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物们都说我是个老六by途迷
途迷  发于:2024年10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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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风开看着又一只被沈祀撞上天的水娘娘。
……嗯,也无法免疫沈医生的泥头车攻击。
“小姑!”陶黎的惊呼声唤回张风开的注意,他顺着对方的视线望过去,陶晓蕴穿着她那件白色的蕾丝睡裙站在远处,隔着密密麻麻的鬼脸,与他们遥遥相望。
“晓蕴!”陶大功也看到了忽然出现的少女,苍老浑浊的眼睛倏地一亮,旋即又暗沉下来,“谁让你跑出去的?你不知道大家为了找你花了多少功夫!”
陶晓蕴赤脚站在水里,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冷色调的惨白,她抚了抚海藻般的长发,粲然一笑,薄唇轻启:“你看到我妈了吗?”
她本就生得极美,这一笑如天光乍现,连水娘娘带来的阴冷之气都不由散了几分,说出的话却让陶大功面色大变。
“这些水娘娘里有我的妈妈吗?”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妈是难产而死的,怎么会变成水娘娘!”陶大功低斥。
“是吗?”陶晓蕴收敛了笑容,“你撒谎!我一定会找到她,一定会!”
“所以你放火烧了祠堂?就为了找到你妈?”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叫起来,“疯子,陶晓蕴你这个疯子!”
沈祀在车里也听到了几人的对话,他撞飞三只水娘娘,看向安静站立着的陶晓蕴,后者正好也望过来,四目相对。
陶晓蕴眼中闪过一抹歉疚,很快把视线转开。沈祀轻挑一眉,他没猜错,对方果然是在装疯。他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
沈祀不再横冲直撞无差别攻击,而是一边开车一边寻找着什么。水娘娘从外形看基本没什么差别,一样的高矮胖瘦,一样的如涂了油彩般的獠牙鬼脸,它们拥有与人极其相似的躯干和四肢,但又明显不是人。
泥头车一路疾驰,水娘娘都见识过这玩意儿的威力,纷纷避瘟疫似的躲开。
“沈~医生,你~打算~做什么?”苏七月屁股颠成了八瓣儿,还不忘放下他的手机。
“找陶晓蕴她妈。”
沈祀不觉得世上有鬼,在他看来,这些水娘娘更像是某种还未被科学家发现的不明生物。在一大片青皮肤中,有一抹白影格外显眼,那是一只穿白裙的水娘娘,陶大功曾叫他“xiaoyun”。
“找到了!”沈医生琥珀色的眼睛微弯。
比起其他同伴,名为“xiaoyun”的水娘娘显然更聪明,也更通人性,知道进沈祀的房间里偷士力架,也知道从陶大功那里骗生猪蹄吃,它发现泥头车的目标是自己后,扭头就跑。
泥头车没有直接将其撞飞,而是猫抓老鼠似的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直到把它逼进水泽当中。
隔着挡风玻璃,水娘娘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恶狠狠盯着车内的沈祀。
纪浮光蹙起眉,忽然冷冷开口:“下去吐。”
苏七月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下一秒就见身边的少年铁青着一张脸打开车门。
阿飘背对着泥头车,在沈祀看不见的角度,阴翳如墨般氤氲开染黑了全部眼白,属于饿鬼的森冷气息铺天盖地朝鬼脸席卷而去。
原本还气焰嚣张的水娘娘立即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咽喉,舌头吐得老长。
阿飘嘴唇翕动,无声喝令:“滚!”
脖子上的力道松懈,水娘娘一个猛子扎进水里,逃也似的跑了,几秒钟后又像是想起什么,连滚带爬地浮上来,发出尖锐的啸叫。其他水娘娘听到它的叫声,仿佛狼群听到头狼的召唤,丢下老宅里的众人,跟在后面消失得无影无踪。
“它们走了……”陶黎满头满脸的汗,白衬衫紧紧贴在背上。
阿飘重新上了车,沈祀关切地问:“你还好吧?要不要吃点晕车药?”
少年看了眼他旁边的纪浮光。
纪老师微微一笑:“不用,他吐啊吐的,就习惯了。”
沈祀总觉得不大好,于是又问阿飘:“真的不需要吗?”
