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离合,挂二档。”江旋说,“二档是往下刨。”
整个练车过程,江旋的情绪都挺稳定的,哪怕是倒车入库好几次没有倒进去也没什么反应。
花雅感觉自己练个倒车跟他妈做贼似的,眼睛都要看成斜视了,他单方面认为学车中最难的就是倒车。
“不错,”江旋拍拍手,“很棒。”
你看看这像是很棒的倒车吗?
花雅双手叉腰看着呈一条斜线的车身,还是没有完全倒进库里面。
“嘲讽呢?”花雅问。
“我敢?”江旋反问。
“那你就是鼓励式教育了。”花雅说。
“倒也不算,”江旋说,“倒车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你只要记住倒档怎么挂就行。”
“我谢谢你啊,”花雅没好气地说,“走,吃饭,饿了。”
“行。”江旋大声说,“对了,去哪吃?”
“江教练想去哪吃?”花雅挑眉问。
“想吃奶奶的饭了。”江旋笑着说。
“哦。”花雅转身就走,“那你想着吧。”
江旋心想完了,叹了口气。
“江旋。”花雅走在前面喊了他一声儿,手捂着手机听筒,“外婆叫你回家吃饭。”
江旋愣了几秒,看着花雅偏头笑了笑,夕阳充当两人的分割线,花雅也笑了。
“车练的怎么样啊?”花丽珍乐呵地问。
“不太行。”
“挺好的。”
两个少年异口同声说。
“到底是不太行还是挺好的?”花丽珍说,“小旋,小椰是不是有点儿笨笨的?”
“哎,”花雅服气老太太一言不合就拆短,“哪笨了....”
嗯,也就是挂档挂错十次,倒车没有成功一次。
江旋打补丁,“没呢,我们年轻人学车很快的。”
“反正你俩练车慢慢的,”花丽珍嘱咐说,“这个东西快不得。”
“嗯。”江旋回。
“小苗呢?”花雅问。
“她跟她朋友出去了,”花丽珍说,“叫我们不等她,洗手吃饭。”
院子里的红漆大门被人敲了两下,花丽珍疑惑地嘿了声,“难道是小苗回来了?也不用敲门啊.....”
她开了门,门外站着身穿黑色风衣高挑的男人,八分相似的面孔让老太太猛然一愣,不由自主喃喃说,“江枫?”
花雅和江旋同时朝门外看去,顿时僵在原地。
江彧挑了挑眉梢,低沉嗓音开口,“您是花雅的外婆吗?”
“是啊,”花丽珍皱眉说,“你哪位?”
“我是江旋的爸爸,”江彧露出一抹笑,“噢,江旋你真在这儿啊?”
花丽珍自识到刚脱口而出的名字认错人的失态,“江旋爸爸啊,来,快进来。”
江彧迈着步子第一次踏进花雅的院门,视线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站在一起的两个少年,下瞥,看见石桌上丰盛热舀的饭菜。
“给你打电话也不接,问的小铭他们才知道你在这儿,”江彧笑着说,“怎么,还在生我气啊,家也不回。”
花雅紧拧着眉,不知道江彧来他家的目的是什么。
“啊,小旋,你跟你爸爸吵架了啊?”花丽珍问。
吵架是事实,这几天没回家也是事实,他都是跟着韩横他们住的酒店。
“一点小事儿婶婶,”江彧对花丽珍说话和和气气的,“现在的孩子说不得,一说就炸,发脾气离家出走,还得大人亲自来找,我都打算报警了。”
“有话好好说嘛,”花丽珍圆父子俩的场说,“孩子叛逆期很正常,江旋爸爸,你吃饭了吗,要不坐下一起吃饭?”
江旋握紧垂在身侧的手,沉着嗓子说,“你来干什么?”
