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又重新挪回自己刚刚站立的地方。
总感觉是在那里。
但目前有效证据并不充足,如果仅凭直觉申请破坏房屋,事后又没找到想要的。
自己没办法给董局和支队长交代。
方惜亭焦躁等待着。
直到最后一组,负责客厅排查的工作人员上前汇报。
“副队,没找到。”
意料之中的结果。
方惜亭心里暗叹口气,不太死心但又无能为力地,打着手电四下游走一遍。
如果谢序宁在,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下令铲墙皮、撬地板。
但他……
方惜亭正犹豫着,忽然,摇晃的手电光落在电视旁一只小置物柜上。
这柜子形状很眼熟。
他立即翻出手机里的原始照片。
确认新租客刚传给他的,有关套房装修前后的所有布局细节图。
当前客厅里的这只白色柜子,形状大小都和原主卧里那只黄木色的床头柜一模一样。
方惜亭把照片和实物反复确认好几遍,又找到没来得及走的新租客问:“这是同一只柜子,对吗?”
租客和房东争正执押金问题,抽出空来和他确认:“对,这就是主卧的那只床头柜。”
她说:“因为颜色太丑,我又要换床,风格不搭调,就把它撤了出来。”
“当时就想着,能做个什么旧物改造。”
“结果后来正好缺个电视柜,我就把它拾掇拾掇,重新刷了个白色。”
方惜亭问:“那你当时刚搬过来,没发现房间里有什么不对劲吗?”
租客挠挠头:“不好意思啊,小哥哥。”
“其实在我住过来之前,这套房子就已经换过好几任租客了。”
“而且我租这套房子并不是为了自住。”
“单纯工作原因,平时会在自建民住房区域内,寻找租金便宜的老破小进行拍摄,然后再做装潢改造。”
意思这只是工作。
她平时也不会住在这里。
墙皮和地板,甚至都有可能是找装修工人来撬的,更不会留下其他线索。
恰这时,于恒喊一声:“谢副队来了。”
方惜亭仓促抬头,视线正好和那低头进门的高挑男人,撞在一起。
谢序宁鼻息微动,若有似无还未散去的油漆味,灵活钻入他的鼻腔之中。
暗叫大事不妙的男人,几乎当即就猜到这房子被人拆解翻新过。
方惜亭事无巨细地告诉他全部前因后果。
其中包括房子转租几任租客,尤其上一任还是装修博主,从头到尾翻新的程度,差不多等同于拆后重建。
猫儿唉声叹气着,还不知道怎么说服支队长开具许可令。
他想着从旁调查,能多掌握一些线索。
如果能确定陈男男失踪前,就只在这附近逗留,或者和章羌脱不了关系。
那么强制拆除令就有足够的理由可以申请下来。
方惜亭没考虑完,身旁男人豪爽的大手一挥:“这有什么可考虑的,直接拆呀!”
于恒干劲儿刚提起来。
方惜亭便惊讶地一把按住谢序宁的手。
那猫儿给他留着面子,压低嗓音阻止道:“疯了吧你,万一拆出来没有怎么办?”
谢序宁理直气壮:“那万一拆出来有呢?”
方惜亭:“不管有没有,我们现在没有拿到拆除令,强行破拆后,有关于涉事人的赔偿事宜,到时候局里批不下来……”
他话没说完,隔壁还在和租客争执的赔偿金问题的房东,立即转身过来。
“不行啊,我们这边刚弄好的房子,你们说拆就拆。”
“那我之后重新装修,耽误租期,还有前期投入,这些换算下来可是一大笔钱。”
谢序宁让他放心。
男人也知道方惜亭是担心自己。
他们两个本来众多理念不合,已是常态,不然没谈恋爱之前,关系也不会那么差。
这回方惜亭没跟他吵起来,都是给他面子,看在男朋友的情分上。
谢序宁抱住人肩膀,将他揽过来:“放心吧,有事儿我担着。”
方惜亭不理解:“你担什么?”