少年僵硬地摇摇头:“不用。”
“行吧,如果不舒服的话记得告诉我。”沈祀叮嘱。
“嗯。”
“沈医生。”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沈祀朝后者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纪浮光低低咳嗽,苍白的脸颊因此染上一丝淡淡的血色:“我有点不大舒服。”
沈祀赶忙问:“怎么了?”
“胸口闷。”
沈祀想了想说:“可能是安全带勒得太紧了,我等下帮你看一看?”
“好的。”纪老师眉眼微弯,“谢谢沈医生。”
旁观了全程的殍和苏七月:……
水娘娘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沈祀把车停回原来的位置。
一行人软手软脚地下了车,老宅里闹哄哄的,所有人都在质问陶大功陶晓蕴妈妈的死因。
陶庄主事人把自己锁进房间里谁也不见,陶晓蕴也施施然回了三楼。
沈祀走的时候是两个人,回来变成了四个,张风开目光落在多出来的少年身上,瞳孔骤缩:“他,他,他……”
沈医生介绍:“张医生,这是阿飘。”
张风开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我特么当然知道他是阿飘!
“阿飘,这是张医生,我的同事。”沈祀又对少年说。
阿飘:“张医生好。”
他声音沙哑,但还算礼貌。
张风开深吸一口气,内心却在疯狂尖叫啊啊啊啊啊,饿鬼啊啊啊啊啊啊,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饿鬼因为受业力所累,在无边的饥渴中煎熬度日,正常食物在它们面前会化为火炭,一进口中就变成火焰灼烧喉咙,日复一日的折磨让饿鬼成为了六道众生里戾气最重,也最凶残的存在。
而现在,张风开面前就站着一只饿鬼,对方还叫他张医生。
张风开觉得不是自己疯了,而是这个世界疯了!

“张医生你怎么了?”沈祀见他脸都扭曲了,忍不住问。
张风开命令自己冷静,也可能是他弄错了,毕竟饿鬼又不是烂大街的东西,随随便便出来就能遇上一只,结果下一秒,便听少年对沈祀说:“我饿。”
张风开:……啊啊啊啊啊,饿鬼啊啊啊啊,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沈祀摸摸阿飘的脑袋,笑着说:“走,我带你去吃东西。”
老宅里众人大战水娘娘的时候,管家福伯在厨房里做好了六菜一汤,脆皮乳鸽,葱油笋壳鱼,冰烧三层肉,白灼基围虾,油淋菜心……甜点是杏仁奶豆腐。
老管家看他就像在看自己的亲孙子,笑眯眯地问:“小沈先生饿了?”
当了一晚上泥头车司机,沈祀还真有点饿了,诚实地点点头,福伯递过来一笼水晶虾饺让他先垫垫肚子。
“这位是?”老管家望向他身后的少年。
沈祀像刚才那样做了介绍,福伯便也给了少年一笼虾饺。
阿飘端着虾饺不动。
“怎么了?很好吃的,快吃吧,凉了外面的皮就硬了。”沈医生一口一个,福伯的手艺没得说,饺皮劲道,虾仁软韧Q弹,轻轻一咬,咸鲜的汤汁就在口腔里爆开,满足得不得了。
少年盯着面前的四只虾饺,接下去的举动让沈祀大跌眼镜,他一口咬住了装虾饺的蒸笼,嘎吱嘎吱。
沈医生脑子里飞快闪过三个字:异食癖!
沈祀帮老管家把菜端出去,几个人都饿了一晚上,特别是苏七月,他昨晚被装进柜子里以后,整整一天没进食,饿得前胸贴后背,坐下没多久就干掉了两大碗米饭。
沈祀暗暗观察着阿飘的一举一动,在他的制止下,少年没再吃蒸笼,但也没吃桌上的其他食物。
阿飘双手放在膝盖上,低垂着脑袋,乖得像幼儿园里的小朋友。
对面,张风开的视线同样牢牢锁定在少年身上,妈耶,跟饿鬼一桌吃饭,说出去都没人信。他还记得下山前,师父跟他说过两句话,一句是捉尽天下厉鬼,还有一句饿鬼除外。
张风开当时不明白,问为什么,被师父用桃木剑敲了脑袋:“你傻啊,你打得过人家吗?”
张风开当然是打不过的,他连给饿鬼塞牙缝都不够。
张医生的目光太灼热,少年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张风开猝不及防:……
一顿饭吃得他胆战心惊,好在阿飘一直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像忽然狂性大发,张开血盆大口一口把旁边苏七月的脑袋吞了这种事并没有发生。
晚饭后,沈祀去找了张风开,神秘兮兮地说:“张医生,我知道我们要找的异食癖是谁了。”
张风开语气艰涩:“是谁?”
