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意也没用,我们有承接委托书,沪城发改委盖了章的,属于正规流程。”胖助理将一份红头文件甩到几个老头脸上。
见他拿出资料,对方不由气弱,但依旧喋喋不休地骂骂咧咧:“外头骗子那么多,谁知道这文件是不是你们伪造的……”
“就是!”
“陶庄这样就很好,根本不需要改造!”
“快滚!”
咒骂声中,几根拐杖劈头盖脸朝他们打来。
沈祀拉着纪浮光后退,好在双方并没有真正发生暴力冲突。助理第一时间收好文件,掏出手机放狠话要报警。对面一听立刻怂了,武斗被迫又转成了文斗……最后终止这场口水战的是陶黎。
“是鸿蒙地产的苏助理吗?”陶黎跑得气喘吁吁。
胖助理站出来:“我是苏七月。”
沈祀微微睁大了眼睛,想不到纪老师的助理看上去膀大腰圆,竟然有个如此秀气的名字。
看出他在想什么,纪浮光解释:“他妈妈怀了他七个月就早产了。”
沈祀恍然:“我还以为他七月份出生的。”
纪老师沉默。
“怎么了?”沈祀同样压低了声音问。
纪浮光:“他确实生在七月。”
所以不知道这个七月到底是指七个月还是七月份……
沈祀没忍住笑起来,纪浮光被他的情绪感染,唇角也微微弯了弯。
一起来的老管家在旁感慨:“又幸福了,少爷。”
纪浮光:……
和昨天一样,陶黎将几人带去老宅安顿。
陶庄平时几乎没外人来,宅子里客房有限,最后安排下来只有一人能住单间,剩下两两一组。
陶黎理所当然想把这个珍贵的单人间分配给纪浮光,结果被后者拒绝了。
“我和沈医生住一间。”
除了陶黎,其他人包括沈祀自己在内都不觉得奇怪。他是纪老师的保镖,保镖就应该时刻不离雇主身侧。
最后住单人间的是福伯,无他,老管家年纪最大,秉着尊老爱幼的原则,谁也不跟他抢。
住宿问题解决,沈祀看了眼乐呵呵和张风开交换名片的苏七月,将信将疑:“那份承接委托书不会是真的吧?”
纪浮光嗯了一声:“真的。”
继商场,写字楼之后,又来了一个古镇度假区,沈医生大为震撼。
“陶庄不欢迎外人,让他们滚!”
外面几个老头子的怒火烧到了陶黎身上,其中就有沈祀昨晚见过的那个穿黑对襟长衫的老人:“他是谁?”
张风开撇撇嘴:“陶大功,我大伯,算下来应该是目前陶庄的主事人,类似一族的族长。老一辈里就数他最古板封建。”
因为老宅其他人对外来者的敌意,午饭众人没出去吃,是陶黎送到房间里来的,红烧肉配白米饭。
沈祀有些奇怪:“你们不吃鱼吗?”
陶庄四面环水,照理渔业资源应该非常丰富。
陶黎神色一僵,紧张地瞥了眼纪浮光和苏七月,含混道:“这里的鱼不能吃。”
说完不等沈祀再问,匆匆跑了。
中午纪浮光休息,苏七月自告奋勇去摸陶庄的地形,老管家想看看自然风光也跟着走了。沈祀小声问张风开:“你刚才说二十年前发生了一件事,是什么?”
张风开熟练地掏出黄纸朱砂,边画符边说:“庄子里有人消失了。”
沈祀愕然:“消失?”
“对,一个接一个,短短一星期失踪了七八个人。”张风开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带着一丝悲悯。
沈祀想问报警了吗?但结合陶庄的封建闭塞,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那时候我才刚出生,什么也不懂,都是后来听我外婆说的。失踪的人一直没被找到,并且还在不断有人消失。明明太阳落山前一个不少,到了第二天就能听见外面传来悲痛的哭声,就像狼人杀一样。
有人说看到水娘娘上岸索命,也有人说是报应。一时间陶庄人人自危,终于有胆子大的提出要离开庄子,逃去外面。”
张风开将画好的符吹了吹放到一边。
“报应?”沈祀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陶庄人做了什么?”