“来接你,”江彧说,随后对花丽珍歉意的笑,“不了婶婶,谢谢你的邀请,但现在家里有点儿要紧事,需要把江旋接回去处理。”
“一顿饭的时间也不耽误——”
“外婆,”花雅打断花丽珍的话,“别人拒绝就别强留了。”
江彧这才看向花雅,“您的外孙儿很优秀,我上次去学校,看见红榜上都是他的照片,小旋也说他们班班长人很好。”
“哈哈,都是孩子自己努力。”花丽珍客气说。
“你别紧张,”江彧看着花雅,“我只是来接你回家。”
上半段是对花雅说,下半段是对江旋说。
“小旋,好好跟你爸爸沟通啊,”花丽珍慈声说,轻拍了拍江旋的胳膊,“没什么的。”
听见花丽珍温柔的嗓音,江旋鼻尖一阵泛酸,看向花雅。
花雅朝他露出安抚性地笑。
江旋有种错觉,有种今天踏出这个院子,就再也见不到花雅的错觉。
“奶奶,我走了。”江旋轻声说,他又看了看花雅,嘴唇微动,什么也没说,和江彧转身离开。
临走前,江彧单手插兜,瞥了花雅一眼。
花雅失重地坐在了石凳上。
江彧来得太意外了,意外到他以为会当场撕破脸,但是没有。
“江旋爸爸看起来好年轻哦,”花丽珍收起多出来江旋的碗筷,“不晓得有没有三十岁咧。”
外婆做得菜很好吃,花雅却吃不出什么味道来,有些机械地嚼着,又咽下去。
“看起来也挺凶的,”花丽珍叹了口气,“我估计父子俩回去也不会好好说,小椰,你咋了?”
“自己选。”江彧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甩出一叠资料扔到江旋面前,“北京,上海,江苏,天津,想去哪儿上学?噢,还有美国的几所高校。”
“选屁啊?”江旋冷声说,“不会转学,不会离开桐县。”
“这由不得你,”江彧面无表情,“警告你几次了?不听是吧?不听那就把你送出去。”
“凭什么?”江旋咬牙说,“你哪儿来的资格?”
“我是你爸。”江彧说。
“你不是。”江旋眉目沉戾地看着他说。
“我养了你,我就是,”江彧眯眼说,“你得庆幸我没告诉你爷爷。”
“你特别冠冕堂皇你知道吗?”江旋冷笑一声,站起身来,视线睥睨着江彧,“老爸,再说一遍,不会转学,不会离开桐县。”
江旋坐在地板靠着床头,凝视着手机上远在美国那个从没有打过去的电话,他深吸一口气,手指颤抖地点开号码,响通了十几秒后,那边传出来沉稳干练的女声,“小旋?”
“妈。”江旋闭了闭眼,喊出这个字。
手机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唯独关于江旋的一条还是侯翰铭给他发过来的,说阿旋没什么事儿,叫他不要多想。
短短三天的元旦假过去了,花雅心想,下午返校的时候会不会就能看见江旋已经坐在座位上刷题了?
他的同桌座位空空如也。
读报课老韩开完会亲自来收手机,简单交代了下临近期末的注意事项,其余什么也没说,更没问花雅旁边儿江旋的座位为什么空着。
“所以江旋是请假了?”顾嘉阳问。
“不知道啊,”于佳阔说,“小椰,你俩元旦不一直练车呢吗,他咋了,感冒还是受伤了?”
花雅摇了摇头,“不太清楚。”
“给他发个消息问问。”党郝偷偷摸摸拿出手机给江旋发消息。
十一月的期中考结束选座位,花雅秉着对于佳阔的承诺没有再坐左右护法的位置了,本以为会结束和江旋那特殊尴尬的对视,没想到少爷很执着地坐在他旁边儿,成为他的同桌。
后面两排,所谓的“睡神区”,他们五人帮是彻底地坐在了一起。
习惯一旦养成了,就很难改变了,就比如现在,花雅刷题刷着自己的笔没墨了,刚想开口问江旋借一只笔时,面对他的却只是堆满书籍的凌乱书桌。
“你的书又到我这边儿来了。”
“哦,它长腿儿了吧。”
“你能不能把你那书给整理一下?”
“下次一定。”
说了这么久的整理书,江旋一直拖着,其实成为同桌他俩辩嘴的频率更高了些,都是日常的小摩擦,不至于发火,倒挺生动有趣。
如果你的生活不曾闯入一个人,便不会考虑那么多,偏偏那个人蛮横无理地闯入了你的世界,霸道幼稚,又有着反差的成熟。
花雅偏了偏身子,伸出手在江旋的桌篓里摸索了会儿,摸出一个笔袋,他从里面拿出满墨的中性笔,继续埋头刷题。
周一的升旗仪式校领导给他们篮球校队去市里比赛颁了奖,江旋没来,那叠包着两千块的黄色信封一同交在了他手里,队长代领。
花雅垂眸看着这信封,叹了口气,拍照给江旋发过去。
-花雅:还要不要你的钱了?不要我私吞了。
“还是没回。”党郝摊手说。
“嘿,江旋到底咋了?”顾嘉阳突然有些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大事儿吧,”于佳阔说,“有大事儿的话老韩早就说了。”
花雅拿着习题册去办公室问题,借着问题的机会,他试探地开口问,“韩老师,江旋.....是请假了么?”