他质问:“是,我们都觉得在地板下面还有东西,但那只是直觉。”
现在手里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就算铲了这堵墙,也只能赌50%的概率。
有50%的可能性,他们的办案进展会往前飞跃一大步。
但也有50%的霉运上身,什么也找不到,还要害的于恒和陈小满这帮参与过铲墙的小倒霉蛋,都跟着谢序宁一起受罚。
现下众人等待他们商议完毕,下达指令。
房东也要求明确告知,破拆装修后自己能否得到赔偿。
谢序宁扬手,男人果断道:“拆。”
他素来能扛事儿,说话算数:“拆不出东西的责任我担,批不下搜查令的损坏我赔。”
众人耗费气力,疲惫一整日,没搜出东西,本身也恹恹地失了精神。
谢序宁的命令当即发出,大家闻声而动。
于恒和陈小满捞起工具进屋。
两人嘟囔着:“他俩今天居然没吵起来?”
以前遇到这种意见相悖的情况。
双方各执一词、各抒己见、互不相让,不打起来都算是轻的。
陈小满疑惑。
“方副队怎么突然对谢副队宽容了很多?”
“这种事情,他以前绝对不可能答应。”
“难道是他心里本身也赞同拆除?”
于恒摇头否认:“不可能。”
他说:“我们副队做事最讲规矩了。”
“搜查一定要见搜查令,拆除一定要见拆除令,传唤一定要见传唤令,羁押一定要见羁押令。”
“总而言之,一切事情都必须按照规章制度来办。”
像谢序宁那样随心所欲,不惧事后担责弥补的性格,恰恰是方惜亭最讨厌的。
两人确实很难能合得来。
于恒抬头向外看去,正好瞧见方惜亭往外走,而谢序宁紧步跟上他。
小家伙莫名其妙地“欸”了声。
陈小满刚撬起一块地板,听他疑惑,抬眼起来,漫不经心又了如指掌地:“哄去了吧。”
毕竟刚刚才得罪了呢!
可是……去“哄”?
哄谁?哄方惜亭?
这个单词听起来格外小众。
尤其硬要安在谢序宁身上的话。
于恒疑惑的目光再次张望而出。
方惜亭今天难得没跟谢序宁吵架,但面色稍显几分疲惫。
他侧身刚从小套间里踏步而出,往靠窗的走廊边上去 。
男人紧步跟上,伸手把他拉进怀里:“生气了?”
方惜亭猝不及防,被他吓得不轻。
猫儿立刻用胳膊肘撑开两人距离:“我没生气。”
要是以前,可能会觉得不高兴。
觉得谢序宁一意孤行,自己没有得到作为搭档应有的尊重。
但现在……
确实是很奇怪的心理变化。
尤其从谈恋爱之后,谢序宁每天都会身体力行的告诉他。
“真的很爱。”
而自己被满满的爱意所包裹,好像也不再需要依靠这些小事,去断定自己在谢序宁的心里到底重不重要,有没有得到尊重。
男人耐心向他解释。
“我没有不赞同你的意思。”
“薛定谔的地板,撬开只有50%的概率,我心里也明白。”
“但是做刑侦,哪怕只有1%的概率,我们也会开,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如果只是在支队长那边挨顿骂,可以换来我们案件飞跃性的进展。”
“或者是直接排除一个错误答案,以后再怎么兜着圈子,都不用往这上头绕。”
“我觉得值。”
方惜亭微侧过身,不愿理会他。
又稍微用些闹别扭的语气:“可我不想让你被骂。”
谢序宁没忍住笑了声:“平常在办公室里,可就属你骂的最大声。”
男人说完,立即又补充:“当然,你是我老婆,想怎么骂都行。”
方惜亭烦他没个正形:“谁是你老婆?”