沈医生压低声音:“就是阿飘,他不吃虾饺,喜欢吃蒸笼。”
张风开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张医生,你怎么了?”沈祀奇怪。
张风开赶忙睁开眼:“没什么,就是觉得沈医生你观察入微,连这样小的细节都注意到了。”
沈祀被他夸得不好意思:“那个,张医生,我业余接了个兼职。”
这事张风开早就知道了,仁爱医院并不禁止医生接私活,比如不少天师还兼职帮人看风水,除邪秽等等,像他自己偶尔也会把画好的桃花符平安符拿出去卖,于是摆摆手:“这不是什么大事。”
沈祀闻言微微松了口气:“我得尽量保证纪老师的安全,所以在回去之前,阿飘就拜托你照看了。”
照看?什么照看?
张小天师一头雾水,不过很快他就知道沈祀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异食癖病人已经找到,纪浮光团队对陶庄的考察也基本结束,一行人打算睡一觉,等天亮以后就离开。
至于水泽里被沉塘的女人们和祠堂底下那些活生生饿死的男人,手机信号一恢复沈祀便报了警,警方对此非常重视,连夜出发赶往陶庄。
一切似乎即将尘埃落定。
张风开在水娘娘堆里摸爬滚打了一晚上,身上全是黏糊糊臭烘烘的黏液,他洗完澡换上干净的睡衣,推开浴室门,和门外抱着枕头的少年大眼瞪小眼。
张医生觉得他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苏七月知道阿飘要来和张风开一起睡,主动去了福伯那边,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最终还是少年先开口:“好弱的天师。”
张风开:……
龙虎山第一百三十七代掌门传人张小天师敢怒不敢言,一张娃娃脸憋得通红,半天吐出一句:“君子动口不动手。”
骂我可以,别打人,也别吃我!
阿飘只是陈述事实,并没有嘲讽他的意思,自己走到床边把枕头一放,躺下了。
张风开不想跟饿鬼睡一张床,但他的房间不比沈祀的,连把椅子都没有。
张医生绝望了。
半晌,他咬咬牙,大不了打地铺,反正天气热,就算睡地上也不会着凉。然而张风开根本不敢闭眼睛,就这么大点地方,对方离他不过几米远,安静极了,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黑暗中,他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机,给远在龙虎山的师父发微信:“师父,我遇到饿鬼了。”
此时正是凌晨两点半,张风开没等来师父的回复,心疼地抱住了自己。他以为今晚会睡不着,结果困意上来很快陷入了黑甜乡。
床上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睛。
阿飘瞥了地上的张风开一眼,并不是人饿死就会变成饿鬼,古时候饿鬼的诞生往往伴随大/饥/荒和国运的衰落。当饿死的人足够多,怨气冲天积攒到一定程度,饿鬼才会出现。
陶庄的祠堂底下埋了几百具枯骨,和遍地饿殍比起来这个数目不算庞大,但因为生前被关在柜子里,靠吃自己的血肉苟延残喘,极端痛苦下,死后对陶庄人的怨恨呈指数倍数增长,最终导致饿鬼降生。
阿飘很饿,他已经许久没吃东西了。对饿鬼而言,活人灵魂是最妙不可言的美食,其次是滚烫的血肉,如果这两样都没有,那就只剩下鬼物身上的阴气。
阿飘悄无声息地下了床,打开衣柜走进去,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在隔壁沈祀的房间里了,黑多白少的眼睛贪婪地盯着深眠中的青年。
好香,好香……
阿飘发誓他从未闻过如此美妙的味道,从灵魂到肉/体都散发着致命诱惑,他咕嘟咽了一下口水,下一秒对上纪浮光冰冷的目光。
这一刻阿飘忽然共情到了半小时前的张风开,敢怒不敢言,默默把衣柜门重新关上了。
那个人类看似病弱,阿飘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无比可怕的气息,尽管只有短短一瞬间,但那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压制,让少年明白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阿飘从柜子里出来,悄无声息地上了二楼。他站在摆了矮松盆景的房间门前,几秒后,门锁咔嗒一声自己开了。

第26章 规矩不能坏
这一晚的经历让陶大功根本无法入睡,祠堂被烧,水娘娘暴动,每个人都在问晓蕴妈的死因,不依不饶……
陶大功心烦意乱,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张。
规矩不能坏。
我没有做错。
陶大功不断在心里为自己开脱,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好,再说我还替她保留了死后的名声呢!
