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不过刚才他们也看到了,神像只是让萨德变得苍老,却没有要他的命。
毫无疑问,何缘的计划还未实施就宣告失败了。
叶菲菲皱眉:“世上怎么可能有人不会死?不死的那还是人吗?”
纪浮光想了想:“应该和萨德许下的愿望有关,比如复生。”
所以当何缘再许愿杀死萨德的时候,就出现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情况,萨德死了,但又不会真正死去。
“怎么会这样?!”何缘无法接受,如果真如沈祀所说,自己这些人岂不是白死了?
张风开嘶了一声:“一切的根源还在神像,只要毁了神像,萨德失去愿力支撑,便不可能再复活。”
同样没了神像,众人眼睛里的诅咒自然而然就解了。
所以从这一点上讲,他们和俩小孩的目的并不冲突。
可问题是怎么毁?
周围的手臂开始蠢蠢欲动,一点点缩小包围圈,显然神像察觉出何缘的“背叛”,打算将其一起抹杀。
纪浮光问男孩:“神像最怕什么?”
面对这么多手的威胁,何缘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他摇摇头:“我不知道祂怕什么,只知道除了活人外,祂最喜欢吃香烛。”
苏七月一拍大腿:“你这孩子说的不是废话吗?知道神像喜欢香烛有什么用?难不成咱们还好吃好喝地供着祂?!”
“你说谁废话?”何缘冷冷盯着他,黑多白少的眼睛里渐渐染上阴翳。
苏七月:“……对不起。”
“去厨房拿香烛。”许久未开口的沈祀冷不丁说。
苏七月:???
纪浮光看了眼沈祀的脸色,见青年表情还算正常,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几人迈开步子,最前方的手臂立即做出攻击的姿势,下一秒只感觉掌心一暖,霎时源源不断的阴气顺着指尖流逝。
手臂:???!!!
沈祀友好地和它握了握。其余人硬生生从一只手上看到了惊恐,愤怒,憋屈等等复杂表情。
为了不被这个无耻的人类吸干,手臂只好像刚才那样壮士断腕,悻悻收回仅剩的胳膊。
沈医生举起双手,绕包围圈跑了一周,振臂高呼:“Give me five!”
手臂们顿时一阵骚动,生怕沾染什么可怕病毒,往外退了好几米。
何缘的表情一言难尽,对纪浮光说:“他是不是有病?”
纪老师从口袋里掏出红绳。
何缘:……
这一个也有病!
尽管有沈祀在,但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里远不止四手,四百手都有了,一行人摸进厨房花了不少功夫,个个身上都挂了彩。
纪浮光打开冰柜,问:“拿多少?”
里面蜡烛和线香摞得整整齐齐,粗略估计起码有三四百斤。
沈医生手一挥:“能拿多少拿多少,算了,整个冰柜都抬走吧……”
除去温良因为状态不佳,没让他动手,剩下五人抬着冰柜的两边,何缘和阿绫在前面开路,浩浩荡荡往地下祭坛进发。
手臂们又开始蠢蠢欲动,攻击的意图十分明显。
沈祀警告:“再过来就把这些香烛全砸了。”
手臂们:……
卑鄙的人类!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纪浮光手一松,冰柜顿时往下一沉,差点掉到地上。
手臂们:!!!
几百条手臂同时做出托举的姿势保护。
纪浮光重新抬起冰柜,淡淡道:“一时手滑。”
众手臂:……
可恶的人类!!
第53章 献祭
返回地下比出来的时候要容易得多,那条青石巷道塌了一半,老远就能看到祭坛上的神像。
——因为长满白色手臂,一眼望过去仿佛一个硕大无比的鸡毛掸子。
“沈医生,现在怎么办?”
