怕惊扰到他,没再乱动,但手指伸过去,轻轻顺着那男人的发。
又怕他睡着凉,于是扯过一条毛毯,盖在谢序宁的身上。
两人难得珍惜这休息的机会,互相都没吵到对方。
直到谢序宁第二天醒来,发现方惜亭自己找护士换了药。
猫儿血色还没恢复,就半靠在床头,忙忙碌碌又整理起了案件资料。
电脑应该是找于恒给他送过来的。
床头还放着两份早餐,有一份没动过。
但谢序宁这时没心情吃。
男人从睁眼起,看到他,眉头就没放下来过。
完全不容置喙地夺走方惜亭手里的电脑。
那猫儿也知理亏,没敢反驳,任由谢序宁把他从头到脚检查一遍,确认无碍后,才轻声指责。
“特地拜托食堂阿姨,把饭送到你嘴边,你也不会吃?”
“在办公室里都能晕倒。”
“那在外边呢?在马路上呢?在开车呢?”
狗男人被他吓得不轻。
方惜亭小心扯扯他的袖口示好:“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自己应该就是低血糖了,老毛病。
平时晕过去,很快也能清醒过来,这次可能是因为身体过度疲倦,才昏睡这么久。
方惜亭能理解谢序宁的心情。
如果是对方出外勤,因为三餐不定而晕倒,自己恐怕也会指着他的鼻子骂。
骂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但那时也觉得有点委屈。
尤其在身体极度虚弱的情况下,就特别想得到对方耐心的关怀。
可谢序宁一向脾气急。
他也没坏心。
方惜亭努力替男人开脱,让自己不要因为他生硬的态度而伤心。
可谁知话音刚落,对方手伸过来,抱着他的脑袋按进怀里,嗓音哑哑地。
“打你800个电话都不接,着急赶回来,发现人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