要真论起来,对方确实没承认过。
谢序宁想,他下回得使些法子,专门治治这猫嘴硬的毛病。
只要把他往床上那么一按。
再不好说的话,两人也就什么都好说了。
方惜亭不知他时常在想些什么羞人的,只自顾自地辩白起来:“这次不跟你计较。”
要不是考虑到三天后,谢序宁生日,他们还得向虎子和娇娇坦白关系。
自己私心想把时间留的更充裕些,也还需要再做些心理准备,不能那么急匆匆的处理。
所以案件进度拉快也是好事。
不然他肯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支队长,狠告谢序宁的状。
方惜亭努力说服自己。
可谁知身后男人竟忽然伸手将他抱住,头偏过来,贴他耳边:“方惜亭,我喜欢你这样没有原则的对我偏爱。”
得,白说服了。
他果然是私心容忍对方的胡作非为。
谢序宁满心欢喜,趁其不备,忽然低头吻他一下。
狗东西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
一墙之隔以内铲墙皮的,可都全都是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呀。
方惜亭心脏“突突”两下。
手指刚拽紧男人衣襟,忽然听闻近处砸来“嗙”地闷响,像水泥块落地的声音。
很近、很近、近到谢序宁当即敏锐回头。
男人努力想护住身后的方惜亭,但很遗憾,方惜亭虽然清瘦,但个子不矮,同样很大只地杵在他背后。
根本挡不住。
在回头确认,男人转身的空隙里,方惜亭彻彻底底的和瞳孔放大,呈惊恐状的于恒四目相对。
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的,但刚刚肯定……
方惜亭的心脏从猛跳变成猛停。
他这回彻底死了。
还是社死。
昏暗不见光的消防通道里,空间密闭、延长,气体浑浊不流通。
灰白冰冷的水泥墙面,隐约显示出几分不近人情、阴冷肃杀、四面楚歌。
于恒孤立无援,背脊紧贴着墙。
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能被人糊进水泥里。
杀人灭口。
谢序宁长身而立,高挑黑影堵在上行楼道,指尖夹着支燃半的香烟。
男人背过身,没和他对视。
但于恒目光稍微往上,就能看见。
他被对方周身散发而出的压人气势,逼迫到难以呼吸,感觉像来索命的。
真是要死。
他撬地板撬的好好。
干嘛突然要出来?
非得撞见这大逆不道的场面。
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面前这对恶人夫夫前后夹击、插翅难飞。
孩子瑟瑟发抖,视线又落到眼前人身上。
方惜亭虽然没有谢序宁那么吓人,但……
于恒仓皇失措、不打自招:“我什么都没看见。”
他过于真诚的剖白,逗笑不远处站立的男人,对方几乎同时发出冷冷地嗤笑声。
显然是不信的。
于恒能从那笑声里听出来,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杀了他。
孩子快哭了:“副队……”
他苦着脸向方惜亭求饶。
副队,你快说句话呀。
就算你们说,刚刚是在互相吹眼睛里的脏东西,我也能圆回来。
于恒满脸期待着想逃,可谁知方惜亭决心送他赴死。
“如你所见。”
于恒本来都快说服自己,是他看错了。
可是,晴天霹雳,如……如!他!所!见!
谢副队低头亲方副队?
谢副队……低头……亲……方副队!!
于恒CPU负荷超载,人快炸了。
方惜亭认真解释:“我们没打算瞒着。”
“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公开。”
“今天你看到了,我们也选择坦诚告知。”
“但我希望,在当事人没有决心开口之前,你能替我们保守秘密。”
方惜亭会说,而且会自己说。
但于恒小心翼翼、煞有介事地盯着他:“副队,我当然无条件站你,肯定会替你保密的。”
“可是谢副队有对象的事情,你不是知道吗?”
“你们不能这样啊。”
这样是不对的。
这种行为,不仅糟践自己,还会伤害别人。
如果谢副队真的爱你,真有责任心。
他不会冒着让你受千夫所指的风险,来满足自己贪婪的私心。
毕竟真爱是排他的啊。
副队!!!
于恒内心嘶吼、呐喊,过分关切他的心情毫不遮掩,以致于方惜亭猝不及防呆愣那处。
猫儿紧抿着唇,不敢置信。
说实话,他也觉得自己挺失败的,都这种情况了,人赃并获。
居然还没有人怀疑他就是谢序宁的对象?
凭什么啊。
方惜亭张了两次嘴,一句话说不出来。
他真的没有阴阳怪气:“秦闻上次说手底下还缺人,要不你过去?”
于恒:“你们果然还是决定要灭口吗?”