叶菲菲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她无法欺骗自己,此刻面对的不是普通雕像,而是一只诡异又恐怖的怪物。
“给神像吃香烛。”
沈祀从冰柜里拿出一对白蜡烛,冰凉滑腻的触感仿佛抓着两条死了很多天的鱼。青年若无其事地点燃,放到祭台前的供桌上。
一股淡淡的腥臭味随着蜡烛燃烧的青烟渐渐溢散开来,众人下意识捂住口鼻。祭坛上的神像却似乎非常享受,原本警惕围在他们四周的手臂也变得懒洋洋的。
纪浮光见状走过去帮沈祀一起烧香烛。
何缘小脸紧绷,不赞同道:“这样只会让神像的力量更加强大。”
果不其然,受了香火滋润的神像五官逐渐变得清晰,也越来越像人了。
“沈哥……”张风开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地下室里烟雾缭绕,热得像火炉。
沈祀目光坚定:“烧。”
所有人都加入了烧香烛的队伍,腥臭味越发浓烈,神像的眼耳鼻唇一点点从光滑的皮肤上显现出来。
沈祀看了眼冰柜,大概还剩下一半香烛,不由加快动作。
白蜡烛和线香的燃烧速度比一般香烛要快得多,祭坛上的神像如今看上去已经和人类无异了,沈祀这才发现对方的长相似乎更偏女性,五官柔和,眉宇间自带一股神佛的悲悯。
烟雾中,神像闭着眼睛,一脸满足。
萨德那家伙每次来都只给祂带一对蜡烛,三根线香,抠门得要死,否则自己早就成神了。
神像对萨德生出一股怨气,再看远处的沈祀几人,莫名顺眼了许多。
“好了,停下吧。”神像嘴唇翕动,阴沉嘶哑的声音洪钟般响在众人耳侧。
祂吃饱了。
叶菲菲的手不由抖了抖,下意识看向沈祀,青年仿若未闻,还在继续点蜡烛。
袅袅青烟从四面八方钻入神像的口鼻,得到供奉的躯体随之变得丰盈起来。
“停下,我让你停下!”神像忍不住大叫。
话音刚落,沈祀便停止了动作。
神像满意地点头,结果下一秒就见青年把打火机往冰柜里一丢,火焰将剩下的香烛全部点燃。霎时间滚滚浓烟不要钱似的涌向神像,后者的身躯立即气球般胀大起来。
“你在做什么!”神像愤怒极了,该死,这个人类竟然敢不听祂的话!
餍足的手臂们在神像的号令下蜂拥而至,试图扑灭冰柜里的香烛。
张风开挥舞桃木剑抵挡,却被一巴掌扇出去老远,叶菲菲和苏七月完全吓呆了。
手臂是神像的一部分,力量自然也随着后者的增强而增强。刚才它们还畏惧沈祀,担心会被吸干,此时却毫无顾忌。
无数手掌劈头盖脸抓来的场面沈医生也是头一次见,密集恐惧症差点犯了。
“死,死!”神像的低语宛如来自地狱的诅咒。
把这个胆大妄为的人类撕成碎片!
纪浮光瞳孔骤缩,思考这种情况该屈几根手指,还是直接把自己的命搭上。
沈祀冷静呼唤:“何缘!”
小鬼煞虽然性格恶劣,但脑子不笨,知道这会儿如果香烛灭了,之前的所有努力全部白费,他所憎恨的萨德也不可能死。
男孩凶狠地张开嘴巴,唇角裂到耳朵根,露出堪比锯齿的尖牙,将迎面而来的手臂全部齐腕咬断。
沈祀:……
“怎么了?”纪浮光见他表情有异忍不住问。
沈医生唔了一声:“我在想何缘和阿飘哪个牙口更好。”
纪浮光:“……阿飘吧。”
比饿鬼咬合力更强的鬼物应该还没出生。
阿绫手中红绳翻飞,每翻出一个花绳,都伴随几条手臂的断裂。有了俩孩子的帮助,手臂一时半会儿无法靠近冰柜。
神像的身体已经膨胀得非常巨大了,腹部高高鼓起,手臂们也粗得好似米其林轮胎,随时都有炸裂的可能。
沈祀微微蹙眉。
他的视线落在冰柜里,厚厚的灰烬下暗红色火星时隐时现,几百斤香烛即将燃烧殆尽,神像却还没被“撑死”。
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一点,张风开捂着胸口艰难问:“沈哥,还有没有香烛?”
沈祀摇摇头:“都在这儿了。”
叶菲菲急得直跺脚:“就差一点点了,难道要功亏一篑吗?”
沈祀没说话,何缘击退一波手臂,幽幽开口:“神像不仅吃香烛,祂还吃祭品。”
祭品两个字让地下室里的空气陡然凝固住了。
别的神佛以鲜花瓜果作为祭品,而眼前的邪神所需祭品却是活生生的人。
祭台上的神像已经鼓成了球状,新长出来的五官被撑到极致,几乎看不出表情,显然最多再献祭一个人,这“球”就破了。
可是献祭谁呢?
