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恩不负by卧底猫
卧底猫  发于:2024年10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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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予怀一顿,转头望向他:“怎么,是凶手找到了?”
“那倒没有。”谢幼旻抓了抓头,担忧道,“就是这事儿吧,不知怎的传到圣上耳朵里了。圣上与我爹闲聊时,不经意地问了几句,却没细说,我爹也不好主动往深了解释。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妙,外头可都在传,那戴鹰面具的剑客是我家养的杀手啊!阿怀,你说那些瞎话,会不会也一并传到圣上那儿去了?”
“有这个可能。”祝予怀也凝重起来,“不过圣上既没有明言,便是还未全然相信那些捕风捉影的谣言。怕只怕有心人歪解此事。”
他停了片刻,又道:“我始终担心,是有人冒领了剑客的身份,故意作恶引起民议。要是这人为了抹黑侯府,不惜自投罗网,那就坏事了。”
谢幼旻想了想:“想冒充我家的人,没点信物凭证,怕是也不得行。先前我爹娘把府里下人细细排查了一遍,都是手脚干净的家生子,库房也查过,要紧的东西一样都没少。”
祝予怀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长陵纸和衔山墨,也没少?”
谢幼旻闻言犯了愁:“这两样本就是消耗物,用多用少也不会次次都记。说起这个,卫二收到的那蜡丸密信我爹也看了,我是真想不通,就算我爹钟爱长陵纸和衔山墨出了名,这两件东西也不是只有我家有啊……再者,若不是脑子缺根弦,谁会用那么金贵的纸墨写密信?就算把那张纸拿到圣上跟前,也定不了我爹的罪。”
祝予怀坐了下来,轻叹口气:“‘曾参杀人’的典故,你可听过么?设局之人捉不住侯府的把柄,只能凭这些似是而非的手段,一点点去瓦解圣上对侯爷的信任。一件匪夷所思的证物,自然不足以动摇圣上的心,但若是这样的证物越来越多呢?天长日久,难保不会有积毁销骨的一日。”
谢幼旻沉默了下去。
他虽脑子迟钝些,但也不是不明白道理。当帝王的疑心积攒到了一定程度,莫须有的罪名,也是罪名啊。
他凝重地考量了许久,忽然拍桌:“如今也没更好的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祝予怀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稍稍犹豫:“你准备怎么做?”
谢幼旻看向他,目光炯然:“春天来了,到了草长莺飞的季节了。”
“……所以?”
“所以,”谢幼旻站起身,“该让全京城的面具摊子,都出来卖鹰面具了!”
话音落下,屋里寂静了相当长的时间。
谢幼旻略显尴尬地轻咳一声:“怎么,是这主意不够好吗?”
“恕我直言。”祝予怀面露一丝同情,“草长莺飞的‘莺’,不是那个鹰。”

第077章 大猫
“咳,这不重要。”谢幼旻努力给自己找面子,“总之,得在京中掀起一阵戴鹰面具的风潮……只要人人都戴,那凶手便也没法仅凭一个面具,就把坏事往我身上推了。”
祝予怀忖度须臾,这样做虽仍旧无法证明寿宁侯府的清白,但至少能弱化“鹰面具”这个符号与谢家之间的关联,也算个预防之策。
他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顺着问了下去:“你已有谋划了?”
“依我看,春花宴就是个好时机。”谢幼旻跃跃欲试,“我听说知韫姑娘排了首新曲,明日宴宾客时,乐娘们会扮作十二花神登台合奏,这风声一出,烟花巷近日都被卖花神面具的摊子挤满了。你想啊,花神面具大差不差的,一路看过去得多腻味!这时候要是冒出个卖猛禽面具的摊子,多抢眼,多新奇。再整点噱头,保准有人买单。”
祝予怀笑了:“你是想另辟蹊径,跟人家抢生意?”
“哎,抢生意多不好听,我那叫开拓商道,推成出新。”谢幼旻神秘莫测地说,“我回去就找几个人趁夜排演,明日你等着看就是了。”
祝予怀迟疑:“一夜时间,不会太仓促么?”
