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浮光却说:“不一定是人。”
沈祀怔住,没错,能随随便便进入他和纪浮光的梦境,还那么难找,对方是“鬼”的可能性更大。
“对了,他去你的梦里干什么?”沈祀疑惑。
大概是找死。
纪浮光嘴唇动了动,低低咳嗽两声:“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有种感觉,那人应该离我们很近。”
血莲花纹身的事暂时理不出更多头绪,两人在左邻右舍的吵嚷声中回了家。
沈祀打开门,余淼淼便嗖的一下从猫窝里窜出来,在他脚边嗅来嗅去。
“今天怎么这么热情?”沈医生蹲下来挠了挠小黑猫的下巴。
余淼淼没理他,圆溜溜的猫眼盯着他手里的打包盒。
“想吃这个?”沈祀摇摇头,“不行,太辣了。”
他打算给小家伙倒点猫粮,于是抱着它站起来,几秒钟后他倏地顿住。
已知余淼淼是许攸的猫,而许攸是“鬼”,另余淼淼来家后两个月多体重没有丝毫变化,也从不在自己面前吃东西……
沈祀缓缓低下头,对上小猫碧绿色的大眼睛。
不会吧……
第55章 升职加薪
沈医生请了一天假, 第二天晚上八点准时到仁爱医院上班。路过保安亭的时候,他特意多看了躺椅里的艄公两眼,黄毛毛依旧抱着那台老式收音机,摇头晃脑地哼哼唧唧。
以前不知道对方是鬼,现在再看,沈祀就发现了许多不合常理的地方。比如保安亭的玻璃窗口摸上去永远冰冷刺骨。
空调真的能达到这么好的制冷效果吗?
还有艄公……
之前他一直以为艄公是黄毛毛的名字,但它其实还有字面意思,那就是船夫。
为什么一家医院的保安会说自己是船夫?
晚上的仁爱精神障碍诊疗中心和白天判若两院,综合楼里亮着日光灯,时不时能看到穿粉色制服的护工经过。隔着窗帘病房里人影幢幢,打个不那么恰当的比方,这时候的医院才像是真正活过来了一般。
沈祀走进办公室,张风开已经在了,见到他激动得满脸通红:“沈哥,你终于来上班了!走,跟我去院长办公室。”
沈祀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娃娃脸同事语速飞快地解释:“绩效奖,萨德福利院的绩效奖算好了,不过因为金额比较大,所以需要我们过去签字。”
上次阎院长开会的时候,对夜班医生绩效奖的算法做了一些改动,每收容一名新病人就多发三万块钱。
地下祭坛的邪神像毁灭后,把百年来吃掉的那些小孩魂魄全吐了出来。沈祀当时没仔细数人头,但想也知道不会少,只不过需要签字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
阎院长依旧一身利落的职业套裙,眼角眉梢透着军人式的凌厉,谢范二位主任也在,谢必安笑着和他们挥了挥手。
范无救几乎没看张风开,目光直直落到沈祀身上,扑克脸上瞧不出情绪。
沈祀没想到签个字居然这么大阵仗,全院职务最高的三个人都到齐了,正疑惑着,阎青廷开口了:“伪神类的案子因为涉及到六道层级跃迁,处理起来往往是最棘手的,这一次你们做得很好。”
“层级跃迁?”不止沈祀疑惑,张风开也一头雾水。
谢必安解释:“所谓众生六道,便是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地狱道和饿鬼道。”
说到这儿,他看了眼沈祀,后者正好也望过来,四目相对。
沈医生微微一笑,这些内容他昨天“进修”的时候正好了解过,此时青年整个人散发着高考押中最后一道大题的自信光芒。
谢必安:……
谢主任收回目光继续往下说:“其中前三者被称为三善道,后三者则是三恶道。
三善道受六道法则青睐,他们或强大,或美丽,或拥有智慧的头脑,能够自然行走在日光之下。
而三恶道为法则所唾弃,它们或弱小,或丑陋,或丧失理智,永远活在三善道的阴影里,不见天日。”
沈祀大概明白了:“从恶道到善道就是所谓的层级跃迁?”