众人神情各异。
叶菲菲深吸一口气,从冰柜后面走出来,她说:“献祭我吧。是我拜托社长来福利院找人的,没帮上什么忙,还害了卫东他们……”
女生原本白皙干净的脸上全是烟灰,裙摆也在奔跑中撕破了,纤瘦的身体轻微战栗着。这一刻她的心里有自责,有后悔,更多的,还有害怕。
面对死亡,没人不害怕。
沈祀打断她:“叶同学也不是什么忙都没帮,你刚才抬冰柜了。”
在场唯一没抬冰柜的温良:……
就点他呗。
“献祭我吧。”那一下把张风开的肋骨扇断了,疼得他龇牙咧嘴,“这年头就业压力太大,凭我的天赋估计也是下一个柳医生,活着时候当一辈子临时工,还不如早死早转正。”
苏七月擦擦脖子上的汗:“其实我也不想活了,三十多岁还没找到女朋友,老板给的工资不少,但全用来还房贷了,沪城的房价太高,一天天过得跟牛马似的……”
沈祀:……
“商量好没有啊?!”何缘扯着嗓门催促,他快要撑不住了。
神像大概也知道不能让他们成功献祭,于是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惨白粗壮的手臂以排山倒海之势扑向冰柜。
沈祀抿了抿唇:“其实谁都不用献祭,别忘了,福利院里除了我们,还有个人。”
纪浮光心领神会:“罗·萨德。”
萨德院长变成老头儿后,众人就没再见过他,不过地下祭坛闹出这么大动静,对方不可能毫无所觉,此时多半藏在哪里看热闹。
“他在那儿!”温良指着不远处的角落。
巷道塌陷后,祭坛附近散落着不少大石块,其中一块的后面,露出萨德院长极具标志性的西装布料。
在看到萨德的一瞬间,何缘周身戾气瞬间暴涨,小炮弹般冲向温良所指的方向,阿绫挥舞着红绳紧随其后。
沈祀欣慰地朝男生点了点头:“学长终于也帮上忙了。”
温良:……
萨德的能力是不断复生,变老以后,武力值大幅下降,被何缘一口咬住脖子。
“神明,神明大人救我!”他绝望地祈求神像,后者调动手臂,却还是晚了一步。
“院长,来玩翻花绳吗?”
女孩咯咯笑起来,红绳无限延长,捆住干巴老头准确丢进冰柜里,将熄未熄的火星一下子窜得老高,熊熊烈火中传来萨德凄厉的惨叫。
“他会再复活吗?”何缘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沈祀一眨不眨望着高台上的祭坛。
神像的肚皮薄到近乎透明,挤压成线的眼睛里满是痛苦之色,和庞大躯体比起来显得无比渺小的嘴巴一开一合:“该死的人类,该死的人类!!”
伴随一阵细微的破裂声响,祭坛上的神像仿佛漏气的皮球,快速干瘪下去。
与此同时,无数道半透明灰影从裂缝里晃晃悠悠地钻了出来,眨眼就塞满了整个地下空间。
“这是之前那些被献祭的福利院孩子们!”张风开惊讶地合不拢嘴。
何缘又惊又喜:“小梅,大壮,狗剩,屎蛋……你们还在!”
一旁的众人:……
沈祀挑了挑眉,他说什么来着?