张风开摇摇头:“不知道,我那时候还小,外婆没跟我说太多。”
他想了想补充:“陶黎或许知道一些内情。反正那段时间跑了好多人,我爸妈也在其中,他们把我丢给外婆后,自己走了。”
沈祀感同身受:“你比我好一点,我连爸妈是谁都不知道。”
纪浮光醒来的时候,看到两朵人形蘑菇缩在角落里散发着阴暗的气息。
他咳了一声,沈祀立即回头,随后安慰地拍拍张风开的肩膀:“看开点,起码我们拥有一副健康的体魄。”
纪浮光:……
他感觉自己被点了。
第18章 潮湿之地
苏七月和老管家在天黑前赶回老宅,前者汇报工作,后者下楼去跟陶黎商量借用厨房的事,中午的菜重油重盐,对他家少爷身体无益。
“福伯人怪好的。”沈祀忍不住感叹。
纪浮光的睫毛抖了抖。
晚饭果然清淡了许多,白切鸡,海胆酱蒸蛋,丝瓜蛏子汤……沈医生惊讶:“陶庄还有蛏子?”
老管家将烫好的碗筷摆到他面前,笑得一脸慈爱:“我们自己带的,小沈先生明天想吃什么,我给您做。”
沈祀刚要说不麻烦了,苏七月也点点头:“来之前我们先去了一趟未来超市,不仅带了蛏子,还有龙虾和和牛,沈医生不必客气。”
沈祀:……
“在想什么?”纪浮光极自然地往他碗里放了一个鸡腿,温声问。
沈祀想起了自己被偷的那两条士力架……这可能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参差吧。
吃过晚饭,老宅没有电视,入夜后一片寂静,陶庄人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在沈祀看来,手机信号居然能覆盖到这里简直就是个奇迹。
沈祀先去洗漱,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见纪浮光盯着床沿上的划痕,提醒:“床板上也全是那几个字。”
纪浮光嗯了一声,回过头。
刚洗完澡的沈医生头发还在滴水,五分裤下两条腿儿白得晃眼,活脱脱一株水灵灵嫩生生的小白菜。
纪浮光的喉头不自觉滚动了一下,移开视线拿起桌上的保温杯:“老宅其他地方有柜子吗?”
沈祀用毛巾包住脑袋,胡乱搓了搓:“一楼没有,别的地方不清楚。”
那几个老头儿盯他们就跟盯贼似的,沈祀至今只去过张风开的房间,跟他的差不多大,只有一个大衣柜,少了床头柜和梳妆台,床也是普普通通的木板床,而不是架子床。沈祀怀疑自己和纪浮光的房间以前很可能是某位小姐的闺房。
“纪老师觉得靠近柜子会怎么样?”他问。
纪浮光一个一个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不知道,但我直觉应该不会太好……”
话音未落,他的动作顿住。
沈祀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床头柜最下方的抽屉里放着一粒白色的东西。
纪浮光将它拿出来,是一小截骨头。
以沈祀的专业水准一眼便认出这是一节人骨,还是右手拇指的指骨。
哪个正经人家的抽屉里会放着人骨头?
两人对视一眼,沈祀第一反应是报警,掏出手机按下110,然而听筒里却传来“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纪浮光皱眉:“信号太差了,等明早再试试。”
沈祀忍不住说:“陶庄远离市区,要改造成旅游度假区,还得解决通讯问题。”
纪浮光心想信号差不一定是基站的问题,也可能是某些东西在作祟。
电话打不通,轮到纪浮光去洗漱,出来发现沈祀还坐在椅子上,不由诧异:“不睡觉吗?”
沈祀有些不好意思:“纪老师睡吧,我坐着就行。”
沈医生性别男,爱好男,跟纪浮光睡一张床,不就是明晃晃地耍流氓吗?更何况人家还是自己的雇主,强烈的职业道德感不允许他接受办公室恋情。
纪浮光看了眼那张足以容纳两个成年男性的架子床,朝青年招了招手:“来睡吧。”
他的语气和声音都太温柔,沈祀差点就把持不住了,咬咬牙决定实话实说:“纪老师,其实我是个同性恋。”
纪浮光一愣,随即轻笑:“巧了,我也是。”
客房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纪浮光若无其事地在床上躺下,闭着眼睛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沈祀:……
见他不动,纪浮光无奈:“你打算之后几天都坐着睡?”
那个患异食癖的病人目前一点头绪也没有,沈祀不知道他们还要在陶庄待多久,就像对方说的,难不成每天都不睡觉了?
