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楼,也就是“小蚂蚁”,是为数不多毕业后还和沈祀保持联系的人,原因无他,两人做了四年寝室室友,上下铺睡了四年。
“用马楼的话说,就算是块石头,也该睡出感情来了。”沈医生最后对他和小蚂蚁的革命友谊做了总结。
咣当——
纪浮光碰翻了手边的杯子,清亮的茶汤洒了出来。沈祀赶忙抽出纸巾帮忙把桌子擦干净,又扶起杯子,微微松了口气:“还好没碎,这杯子一看就很贵……”
“还行,沈医生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一个。”纪浮光心不在焉地说。
“不用不用。”沈祀赶忙拒绝,来新邻居家连吃带拿算怎么回事?
一刻钟后,沈医生告辞离开,手里捧着纪老师给的一看就很贵的杯子。
沈祀站在门口,摸摸鼻梁上的小痣,迟疑地问:“纪老师,你今晚有空吗?”
纪浮光眉梢微扬。
第28章 酒吧
晚上九点,一辆奔驰SUV停在了银色火酒吧外头,门口的侍应生殷勤地帮忙拉开车门,然而等沈祀从副驾驶座位上下来,他愣住,随后低低咒骂了一句,操,看走眼了!
沈祀丝毫没察觉出侍应生眼里的鄙夷,打量着面前的酒吧。
银色火的门头一半位于地上,一半位于地下,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扭成酒瓶,高脚杯和红唇的造型,重金属的死亡音乐隐隐从墙后传来,紧张激烈的鼓点就像沪城这座繁华到极致的大都市,热闹,浮躁,甚嚣尘上。
侍应生已经去为别的车开门了,纪浮光看了眼略有些踟蹰的青年,挑眉:“不进去?”
沈祀抓抓脸颊,实话实说:“我酒精过敏。”
纪浮光笑了:“没事,你可以不喝。”
“也对。”沈医生顿时神色一松,旋即像想到什么,盯着他试探地问,“纪老师,这个酒吧不会也是你开的吧?”
纪浮光摇头:“不是。”
沈祀莫名松了口气,否则他真有种这个世界已经被纪氏产业占领了的错觉。
两人沿着石头台阶往下走,随着他们的进入,嘈杂的音乐声更加震耳欲聋,沈祀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他看了眼一步之遥的纪浮光,后者神色如常,没有表现出一丝异样,心想果然酒吧这种声色场所对有钱人来说早已见怪不怪,纪老师也不例外。
走过狭窄的通道,到了酒吧大堂,沈祀才知道什么叫群魔乱舞,染着各种各样奇怪发色的年轻男女随着劲爆的鼓点,不断摇晃扭动身体,嘴里发出他无法理解的尖声怪叫。
他第一时间看向驻唱台,上面没有人,看来许攸离开后,酒吧老板并未再招新的歌手。
沈祀第一次来酒吧,还有些茫然,纪浮光已经走向吧台。调酒师一见他身上的高定就知道来了大主顾,麻利地拿出菜单,热情推销上面最贵的几款酒水。
纪浮光朝沈祀招招手,青年穿着一百块三件的白T,不施脂粉,站在一群浓妆艳抹的夜场浪子中间,干净得像一杯什么都没添加的凉白开。
沈祀走过去看了看单子,上面最便宜的矿泉水也要二十五一瓶,都能在小区楼下买十斤香蕉了,摊主说不定还会再送俩桔子!
沈医生暗自腹诽酒吧消费太坑人,但这钱自己还真的不得不花。他们不是警察,想调查许攸的过往,不付出点代价,人家凭什么告诉你?
沈祀在农X山泉和怡X之间难以抉择,旁边的纪浮光帮他做出了决定:“要一罐旺仔牛奶。”
调酒师小哥看看沈祀又看看纪浮光,瞬间露出一个我都懂的眼神,从冰箱里拿出红色罐装饮料,当面拉开拉环倒进玻璃杯中,还十分体贴地问了一句:“加冰块吗?”
沈祀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旺仔一罐五十,比矿泉水贵了整整一倍,沈医生的心在滴血。
大概看出他在想什么,纪浮光说:“我请你。”
沈祀拒绝了:“我自己付就行。”
纪老师本就是陪他来的,再让对方花钱,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沈祀喝了口牛奶,状似随意地问调酒师:“听说你们这儿的驻唱唱歌很不错,今天怎么没看到他?”