“啊?哦,江旋啊,江旋不是请假,他那情况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老韩说,“他爸直接给校长对接的,好像说是转学?他学籍才从鞍城附中转过来,资料那些不太好弄,这几天估计就是在弄这个吧。”
“好的,我知道了。”花雅说。
“别跟他们说啊,”老韩说,“也不一定要转,最主要的是,他的学籍就不太好移,江旋爸爸也真是的,那么折腾孩子干什么.....”
后面几句是老韩低声地疑惑,花雅没听清,离开办公室下了楼。得到答案了,他紧绷的心情松懈了点儿,就是始终空落了一块儿。
“明天放学我来接你。”男人沉缓的嗓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花雅蹲在江旋常蹲的水管子上抽着烟,食指弹了弹烟灰,应道,“行。”
“不问问为什么吗?”江彧笑了笑说。
“问了有意义吗?”花雅淡声说。
“好像确实没什么意义,”江彧说,“明天见,早点睡,晚安。”
对方先一步掐断了电话。
花雅看着已经息屏的手机愣神。
回首这一年的相处,江彧事事考虑的都比江旋要成熟些,做的也比江旋要周到很多,放在伴侣这一栏里,是个很好的选择,没得挑。花雅清楚地知道他和江彧之间隔着界限,不单单是年龄差距,还有地位,身份,金钱等等,太多太多了,所以他不相信这类身居高位久了的人,会有多喜欢一个人。
他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还能想更多吗?不能。
所以反过来。
江旋十七岁,能想更多吗?不能。喜欢就是喜欢了,直白又纯粹,危险性最起码要比江彧小很多。
如果时间能回溯的话,他宁愿两个人都不要遇到。
老妈公司破产负债累累,哪怕要花费他十几二十年累死累活他也没关系,无所谓,只要外婆不病不痛在他身边就行。
中午放学于佳阔和苗禾一般会和他同路回家,花雅扯慌说有点事儿,走到江彧停在后马路东河岸边的车前。
男人下了车,手里拿着黑色的针织围巾,一圈一圈地围在穿着单薄蓝白校服的长发少年脖颈处,“风挺大的。”
花雅手捏着书包带,抿抿唇,“直接说吧,有什么事儿。”
“我这几天认真思考了下,把江旋转到这边儿来读书简直就是个错误,”江彧看着花雅这清冷样儿,眯了眯眼说,“本想着让你看管着点儿,结果养了条蛇,如果我不提出解除关系,他这是什么?”
花雅没回。
“喜欢小妈。”江彧眉眼沉了下来,淡淡地说。
花雅长睫轻颤,被江彧散发出来的气场激得往后退了一步。
“小椰,我说过,等你毕业后再慢慢讨论这些事情,毕竟你现在还是个学生,才读高二,”江彧逼近,“但我好像也做错了,江旋打乱了我的所有计划。”
“所以呢?”花雅皱眉,“你想太多了,我和江旋没有任何关系。”
“是,你俩是没有任何关系,你认为我很大度吗?”江彧说,“等你俩有关系了那还得了?我到时候是不是还得鼓掌祝福你俩?”
花雅看着眼前江彧的模样,面容冷沉,眉眼酝酿着怒意,他之前就觉得,江彧和江旋冷脸都很有威慑力,将江旋比喻成狼,那么江彧就是一头正啃噬着血肉尸体的饿狼,凶猛残暴的护着食。
他偏头磨了磨腮帮,没有说话。
“你喜欢上他了?”江彧问。
花雅骤然一怔。
半晌,江彧嗤笑了声,“江旋那个毛头小子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他甚至不能替你摆平一切,但是我能,你现在所需要的不是心灵慰托,而是值得利用的筹码,小椰,不要拘泥于少年人的思维。”
“可我就是少年,”花雅说,“你要让我考虑太成熟的东西,抱歉,我做不到。”
“没关系,没叫你考虑,什么事儿都让你考虑的话,那我可就太失败了,”江彧抬手将风把花雅吹乱的头发抚到耳后,“一年了,我真差劲啊,一年都没叫你喜欢上我,江旋才来半年,你说我该不该把他送走。”
“如果你认为这对你是个好办法的话,”花雅说,“随便吧。”
“这不是对我的好办法,是对你好,”江彧轻声说,“我只是想让你心无旁骛好好学习。”
“那我得谢谢你咯江总。”花雅感到好笑。
“高考打算考哪儿?”江彧问。
这能给你说吗?