陶庄主事人渐渐平静下来。
这时,咔嗒——
他背对着房门侧躺在床上,听见声音还以为是哪个胆大包天的陶庄人敢擅闯他的卧室,正准备斥责,下一秒森冷的寒意从脚底冒上来。
“谁?”陶大功伸手去够墙上的电灯开关,电灯却没像他料想的那样亮起。屋子里漆黑一片,他慌忙跑去拉开窗帘,想让月光洒进来,玻璃窗上却贴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
“啊!”陶大功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你不是筱纭,不是我害的你,快走,快走!”
鬼脸却轻而易举推开窗户,在它爬进卧室的一刹那,皮肤上的青色褪去,獠牙缩短消失,变成了女人的模样。
女人长得十分美丽,眉眼间有陶晓蕴的影子,她穿着陶大功熟悉的白色连衣裙,是那个年代的少女想穿却不敢穿的款式,纤细洁白的脚踝从裙摆下露出来,晃得人移不开眼。
陶大功一下子呆住了:“筱,筱纭。”
他的眼神变得痴迷,慢慢跪下来,老树皮般的手颤抖着抚上对方的裙摆。
“筱纭,是你吗?筱纭?”
他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夏天,少女在院子的梧桐树下转圈,雪白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散开成一朵无暇的花。
“筱纭!”他听见母亲从屋子里冲出来低声呵斥陶筱纭,“你身上穿的是什么?还不快脱下来!”
少女嘟嘟囔囔地反驳:“裙子,是裙子,外面来的姐姐说城里的女孩子都穿这种连衣裙。姆妈,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明媚得好似春日里的阳光。
母亲却被她的话吓得脸都白了:“快住嘴!女人不能穿裙子,这是规矩,规矩不能坏!”
说完拉着陶筱纭回了房。
树下的少女走了,走进了陶大功的心里,从此他就像一只阴暗的鬼魂,藏在对方看不见的角落,偷偷窥视着陶筱纭。
这是他同父异母的幼妹,两人之间隔了三十岁。
陶庄不欢迎外人,庄子里的老人说他们是病毒,是老鼠屎,会坏了陶庄传承几百年的规矩,应该把他们赶出去。
几个误入者来向陶筱纭告别,其中就有跟她说外面女孩子都穿裙子的大姐姐,还有一个戴眼镜的男学生。男学生在院子里,在那棵梧桐树下向陶筱纭表白,说喜欢她,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去沪城。
陶大功站在阴影里,看着对方吻上少女的额头。陶筱纭没有推开他,白皙的脸颊因为羞涩浮起一抹红晕。
陶大功嫉妒得快发疯,深埋于心底的畸形情愫疯狂生长,那一天他喝了很多酒,借着酒劲推开了幼妹的房间。
“规矩不能坏。”他喘着粗气在少女耳边说出这五个字。
在陶庄,坏了规矩的女人只有一个下场。
第二天,男学生没等来陶筱纭,以为她后悔了,失望地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了陶庄。
陶大功对这个结局非常满意,直到两个月后,陶筱纭怀孕了。
陶大功慌得不得了,此时的陶筱纭精神已经不大正常,看到成年男人靠近会发出凄厉的惊叫。
母亲也吓坏了,她长年受封建礼教的荼毒,骨子里是个十分软弱的人,六神无主,反而问陶大功该怎么办?
陶大功想了一晚上,想出了一个主意。
风从窗户外灌进来,明明是盛夏的天气,陶大功却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他猛地从幻境中清醒过来,眼前美丽曼妙的少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水娘娘布满獠牙的血盆大口。
陶大功连滚带爬地后退,鬼脸再次变成了陶筱纭的模样,清纯惑人。陶大功的精神快崩溃了,不住磕头求饶:“筱纭,筱纭,是我对不起你。我也不想的,我那晚喝醉了……都怪那些外面来的人,如果不是他亲了你,我也不会,也不会,啊!!!”