“Bingo!”谢必安打了个响指,“不过你说的这种情况是大跃迁,还有善恶道内部的升级被称为小跃迁。比如古人的羽化登仙,就属于善道小跃迁。”
张风开自己就修习道家术法,闻言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这也太难了叭。一个普通凡人到脱胎换骨,变成神仙,少则几百年,多则上千年,中间还要经历各种心魔雷劫,一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神形俱灭。
这还是在古时候灵气充沛的条件下,以目前的大环境,就算是小跃迁也难如登天。”
谢必安朝他投去赞许的目光:“不错。萨德福利院的那尊神像,原本只是地狱道的一缕冤魂,机缘巧合下遇到了乔·萨德,也就是福利院的创始人,受后者供奉渐渐生出了一些力量。
刚开始那冤魂也不过是想借此滞留人间,但随着时间推移,野心日渐膨胀。它想爬出地狱道,给自己换个身份,就让萨德找来源源不断的活人作为祭品。”
说到这儿,谢主任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嘲讽:“可大跃迁又岂是那么容易实现的,就算获得足够人祭,最后也不过是把自己变成个四不像的怪物罢了。”
“扯远了。”阎院长接过话头,“今晚把你俩叫来是为了绩效奖的事。”
沈祀闻言顿时精神一振,来了!
阎院长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一瞬间的复杂,随后把手里的报表扔给谢必安,揉了揉额角:“谢主任,你来说吧。”
谢必安又击鼓传花似的丢给了一旁的范无救:“我晕数字,姓范的,还是你来吧。”
范无救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把报表塞到沈祀手里:“你自己看吧。”
沈祀被迫接过。
A4纸上是一张长长的表格,里面填满密密麻麻蝇头大的文字,应该就是福利院被献祭孩子的名字。
何缘和阿绫也在其中,还特意标了红,旁边一个大大的X10,沈祀猜大概十倍绩效的意思。
他翻到表格最后一行,总计那里明明白白写着8721824万元。
“张风开用他的那部分绩效跟我换了提前转正的名额,剩下这八百七十多亿都是你的。”阎院长说。
沈祀知道这一次的奖金不会少,但也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他都快不认识数字了!
八百多少?多少亿?
院长室里响起沈医生嘶嘶的抽气声,不怪他没见过世面,主要是对方给的实在太多了……
沈祀花了足足三分钟平复心情,目光渐渐变得坚毅:“感谢各位领导同事的支持,感谢医院的栽培,我一定会再接再厉,吸纳更多病人……那个,不知道这钱什么时候可以到账?”
谢必安刚捧起茶杯喝了口水,闻言差点喷出来,阎院长忙不迭开口:“沈医生你先等一下。”
沈祀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阎院长嘴唇翕动,片刻后看向谢必安,谢必安又看向范无救……熟悉的击鼓传花,一切尽在不言中。
范主任冷硬的面瘫脸难得出现了一丝裂缝,他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医院最近资金有些紧张。”
沈祀反应了一秒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院长室里顿时陷入尴尬的沉默。
阎院长理了理自己的鬓发,轻咳一声:“我和谢范二位主任商议过了,现在有两个方案。
一是把绩效奖分摊到每个月慢慢发,但因为涉及的金额过于庞大,这个时间会比较漫长。不过沈医生请放心,仁爱医院以诚为本,就算你以后死了,钱也依旧会准时汇到账户上。”
沈祀:……倒也不必考虑得如此长远。
“那第二个方案呢?”他又问。
阎院长微笑:“不知道沈医生是否愿意成为仁爱医院的股东?”
沈祀离开院长办公室的时候心情颇为复杂,进去的时候还是小沈医生,出来已是沈副院长,人生的起起落落,全写在报表上了。
大概是怕沈祀再搞个几百亿的大单回来,阎院长直接给他放了一礼拜带薪假,还连夜修改了绩效奖的算法。
得知这一消息后的沈副院长语气感慨:“果然不论干什么都要趁早,风口不等人。”
刚好经过的柳蝉听到这话,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风口到底为什么不等人,沈医生你心里真的没有数吗?
没有数的沈医生入职三个月,第一次迎来小长假,不过他并未彻底放松,毕竟还有一份兼职在身。
砰砰砰——
敲门声将青年从睡梦中吵醒。沈祀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才七点多。
这么早会是谁?