花雅知道自己想去哪个地方,上次江旋问的时候他也没有说,这次江彧问到了,那更不能说了。
他通往的自由之路,只能寄托于高考。
“没想好。”花雅说。
“行,”江彧摸了把他的头,“上车,送你回家。”
“不用了,”花雅果断拒绝,“我自己打车。”
“害怕我再上门吗?”江彧开着车门问。
“江彧,这种事情不要再有第二次。”花雅将围巾扯下了一点儿,露出整张脸,面色冷淡地说。
少年眼眸清傲,长睫微微下敛,遮住半个瞳仁,是他惯常不爽的表情,浑身的刺都展露出来。
“知道了,”江彧诚恳地回,叹气道,“先上车好不好。”
“不要。”花雅睨了他一眼拒绝。
江彧无奈,攥住少年纤细的手腕儿将人强硬地拉上车,“我能让你打车吗?”
“这里是江旋的两千块钱,比赛赢的,”花雅从书包里掏出信封,“你拿给他。”
江彧向下看了一眼,“不用,你收着。”
花雅二话没说就把信封扔到了后座。
“....江旋是不是在他兄弟那儿找了辆车教你练着?”江彧透过后视镜看后座孤零零躺着的信封问。
“嗯。”花雅说。
“他胆子真的大,”江彧沉声说,“你也是相信他。”
车内弥漫起一股浓浓的醋味儿。
“他做事根本就不考虑任何后果,两个未成年,一个敢教一个敢学,”江彧又说,“你想练车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当了这一年的司机车技还是有目共睹的吧。”
花雅:“......”
“放寒假我来教你练。”说了半天,终于说到点子上。
花雅突然有些想笑。
“你们练的手动还是自动?”江彧问。
“手动。”花雅说。
“行。”江彧点点头。
今年的新年过得很早,一月底就是除夕。
快半个月了,下周就是期末考试,江旋还是没有来学校,似乎真的转学到了另一个地方了,于佳阔他们不知道,以为江旋是单纯的请假。
江旋就像悄无声息地从他们的生活中失了联,又处处存在着他的痕迹,没有搬空的课桌,依旧是乱遭的模样,还有棉被叠好的床铺,挂在床头的校服外套。
缺少了一个人,日子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按部就班地过着,三点一线地进行,就是江彧的存在感在花雅面前增强了些。
有时候会买些水果和零食送到门卫室叫他来拿,有时候还会给他送学习资料,有时候以家长的名义接他出去吃饭。
江彧出现的不那么频繁,却能让人有种每天都能见到他的错觉。
“江旋好久才回来啊?”于佳阔第n次转身,面对他空落落的后座问。
“他不会......得了绝症吧?”顾嘉阳脑洞大开,“然后不想让我们知道,独自一人在医院接受治疗,治好了再‘唰’地一下出现在我们面前。”
“叫你少看点儿玄幻小说你不听,”党郝翻了个白眼,“老韩也是,都不给我们说,他肯定知道江旋什么情况。”
花雅低着头默默写题,听见哥几个的讨论笔尖一顿,思量要不要把从老韩那儿得到的消息给他们说。
江旋不回消息,跟个死人一样,到底转没转没学,转到哪儿了,那天回去发生什么事儿了,通通石沉大海。
但是他更倾向于江旋还没有转学,如果转学了,人早就来学校收拾东西了,怎么可能课桌还给他大咧咧地摆在这儿,可这半个月他看江彧的态度,似乎转学又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他没有确切的答案,不想给于佳阔他们平添焦虑。
“明天期末考试了,”于佳阔说,“江旋再不回来这学期白读,得重修。”
“旋儿啊,你到底去哪儿了啊旋儿。”顾嘉阳佯装哭泣。
“这是考号,”老韩走进后门,将几张没裁剪的考号放到花雅的课桌上,“晚自习班长你看着点儿,叫他们把桌子那些都搬了,这次是十三市联考,按照高考的标准来的,班上桌椅只留三十张昂。”
“好。”花雅应道。
“弄好后叫他们把清洁卫生也打扫了。”老韩充当甩手掌柜,交待完就走了。
“十三市联考啊,”于佳阔他们几个见老韩走后又转过身摆条,“用在我们身上干什么,用在高三身上啊。”
“上面教育系的领导就是这样,”顾嘉阳啧了声,“小椰,先给我看看我在哪个考场。”
“看吧。”花雅直接将考场号全部给了他们几个。
“我操,我怎么又在五班......”党郝哀嚎,“五班连个钟都没有。”
“哎,我和彭雨露一个班,”顾嘉阳说,“但她离我好远,还想着瞅一瞅她的数学选择题呢......”