“客人说的是Melody吗?她这几天请假了,所以吧里暂时没有驻唱。”调酒师将一杯上层银色下层深红,杯沿上点缀了半颗樱桃的鸡尾酒放到纪浮光面前,“本店特色招牌‘银色火’。”
Melody怎么听都不像是男生的名字,沈祀差点以为自己找错酒吧了。纪浮光漫不经心地搅动杯中的酒液:“不是她,是另一个男歌手。”
调酒师熟练擦拭酒杯的动作顿住,脸上职业化的笑容消失:“客人,您说什么?我听不懂。”
纪浮光拿出两张红色纸币推过去,薄唇轻启:“许攸。”
调酒师的眼神明显亮了亮,然而听到许攸的名字后,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瑟缩了一下。
他张望了一下四周,见没人关注这边才压低了声音说:“许攸不会再来唱歌了,他已经死了。”
沈祀原本目不转睛盯着吧台上的钞票,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不可能,我昨晚才见过他!”
调酒师正打算收走自己的小费,被他吓得一个激灵,连钱也顾不上拿,走到角落里继续擦杯子。
沈祀取回钞票,叠好还给纪浮光,忿忿不平:“我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说一个人真正的死亡是被世界彻底遗忘,没想到反过来也一样。许攸只是失去了过往二十二年的记忆,结果调酒师却说他死了,世态炎凉!”
纪浮光:……
沈医生再一次重新定义了什么叫逻辑自洽。
“再去问问?”他偏了偏头。
沈祀纠结半晌,最终还是同意了。他从纪浮光手里接过那两张百元大钞,不忘承诺:“等回去后微信转账还你。”
纪浮光不置可否地笑笑。
沈祀把钱推给调酒师,后者瞥了眼去而复返的两百块,不大乐意地问:“您想知道许攸什么事?”
青年等的就是这句话:“许攸在这里干多久了?”
调酒师回忆了一下:“差不多半年吧,他本来的工作好像赚得不多,又需要钱就来咱们这儿了。”
说到这里调酒师顿了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老板挺喜欢他的,开了相当不错的工资。”
沈祀想起许攸干干净净的模样,一点也不想知道他口中的喜欢是哪种喜欢,又问:“他有特别要好的朋友吗?”
“朋友?”调酒师将擦好的杯子挂到架子上,“许攸挺孤僻的,除了唱歌也没别的爱好,到点了唱完就走。有喜欢他的客人请他喝酒也不赏脸,被骂过好几次。朋友的话,Melody应该算一个吧,他俩以前是搭档……”
调酒师没说完,被其他客人叫去调酒了,沈祀在随身本子上记下Melody的名字。
片刻后,两名留大波浪,衣着清凉的美女分别坐到两人旁边的高脚凳上,其中一个嗲嗲地问:“二位能请我们姐妹喝一杯吗?”
纪浮光还没开口,沈医生正色道:“不能。”
姑娘大概也没想到青年竟然拒绝得如此干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纪浮光有些想笑,酒吧里音乐太吵,他凑到沈祀耳边,低声问:“不是刚给你发了工资?还这么舍不得钱?”
纪浮光的那杯酒度数不低,沈祀能闻到他身上微醺的酒气,混着淡淡的樱桃香,让人耳根发烫。
他不自然地拉开一点距离,点点头:“嗯,舍不得。”
沪城的房价太高,工作前,沈祀从未考虑过买房,不过最近半个月的收入让他觉得努力攒攒,应该还是有希望的。
纪浮光闭眼轻笑,背后是喧嚣嘈杂的人群,镭射灯旋转出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图案,沈祀忽然伸出手摸上他的额头,感受到掌心传来的热意,语气肯定:“纪老师,你喝醉了。”
纪浮光没想到他会忽然动手,浓密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大波浪姑娘看看他又看看沈祀,视线最后落在沈祀面前的那杯旺仔牛奶上,一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低低咒骂:“靠,死基佬!”
两人愤而离去,纪浮光握住沈祀的腕骨,将他的手从自己额头上拿下来,笑道:“我没醉。”
“真的?”沈医生狐疑。据他所知,大部分醉酒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
纪浮光没回答,往不远处的调酒师抬了抬下巴:“还问吗?”
好不容易来一趟酒吧,五十块钱一罐的牛奶都喝了,目前为止才弄到一个搭档名字,沈祀自然要问,否则亏大发了。
他第三次走到调酒师面前,后者怕他再把钱拿回去,忙不迭将那两张纸币揣进口袋里。
沈祀遗憾地收回视线,专心问问题:“Melody还在酒吧驻唱吗?她什么时候来上班?”