他趿拉着拖鞋迷迷糊糊过去开门。
“请问纪浮光,纪先生在家吗?”来人年纪不大,一身警察制服,手上拿着个记录本。
沈祀第一反应是纪老师违法乱纪了,瞌睡立刻清醒了一大半,然后才意识到对方找错门了。
他正准备解释,对面的门也开了,露出男人俊美苍白的面庞。
纪浮光应该起床有一会儿了,剪裁合体的深色家居服穿在身上更显得腰细腿长。
“我是纪浮光,请问有什么事吗?”
小警察看看门牌号,又看看自己的本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沈祀说:“抱歉啊,我弄错了。”
青年这会儿也没了睡意,好奇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小警察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我想问一下九月十六日晚八点二十三分,纪先生是不是去河心街的烧烤摊吃过东西?我们查到你在那里有消费记录。”
沈祀与纪浮光对视一眼,九月十六日?不就是昨天?
纪浮光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小警察:“烧烤摊摊主廖兴国在赠送的麻辣小龙虾里投放了大剂量老鼠药,许多食客回去后严重腹泻,已导致两人死亡。”
“老鼠药?!”沈祀脸色微变。
“对,不过看纪先生的模样应该没吃他家的小龙虾。”小警察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谁知下一秒就听先来开门的青年说,“我吃了。”
沈祀不仅吃了,还吃了很多。
昨晚下班回来肚子饿,把冰箱里打包的那半盆小龙虾也吃了,连汤汁都拌了两大碗米饭。
小警察目瞪口呆,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有没有觉得肚子不舒服?”
沈祀实话实说:“没有。”
小警察惊讶。
纪浮光适时开口:“可能我们那一份摊主忘记加老鼠药了。”
小警察一时间也想不出别的理由,只好叮嘱沈祀如果闹肚子一定要第一时间去看医生。
沈祀疑惑:“那摊主为什么要这么做?无冤无仇的……”
小警察无奈叹息:“廖兴国前段时间查出来癌症晚期,被告知只剩三个月的寿命,就起了报复社会的念头。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频繁出事,又是打架斗殴,又是投毒的。996硬生生熬成007,警察的命也是命啊……”
说到打架斗殴,沈祀想起之前在火锅店里遇到的那八个公司职员,当时也是把人弄得进医院了。
小警察还要去下一位食客那里,做完记录便急急忙忙离开了。
短暂的小插曲过后,纪浮光问沈祀要不要一起吃早饭:“福伯买了祥兴记的生煎包和小馄饨。”
沈医生眼睛瞬间亮了:“要,等我下。”
青年跑去卫生间洗漱,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收拾停当。
祥兴记是沪城的老字号,他家的生煎□□薄底脆,用的馅料也是上好的猪后腿,加葱姜料酒拌匀,香得不得了,沈祀一口气能吃十几个。
不过自从上夜班以后,每天睡到中午才醒,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口福了。
夹起一个生煎包,在醋碟里稍稍蘸一下,连面皮带肉馅咬下去,霎时鲜咸的汤汁伴随淡淡的焦香在舌尖上炸开,沈祀像只猫儿一样满足地眯起眼:“好吃!”
纪浮光把一整盘生煎包都推到他面前。
沈祀也不客气,边吃饭边把假期的事情说了:“纪老师接下去有什么安排?”
作为一名合格的保镖,提前知晓雇主的行程属于份内之事。
纪浮光眸色微动:“旅行。”
沈祀:?
“我打算出去旅行几天。”
第56章 鸽选之子
沈祀只有一周假期,因此纪浮光没把旅行的目的地定得太远,沪城东面的海边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老管家把他们送到酒店,先开车回去了,六天后再来接。
沈祀自告奋勇去前台办理入住,被纪浮光拉住:“不用,这家酒店是纪氏的产业之一,给我留了专门的房间。”
沈医生刚想说万恶的资本家,转念想到自己现在是仁爱医院的副院长,手握八百七十亿债权,比资本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坐专梯抵达顶层套房。
沈祀放好行礼,拉开窗帘,一望无际的深蓝映入眼帘。酒店楼层高,看到的海景比之前在民宿的时候要震撼得多,仿佛一块巨大的蓝宝石,又像苍穹掉到了地上。
“要不要去游泳?”纪浮光提议。
沈医生欣然应允,来海边怎么能不下水?