贱名确实好养活。
一场大战结束才凌晨三点多,月光透过云层洒在一片废墟的祭坛上。沈祀掏出手机看了看,信号已经恢复,便给刑队长打了个电话。
正好在局里值班的刑川听说萨德福利院里发现失踪研究生的尸体,大半夜的睡意全无,直接从行军床上蹦起来召集兄弟们出发。
张风开也联系了仁爱医院那边请求支援,满满一地洞冤魂,光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憷,更何况还有何缘和阿绫这两个难缠的小鬼煞。
几百条手臂在神像毁灭的瞬间便消失得一干二净,高高的祭坛上只剩下一尊光秃秃的石头雕像。
沈祀走到冰柜边,香烛没能把罗·萨德的尸体全部燃烧殆尽,黑乎乎的骨头架子缩成一团。
他用石片扒拉了一下,骸骨立刻散得稀碎。从断面看绝不是三十来岁壮年人该有的骨骼,更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罗·萨德,玛丽·萨德,阿贝尔·萨德,从始至终福利院便只有老萨德一个院长。
不断复生就意味着不会死去,沈祀想到他从民国时期一直活到现在,为了掩人耳目甚至假扮成女人出现在世人面前,忍不住一阵恶寒。
仁爱医院的人来得比警方要快,张风开刚挂断电话没多久,夜游神就带着护工们到了。
乔邺几乎是飘着走的,手里举着那个比psp小不了多少老年机:[晚上好。]
沈祀:……
乔医生虽然社恐,但还怪有礼貌的。
和几人打过招呼后,屏幕上的字又发生了变化:[跟我走。]
这话却是何缘说的。
在夜游神出现的瞬间,小男孩浑身肌肉紧绷起来,下意识望向沈祀。
青年柔声安慰他:“别怕,乔医生和我一样不是坏人。”
何缘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乔邺举着手机走在前面,身后跟了一大串半透明的灰影,浩浩荡荡地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你听见过乔医生说话吗?”沈祀问张风开。
娃娃脸同事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不过我听说他的声音非常特别。”
“谁说的?”沈祀惊讶。
张风开:“孟医生。”
第54章 白天的仁爱医院
天边亮起鱼肚白,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几人做完笔录后便被允许离开了。
临行前,沈祀看到几名实习警员正合力把神像从祭坛上搬下来。
在福利院里待了一天,对沈祀而言却仿佛过了半个世纪,青年回到出租屋连澡也顾不上洗,倒头就睡。
“过家家,过家家,小小子当爸爸,小丫丫当妈妈,大榕树下过家家。男当婚女当嫁,唢呐声里结亲家。抬入坑埋入泥,一生一世不分离……”
童谣,电梯,棺材,坟包……前一秒还在说话的研究生眨眼成了一盘巨大的牙签肉,急遽脱水的干巴院长追着问他喝不喝高压锅炖的萝卜汤,还有数不尽的惨白手臂和胖成球的邪神像。
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沈祀才从纷乱的梦境中挣脱出来。
他抹了把脸,稍微清醒些后,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纪浮光温和熟悉的嗓音:“起了吗?”
沈祀看了眼时间,快下午一点了。
“马上。”
十分钟后,沈医生像往常那样坐在邻居家做工考究的长餐桌边,吃着外酥里嫩的脆皮乳鸽,由衷感慨:“福伯厨艺真好!”
老管家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吃的话,小沈先生多吃点。”
“尝尝这个汤。”纪浮光把手里的小碗递过去。
沈祀来者不拒地喝了。
“下午有什么打算?”纪浮光笑着问。
沈祀回答:“去仁爱医院。”
福伯惊讶:“这么早,小沈先生不是上的夜班吗?”
沈祀眉眼微弯:“嗯,今天想早点去。”
纪浮光看他:“要我送你吗?”
青年摇头:“我自己坐地铁就行。”
吃完午饭,纪浮光陪他到门口,又问了一遍:“确定不用我送?”
沈祀从柜子里拿出运动鞋换上:“嗯,我就去看看,很快回来。”
前两天刚过立秋,暑气还未消散,出门依旧热烘烘的,沈医生在机场路站下了地铁,骑着小黄车来到医院门口。
正午的烈日下,仁爱精神障碍诊疗中心安静矗立在沪城的郊外,此时这座四四方方的建筑看上去既熟悉又陌生。
毛毛虫似的伸缩门紧紧关闭着,保安亭里悄无声息,没了收音机咿咿呀呀熟悉的唱曲声。
沈祀刷开门禁,直奔二号楼的医生办公室。还没到上班时间,张风开不在。于是他又去了楼上的医务处和主任室,没看见戴金丝边眼镜的谢必安和其他同事。
整栋楼静悄悄的,只剩下青年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声。
沈祀抿了抿唇,噔噔噔跑出二号楼,进入综合楼——医生们或许都出外勤去了,病人总不可能也不在吧?
他熟门熟路地坐电梯上了九层,明晃晃的阳光从窗户外面直射进来,走廊里却比以往要凉快不少。
这一层的空调终于修好了吗?