“陶筱纭”一口咬住他的脖子,鲜血溅到她美丽的脸上如恶鬼一般可怖,陶大功的生机飞速流逝,一条灰扑扑的影子从他苍老的躯体上脱离,浑浑噩噩地往外走。
门口的少年面无表情地抓住灰影,一点点塞进嘴里,灰影无声尖叫,最终彻底消失。
阿飘摸摸自己的肚子,还是很饿,但比刚才要好一些了。
他不再看屋内的情形,回到客房。地上的张风开被忽然带进来的阴风一激,翻了身,继续呼呼大睡。
天刚亮,沪城警方便赶到了陶庄,刑川在人群里看到沈祀,纪浮光和苏七月,表情变得一言难尽:“又是你们。”
沈祀也没想到这案子的负责人还是他,忍不住问:“刑队长,未来商场那案子有眉目了吗?”
刑川瞥了他一眼,青年皮肤白而清透,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干净澄澈,让人不由心生好感:“快了,过两天就能出结案通报……”
话音未落,老宅里传来陶黎惊恐的大喊:“大,大伯公死了!”
沈祀与纪浮光对视一眼,刑川已经跑过去了。
陶黎给陶大功去送早饭,结果敲了半天没人回应,他担心出意外找了几个年轻人一起把门撞开。陶大功穿着睡衣倒在地上,脖子破了个大洞,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灰白色。
警方立刻将现场围了起来,经历过昨晚的大战,所有人都猜测陶大功是被水娘娘咬死的。
沈祀以为又出了人命案子,他们这些人一时半会儿走不了,结果张风开拉着刑川走到一旁,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两人再回来的时候,刑警队长深深看了几人一眼,告诉他们做完笔录就可以离开陶庄了。
“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人脉。”沈医生惊讶又佩服。
张风开摆摆手:“不是我的,是咱们医院的。只要你说是仁爱医院的医生,警察那边就不会多问什么了。”
沈祀虽然不理解但大为震撼:“如果仁爱的医生真干了违法乱纪的事呢?”
张风开语气意味深长:“那不用警察动手,医院会给他相应的惩罚。”
沈祀想说滥用私刑是犯法的,害人终害己,眼前的陶庄就是很好的例子,但他莫名直觉仁爱医院的惩罚应该和陶庄的不一样。
来时只有他和张风开两个人,回去多了纪浮光,管家福伯,苏七月还有阿飘,一辆车坐不下,刑川十分善解人意地派警车送了他们一程。
等到了沪城,张风开自己带着阿飘去医院,让沈祀休息一晚,明天再上班。
出了四天外勤,沈祀确实累得不行,硬撑着洗完澡连头发都来不及吹干,倒头就睡。
第二天他是被说话声吵醒的,老小区隔音不好,对门来了新住户。沈祀出去看了眼,来来往往的工人正不断往里面搬家具。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引起他太多关注,下午沈祀又去了趟罗秀家,打算谢谢她先前帮忙调查逃犯朱令峰的事,谁知对方不在,只能又拎着一袋子香蕉回来。
对门的东西已经搬得差不多了,保洁阿姨在打扫卫生,沈祀便把自己的屋子也大扫除了一遍。
晚上八点,沈医生照例到医院上班,刷了门禁,正准备进去,保安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紧紧关闭着的窗口忽然刷地拉开了,探出艄公那颗毛绒绒的黄脑袋:“沈医生。”
沈祀诧异扭头:“您叫我?”
黄毛毛神色微妙,嫌弃中带着一丝怀疑:“张风开带回来的那只饿鬼,真是你抓到的?”
饿鬼?什么饿鬼?
沈祀想了半天,才明白他指的是阿飘,虽然少年确实有异食癖,但也不能说人家是饿死鬼吧?
沈医生蹙了蹙眉:“他叫阿飘,不叫饿鬼。”
艄公见他没否认,神情更加复杂,招招手:“你过来点。”
沈祀凑近。
艄公仔细打量他的三庭五眼,不禁小声嘀咕:“怎么看都是个普通人类……”
说普通其实也不十分准确,沈祀的眉眼单看比较寡淡,从命格上说这样的长相不论亲情还是子孙缘都十分单薄,很容易落个幼年丧夫丧母,老来无人赡养的凄惨下场。
至于术法上的成就……艄公压根儿就没在青年身上感受到丝毫跟佛道相关的气息,能抓住饿鬼这样的大凶之物,多半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吧。
艄公看了半天,看不出所以然来,抱着收音机别别扭扭地说:“上班去吧,有机会请你吃夜宵。”
“啊……”沈医生一脸茫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向来谁也不放在眼里的黄毛毛会忽然改变态度,但也没想太多,走进办公室,张风开已经在了。
虽然才认识不到半个月,但两人一起送周小宁去见他爸,又一起在陶庄大战水娘娘,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娃娃脸同事一见到他便哥俩好地勾住沈祀的肩膀:“沈医生,哎,都这么熟了,你比我大两岁,我叫你沈哥可以么?”