方惜亭:“主要我觉得,你这个口,灭不灭好像也不重要。”
他跟谢序宁从没见不得人。
秘密恋爱的关系,不说不是不能说,只是暂时没想好怎么说。
而且于恒反应也够迟钝的。
他能给谢序宁当三儿?
想什么呢。
回避在楼层上方的男人,被他们师徒二人奇怪的脑回路逗笑。
谢序宁浅浅哼了声,不得已转身迈下台阶,他主动加入这场方惜亭拦着他说“想要自己解决的事”。
“这话怎么跟你说呢?”
让他想想。
男人掐了烟,想到了。
他打了个响指:“从办公室里出现的第一束艾莎玫瑰开始。”
“大家猜到有神秘人暗恋方惜亭。”
“然后是我在洗手间藏着心上人。”
“又被大家堵在杂物仓库,抓到我和男朋友私会。”
谢序宁调子很轻,漫不经心的。
他倾身绕在于恒身侧,慢吞吞地走。
“如果当时你们胆子大一点,冲进来,就能看到我背后藏着的人,其实是方惜亭。”
懂了吗?
于恒呆在那,还是和他们不同频。
天呐,哥,就你那天那个鬼样子,吓死人了,谁敢进来呀?
谢序宁手指搭在小家伙的肩膀上。
男人微一用力,将他扣紧。
“所以这件事情,从一开始。”
“主人公就只有我和方惜亭。”
“能听明白?”
于恒憨憨点头:“明白。”
他傻乎乎地:“所以第三者是我们家副队,正牌男友也是我们家副队。”
谢序宁没什么耐心。
男人盯他半晌,微微抿唇,转头对方惜亭道:“把他给秦闻算了。”
毕竟这俩人的智商。
在谢序宁心里是一个档位的。
他们应该很合得来。
得知惊天秘密的于恒,后半场搜查任务中,整个人都心不在焉。
即便方惜亭和谢序宁,完全没有把私人感情带入工作,他的目光也不受控制。
方惜亭倒是接受的很快。
他没刻意拉远距离,也没贴近。
反正主卧的墙皮已经被铲了大半,自己干脆也参与进去。
他和谢序宁的搜查点,目的性很强。
如果死者被刺倒在床铺里,那么血迹大概率呈喷溅状,会零星喷洒在墙角缝隙处。
而如果死者直接被按倒在地。
那么地面则会呈现小血泊,或者凶手事后清理,出现擦拭状的痕迹。
谢序宁待在里屋,主要围绕原床铺地点处,进行周密的血迹勘察。
而方惜亭则抱着那只小床头柜,找了没人的阳台角落处,拿工具仔细刮着漆。
他们知道能找到血迹的概率不大。
但大家都闷声努力着。
方惜亭满手都是白色的小细屑。
经他两个小时的努力,小柜子差不多完全恢复原貌。
只是即便留有血迹,也不会这么直截了当的肉眼可见。
他刚准备找人过来做试剂反应,忽闻里屋有人大喊。
“找到了,找到了。”
“第一案发现场就是这里。”
众人激动起来,几近欢呼。
方惜亭被这动静吸引,慌忙起身往里。
可谁知意外踹中脚底柜子,摔了一跤。
他带着“叮里哐啷”阵阵乱响,人扑倒在地,打着的手电光下意识往后,正好照在翻过来的柜脚处。
猫儿清清楚楚看到那里,留有一块深褐色的斑驳痕迹。
谢序宁得意忘形:“哥说什么来着?”
根据现场血迹判定,基本可以推断出,案发当时的行凶场面。
“受害人站在穿衣镜前,试穿婚纱。”
“凶手从这个位置,举刀扑来,利刃刺穿死者心脏。”
“死者被按倒在床。”
“由于有婚纱、被褥及床垫的吸血加持,血迹没有大面积流淌。”
“但呈喷溅状,零星散落在地板缝隙,墙角等地。”
撬起来的地板处,试剂反应做完。
渗入水泥缝隙里,无法擦拭,又被人遗忘的痕迹,在打过去的探照灯光下,证据确凿的亮起蓝紫色荧光。
方惜亭迅速找来勘察组提取血迹。
包括他刚刚看到小柜子的桌脚处,那块不太确定本体的痕迹。
市局小贺法医接收紧急工作,连夜检测,得到结果。
“你们运气不错,送来的几份样本,DNA结果都和死者能够对应的上。”
意思也就是说,房屋里能查找到的所有血迹,全部都属于死者。
方惜亭接过检测报告,轻轻“嗯”了声。
小贺法医收起纸笔,起身问他:“谢副队又去挨骂了?”