这一片属于酒店的私人沙滩,游客不多,沙子又细又干净。沈祀换了泳裤,光/裸的上半身和两条长腿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纪浮光看了会儿,默默移开视线。
暴晒了大半天的海水一点也不凉,相反温温的,非常舒服。沈祀的泳技出人意料的不错,他像一尾银色的游鱼在浪潮中自由徜徉。纪浮光就要沉稳得多,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随波逐流。
沈祀游了会儿,忽然转过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青年的目光专注而深邃,被这样看着纪浮光忍不住心口发烫,略有些不自然地问:“怎么了?”
沈祀实话实说:“纪老师,从我这个角度看你,有点像一个月前在民宿海边见到的那个排球。”
纪排球:……
他轻咳一声:“其实那不是排球。”
沈祀惊讶:“不是排球是什么?”
“是程玉乔。”
沈祀想了半天才想起来程玉乔是谁:“王昊函鬼故事里的女主角?”
“对。她死后怨气不散,一直徘徊在公馆里。后来公馆被改造成民宿,程玉乔也一起留了下来。”
沈祀如今已经接受了有鬼的存在,倒不如何惊讶。片刻后,青年深深拧起眉:“不对,如果这样的话,她又为什么会在海里?”
纪浮光面不改色:“……可能是想通了吧,打算离开伤心地,开启全新的人生。”
沈祀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天色渐暗,暑气消退,沙滩上逐渐热闹起来。这个时节很少有拖家带口的游客,大多是和朋友结伴来玩的年轻男女,时尚,活跃,生命力旺盛。
沈祀和纪浮光上了岸,两人都是比例完美的模特身材,很快吸引了不少目光,一个高壮的西国人朝他们吹了声口哨:“嘿,amis,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纪浮光笑着用西语回答,同时很自然地牵起沈祀的手,对方顿时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周围的视线也纷纷移开了。
沈祀好奇:“你刚刚和他说了什么?”
纪浮光唇角微弯:“你猜。”
沈祀当然猜不到。
酒店工作人员在沙滩上燃起巨型火堆,一旁是自助烧烤和无限畅饮的冰啤,风琴手演奏起欢快的舞曲,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小龙虾投毒事件并没有影响沈医生的食欲,烤虾,生蚝,扇贝……海风带来哗哗的浪潮声和路人身上的香水味,夏日的风情似乎在这一刻才迟迟到来。
“酒店里有高尔夫球场,我们明天可以去逛一下。”纪浮光往他的盘子里放了两根剥好的蟹脚。
“我不会打高尔夫。”沈祀赧然。
“没事,我教你。”纪浮光微笑。
沈祀点点头,忽然咦了一声。
纪浮光:“怎么了?”
远处度假酒店的圆形旋转门正好缓缓停下。
沈祀收回视线:“看到个人,背影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了。”
纪浮光正要说话,耳边响起一道夸张蹩脚的柔媚女声。
“女士们先生们,在这个热情似火的夜晚,欢迎来到栗子の世界!”
篝火的另一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辆带篷小推车,推车后站着个穿深红色浴衣的倭国女人。
她的妆很浓,乍一眼看不出年纪,脸色雪白,唇珠似血,两弯柳眉又细又长,有些像玩具店橱窗里摆的和服娃娃。
女人手一抖,凭空抓出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顺手送给了旁边的一位姑娘。
“好像在表演魔术。”沈祀来了兴趣,“要过去看看吗?”
沈医生想看,纪老师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那一声吆喝吸引了不少游客,两人借着身高优势正巧能看清女人的一举一动。
对方先玩了几个颇为精巧的近景魔术,顿时引来阵阵掌声。
“接下去的魔术需要一位美丽的小姐或者先生来配合我。”女人双手下压做了个安静的动作。
人群里不少姑娘小伙儿跃跃欲试,女人手指蜻蜓点水似的转了一圈,最后选中了个穿吊带裙的女孩。
女孩身材娇小,五官精致,左眼尾的地方用唇彩画了一朵漂亮的粉色小花,非常别致。
倭国女人从道具箱里取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盒,展示给大家看。盒子约摸篮球大小,表面雕满繁复的花纹,好似某种古老的咒语,看上去十分神秘。
她打开盒盖,里面什么也没有。等女孩也确认过空无一物后,女人用绒布将玻璃盒蒙起来。
“年轻的小姐,现在你可以把手伸进盒子里,让我们看看会出现哪些奇迹!”