纪浮光说完也不再劝,好似已经睡着了一般。
纪老师光明磊落,沈祀觉得自己也没理由再矫情,在他身边躺下,很快呼吸变得均匀。
或许是旁边有人的缘故,这一觉沈祀睡得并不安稳。
好香……
细微的声音不间断地在耳边呢喃,一遍又一遍,他不胜其扰地翻了个身,正打算捂住耳朵,手下却碰到了一层坚硬的阻隔。
沈祀一惊,立刻清醒了,却发现自己并不在床上,而是身处一个无比幽暗逼仄的地方。
他用胳膊大概丈量了一下,长约一米半,宽只有三四十公分,材质似乎是木头的,敲击会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不要靠近柜子。
床沿上的警示让沈祀心里咯噔一下,他现在不会就在柜子里吧?看大小应该是衣柜!
咯吱咯吱。
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沈祀感觉到右手处传来的异样,低下头,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匍匐在脚边,嘴里叼着他的半截拇指。
无比惊悚的一幕让沈医生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本能地一脚将鬼脸踢飞!
下一秒,脚就被一只修长干燥的手握住了。
沈祀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好端端躺在架子床上,不是衣柜也没有鬼脸,他一个人占据了大半张床面,踹出去的脚正正巧落在纪浮光掌心里。
沈祀:……
他正准备狡辩,纪浮光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仔细听。
咯吱咯吱。
和梦境中如出一辙的咀嚼声让人头皮发麻,沈祀抬起头,看向光秃秃的天花板,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
他用口型无声说了三个字:异食癖。
纪浮光没有反驳,同样无声询问:要去看看吗?
沈祀这次出外勤就是为了这个病人,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线索,自然要去一探究竟,如果能抓个现行就更好了,于是立刻点头。
不过他的脚还在对方手里,肌肤相触的地方暖烘烘的,有些痒。
注意到青年的目光,纪浮光十分坦荡地松开。他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自己的指尖,那里还残存着一丝柔软细腻的触感。
两人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沈祀原本打算叫上张风开,但又怕惊跑了楼上的家伙,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陶庄接连两晚都没出月亮,之前还有几点星光,现在索性连那丝微光都不见了。水面上浮起薄薄的雾气,将整座老宅笼罩在一片渺茫的烟波中。
老宅里的物件仿佛浸泡在水里一般,湿漉漉潮乎乎的,沈祀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亮光踩上通往二楼的扶梯,结果脚下一滑,被身后的纪浮光眼疾手快地扶住:“小心。”
沈祀冷汗都出来了,轻轻呼出一口气:“多谢。”
纪浮光:“不客气。”
沈祀低下头,发现深褐色的木阶梯上印着一个湿漉漉的脚印,他刚才就是踩到脚印上了才会不小心打滑。
这脚印比他的要小一些,没有穿鞋,能清楚看到三根长长的脚趾。
纪浮光把手机往远处晃了晃,不止楼梯,二楼走廊的地板上也密密麻麻全是这种脚印。
两人循着脚印一路找过去,最后在一个房间外停下。
沈祀有些诧异,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陶大功的住处。
陶大功作为如今陶庄的主事人,受宅子里所有人的敬仰,因此他的房间是最大的,位置也最好,朝南不遮光,门前还摆了几盆枝叶繁茂的矮松盆景。
咯吱咯吱。
大约是离得近了的缘故,咀嚼声变得更加清晰,伴随着低低的哀求和哭泣,沈祀心中一凛,看向身旁的纪浮光,后者朝他微微点头。
得到支持的沈医生没有犹豫,飞起一脚踹开了房门,霎时更加磅礴浓郁的水汽扑面而来,让沈祀下意识屏住呼吸。