调酒师想了想说:“应该就这几天吧,具体时间你们要问boss。对了,当初小许是boss招进来的,对他的事情可能知道得也多一些。”
沈祀与纪浮光对视一眼,赶忙问:“你们老板在哪儿?”
调酒师大拇指往上一指:“他的私人包厢。不过boss这会儿可能正忙,二位等半小时再过去吧。”
沈祀看了眼时间,此时恰好十点,DJ换了首更加热辣的舞曲,将酒吧里的气氛推向新的高潮。
纪浮光又要了杯和刚才同款的“银色火”,沈祀的牛奶喝完了,他问调酒师:“你们这儿的牛奶能续杯吗?”
纪浮光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调酒师小哥脸都绿了,沈医生大失所望:“这么贵的牛奶竟然不能续杯!”
琥珀色的眼睛里明晃晃写着谴责,仿佛在质问五十块钱一罐的牛奶不能续杯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调酒师:……
银色火酒吧一楼除了中央的舞池外,剩下的都是卡座,包厢则在二楼。
半小时后两人按照调酒师说的,敲响了最里间的包厢门。不一会儿门打开,出来的却不是酒吧老板,而是一个美艳火辣的年轻女人,经过沈祀身边的时候,还朝他抛了个媚眼。
“艹!老子还在这儿呢!你他妈媚眼抛给谁看?”包厢里的酒吧老板正好看到这一幕破口大骂。
女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嗓门比他还大:“反正不是给你看。”
“妈的,婊子就是婊子,下次……”酒吧老板话音未落,女人踩着十九厘米的恨天高,噔噔噔走回包厢,狠狠甩了他两巴掌,“婊子骂谁呢?嘴巴放干净点,就你那点小玩意儿,白给老娘钱都不稀罕再来!”
说完,抬起下巴又噔噔噔地走了。
酒吧老板捂着脸站在原地,半晌才注意到门口还有两个人,顿时满腔的怒气找到了发泄的途径,大声质问:“你们是谁?”
沈祀还未开口,纪浮光淡淡道:“我姓纪,是四季酒业的负责人。刚才在楼下喝了这里的招牌银色火,如果没有尝错的话,里面用到的两种主酒都来自我们公司。”
酒吧老板在听到四季酒业四个字后,一肚子怒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笑容满面地上来和他握手:“原来是纪总!怪我有眼不识泰山,哈哈哈哈……”
“刚才那是?”纪浮光指了指他脸上清晰可见的五指山。
酒吧老板笑得尴尬:“新交的女朋友,让您见笑了。”
酒吧老板名叫金耀耀,二十七八年纪,一头白毛板寸,脖子上挂着手指粗的大金链子,眼底两团青黑,显然平时没少交女朋友。
纪浮光但笑不语。
金耀耀把两人请进包厢,打开桌上的小冰箱,问:“纪总喝点什么?”
纪浮光余光瞥了眼一旁的沈祀:“我不用,给我朋友一罐牛奶。”
金耀耀笑嘻嘻地把旺仔牛奶倒进玻璃杯里:“纪总的小朋友长得真干净,一看就不经常来咱们这种地方。”
沈祀接过牛奶,觉得他话有哪里怪怪的,另一边纪浮光点头:“他第一次来酒吧。”
金耀耀笑得更暧昧了,他在两人对面坐下,问:“纪总今天来是有什么事?”
纪浮光也不跟他兜圈子,开门见山:“想跟你了解一个人。”
金耀耀乐呵呵地问:“谁?”
“许攸。”
金耀耀的笑僵在了脸上,他想说不认识,沈祀飞快道:“他之前在你这里当驻唱。”
“这,纪总,不是我说,你们问许攸做什么?”
他已经死了啊。
大概是嫌晦气,金耀耀默默把后面那句话咽了回去。
沈医生正色道:“业务相关。”
金耀耀:……
他妈什么业务能和死人相关?!
金耀耀脏话就在嘴边,纪浮光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点了点:“希望金老板能如实回答,今后的合作四季酒业会考虑适当让利。”
纪老师画的饼又大又圆,金耀耀硬着头皮承认:“是,许攸说很需要钱,我看他挺可怜的,就收留了他。”
“只是看他可怜?”沈祀虽然脸嫩,但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花,这一句问得颇有深意。
金耀耀看了眼纪浮光的脸色,讪笑:“许攸的长相气质都很对我胃口,我想和他谈朋友,一个月两万五。至于驻唱的事,他愿意唱就唱,不愿意我就让其他人来,全凭他高兴。”
一个月两万五的朋友?