女孩将信将疑地照做,很快她的神情发生变化,不敢置信地将东西拿出来。
“咕咕。”女孩手一松,白鸽拍拍翅膀飞走了。
“好!”之前和纪浮光搭讪的西国人带头喝彩,人潮涌动,沈祀也跟着拍了两巴掌。
这魔术算不上多么新颖,胜在让观众有了参与感。比起魔术师独角戏式的表演,鸽子出现在女孩手里显然更别出心裁。
“还请继续。”魔术师优雅地弯了弯腰。
女孩也兴奋得不行,再次把手伸进玻璃盒里。接下去的几分钟内她又摸出了一块画满鲜花和骷髅的丝巾,以及一朵用纸币折成的洋桔梗。
为了感谢对方配合,女人把洋桔梗送给了她,女孩高兴地将之插在了发髻上。
“非常适合您,我美丽的小姐。”倭国女人由衷赞美,“下面还有谁愿意亲自体验魔术的乐趣吗?”
这回响应的人更多了,沙滩,篝火,有趣的魔术表演进一步将气氛推向高潮。
女人选中了西国人。
后者分别摸出了一把玩具水枪,用纸币折成的帆船和一盒……草莓味的避孕套?
人群发出成年人都懂的吁声,西国人哈哈大笑起来,当即跳了一段摆臀舞,彰显自己的雄性魅力。
和刚才的女孩一样,魔术师也送了他一样东西,是那只纸币小帆船。
西国人把纸船贴到唇边亲了一大口,显然对这份白来的礼物相当满意。
“最后一次机会,午夜的钟声敲响前,栗子の世界就会离开这片孤独的海域,去往新的国度。”倭国女人一抖手里的绒布,煞有介事地宣告。
几乎一大半游客举起了手。
沈祀本来还想凑一下热闹,结果一看这么多人,拉着纪浮光往外退了退,给需要的观众让出位置。
谁知女人却改了主意,并未直接指定对象,而是从玻璃盒里又掏出一只鸽子,让鸽子帮自己选人。
——这鸽子和刚才女孩抓到的那只完全不同,它的羽毛是黑色的,僵硬得仿佛钢针,体型也要更小一些,更像乌鸦。
黑鸽在众人或期待或好奇或惊讶的目光中,扑腾起翅膀。
沈祀也随大流地抬起头,杏眼猝不及防对上鸽子的黄豆小眼。青年往旁边走了两步,鸽子紧跟着飞了过来,他又往另一个方向挪,鸽子同样调转鸽头。
很好,确认过眼神,是冲他来的鸽。
黑鸽瞅准沈祀肩头准备着陆,下一秒便被对方骨肉匀停的手卡住了脖子。
“诸位,看来我们的幸运儿已经诞生了!”倭国女人一锤定音。
沈祀拨开人群走到推车前。
女人神情有些紧张:“先生,能先把鸽子还给我吗?”
黑鸽被沈祀拎着脖子,黄豆眼里涌出了泪花。
青年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我只是担心它在我头上拉粪便。”
说完把鸽子递给对方。
黑鸽逃离魔爪后迫不及待地钻回道具箱。
女人挤出一丝笑容:“没关系,只是一场误会。”
说完她转过身,像前两次那样准备好道具,对沈祀说:“幸运的先生,现在请你把手伸进盒子里面。”
女人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沈祀按照她的要求摸索着掀起绒布一角,指尖擦过坚硬微凉的玻璃盒身,在里面搅了搅。
很快他就抓到了一样有棱有角的东西,拿出来一看。
一匹用纸币叠成的小红马。
从颜色就可以知道,小马比西国人的帆船和女孩的洋桔梗都要值钱。
西国人嘴里叽里咕噜冒出一串听不懂的话。沈祀大概能猜到他在说什么,无非是感叹自己运气好。
“请继续。”
倭国女人灼灼的视线中,沈祀第二次开盲盒。
这回是一个小纸人,依旧由百元大钞叠成。
众人发出啧啧惊叹,毕竟到现在为止,接连两次摸出现金的还只有青年一人。
“不愧是鸽选之子。”洋桔梗女孩竖起大拇指。
沈祀:……
倭国女人轻轻拍了拍玻璃盒,无声催促。
还剩最后一次。
沈祀偏头问纪浮光:“纪老师,要不你来?”