提前知道自己跟哪些人士在一个班,有助于后续考试方便开展,就好比瞅几个选择题和传纸条什么的,就算两个老师监考照样各显神通。
花雅没有于佳阔他们焦虑,就是看着排在自己后面二号考号的江旋有些感慨。
明天一个人去五楼考试。
或许这次期末的理科红榜,旁边儿再没有江旋。
“报告。”
一道被烟熏过的低沉沙哑少年音响彻在门口。
早晨冬日的阳光亮得刺眼,花雅听见这声熟悉的声音,愣然地朝前门望去,穿着南中蓝白校服的江旋单肩背着书包,对站在讲台的老韩喊报告。
全班都停住了背书的嗓门,莫名其妙失踪半个多月的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回到了理三。
“进。”老韩瞪大眼,也被江旋震惊得不行。
江旋迈进教室,黑眸望着花雅,一步一步地走到座位上,他还携带着清晨的寒气,和周围热流交融,让人实实在在地感觉到这不是在梦中。
是来收拾书本的么?还是来参加考试的?
花雅还没有反应过来,目光始终盯着手中的语文课本。
“这些天......没有回你的消息抱歉,”江旋边整理自己乱糟糟的课桌边说,“等考完试我跪着给你唱征服。”
哦,回来考试的。
等等?不转学了?
花雅这才侧头看着他。
江旋笑了笑,“我哪舍得红榜拱手让人啊,这可是咱俩的结婚照。”
十三市联考,规格什么的都按照高考来,时间只考两天。
花雅觉得这两天过得无比缓慢,期间吃饭睡觉的那些空闲时间,江旋凑上来找他说过话,但他不太想理,半个多月不见人影儿的上床能看到从墙缝透出来的台灯灯光了,他反而觉得有点儿不习惯了。
他把这种归结于自己对江旋其实是有点儿小情绪的。
十多天没有一点儿时间回消息吗?
哪怕吱一声儿呢?
就跟个死人一样。
扣分扣分扣分!
花雅内心已经把对江旋那点儿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感全扣了。
浑然不知道已经扣完全部分的某少爷写完英语作文,开始撑着胳膊看坐在前面挺直了背做题跟小白杨似的少年。
他们靠窗,从窗外吹进来的风携起蓝色窗帘,江旋鼻息间闻到了花雅身上独特的皂香味道。花雅每次认真写题都有个小习惯,就是喜欢耳朵上夹一根笔,不管黑笔还是红笔,他之前问过花雅,这种习惯是怎么养成的,毕竟不明白的人看起来就感觉很奇葩。
花雅说是中考那年,他对错题对的多了,顺势就将两种不同颜色的笔夹到了耳朵上,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再说点儿玄乎的,他更容易记得住错题。
这会儿花雅耳朵上就夹着一根涂答题卡的铅笔,从正面看,颜值不高的人很难驾驭得了这种习惯,看起来跟二流子似的,但江旋记得第一次看见花雅这个模样。
很呆,很萌,无形之中还透露出学神气质。
半个多月不见,江旋都快把花雅的背影盘包浆了。
监考老师眼尖地瞥见目不转睛盯着花雅的江旋,慢悠悠地起身走下讲台,故意站在他旁边儿停顿了几秒。
江旋顿时皱眉不爽地看了眼监考老师。
“看自己的卷子。”监考老师冷酷着脸,低声严肃地提醒。
江旋:“......”合着把他当成瞅别人答案的贼了。
听见监考老师提醒江旋的声音,花雅写字母的笔尖在试卷上划出一道痕,脖颈的滚烫蔓延到了耳尖。
他稳定心绪,杠掉那个单词,重新写上。
广播通知考试结束。
花雅是第一个被收卷的,他东西少,就两支笔,等都没等身后的江旋,起身离开了考场。