屋内并非全然黑暗,角落里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朦朦胧胧,暧昧却足以让他们看清里面的景象。
陶大功衣衫不整地跪在床边,痴迷地舔着不远处白裙“女人”的脚趾,听到洞口的动静,“女人”倏地扭过头。
熟悉的,青面獠牙的鬼脸。
第19章 纪妹妹
一见到它,沈祀便想起丢的那两条士力架,俗话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沈医生二话不说,抽出腰上的撬棍,劈头盖脸抽了过去。
鬼脸发出凄厉的嚎叫,血红色的眼睛愤怒地瞪视着他,但在看到沈祀手里的撬棍时,回忆起昨晚吃的暗亏,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晓蕴!”陶大功心疼地唤了一声,鬼脸嫌弃地将他一脚踹开。
眼瞅第二记撬棍就要落下,鬼脸喉咙里发出低哑地嘶鸣,丢掉手里的食物,堪堪接住沈祀的攻击。
沈祀注意到鬼脸的“手”和它的脚一样,都只有三根手指,指甲黑而坚硬,与撬棍撞击发出清脆的金石之声。
鬼脸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沈祀被震得虎口发麻。纪浮光从口袋里掏出一瓶东西,对着鬼脸的大眼珠子呲呲两下,后者嗷的一声,后退数步。
“好厉害,这是什么?”沈医生震惊。
纪老师轻咳一声:“防狼喷雾。”
鬼脸眼睛遭受重创,不再恋战转身欲逃,沈祀怎么可能再让它溜走,提着撬棍正要追上去,被地上的陶大功死死抱住大腿。
“晓蕴,快跑!”陶大功声嘶力竭。
鬼脸毫不留恋地跳窗跑了,纪浮光赶过去一看,白裙渐渐隐没在幽绿的水泽中。
“被它逃了。”纪浮光按下墙上的电灯开关,霎时屋内亮如白昼。
陶大功闻言心中大石落下,松开了沈祀的腿。
沈医生捡起鬼脸掉在地上的东西,是半只猪蹄,生的,刚才他们在楼下听到的就是对方啃猪蹄的声音。
沈祀把猪蹄丢进垃圾桶,看向脚边的陶大功。
陶庄的这位主事人只披了一件真丝睡袍,衣襟大开,露出底下干瘪皱巴的胸膛和凸起的将军肚。联想到刚才屋内他和鬼脸的所作所为,沈医生眉梢高高扬起,嚯,小老头儿玩得还挺花。
“晓蕴是谁?”纪浮光忽然问。
陶大功摇摇晃晃站起来,迅速整理好衣衫。短短几分钟时间,他一改刚才卑微好色的模样,又恢复成了那个目中无人的傲慢老头。
他目光不善地盯着纪浮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还要问你们,大晚上闯进我的房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来人来人!”
老宅里都是陶庄人,或者说陶大功的拥趸,除了陶黎,剩下的人看他们这些外来者就像在看可怕的病毒,忌惮又厌恶。这时候如果引来其他人对两人一点好处也没有。
沈祀虽然遗憾没能成功抓住鬼脸,但也不好再继续逗留,拉上纪浮光快步跑出了陶大功的房间。
两人回到客房,沈祀又去浴室冲了个澡。
老宅里湿气太重,加上天气炎热,他楼上楼下地跑出了一身汗,反观纪浮光依旧清清爽爽的,脸都没红一下。
“纪老师不热吗?”沈祀忍不住问。
“还好。”纪浮光轻声说,话音未落又开始咳嗽起来。
沈祀赶忙给他拿保温杯。
纪浮光抿了一口温水,将咳嗽压下。
“我觉得你应该姓林。”沈医生嘀咕。
“为什么?”纪浮光不解。
沈医生一脸认真:“林妹妹呀。”
纪浮光:……
纪妹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刚才那个穿白裙子的东西,你和它有过节?”
沈祀忿忿:“对,它昨晚偷了我两条士力架!”
纪浮光皱眉:“陶大功似乎跟它关系匪浅。”
沈祀看出他在想什么:“心理学上有种疾病叫恋丑癖。患有此病的人审美出现偏差,在他们的视角里,美就是丑,而丑却是美,长得越另类对这些人反而越有吸引力。不过我不觉得陶大功是恋丑癖,他应该是把那鬼脸当成了某个人,一个叫晓蕴的女人。”
两人忙活了半晚,重新在架子床上躺下来,沈祀讪讪道:“纪老师,其实我睡相挺好的。”
纪浮光似笑非笑地嗯了一声。
沈祀:……
算了,说得他自己都不信。
“刚才做噩梦了?”纪浮光问。
沈医生猛猛点头。
“要不要换个位置?你睡里边?”纪老师提议。
沈祀同意了。
两人换了地方,睡意很快重新涌上来,就在沈祀快要睡着的时候,身边传来纪浮光的声音:“沈医生。”
“嗯?”
“不辞职了好不好?”