说完又征求女人的意见:“可以吗?”
大部分魔术师都没有中途更换“助理”的习惯,据说会影响手感,谁知女人很痛快就答应了:“当然可以。”
纪浮光抬起垂在身侧的左手,十分淡定地从盒子里取出了一只……瓷瓶。
瓷瓶大约成人小臂那么长,细颈长身,表面用彩釉烧出大片翻卷的浪花,月色中深不见底的幽蓝大海好似活的一般,奇形怪状的异国怪物仿佛就潜藏在浩渺烟波之下。
三样东西抽完,又到了喜闻乐见的赠送环节。
倭国女人殷红的唇边浮起一抹浅笑:“二位都配合我表演了这个魔术,为表感谢我将送你们每人一件礼物。”
说完拿起纸人瓷瓶分别递给沈祀和纪浮光。
围观众人不约而同露出羡慕之色。
住在度假酒店里的游客大多不缺钱,但经魔术师之手送的东西显然很有纪念意义,何况那个瓷瓶看上去更像一件艺术品。
谁知沈祀却拒绝了:“不用,谢谢。”
沈祀不要,纪浮光更不可能会要。
倭国女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用蹩脚的普通话又问了一遍:“确定不需要吗?免费的。”
她着重强调了后三个字。
沈祀坚定摇头:“人民医生不拿人民一针一线。”
即便当初银行卡余额三位数的时候他都没白要过别人的东西,更不用说现在的沈副院长手握八百亿债权。
倭国女人:“……我不是华夏人。”
沈医生的话语掷地有声:“医德不分国界。”
格局打开了。
魔术表演结束,人群渐渐散了。此时已近深夜,沈祀和纪浮光回到顶层套房。
房间里不止一个卫生间,两人各自洗漱。下午游了泳,沈医生洗得时间有些久,等出来,纪老师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睡衣,坐在沙发里用手机回复邮件。
见他出来,纪浮光指了指茶几上的牛奶:“让服务员送来的,趁热喝,助眠。”
沈祀看着还在微微冒热气的杯子,想起两人之前一起去银色火酒吧的时候,纪浮光给他点的也是牛奶。
这一刻沈医生忽然理解了罗秀,牛奶和香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毫无区别。
沈祀一口气把牛奶喝完,准备去小卧室睡觉——大的那个他自动留给了纪浮光。
“沈医生,等一下。”
自从同学聚会回来后,纪浮光已经一个多月没这么喊他了,平时都喊小祀,只有沈祀自己还一直纪老师纪老师的叫。
沈祀几乎立刻就意识到对方接下去要说的事情恐怕不简单,于是也端正了神色在他面前坐下来。
纪浮光把手机放到一边,轻声开口:“沈医生,我有点心理学上的问题想向你咨询一下。”
一听是专业方面的问题,沈祀不由微微坐直了身体。
当代年轻人普遍工作压力比较大,而像纪浮光这样身兼数职的行业巨头,肩膀上承担的责任无疑更重,人一旦长期处于重压环境下,会产生心理问题一点也不奇怪。
“纪老师可以简单描述一下症状。”沈医生摆出专业的态度。
纪浮光是大部分心理医生都喜欢的那类病人,理智,清醒,情绪稳定,能很好地表达自己的需求。
“我最近经常失眠。”他说。
沈祀想到了他去医院开的那一袋安神药,点点头,示意继续。
“还总会在一天的某个时间段频繁看手机或者墙上的挂钟。”
沈祀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做记录:“具体是几点?”
“中午十二点左右。”纪浮光说出一个相当精准的数字。
“还有吗?”
“有时候心脏会忽然跳得很快,指尖有轻微的麻痹感。”
青年微微蹙眉:“纪老师做过心电检查吗?”
纪浮光看着他:“前不久刚体检过,没发现器质性损伤。”
沈祀的眉心并未松开,有时候心理问题比肉/体损伤更难治愈:“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三个月零九天。”
沈祀惊讶:“记得这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