但江旋紧随其后,长腿迈出教室,一把握住花雅的手腕儿,几乎是用跑的速度,趁着各个考场还没造成拥挤的大部队,从五楼下到一楼,然后直奔他们校乐队练歌的板房。
“你干什么?”花雅挣了挣自己的手,没有挣脱,轻蹙眉说。
“马上你就知道了。”江旋稳着呼吸说,单手解开门锁,膝盖一顶将板房门顶开,随即快速关上门,胳膊一收,将花雅抱入怀中。
板房摆放着各类乐器,在没有人演奏的情况下,它们安静如斯。就是在这种空荡静谧的环境里,花雅听见两个人急速跳动的心跳,咚,咚,咚。
“姐姐,”江旋叹了口气,“这两天又不理我。”
花雅没有推开他,任由他抱着,思索了几秒,还是单手抬起在江旋的背脊上轻拍了两下。
“我这些天去美国了,”江旋低声说,“去找我妈。”
“你妈妈?”花雅疑声。
“嗯,”江旋点点头,看着花雅解释,“准确来说,江彧不是我的亲爸,他是我小叔,所以你俩真没断关系的话.....”
“你应该是我小姨妈。”
花雅听完江旋这番话蹙眉,这都什么跟什么?
“不是,”他手点着额角,“有点儿绕。”
“我们家确实很复杂,之前我对你说过吧,如果你知道我的家庭背景你会下意识的排斥和害怕,”江旋缓缓地说,拉着花雅坐到乐器室摆放的课椅上,“坐,我全部给你说。”
江旋的亲爸,是边疆守哨的战士,老爷子一心想让家庭中的两个儿子能够赴他的路继续参军,但只有江旋亲爸做到了,不是自愿,是为了赌气,本来可以凭借家庭关系走一个好的部队,江枫瞒着所有人去了边远地区。
赌什么气?赌老爷子看不上江枫正交往的女朋友棒打鸳鸯的气。
当年发生了很多误会,一个接着一个,比如没有解释清楚的分手,比如祝你手握前途门当户对,而我自愿退出回到家乡。
“我爸在我妈生下我就走了,几年都不回来一次,要去看他还得跑到西藏,”江旋苦笑,“我六岁那年他终于舍得回家了,我当着他的面儿喊我十八岁的小叔爸,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因为他不爱我妈。”
“后来边境有人偷渡来中国,他在那次冲突中牺牲了,”江旋声音越说越低,“他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但他是一名英勇的战士,这是无可否认的。”
“你恨他吗?”花雅轻声问。
“恨的前提是有感情,我和他又没感情,”江旋说,“不恨,他是个英雄。”
“嗯。”花雅说,“那你妈妈后来呢?”
“我妈其实挺爱他的,他俩是竹马,一个大院里长大的,我爸牺牲过后的第三年她去了美国,她的工作就在那边儿,想带我走,但我爷爷奶奶不让她带我走。”江旋说着掏出一根烟抽。
花雅听完这个故事在心里总结,江旋亲爸没有错,江旋亲妈没有错,那个自愿退出的女朋友没有错,错的只是家中控制欲强的长辈。
“江家欠我妈的,我去美国就是求她阻止江彧插手我的事儿,”江旋闭了闭眼,突然握住花雅的手,眼神有些痛苦地看着他,咬牙说,“我没法儿不看到你,离开桐县离开你的这种事,我他妈一想到就快要疯了。”
“那你这些天......休息好了吗?”花雅也看着他,轻声问。
江旋有些绷不住般,猛地偏头,抬起胳膊,用校服袖子在眼睛里擦了下。
没有休息好,每天都在提心吊胆,江彧在这边走程序,他人在美国求老妈拦截,再慢一步,再慢一步他就真的无法见到花雅了。
“我不是不回你消息,是不敢回,我不确定这件事儿到底能不能办妥,我不想让你担心,也不想对你撒谎画饼,”江旋飞速缓过情绪哑声说,“抱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