沈祀自然没意见,张风开虽然有时候会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还爱搞封建迷信活动,但人不坏,讲义气,危难时候不会抛下同伴自己跑路,沈祀觉得交这样一个朋友也不是件坏事。
“阿飘已经安顿好了?”他问。
说起饿鬼,张风开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好了,就在负三层。”
沈祀疑惑:“为什么是负三?”
他不知道仁爱医院的病房是怎么安排的,但让孩子住地下室容易长不高,明明一楼就还有不少空房。
张风开心说当然是因为他危害性太大,六道众生中的饿鬼道本就属于三恶道,失去符纸和阵法的压制,忽然暴走怎么办?一整个医院的人和鬼给他塞牙缝都不够!
“我也不知道,医务处那边可能有自己的章程吧。”张风开随口扯了个谎,很快转移话题,“对了,谢主任回来了,他让你有空去他办公室一趟。”

主任办公室在楼上,顶头上司召见,沈祀不敢怠慢,穿上白大褂就过去了。
沈祀虽然是谢主任招进来的,却没有见过本人。面试是电话面试,录取通知发的邮件,报到那一天对方不在,还是张风开帮忙把资料录入的系统。
沈祀敲了两下门,里面传出一个年轻温和的男声:“进来。”
谢主任看上去二十七八年纪,梳着大背头,眉眼俊秀,鼻梁上架一副金丝边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不像医生,更像哪家的公子哥儿。他身后的白墙上挂着一块实木雕花牌匾,用毛笔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一见生财。
好匾额!
沈医生在心里默默点了个赞。
“小沈?”谢主任开口拉回他的思绪。
沈祀规规矩矩叫了一声:“谢主任好!”
“你是我招进来的,不用这么拘禁。”谢主任笑着指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
沈祀坐下:“不知道谢主任找我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问问工作还习惯吗?”谢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和蔼。
“挺好的。”沈祀实话实说,“薪资很丰厚。”
刘春花那一万绩效还没花完,周小宁的绩效奖已经到账了,一共三万块,还有这次出外勤的奖金,听张风开的意思,肯定也不会少,沈医生满意极了。
谢主任笑了,状似不经意地问:“殍是你带回来的?”
张风开刚叫了他一声哥,沈祀没有吃独食的习惯,赶忙道:“您是说阿飘吗?是我和张医生一起找到的他。”
谢主任啧了一声,张风开几斤几两他还不知道吗?别说抓饿鬼了,能让饿鬼多嚼几下,都算他本事。
“那个,谢主任,我有件事想请您帮忙。”沈祀有些迟疑。
“什么?”谢主任端起桌上的保温杯吹了吹。
沈祀语气诚恳:“阿飘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地下室常年不见阳光,不利于维生素吸收,长此以往容易长不高。所以我想问问能不能把他安排去别的病房,能晒到太阳的那种……哎,谢主任,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谢主任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他咳了两声:“好,我知道了。”
“谢谢谢主任。”沈医生给他鞠了一躬。
谢主任:……
“不客气,你忙去吧。”
解决了阿飘的病房问题,沈医生步履轻快地出了主任办公室。
他前脚刚走,后脚办公室里便凭空出现一个男人。对方身材高大,目测超过一米九,大夏天的穿一身黑西装,眉眼锋锐,长发如瀑。
“就是他把饿鬼抓回来的?”男人声音低沉。
谢必安懒洋洋地把腿架到办公桌上,丝毫没有刚才和沈祀说话时的严肃模样:“是啊,新来的夜班医生,姓沈。”
“他魂魄的味道很特别。”男人指出。
鬼和人不一样,鬼闻不到大部分气味,却能闻到活人灵魂的味道。小孩子的魂魄干净透彻,不带一丝杂质;经常做好事的善人魂魄如花朵般芬芳;而嫉妒,贪婪,残忍的魂魄就像罂粟,是恶鬼的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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