敢不走流程就先拆房子的人。
全云京市公安局恐怕也只有他,能有这么大的口气。
亲妈是云京市杰出女企业家,资产上百亿,实打实的富二代,哪会担心赔这点钱?
就算局里不出这笔钱,他自掏腰包也能摆平搞定,惹不出什么大麻烦。
但传出去终究是不好听。
董局和支队长拿他没办法,头疼的很。
方惜亭微侧过身:“谁要管他?”
楼上愤怒的教训声,音量拔高到楼下都能听得到。
谢某人被董局和支队长混合双骂,狗血淋头,方惜亭只觉得他活该。
“谢!序!宁!”
“你当真是无法无天,云京市局没人管得了你?”
“没有拿到拆除命令,甚至不上报直属领导商议,就敢拆人房子?”
“同样的情况,你这是第几次犯?”
“真要有群众举报,我们公安局仗势欺人、胡作非为,造成的恶劣影响,你担得起责?”
谢序宁两手揣兜,安静立在那。
他挨骂成常态,早习惯了。
做出那个决定,就预料到有今日。
这种时候,越解释越挨骂,不如乖乖听着,耳朵还能少长些茧子。
只看那样子,倒像真知错了。
直到董局大手一拍:“这件事情,方惜亭也脱不了干系。”
谢序宁立刻急了:“关方惜亭什么事?”
董局有理有据:“他跟你同岗平级,还能受你指挥?”
“他跟着你做,就说明他同意。”
“出这么大的事情,惩罚你俩一起领。”
谢序宁忙跟他讨价还价:“不行啊董局,我跟方惜亭本来关系就不好。”
“大家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您这么一整,我俩以后没法共事了。”
“您看这样行不行,惩罚我自个儿双倍领。”
“这次就不罚方惜亭。”
支队长骂他:“就是因为你俩关系不好,他还这么纵容包庇,就说明他心里也想这么干。”
“这次事故,你主责,他次责。”
“谁也跑不了。”
谢序宁追着领导解释:“不行啊,这责任不是这么论的,而且我哪次在现场先下达的指令,大家没翻出东西来?”
董局火冒三丈:“你还有理,还哪次?”
“你非得下回,碰着个懂法的硬茬儿,跟你计较流程规章,送你上几回热搜你才满意?”
谢序宁:“我不是……”
他那也是心系案情,不然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撬他地板。
男人手掌心被工具划伤几条印子。
这会儿还疼呢。
支队长不听解释,直接抓人命门:“别解释了,你就说你认不认罚?”
“再这么不服气,那就换方惜亭主责。”
谢序宁一下闭了嘴。
惩罚以内部邮件的形式,全局通报。
方惜亭坐在办公桌前,莫名其妙看到自己的名字跟谢序宁打在一起。
两人为这次事故平分责任,下半年奖金全扣,绩效为C,两年内失去竞争升岗的机会。
手写不低于800字的个人检讨,作为年度反面教材,将在下次的表彰大会上,深刻检讨自身错误行为。
方惜亭这辈子没这么丢脸过。
男人求饶的短信很快发过来:【老婆。】
【我错了。】
【委屈.jpg】
【我有罪。】
【下跪.jpg】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谢序宁这毛病不好,得治。
方惜亭认可支队长给出的判罚,很快回复邮件承认错误,但偏就不回那狗男人的短信。
让他急会儿。
自己这边工作时间不宽裕,琐事缠身。
长期停留办公桌前,埋头整理资料,仍觉头疼。
目前根据警方掌握到的线索。
在死者陈男男遇害前,与男友章羌共同租住的出租屋内,找到部分喷溅状血迹。
章羌作案嫌疑大增,被警方重新传唤。
但方惜亭还有疑惑:“现在凶器很难找到,指向性证据缺失。”
“地板没有擦拭状血迹,说明死者一定是死在床上的。”
“全身总共26刀,出血量极大,即便有婚纱裙摆做垫,床铺应该也会受到污染。”
“但我们从房东口中得知,章羌当年退房,并没有替换和赔付新床垫的行为。”
“且法医室明确告知,根据婚纱染血面积,可以判定出死者遇害时的整体出血量,超过1200毫升。”
“血液通过刀部创口流出,大部分被做工繁琐的婚纱裙摆拦住,不至于弄脏床垫。”
“但床单上多多少少都会蹭些痕迹。”
“而有关这部分,留有死者被害遗迹的物品,凶手肯定想方设法都要丢掉的。”
不然仅凭房间里几滴微不足道的血迹,留给章羌可辩驳的空间实在太大。
且根据后续调查,在陈男男被害前后,章羌名下也并无代步车辆可以使用。
如果他真是凶手。
又要怎样才能做到掩人耳目地转移尸身?
