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鬼出了厕所,径直朝沈祀几人所在的车厢走去。
门无声被推开,霎时一股极为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血男脸上浮现出痴迷之色,女鬼也耸了耸鼻尖,口水不自觉从裂开的嘴角流下来:“好香……”
那是一种他们从未闻到过的香味,仿佛三伏天里的冰镇冷饮,让鬼通体舒坦。
随着两鬼的靠近,车厢内温度骤降,深入骨髓的寒意在不大的空间里蔓延开来,里面的人接二连三被冻醒了。
阿飘烦躁地用被子裹住全身,孟知爻低低嚯了一声,张风开感觉到浓重的阴气,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在枕头底下抽出桃木剑。
纪浮光看着腕上又裂了两颗的珠串微微蹙眉,苏七月睁大眼睛,在见到不远处的两大团黑影后,脑子里嗡一下,赶紧把眼睛重新闭上,不住喃喃:“电梯鬼爷爷保佑孙子一定要平平安安,聪明伶俐,回头给您老人家烧游艇……”
沈祀也醒了,他第一反应是去按墙上的电灯开关,结果当然没有亮,只能摸黑翻找自己的手机。这时听见张风开大喝一声:“哪里来的孤魂野鬼,敢在此作祟!”
桃木剑刺向其中一个黑影,谁知对方并不害怕,反手握住剑身。张风开感觉剑尖像是扎进了泥潭里,沉重滞涩。
他正准备将桃木剑拔出,鼻尖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顿时眼前一花。
女鬼桀桀怪笑,果然是没什么经验的三流天师,顾头不顾尾,好好在她的幻境里做个噩梦吧。
轻松解决了张风开,女鬼下意识望向血男,想看看他那边怎么样了,结果却见后者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在干什么?”女鬼气不打一处来,原本让他对付那个天师,结果什么忙也没帮上,还要自己动手。
血男艰难地转了转眼珠,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磕磕巴巴:“有,有鬼!”
女鬼骂了句傻x,车厢里到处充斥着那股诱人的香气,让她有些晕头转向,本能地朝香味最浓的地方——靠窗的那张高低床——扑去,然而上铺还是下铺,这是个问题。
女鬼青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好像下铺的香味更浓一些……
她缓缓俯下身,不对,应该是上铺,乌黑尖利的指甲重新收了回来,抓向上铺躺着的人。
也不对,还是下铺吧……上铺,下铺,上铺,下铺……
纪浮光抱着沈祀的被子,冷冷看着黑暗中不断做深蹲的女鬼。
沈祀隐约能看到一团模糊的黑影在他和纪老师的床前来来回回。他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在黑影再次蹲下来的瞬间,对着疑似脑袋的位置狠狠踢了一脚。
有什么东西从黑影身上滚下来,飞到对面床铺。
沈祀愣住。
女鬼发现自己的头不见了顿时又急又气,浑身阴气一下子暴涨,眼皮缝隙里流下两行血泪。
她摸黑找到头颅,重新按回脖子上,决定将偷袭之人的脑袋也摘下来当球踢,结果下一秒对上孟知爻似笑非笑的目光。
同类的气息让女鬼一愣,三爷难道还派了其他人?这明摆着就是不信任自己了!
女鬼有些受伤,恼怒之下将怨气发泄在眼前的不速之鬼身上,冷冷道:“目标是我的,识相的话我劝你自己滚。”
孟知爻虽然打不过饿鬼,但区区一个枉死的厉鬼还不在话下。转眼间,原本美艳妖娆的旗袍御姐露出恶鬼凶相,阴气混着戾气化作利刃袭向近在咫尺的女鬼。
后者惊叫一声,才知道自己碰上硬茬了,这他妈哪里是同行,分明是地府鬼差!
女鬼拼命闪躲,可因为距离太近,还是被削掉了一条手臂。此时的她已经顾不上找沈祀,只想夺门而逃。谁知才刚有所动作,就被一只冰冷刺骨的手抓住了剩下的那条胳膊。
女鬼下意识扭头,少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属于大鬼的威压不需要刻意释放,就能让她这个级别的鬼物从魂魄深处感受到威胁。
这他妈到底是谁说目标身边没人护着的?
女鬼此刻把影子撕碎的心都有了!
“你踩到我的东西了。”
少年的声音低沉嘶哑,宛如来自地狱的催命符。
女鬼咬咬牙,挣断唯一的手臂,从半开的门缝里挤了出去。
阿飘捡起地上的磨牙棒,用纸巾擦拭干净,放进嘴里。
另一边,沈祀终于找到了他的手机,打开电筒,刺目的白光瞬间照亮整个车厢。
“刚才好像进小偷了。”沈医生严肃地说。
女鬼一走,张风开便从幻境中脱离出来了。他心有余悸地看了眼正在啃磨牙棒的少年,妈呀,太可怕了,他刚才竟然梦见阿飘亲了自己一口。
苏七月直挺挺躺在床上,一脸安详,听到沈祀的声音才缓缓睁开眼睛。
孟知爻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脸盆,沈祀这才注意到地上好大一滩血水,仿佛某个惨无人道的杀人现场。
“哪来的?”沈祀诧异。
“血鬼。”
“病人。”
“嚓嚓。”
“小偷受伤了。”
四个声音同时响起,沈祀自动忽略掉前三者,看向最后一个声音的主人:“纪老师看到小偷长什么样了吗?”