如果放在从前,沈祀或许也就这么一想,但现在他刻意走到设备平台,打开配电箱,然而里面什么也没有,没有电线,没有阀门,当然也没有通电。
沈祀面无表情地关上箱门,穿过走廊,来到熟悉的病房前。
门牌上写着904,三十六小时前,里面住的是一个名叫阿飘,患有异食癖的少年和一个叫洛修的双头畸形病人。
三十六小时后。
沈祀深吸一口气,按下门把……
病房里空空荡荡,靠墙的地方摆着两张光秃秃的木板床。他走过去,轻轻一抹,沾了满手的灰。原本带大理石台盆,圆形浴缸和壁挂式智能马桶的豪华卫生间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狭小,陈旧,结了蛛网的简陋厕所。
这天下午,沈祀把每一间病房的门都打开来看了看,情况和904的如出一辙。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晚上,兢兢业业的沈医生难得没去上班,他给张风开发了短信,说自己有事让他帮忙向谢主任请一天假。
晚上八点多,纪浮光处理完工作,打算下楼散散步。刚出门,便听到对门传来播放视频的声音。
“小祀?”
不一会儿,沈祀从门内探出脑袋,叫了一声:“纪老师。”
“没去上班?”纪浮光有些意外。
沈祀嗯了一声,客厅的窗帘被拉上了,房间里黑乎乎的,只剩下电视屏幕的那点亮光:“请假了。”
“身体不舒服?”男人的眉心立刻拧了起来。
沈祀摇摇头,略一迟疑,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我在进修。”
纪浮光:?
看出他的疑惑,沈医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纪老师要进来吗?”
纪老师欣然应允。
然后他就知道对方口中的“进修”是什么意思了。
电视里正在播《午夜X铃》,惊悚刺激的画面,加上阴森诡异的音效,恐怖气氛拉满。
“怎么忽然想到看这个?”纪浮光疑惑。
沈祀沉默,良久才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郑重道:“纪老师,我怀疑我就职的是一家鬼医院。”
纪浮光:……
他低低咳嗽:“为什么这么说?”
沈祀斟酌了一下措辞:“还记得萨德福利院里发生的事情吗?”
才过去不到一天,纪浮光当然记得。
青年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正常情况下,电梯不可能变成棺材,人死了也不可能复生,神像更不可能说话,还同时长出几百只手攻击我们。
所以必然有某种未知力量在干预或者引导了这些现象的发生,我觉得那或许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鬼’。
其实世界上还存在许多用现有科学理论无法解释的东西,比如超能力,第六感,现实梦等等。人们捉摸不透它们,是因为出于时代和发展的局限,‘鬼’亦如此。”
纪浮光:……
这解释果然很沈医生。
沈祀微微眯起眼,继续道:“而我和风开之所以会去福利院,是因为医院下派了外勤任务,让我们找出林飞柏和周向晚发疯的原因。”
纪浮光神情微妙:“所以你怀疑仁爱医院也有问题。”
沈祀压低声音:“对,我入职的第一天可能就遇见‘鬼’了。”
他想到的是郑家栋,那个伪装成保安,企图骗他的钻表总裁,还有后来把周建波吓得屁滚尿流的周小宁,以及气运之子赵立,被渣男和搭档背叛的驻唱歌手许攸……
沈医生经手的病人不算少,每一个都顺利出院了,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现在细想起来,那些人表现得根本不像普通精神病人,更像心有执念而不肯往生的“鬼”。
再加上他下午看到的一切,仁爱精神障碍诊疗中心是一家“鬼”医院的事几乎板上钉钉了。
纪浮光看着他:“还打算去上班吗?”
沈祀毫不犹豫地回答:“去呀,我只请了一天假。”
纪浮光挑眉:“不怕闹鬼?”
沈祀想了想:“还行。我大三的时候去别的精神病院实习过,正经狂躁症患者可比‘鬼’凶多了,两三个护工都不一定制得住。还是仁爱医院好,病人都很友善,出院率也高。”
沈医生表示很欣慰。
“唯一可惜的是以前学的心理学知识用不上了,所以回来后,我一直在恶补与‘鬼’相关的东西,希望能派上用场。”
这年头就业压力大,他可不想刚转正就被优化掉。
纪浮光看看电视里披头散发的榛子小姐,再看看掏出手机开始搜一生必看50部鬼片的青年,显然世界观在高额月薪面前输得彻彻底底。
坚持了二十三年的世界观骤然崩塌,福利院之行后,纪浮光有点担心沈祀的精神状态,不过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他唇角不自觉弯了弯,随口问:“吃晚饭了吗?”