继续当他的保镖好不好?
纪浮光的声音温柔得不得了,沈祀脑子困成一团浆糊,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好。”
身侧响起男人低沉的轻笑。
这一次,沈祀没再梦到任何奇怪的东西,一觉睡到大天亮。
然而在他看不见的红漆柜门内,黑多白少的眼睛缓慢地眨了眨。
好香,熟悉的味道……
一只苍白纤瘦的手从门缝里探出来,它试探地想碰一碰沈祀,在对上纪浮光幽深冰冷的目光后,飞快戳戳青年垂在床边的衣角,不甘不愿地缩了回去。
纪浮光收回视线,将沈祀往自己的方向拢了拢,同样闭目睡去。
沈祀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纪浮光已经起床了,站在门口和老管家低声说着什么,他过去打招呼。
“沈先生,早上好。”管家扫过床上凌乱的被褥,看向他的目光格外和蔼。
“早上好。”沈祀礼貌问候。
老管家早起做了燕皮馄饨,虾仁烧麦和豆腐皮包子,沈医生吃得心满意足。就在这时,几名陶庄人行色匆匆地从门外经过,老旧木板不堪重负地发出破碎的吱呀声。
沈祀拉住落在最后的陶黎:“出什么事了?”
陶黎本来碍于纪浮光在场不准备多说,但这事纸包不住火,早晚会被人知道,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我小姑不见了。”
“啊?”沈祀一惊。
陶黎的小姑就是之前他们见过的那个白裙女人,精神看上去不大正常。
精神病人走失的情况并不罕见,然而沈祀却莫名联想到张风开跟他提过的二十年前,陶庄人消失的事情。
“对了,张风开呢?”沈祀这才记起今早还没见过自己的那位同事。
有陶黎小姑失踪的例子在前,几人都坐不住了,沈祀给张风开打电话,谁知手机信号一直没恢复。
沈医生当即决定去找人,结果刚下楼,便遇上了从外面进来的娃娃脸。
沈祀大大松了口气:“张医生,你去哪儿了?”
张风开抓抓脑袋:“我去了庄上卖香烛纸钱的铺子,想给我外婆上柱香。”
结果店家一听他跟那些外来者一伙儿的,直接说不卖,还差点把门拍他鼻子上了。
管家适时开口:“我昨天取食材的时候,看见苏助理的车里放了不少奠仪,张先生如果有需要可以问他借一些。”
苏七月的奠仪是打算烧给电梯鬼的,不过匀一些出来给张风开应该问题不大。
话说,苏七月呢?
沈祀在其他人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你不是和苏助理住一间?”他问张风开。
张风开摇摇头:“我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就不在房间里了,我还感叹了一句起得真早。怎么了?”
“陶黎的小姑不见了。”沈祀脸色难看。
张风开笑容消失:“卧槽!”
沈祀知道他和自己想一块儿去了。
外头纪浮光的那辆奔驰SUV还停在原地,表明苏七月不可能离开陶庄。
刚开始沈祀还抱着苏七月会自己回来的侥幸心理,然而大半天过去,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依旧不见对方踪影。
张风开找来陶黎,告诉他苏助理失踪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陶黎简直焦头烂额,沈祀盯着他的眼睛忽然问:“谁是晓蕴?”
陶黎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我小姑叫陶晓蕴。”
“陶晓蕴就是你小姑?!”
沈祀和纪浮光同时震惊。堂堂陶庄主事人一把年纪了,竟然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抱有某种不可告人的隐秘爱恋,三观炸裂!
“怎么了?”陶黎不解。
沈祀深吸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提前打预防针:“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家伙看上去人模狗样,其实内心脏得一批。”
老管家瞥了眼自家少爷,微微颔首:“小沈先生说得很对。”
纪浮光:……
第20章 祠堂
沈祀将昨晚撞破陶大功和鬼脸奸情的事情说了,陶黎果然无法接受:“绝对不可能!大伯公最重规矩,陶庄里谁都可能违反伦常,只有他不可能!小姑疯了以后,也是他让人把她锁起来的,钥匙只有大伯公一个人有。他如果真对小姑有什么不轨之心,根本不需要找替身,直接,直接……”
陶黎没说完,但大家都明白他话里的未尽之意。
“陶黎。”许久未出声的张风开开口,他定定望着面前的年轻人,神情莫测,“二十年前的失踪案究竟怎么回事?”