沈祀还是第一次听人把包养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
金耀耀不以为耻,颇为遗憾地说:“可惜他拒绝了,那脸那屁股,啧……”
沈祀怕他说出更不要脸的话,赶紧打断:“你知道许攸有在意的人或者事情吗?”
许攸说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虽然沈祀觉得酒吧老板知道的可能性很低,但目前他也没有其他可以问的人,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结果下一秒就听金耀耀说:“许攸有个对象。”
沈祀心中一喜,这绝对是相当有价值的信息了:“具体说说。”
金耀耀哼了哼:“说是对象,谁知道到底是什么玩意儿。那人年纪不大,最多也就二十五六岁吧,从头到脚一身名牌,看上去像哪家的小K。”
“小K?”沈祀愕然,“许攸的对象是男人?”
“是啊,要不知道那小子是个弯的,我能跟他谈朋友吗?”金耀耀掏出根烟叼嘴里,又像是想起什么,讪笑着问纪浮光,“纪总不介意吧?”
沈祀听他一口一个朋友心里不大舒服,故意膈应:“长期抽烟的人,免疫系统功能会下降,血液变黏,血压变高,血管硬化,心肌梗塞。患肺癌,支气管炎的概率急遽上升,一旦得病,痛苦不堪增加家庭的负担,连累家小,害人害己。”
金耀耀:……
酒吧老板默默把烟收回口袋里。
纪浮光轻咳一声掩去唇边的笑意:“许攸的男朋友经常来你们酒吧?”
金耀耀摇摇头:“那倒没有,半年也就来了一两次吧,那家伙据说是某重点大学的研究生,长得人模狗样,傲得不得了,嫌我们这地儿乱。”
“重点大学?”沈祀追问,“知道是哪个大学吗?”
金耀耀嗤了一声:“这我就不知道了,谁关心他呀……”
见沈祀肉眼可见的失望,酒吧老板赶忙又说:“不过二位可以问问Melody,她之前跟许攸是搭档,两人关系不错,肯定知道得比我多。”
又是Melody。
沈祀与纪浮光对视一眼:“Melody什么时候再来酒吧驻唱?”
金耀耀有些犯难:“说不好,Melody和许攸不一样。她是沪城本地人,家里条件也不错,来唱歌纯粹是爱好,体验生活。听说小妮子前两天还出了个人专辑,有钱就是不一样,专辑也是说发就发。哎,同样都是爹妈生的,有的人一出生就在罗马,有的人一出生就是牛马……”
“那你知道Melody住哪儿吗?”沈祀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金耀耀嬉皮笑脸:“小朋友,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没事问人小姑娘家在哪儿很容易引起误会的,你说是不是?”
这就是不知道了。
“等Melody来了,你告诉我们一声。”纪浮光递过去一张名片。
金耀耀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宝贝似的双手接过:“您有空也可以带您家的小朋友常来玩儿,不喝酒,我这里牛奶管够,包厢也管够,嘿嘿……”
两人下到一楼,纪浮光看了眼时间:“回去了?”
沈祀:“等我会儿。”
“怎么了?”纪浮光疑惑。
“牛奶喝多了。”沈医生丢下话,一溜小跑拐进厕所。
纪浮光不由失笑,他长相清俊,肩宽腿长,衣着打扮稍微有点眼力的都能看出不凡,几名女生见他站在厕所外面忍不住窃笑:“一看就是在等女朋友……”
这时沈祀正好出来,手上还沾着水,纪浮光递过去一张纸巾,那几名女生瞬间瞪圆了眼睛:“哇趣,原来是男朋友!”