从案发现场租住地到乌鸦山后山抛尸点,近80km的路程,还得步行上下山。
过程中需将受害人身着婚纱脱下,再分别以行李箱和编织袋分装包裹。
扛着这么显眼的重物往荒郊野岭走,任谁都会觉得奇怪,且又极易引起陌生人的注目。
事后案发风险度极高。
难道是还有帮凶?
方惜亭思绪顿住。
办公室大门忽然被人敲响。
“方副队,章羌已经到了。”
“我们暂时请他到二楼审讯室内等待,但看那人的样子,情绪暴躁不太稳定,感觉很难配合。”
方惜亭眼皮都懒得抬:“不配合就让他再多坐会儿。”
静心养性。
自己对付这些硬茬儿的经验多了去了。
正好那时通过网络社交平台,方惜亭点进受害人的朋友圈。
账号内容彻底停止更新的时间点,是在两年前的6.22日。
而在此之前,陈男男平台动态发布频繁,各种45度角怼脸自拍,文案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网络热梗。
通过大篇幅无关信息的翻找,上百张照片,夹杂在各种深夜emo的时间里。
偶尔情绪浓郁,半小时内能发三条。
其中出镜率最高的是成排的啤酒瓶,深夜的残月,以及夹住半支香烟的夸张美甲。
方惜亭不厌其烦,耐心翻找。
一张张往下拉去。
终于不负所望,在边边角角的犄角旮旯地,找到一张陈男男的对镜自拍。
方惜亭从照片构图的左上角,看到死者身后床铺里露出来的细微痕迹。
是条橙黄色的碎花小床单。
他连忙把照片放到最大,复原清晰度。
又把查询到的结果发进工作群里。
直到手旁60多页资料整理完毕,楼下工作人员才再折返告知。
“刚刚喝了六杯茶,上了三趟厕所,应该是骂累了。”
“这会儿趴在桌子上正睡午觉呢。”
方惜亭看一眼时间:“让他再睡半小时。”
随后又拿手机给谢序宁发短信:提审章羌,速回。
男人那时带队在外,摸排案情。
以受害人为圆心的社会关系调查组,及徘徊分散在乌鸦山藏尸点附近的物证信息侦查组。
均在他的指挥下,井然有序进行工作。
两人考虑的问题几乎一致。
确认凶手既然存在如此缜密的抛尸行为,那么能够直接指向死者遇害的第一案发点。
那条沾染死者大量血迹的床单。
刚刚被方惜亭发现的橙黄色小碎花。
一定就在这附近。
谢序宁收到短信,知道对方没有因为被拖累受罚的事,和他计较生气。
自己兀自揪紧的心绪,总算松懈下来。
他这直来直去的性子很难改。
但那时为了方惜亭,决心试一试。
尤其经董局审批后的追责判罚,作为反面教材全局下达。
谢某人看到方某人迅速回复邮件承认错误,却不回他信息,刻意生着闷气。
一时间更是魂不守舍、焦躁难安。
直到此刻手机“叮”声铃响,震动及时。
谢序宁看到被置顶起来的【老婆】聊天框,亮了个红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