陶黎目光闪躲,刚想说不知道,被纪浮光提前拿话堵住了退路:“苏七月无故失踪,如果陶先生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么对陶庄的开发鸿蒙地产将会重新进行考虑和评估。”
一听纪浮光有撒手不干的意思,陶黎顿时急了,咬咬牙也不再隐瞒:“水娘娘,他们说是水娘娘把那些人拖进水里去了。”
“好端端的,水娘娘为什么要拖他们?”沈祀不解。
张风开想说水鬼害人不需要理由,下一秒便听陶黎苦着脸道:“沈先生知道陶庄的水娘娘是如何产生的吗?”
沈祀挑眉:“愿闻其详。”
“几百年来,陶庄始终与外界隔绝,自成一方天地。这里的人没有经过新式教育,也没有法律的概念。对他们而言,唯一需要遵守的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规矩不能坏。规矩说女人死了丈夫必须守寡,如果哪个寡妇和庄上其他男人好上了,女的绑上石块沉塘,男的关祠堂。”
陶黎说这段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十分愚昧可笑,张风开脸色无比难看。
“陶庄到处都是水,也到处都是……人。”
陶黎嘴唇微微发白,他目光越过窗户,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绿油油的水草此时看在众人眼中,好似一把把女人的长发。
沈祀这才明白为什么之前他说陶庄的鱼不能吃,这里的鱼每一条恐怕都是吃人肉长大的……
张风开低低咒骂一句,都说鬼可怕,然而如果不是坏了的人心,又哪来那么多鬼?
“为了报复陶庄,水娘娘从水泽里爬上来,它们将女人拖下水淹死,把男人关进祠堂。”
“水娘娘就是那些被沉塘的女人变的?”沈医生不大相信,“有证据吗?”
陶黎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可这就是二十年前失踪案的真相,我没骗你们!”
沈祀不置可否,他没再继续和陶黎掰扯骗不骗人的话题,转而问:“我们能去你小姑的房间看看吗?”
陶黎僵硬地点头:“可以。”
老管家去准备午饭,剩下三人跟着陶黎上了三楼,沈祀落在最末尾,纪浮光看了他一眼:“你怀疑陶黎在撒谎?”
沈祀摇摇头:“不一定是撒谎,可能正如陶黎所说,那就是他知道的真相。”
在陶黎的故事里,水娘娘由死去女人的冤魂所化,对陶庄人满怀恨意,可它们却直到二十年前才开始害人,之后一直相安无事。
等他们这些人来了,水娘娘再次现身。拖走陶晓蕴就算了,但苏七月并不是陶庄人,为什么也会失踪?光这一点就说不通。
沈祀第一次进陶晓蕴的房间,对方虽然疯了,陶庄人或者说陶大功对她却很不错。向阳的小套间,上好梨花木打制而成的小茶几和成套的桌椅,床上铺的也是昂贵的丝绸床品,不过没看到柜子。
真丝旗袍和小洋装被挂在原木衣架上,梳妆台的地方则摆着一面等身的落地镜。
沈祀回忆了一下,陶大功的房间里好像也没有柜子,所有的斗柜全换成了博古架。
他问陶黎:“老宅里为什么不放柜子?”
陶黎眼底一片迷茫:“啊?大概架子比较省木料?”
他还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在陶黎印象中,老宅一直都是不用柜子的。
张风开也说:“小时候大伙儿想捉迷藏,只能躲床底下。摸清楚这个规律后,基本一抓一个准。”
听他提起往事,陶黎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笑意:“是啊,那时候小姑总躲到窗帘后面,因为她的裙子看上去和窗帘很像。”
沈祀闻言眉心不由一跳,他忽然意识到陶晓蕴虽然是陶黎的小姑,但实际年龄和两人差不多,也是二十来岁。
二十来岁,二十年前……
“陶晓蕴的妈妈呢?”他问。
来陶庄三天,他从未听陶黎提起过陶晓蕴的母亲。
陶黎挠挠头:“小姑的妈妈在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她是高龄产妇,四十多了才怀上晓蕴小姑,大伯公重情,之后再也没有续弦。”
“除了陶晓蕴这一个女儿,陶大功还有别的亲人吗?”沈祀问。
陶黎仔细回忆:“还有个妹妹,不过他妹妹很早就生病去世了,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