“她们在说什么?”沈祀有些奇怪。
纪浮光微微一笑:“没什么。”
两人走到停车场,纪浮光喝了酒开不了车,摸出手机准备找代驾,沈医生自告奋勇:“代驾多浪费钱啊,纪老师要是信得过我,我开车送你回去。”
纪老师:……
在陶庄泥头车大战水娘娘的回忆突然攻击了他,纪老师正色道:“我们要不还是走回去吧,喝了酒散散步,挺好。”
酒吧距离他们所在的小区不过三四公里,真要走也就半小时功夫,沈医生表示没意见。
盛夏的夜晚比白天要凉快一些,微风拂过,马路两边树影婆娑,沈祀踩在盲道上,一面感受脚底传来的凹凸感,一面梳理今晚得到的关于许攸的信息。
“许攸不是沪城本地人,家境一般,在银色火酒吧驻唱,人际关系简单,相熟的人除了搭档Melody外,还有个富二代高学历男友。”
纪浮光点头:“言简意赅。”
沈祀被他夸奖有些不好意思,摸摸耳朵继续分析:“就目前来看,许攸记忆里的重要事情或许和他男朋友有关。可惜我们不知道对方的名字长相,只知道他就读重点大学。”
纪浮光接过话头:“沪城的重点大学就那几所,许攸在银色火打工,离男朋友的学校应该不会太远,可以在地图上搜一搜。”
沈祀表情微妙:“不用搜,附近的重点大学只有一所,就是沪大。”
纪浮光一愣,轻笑:“巧了。”
沈祀也笑起来。
“有了沪大,男朋友这两个线索,我回去问问许攸,看他能不能记起来点什么。”沈医生信心大增。
“嗯。”
“纪老师。”沈祀慢吞吞停住脚步。
“什么?”纪浮光转头看他。
沈祀看着他:“你以前经常去酒吧?”
“为什么这么问?”纪浮光挑眉。
沈医生指出:“你刚才在银色火表现得十分老练。”
纪浮光冷不防被口水呛到,剧烈咳嗽起来,沈祀赶忙帮他顺气。
“没有,就这一次。”纪老师为自己正名。
沈医生一副你不用说,我都懂的表情拍拍他的肩:“成年人出入声色场所无可厚非,不过你身体不好,平时还是应该少喝酒,也少,嗯,纵欲。”
纪浮光:……
他不是,他没有,他真的第一次!再说,他哪里纵欲了?再说,他的身体怎么就不能纵欲了?!
沈祀回到家,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当晚去仁爱医院找了许攸。
“我有个男朋友?”许攸脸上一片茫然,半晌轻声说,“我不记得了。”
沈祀循循善诱帮助他回忆:“他挺有钱的,是个富二代。”
“富二代?”许攸下意识揪紧了自己的衣角,嘴唇微微发白。
沈祀注意观察他的神情,再接再厉:“而且他学习不错,十有八/九是沪大的在校研究生。”
“沪大,沪大……”许攸喃喃,“沪大?淼淼,余淼淼。”
“他叫余淼淼?”沈祀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利,精神一振,“那你一直记挂的事情能记起来吗?”
“记挂的事情?”许攸眼中刚亮起来的光一点点褪去,整个人重新变得暗淡下来,“我忘了。”
“那Melody呢?你还记得她吗?他是你在银色火酒吧驻唱的搭档。”沈祀又问。
许攸努力回想,片刻后遗憾地摇摇头:“抱歉沈医生,我真的记不起来了。”
沈祀并不失望,反而安慰道:“没关系,有了余淼淼的名字已经迈出一大步了。”
他这么说倒并非无的放矢,普通人知道名字和学校或许做不了什么,谁让沈医生在沪大有人呢?
麻烦纪老师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翌日,沈医生再次造访新来的邻居,这一次开门的是老管家。
“福伯好!”沈祀递上带来的香蕉。
老管家一脸慈爱:“香蕉好啊,多吃香蕉不容易长痔疮。”
咔嚓——
“什么声音?”沈祀一惊。
老管家笑容不变:“没什么,是我家少爷裂开了。沈先生快进来吧,屋里凉快。”
纪浮光在书房看邮件,见他来丝毫不觉得意外,笑着问:“许攸那边有进展了?”
沈祀开门见山:“他想起来男朋友的名字了。”
纪浮光挑眉:“这么快,叫什么?”
“余淼淼。”
“还有其他信息吗?比如哪个系的?多大年纪?”纪浮光问。
“没了……”
沈祀来之前没想太多,这会儿自己都觉得离谱,只一个名字就想从上万学生当中找到许攸的男朋友,无异于大海捞针。
“先试试看吧。”纪浮光当着他的面给沪大总教处打了个电话,请对方帮忙寻找一位名叫余淼淼的研究生。
“系统搜索估计需要一些时间,管家做了双皮奶,吃一点?”