“不会。”谢幼旻大手一挥,“只要银两够,这点事小菜一碟。实在不行,还可以找我爹帮忙。”
祝予怀这才放下了心。
有寿宁侯盯着,总不至于让他胡乱发挥,闹出太夸张的动静来。
谢幼旻心中有了谋算,没再多逗留,赶在曲伯发现前又原路爬墙跑路,兴冲冲地回去酝酿大事去了。
翌日一早,祝府早膳时间刚过,卫听澜就出现在了祝予怀的院子里。
彼时祝予怀手里拿着截竹子,正背对着院门慢悠悠地复习卫听澜教他的那套剑法。
听见脚步声,他还以为是易鸣回来了,头也不回道:“阿鸣,一会儿出门前,记得帮我把装好的红豆糕带上。”
卫听澜有些想笑:“九隅兄怎么这般贪吃,连去赴宴都要备着点心。”
祝予怀闻声动作一顿,诧异地回过头:“濯青?”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打趣了,又佯怒地笑骂:“好没良心,春花宴宾客众多,难免上菜慢,我是怕你起晚了没吃早膳,给你备着垫肚子的。”
卫听澜麻溜地讨饶:“是我不识好歹了。”
他认错认得太迅疾,祝予怀忍俊不禁:“知道就好。”
卫听澜走近了些,视线落在他刚拆了纱布的左手上,又问:“你这伤口还没好全呢,怎么练起剑来了?”
说话间,竹子就被他顺手没收了去。
“我只用右手,不会牵扯到的。”祝予怀也没反抗,只无奈地一笑,“你怎么来得这样早?武试累了几日,不偷懒多睡会儿么?”
他不过随口调侃一句,卫听澜却像被戳中什么心事,略显心虚地摩挲着手里的竹子,有点不敢同他对视了。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和祝予怀同榻而眠十余日,昨夜枕边忽然空了,哪里还睡得安稳。
辗转到黎明他才勉强打了个盹,就那么一小会儿,还做了个难以启齿的梦。
梦中他回到了几日前的清晨,祝予怀睡眼朦胧地窝在他身边,软绵绵地伸手往他身上乱摸。摸着摸着,两人的头发不知怎的就缠到了一起……
这要命的梦让活了两辈子的卫小郎君对自己血气方刚的身体有了极其深刻的认知,天没亮就偷偷摸摸地爬起来洗床单,羞愧得不敢回去睡回笼觉了。
卫听澜一回想起那绮梦,身上就又开始燥热,赶忙挥散脑中荒唐的画面。
“我……醒早了,闲得无聊。反正一会儿也要去遮月楼,索性来寻你一起。”
祝予怀不觉有异,笑道:“那便先进来喝盏茶吧。阿鸣已经在备车了,一会儿我们早些出门。”
也好提前去瞧瞧谢幼旻整了些什么名堂。
易鸣套好车回来,看见两个人岁月静好地坐在堂前品茶,一时神情复杂。
以前他还能把卫听澜当不相干的外人防备,但现在不行了。
进了一趟芝兰台,这死乞白赖的家伙就跟自家公子结下了过命的交情,祝府上下没人不感激他。两人关系亲近些,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只是不知,这究竟是福还是祸。
虽然祝予怀表现得一直很含蓄,但易鸣好歹朝夕相伴地跟了他几个月,亲眼看着这两人从萍水相逢发展为莫逆之交,岂能察觉不出其中潜生的情愫?
易鸣心中默叹,没再细想下去,轻叩了几下门道:“公子,车马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出行。”
祝予怀放下茶盏,应道:“时辰也差不多了,那便走吧。”
卫听澜早上来时,特意挑了最懒惰贪婪的一匹马。那马一到祝府的马厩,就跟回了老家似的,装聋作哑地埋头吃饲料,怎么都拽不走了。
卫听澜痛失坐骑,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坐上了祝予怀的马车。
一路都没出什么岔子,只是在临近烟花巷时,人流愈发密集,马车就不太好走了。
易鸣搭手望了片刻,向车里道:“公子,前面的车马太多,压根看不到尽头,恐怕得堵一会儿。”
卫听澜并不意外:“遮月楼还挺会做生意,春花宴只摆三天,满京城的富贵闲人怕是都赶着这几日来凑热闹了。”
在他们等待的间隙,烟花巷里传来几下沉郁的鼓声,紧接着一个人微哑的吟唱声缥缈地传来:
“坎坎击鼓,青山送骨。
涧水潺湲,百兽率舞。”
这沙哑的嗓音有种特别的古韵,伴着鼓声,在闹市中显得尤为突兀。
隔着人群,唱词不甚清晰。祝予怀凝神听了一阵,实在有些费力,提议道:“我们下车步行吧。”
卫听澜笑了下:“也好,省得堵着心烦。”
两人留了易鸣守车,下车先行一步。
远处的歌声更明晰了些,依稀能辨得唱的是百兽迎春的场面。
“群鸟衔枝,仰瞻春山。
钩春不住,使我心殚。”
两句唱完又是几下鼓声,然后是一段含混的哼唱。
祝予怀和卫听澜循着声音走去,只见一个散发青年头戴浮夸的鹰面具,肩上扛着硕大的货架,上面挂了几排野兽面具,个个狰狞。
已有不少行人驻足张望,但青年不以为意,只拍着腰间的鼓昂首阔步、且行且唱,看起来很有几分古时隐世狂士的气魄。
祝予怀看着那货架上五花八门的面具,愣住了。
这……难道是谢幼旻整出来的花样?