沈祀实话实说:“没有。”
他回来后一直在刻苦“进修”,根本顾不上吃饭。
“纪老师吃了吗?没有的话,一起出去吃点?”沈祀把电视关了,从椅子上站起来。
纪老师:“管家晚上请假了,没人做饭。”
意思就是没吃。
沈医生惊讶:“福伯最近请假的频率有点高啊,看来和吴妈相处得不错。”
纪浮光瞥了他一眼,点头:“确实还可以。”
两人溜溜达达地下了楼。
沈祀所在的这个小区虽然位置比较偏,但到底是在大都市沪城,夜晚依旧非常热闹。楼下不远就有小吃一条街,各种锅贴烧烤冷面钵钵鸡的油香味飘得到处都是,充满了诱人的烟火气。
“想吃什么?”纪浮光笑着问。
沈祀咂咂嘴:“有点想吃烧烤。”
这三个月来,他几乎每天都在雇主家里蹭吃蹭喝,老管家厨艺好,吃得也健康,倒有些怀念大学时候跟马楼他们一起撸串的日子了。
纪浮光没意见:“那就烧烤。”
沈祀找了个人最多的烧烤摊坐下。纪老师没穿他那些贵得吓死人的高定衬衣,而是和沈祀一样套了件深色的T恤,衬得他皮肤更白,五官也更加俊挺,看上去就像个斯斯文文的大学生,但又比普通大学生多了几分贵气,周围不断有男男女女的视线望过来。
然而纪浮光的注意却始终落在旁边青年的身上。沈祀问老板要了菜单,南方这边的烤串不比北方,份量少得惊人,他于是各种肉串蔬菜每样都来了一点。
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光头中年人,系着围裙熟练地翻动一把把烤串,高温下油脂融化滴落,辣椒孜然和牛羊肉浓郁的鲜香伴随滋滋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不一会儿,沈祀点的串串便热腾腾地上了桌,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大盆油光光的麻辣小龙虾。
“哎,我们没点这个。”沈祀叫住老板。
光头老板转过身:“周年庆送的,每桌都有。”
大概是被烟火熏了喉咙的缘故,他的嗓子有些哑,语气听不出情绪。
沈祀环顾一圈四周,果然每张小方桌上都摆着一盆小龙虾。
“谢谢啊!”他笑着道谢,眉眼弯弯的模样,哪怕在夜晚也明媚得像个小太阳。
老板愣了下,低头说了句“不客气”,便匆匆忙碌去了。
纪浮光和往常一样吃得不多,点了瓶矿泉水慢慢喝着,沈祀是真的饿了,加上老板手艺不错,不仅吃完了全部串串,连送的小龙虾也干掉了大半。
“饱了。”
沈医生叉着腰向他展示自己的肚子,纪浮光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隔着薄薄的衣料,微凉的指尖和腹部柔软的肌肤相触,两个人都是一愣。
半晌,还是纪浮光先打破沉默:“我去买单。”
“……好。”
沈祀把剩下没吃完的小龙虾打包,和纪浮光一起走回出租屋。
老小区没装电梯,两人慢悠悠沿着楼梯往上,时不时能听见年轻夫妻争吵摔东西的声音,母亲辅导孩子写作业,血压飙升的声音,00后职场新人隔着电话线开除老板的声音……一路上,楼道里的声控灯就没暗下来过。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沈医生忍不住感慨。
“小祀也有吗?”纪浮光垂眸看他,眼底蕴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沈祀点点头:“有的。”
“什么?”
青年抓了抓脸颊:“过去这么多天了,一直没找到那个血莲花纹身。”
他后来又在本地新闻APP上发了几次寻人启事,刚开始还有热心网友提供线索,到后来便真正的石沉大海了。
提起血莲花纹身,纪浮光眉心微蹙:“我前几天也梦到他了,就在萨德福利院的那一晚。”
沈祀一惊:“纪老师看清楚他的长相了吗?”
纪浮光摇头:“他浑身都裹在斗篷里,抬手的时候无意间露出了虎口处的血莲花。”
沈祀闻言不由失望。
“不过我听他的同伴好像叫他三爷。”纪浮光想了想说。
“三爷?”沈祀把认识的同学老师兼职的雇主同事,在心里都盘了一遍,并没有这样一个名字里带三或者排行第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