纪浮光提议。
沈医生想吃又不好意思,结果就听老管家笑呵呵地说:“用沈先生昨天带来的香蕉做的。”
沈祀:“谢谢福伯。”
加了香蕉的双皮奶更丝滑香甜,就像在吃固体版的香蕉牛奶,沈医生接连吃了两大碗,直到纪浮光的手机响起,沪大总教处那边告知结果出来了才放下勺子。
“沪大研究生学院一共有四个余淼淼,其中一个是女生,剩下三人都说不认识许攸。”纪浮光转述了总教处的原话。
“怎么可能?!”沈祀惊讶,“会不会有人在撒谎?”
纪浮光提醒:“这种事情要是撒谎很容易被戳穿,总教处有余淼淼们的照片,只要让酒吧老板一一辨认,根本不可能瞒过去。”
确实,如果是谎言,就太拙劣了。
“或许余淼淼并不是沪大的。”沈祀猜测。
纪浮光沉吟:“还有一种可能,余淼淼不是许攸男友的名字。”
沈祀眉心微蹙:“不是男朋友还会是谁?”
许攸除了一个名字别的什么也记不起来,现在沪大的余淼淼全跟他没关系,事情似乎就这样进入了死胡同。
接下去两天,许攸的病情依旧毫无进展,沈祀也从刚开始的剃头挑子一头热渐渐冷静下来。
他每晚都去和许攸聊天,试图用专业知识唤醒对方沉睡的记忆,然而收效甚微,至于剩下的时间则有一大半都在帮张风开包扎伤口。
没错,张医生又双叒叕被咬了。
短短四天内,张风开被阿飘咬了七次,两只手上全是纱布。
“这日子没法过了。”娃娃脸医生呜呜咽咽,沈祀看了都不忍心,“我替你想想办法。”
第30章 黑猫
这天沈祀照常凌晨四点下班,小黄车骑到半途,豆大的雨点从高空坠落,砸在脸上一阵生疼。
夏季的天娃娃的脸,他出门前看过天气预报,明明说晴空万里,结果确实是万里,万里大雨。
雨点很快变得密集,隐隐有倾盆的架势,沈祀不得不找了个就近的居民楼躲雨。
居民楼是上个世纪的产物,大几十年过去成了危房,断水断电,无人居住,外墙的涂料早已剥落,大大的红色拆字随处可见。
沈祀不敢久待,这种老房子一场大雨下来搞不好直接垮了都有可能,他打算等雨稍微小一些了就走。
七八月份日头长天亮得早,这个点东方应该已经出现鱼肚白,然而因为雷雨天,成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雨丝斜飞打在摇摇欲坠的窗户上噼啪作响,不远处一道亮白色的闪电劈下,短暂地照亮了四周景物,留下幢幢阴影。
好香,好香……
好香啊!
黑暗中亮起无数赤色光点,长手长脚的奇怪影子从墙缝和地缝里钻出来,互相推挤缠绕着争先恐后地摸上青年的脚踝,手腕和脖颈。天色太暗,沈祀并未注意到它们,只感觉周遭一下子变得凉快不少。
雨声哗哗,夜似乎更深了,居民楼庞大的阴影小山似的将青年笼罩其中,好香,好香……听不见的低语密密匝匝地包围过来。这些黑影仿佛饿了很久,它们并非人类的魂魄,而是死去的流浪动物,猫,狗,还有阴沟里的老鼠和吃腐肉的乌鸦。
万物有灵,动物死后自然也会化鬼,只不过绝大部分动物不像人那样心存执念,会乖乖前往地府投胎,当然也有一些被虐杀的猫狗,因为死时怨气太重,而滞留人间。
它们往往聚集在少有人至的偏僻场所,比如即将拆迁的危楼,或者废弃的地下车库,对经过的人类发起无差别攻击。
不过这些小动物的鬼魂比起厉鬼要弱得多,普通人遇上最多做几天噩梦,体质差的生点小病,大多无性命之忧。可惜沈祀不是普通人,黑影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便如水珠坠入熔炉,化作阴气消逝得无影无终。
啊!!!
影子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逃离,沈祀莫名感觉周围的温度又升上去了,忍不住抱怨:“连下雨天也凉快不了太久……”
簌簌——
黑黢黢的楼道里传来细微的响动,青年一个激灵:“谁?”
他打开手机电筒照过去。
“喵!”
是一只小黑猫。
浑身黑漆漆的,只四爪和尾巴尖上一抹雪白,它不知道多久没进食了,看上去又瘦又小,下巴尖尖的,跟沈祀相似的琥珀色眼睛睁得溜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