卫听澜觉得有点意思:“这是澧京祈春的风俗吗?我竟是头一次见。”
祝予怀欲言又止:“我觉得应该不是。”
“那大约是别地的风俗吧。”卫听澜笑说,“九隅兄,你既不喜欢戴帷帽,我给你买个面具可好?我看左上角那个虎头面具就挺好看的。”
祝予怀深深看了他一眼。
谢幼旻精心筹备的噱头,竟然真的吸引到了一个潜在的顾客。
只可惜看中的是虎。
没等他做出回答,青年又继续唱道:
“虎豹搔首,狐猿绕山。
寻春不至,我心惶然。
倏云收雨,神鹰一顾。
日月往复,于以求之?
驭风越海,濯羽图南。
鹏抟九天,迎神往还。”
梆梆的鼓声里,卫听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不是,这唱词怎么还捧一贬十呢?
神鹰能翱翔九天、做神的使者,虎豹狐猿就只会抓耳挠腮,满山瞎跑?
他想起祝予怀送的那双虎头鞋,心中更觉愤懑难平。
虎怎么了?虎多可爱啊!他的九隅兄就喜欢虎!
很快有图新鲜的看客叫住青年:“小兄弟,你这面具怎么卖?”
青年停步,不卑不亢道:“鹰面具二十文一个,其余十文一个。”
祝予怀看卫听澜老大不高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民间歌谣而已,别往心里去。你既第一眼看中了那只虎,那就买它吧。”
卫听澜瞄了他几眼,试探道:“那我买了,你戴吗?”
祝予怀颔首:“你买的我就戴。”
这话一出,卫听澜心头一烫,立马就被哄好了。
在看客们还在挑拣各式各样的鹰面具时,卫听澜很快就拿下了最上头的虎头面具,硬是付了双倍的钱,才满意地回到祝予怀身边。
面具的用料和做工不算精致,但祝予怀也没太在意,接过来就往脸上一扣,看向他:“怎么样?”
卫听澜愣了一下,跟虎头面面相觑。
怎么跟他想象得不大一样呢……
祝予怀见他不说话,隔着面具眨巴了几下眼睛,不大自信道:“我戴着是不是有点奇怪?”
“没,没有。”卫听澜可疑地红了脸,“挺好看的。”
这面具圆头圆耳朵,腮旁还有几根直愣愣的胡须。虽遮掩了祝予怀的上半张脸,却没挡住他的嘴唇和下颌,以至于那粗犷的斑纹,也被他柔和的轮廓微妙地中和了,依稀透出点可爱的憨态。
还让祝予怀露出来的嘴唇,看起来特别柔软好亲。
卫听澜赶紧扼住这罪恶的想法,不敢再多看。
“那什么……”他掩饰地清了下嗓子,“春花宴要开始了,我们快走吧。”
祝予怀将信将疑地看着他闪躲的目光。
莫非是自己太严肃了,戴上面具显得有些凶残?
思及此处,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尽量温和地微笑点头:“好。”
这一声下来,卫听澜整个人都要融化了。
他压抑着鼓噪的内心,脚步飘忽地跟上这只微笑的大猫,朝着遮月楼的方向走去。

遮月楼前人来人往,祝予怀和卫听澜凭着请帖进门上楼,正好遇到了柳雍等人。
因为谦益斋的学子们家不在澧京,出宫不便,今日来赴宴的多是谢幼旻在博雅斋的朋友。
宴席还未开,纨绔们嫌屋里闷着无趣,都趴在栏杆边说闲话。他们手里还拿着鹰面具,显然也是来时路上买着玩的,正互相交换着评赏。
卫听澜瞟了眼他们人手一个的鹰面具,愈发庆幸自己独具慧眼,给祝予怀挑了个不会撞的款式。
柳雍正百无聊赖地拿着把新扇子开开合合,一抬头瞥见两人,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是、是卫郎君和祝郎君吧?”
祝予怀摘下面具,朝他颔首致意。
柳雍赶忙站直身,有些局促地招呼:“那什么,旻哥说他有事儿晚点过来,现在开宴还早,我让人送了些水果来,就在雅间桌上。两位先进去坐一坐?”
祝予怀笑着应道:“柳郎君费心了。”
柳雍面皮一红,不好意思道:“应该的应该的……”
卫听澜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眼,悄悄朝祝予怀挨近了些。
众人目送着他们向不远处的雅间走去,有人悄声感叹:“这么一瞧,怎么觉着虎面具更好看些呢?”
另一人嘲笑他:“呆子!那是祝郎君长得好,跟面具有什么关系?”
柳雍立马拿扇子去挡他们视线:“哎哎哎,别一个个跟色胚似的盯着人家看,没礼貌。”
“老柳你也忒夸张,咱不过就是遥遥欣赏几眼,又不会——”那辩驳的人说笑到一半,忽然闭紧了嘴。
走到房门前的卫听澜也不知怎的,回头凉凉瞥来一眼,就好像听见了他们刻意压低的议论似的。
众人赶忙噤声装傻,直到雅间的门掩上了,他们才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交头接耳起来。
“这卫二郎年纪不大,看人时怎么比我爹还可怕?我方才冷汗都快出来了。”
“好歹是上过战场的人,身上难免沾点杀伐气。”
“可我瞧他对祝郎君就不同。你们不觉得吗?亲兄弟都没他俩那么亲的。”
“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一人鬼鬼祟祟地压低声,“你们发现没有?芝兰台中十余日,除了赛时,他们俩就跟粘在一块儿了似的,走到哪儿都形影不离。而且武试出事那日,卫郎君还抱着祝郎君安抚许久……”
“停停停!”柳雍越听越不对劲了,“瞎编排什么,旻哥的打没挨够是不是?”
“我没瞎编啊。”那人冤枉极了,“卫郎君当时还拿袖子去擦祝郎君脸上的血,我那会儿就在场边,两只眼睛看得真真儿的,他们……”
不远处雅间的门刷地一下开了,卫听澜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口:“叨扰一下。”
正凑着脑袋八卦的几人都吓了一跳,齐齐往后窜了半步。
他们一退,反应慢半拍的柳雍就被拱到了最前头,表情惊恐地捏紧了自己的扇子。
卫听澜见状,颇有兴味地扬了下眉,朝他们走来:“诸位似乎有些恐慌啊,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柳雍强作镇定:“没有没有……卫卫卫郎君有何吩咐?”
卫听澜笑了一下:“这么客气做什么?我问点小事而已。”
话虽如此,但他一边笑,一边漫不经心地扶上腰间佩剑,看起来就像个随时准备即兴杀人的大魔头。
柳雍心里直呼救命,又不敢跑,只能颤声道:“您问,您问。”
卫听澜笑意更甚:“那我直言了。雅间里点的香丸,香气甚合我意,柳兄可知道那香的来历?”
他和祝予怀方才一进门,就嗅到一股熟悉的馥郁馨香,正是炉中熏燃的香丸散发出来的。与遮月楼的“忘春”不同,那气息中有十分明显的百花僵的香韵。
柳雍愣了好半晌,劫后余生地大松口气:“卫郎君是喜欢那香丸啊?好说好说,那是舍妹闲来无事瞎捣鼓出来的‘太平春饶’,不小心制多了,我闻着还不错,就讨来熏着玩了。”
“太平春饶?”卫听澜隐觉熟悉,“怎么感觉文试刚考过。”
几人身后,祝予怀也走出了门来,闻言接话道:“不错,那是史书所载的前朝名香,康宁盛世的象征之一。不过它的香方不是早已亡佚了么?”
柳雍忙道:“祝郎君有所不知,正因为香方亡佚了,才更引人遐想。澧京大大小小的香铺,十家有八家会吹嘘自己复刻出了前朝遗香,其实就是给新香安上‘太平春饶’的旧名,图个好听的名头罢了。舍妹偶得的那古法香方,也是后人仿的。”
卫听澜追问:“那柳兄可方便告知,令妹的香方和香料,是从何处得来的?”
柳雍为难道:“这我也不甚清楚,兴许是她们女眷之间的调香宴上相互分享的吧。待我回去后问一问她。”
卫听澜微笑起来:“好,那便劳烦柳兄了。”
柳雍看他没有找麻烦的意思,彻底放下了心:“不劳烦不劳烦,小事一桩。”
有了这一插曲,气氛缓和不少。正好遮月楼的伙计又送了枇杷来,众人便一道进了屋,热热闹闹地坐在一起边吃边闲聊。
直到快开宴时,谢幼旻这个东道主才姗姗来迟。刚一打开门,早就谋划好的纨绔们一拥而上,都起哄要他先自罚三杯。
祝予怀本还想问问他面具的事,可瞧他们堵在门口闹作一团,也只得失笑作罢了。
卫听澜在旁专心剥着枇杷,挑去了核又切成小块,装满了一小盘,起身搁到他跟前。
祝予怀意外地看了一眼:“这些都是给我的?”
“是啊。”卫听澜拿巾帕揩了揩手,“我方才已经尝过了,这枇杷味道很是不错。”
他一边擦手,一边悄悄观察祝予怀的反应,见他盯着盘子挪不开眼,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卫听澜擦干净手,又拿了个小勺放过去,笑道:“我剥了许久,你不吃可就浪费了。”
祝予怀看着那勺子,耳根子微微热了起来。
他其实嘴馋好一会儿了,可惜伤了一只手不好剥枇杷,只得装作不感兴趣。卫听澜显然是看出了他想吃,专门给他剥的。
祝予怀不好意思地道了声谢,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他拿起勺子,摒弃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把注意力聚焦在吃上。
卫听澜撑着脑袋偷偷看他,见他埋着头一个劲地舀枇杷,只觉得这吃相虔诚得近乎可爱,一时看得出了神。
祝予怀吃了小半盘,察觉到他过分专注的凝视,不解地停了勺:“怎么了?”
卫听澜偷看被逮个正着,不自然地挪开眼:“没、没什么啊。”
祝予怀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他看看盘里的枇杷,再看看眼神乱飘的卫听澜,脑中灵光一现,把盘子向他挪近了些:“一起吃?”
卫听澜呆住:“啊?”
祝予怀另拿了一把勺子塞给他,重复道:“一起吃。”
他将心比心,自觉逻辑无懈可击——卫听澜方才说过这枇杷味道不错,显然是爱吃的;盯着自己看了那么久,想来是馋了。
卫听澜看着祝予怀诚挚无比的眼神,瞬间感觉这盘枇杷都熠熠生辉了。
他把爱吃的让给自己!
被堵在门口的谢幼旻终于干完了酒,众人说笑着回屋,看到的就是这两个人你一勺我一勺、同享一盘枇杷的和谐画面。
柳雍心头一突,手中扇子差点掉在地上。
他虽然书读得少,但分桃之好的典故还是听说过的!
纨绔们惊慌地相互对视,隐隐感觉他们撞破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唯独谢幼旻一无所觉,两眼放光道:“哎,有枇杷!”
他当即就要往前扑,却被柳雍死死拦住:“旻哥,旻哥!枇杷那边也有。”
谢幼旻左右看看,皱了眉:“可那边的枇杷都没剥啊?阿怀那儿有现成的。”
柳雍见他执迷不悟,头疼道:“旻哥你这……我给你剥还不成吗!”
人家两个如胶似漆的,你凑上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卫郎君那剑还摆在桌案上呢!
“你给我剥?”谢幼旻纳闷极了,“怎么,你往枇杷里下毒了?”
柳雍痛心疾首:“哥,我可拿你当我亲大哥!你这话对得起咱们坚不可摧的兄弟情义吗?”
谢幼旻虽然疑神疑鬼,到底还是被他仗义的伙伴们给拉走了。
不多时,楼下传来渺渺的丝竹声,春花宴拉开了序幕。
少年人的筵席没太多讲究,众人都闹哄哄地坐在一处。美酒佳肴渐次送了上来,卫听澜注意着来送菜的伙计,这回却没见着岳潭的身影。
酒过三巡,纨绔们有了点醉意,开始猜谜行拳。这等拼酒量的游戏,祝予怀自是无法参与,卫听澜虽然能玩,但也没人有胆子来灌他的酒。
两人不知不觉就游离于人群之外,倒也乐得清闲。
卫听澜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个匣子,里头装着的正是柳雍赠给他的几丸“太平春饶”。
祝予怀尝了几口小菜,看他不动筷子,只神游似的拨弄着匣子的铜扣,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
卫听澜对上他的视线,回过了神:“也没什么,就是想不通瓦丹人想用百花僵做什么。九隅兄,你说这东西用在香丸里,倘若在大烨流行开来,不会有什么隐患吧?”
祝予怀安慰道:“百花僵需得长期过量内服才能致人成瘾,拿来制香却是无毒无害的。这太平春饶也未必就和瓦丹有关,兴许只是巧合呢?”
卫听澜放下匣子,凑近些小声道:“可你不是说,百花僵只在北方极寒之地才有吗?瓦丹能够长年不断地在小羿身上试药,必定有一条从北方往澧京运送百花僵的捷径。可如果只为试药,他们完全可以将小羿扣在瓦丹,专门开辟一条运输的线路,我总觉得是另有所图。”
祝予怀细思片刻:“好像是有点说不通……将百花僵制成香丸这等奢侈之物,难道他们是想贩卖牟利?”
卫听澜若有所思:“说不准。物以稀为贵,倘若这‘太平春饶’真能打响名气,百花僵作为其中一味香料,定然有市无价。”
出于谨慎,他们交谈的声音极轻,借着衣袖和茶盏的遮掩,几乎是凑着脑袋咬耳朵了。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却像是两人在耳鬓厮磨地说悄悄话。
柳雍的视线总忍不住往他们所在的角落飘,越看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这大庭广众的……不合适吧!
没等他为两人过分亲昵的举止捏把汗,雅间外的丝竹声忽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清润的弦音。
正行着酒令的纨绔们都停了下来,互相问道:“这是秦琴的声音?知韫姑娘上场了?”
外头的弦音渐密,一个熟悉的女声唱起了开场词。
“寻芳多歧路,莫使流光误。与君嗅花饮,饮罢为花赋……”
谢幼旻搁下酒盏站了起来:“是《寻芳姑》,知韫姑娘新谱的曲。走走走,咱们出去捧场!”
祝予怀也放下了筷子,卫听澜看着他一丝不苟地净手漱口,不知怎的就有点泛酸:“九隅兄,你也要去凑热闹?”
祝予怀整理好衣冠,坦然地点头:“我听幼旻说,此曲是春花宴的重头戏,来都来了,错过岂不可惜?”
卫听澜再不情愿,也只能说:“那我陪你去。”
遮月楼正中的高台上,知韫轻撩琴弦,唱罢了开场词,她身后戴着花神面具的乐娘们亦跟着合奏,浅声唱和起来。
高台下宾客云集,楼上的雅间也纷纷打开了门。
五层都是身份贵重的客人,也就他们所在的雅间里都是沉不住气的少年人,全挤在栏杆边叽叽喳喳地看热闹。
祝予怀在边缘清静些的角落站定,卫听澜顺着往楼下扫了一眼,发觉许多宾客戴上了各色花神面具,里头还混着不少鹰面具,花里胡哨的像在过节。
澧京风气如此,卫听澜也没放心上,倒是祝予怀不知怎的,视线落在台上后就没移开过。
卫听澜朝他看了又看,实在没忍住道:“九隅兄,你不是说来听曲吗?怎么老盯着人家姑娘看。”
祝予怀反常地没有抬头,仍盯着楼下高台,神情里带了些茫然:“十二花神……少了一个。”
卫听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高台上的演出。
“少了吗?”卫听澜低头数了几遍,不解道,“是十二个人没错啊。”
“不对,你仔细看。”祝予怀犹疑地皱起眉,“知韫姑娘没戴面具,不属于花神之列。十二花神里的水仙,不在台上。”
卫听澜不甚明白:“那兴许是还没出场……”
两人话未说完,他们正对面的雅间里突然传出一声女子惊恐的尖叫。
“救命啊!”

第079章 双榜
这一声惊叫虽戛然而止,但还是引起了廊上众人的注意,楼下也有不少宾客困惑地抬起了头。
半醉的纨绔们都还没回过神,倒是谢幼旻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什么动静?”
祝予怀下意识就要挪步,卫听澜按住了他:“你别去,就在这儿等我。”
祝予怀有些心慌,卫听澜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而后拔剑转身,穿过回廊往对面的雅间冲去。
谢幼旻看他头也不回地往对面跑,忙追了上去:“卫二,出什么事了?刚刚是——”
卫听澜没空搭理他,握稳手中的剑,径直劈向紧闭的房门:“别废话,帮我撞门!”
“哦哦……好。”
两人合力撞了几下,木门发出不堪重击的吱呀声,门闩骤然崩裂开来。
谢幼旻没刹住脚步,一下子扑了进去,待看清眼前场景,登时倒吸了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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