纪浮光轻咳:“应该是个女人,具体的样子太黑了没看清,不过她好像有选择恐惧症。”
“你们谁动的手啊?”苏七月看着满地狼藉忍不住问。
车厢里一片沉默。
张风开默默把桃木剑放回枕头底下,阿飘啃着磨牙棒,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孟知爻用喝水的搪瓷杯一下一下把血水舀进脸盆里,苏七月见没人回答也不再多问,嘿,又活下来了,电梯鬼爷爷真灵!
沈祀坐在床上一声不吭,纪浮光从上铺探出头,关切地问:“怎么了?”
沈医生欲言又止,最后一脸紧张地站起来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刚才好像把小偷的头踢掉了。”
纪浮光:……
另外竖着耳朵听的四人:……
“但我觉得不应该,我当时没用太大的力气,就轻轻踢了一下。而且头掉了小偷怎么还可能逃走呢?纪老师,你说对不对?”青年越说越坚定。
纪浮光微笑:“对,是你看错了。”
沈祀闻言大大松了口气:“我就说,差点以为真的见鬼了……”
众人:……
见孟知爻一个人蹲在地上处理血水,沈祀拿了个空矿泉水瓶过去帮忙,边舀边感叹:“这么多血,也不知道小偷怎么样了。”
“你担心她?”孟知爻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圣父。
沈祀点点头又摇摇头:“如果把她交给乘务员,说不定有惊喜。我以前在本地新闻上看到过,某辆高铁上发生了持刀抢劫事件,有退伍军人挺身而出制服歹徒,最后餐车奖励了那个见义勇为的乘客两根老冰棍。”
孟知爻:……是他肤浅了。
女鬼逃出来后,并没有立刻离开火车,而是钻入了隔壁的车厢。
她脑袋掉了一次,又损失两条手臂,得尽快吃个人补补,否则很可能撑不到见三爷。
时间紧迫,女鬼一进去就将利爪伸向离门最近的床铺。
她习惯用堪比钢刀的指甲穿透活人的颅骨,再敲骨吸髓,然而这一次她却没能摸到坚硬的骨头,而是抓住了一顶假发。
“什么玩意儿?!”女鬼气急败坏,下一秒她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化鬼以后,她已经很久没体会到这种感受了,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女鬼缓缓扭过头,只见一个丑兮兮的圆寸脑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长发,羡慕嫉妒又贪婪。
“你的头发好漂亮。”
“现在是我的了。”
沈祀四人在小县城下了火车,孟知爻他们还要去赣省,双方就此告别。
红火火饭馆的老板名叫洪高义,原本在沪城赚了钱,回到当地也算衣锦还乡。谁知家里的女主人忽然去世,还是以如此诡异可怖的方式,对洪高义和两个孩子都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一行人在路人的指引下找到洪家,来开门的是洪高义本人。听小卖部阿姨说洪高义今年也才四十出头,沈祀见到的男人却半边头发全白了,满脸苦相。
“你们是?”一下子这么多人找上门,洪高义目露警惕。
苏七月说明来意:“洪老板,我们想向您了解一下您妻子去世时的情况。”
洪高义闻言脸色瞬间变了,语气冷硬:“我老婆已经死了,你们别再来烦我们了。”
妻子死后,几乎每天都有记者和自媒体上门跟他打听情况,刚开始他还会耐着性子回答他们。
可后来洪高义发现那些人根本不是为了找出凶手,纯粹为了蹭热度博眼球。他惨死的妻子以及他们一家,成了对方谋取益的手段,成了人血馒头。
苏七月有些着急:“我们不打扰你,问完事情我们立刻就走。”
洪高义不愿多说,直接就要关门,沈祀忽然道:“洪先生,听说您有一个女儿。”
洪高义音量陡然拔高:“你要干什么?”
沈祀知道他误会了:“我能理解洪先生您想要保护家人的心情,但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杀人魔一直没被抓住,就可能继续有像您妻子,甚至是您女儿这样的孩子被害。”
新闻里报道受害者的年龄跨度从十五到四十五周岁不等,沈祀这么说并非危言耸听。
洪高义眼中闪过一抹挣扎,握着门把的手终于松开了,咬咬牙:“好,就当是为民除害了。”
沈祀闻言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洪高义回忆命案当天的经过:“我们家虽然做的小本生意,但口碑一直很好,大部分食材都是天不亮就去批发市场进货了。原本这事我在干,男人嘛,脏点累点不算什么。结果那段时间,我好巧不巧摔断了腿,买菜的事就被我老婆揽了过去。
最开始两天一切都顺顺利利的,我老婆买菜,我负责做。她还说这样挺好,要不以后就这么分工吧。我说都行,只要她不嫌累……”
说到这儿,洪高义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燃,沧桑的面容此刻看上去更加愁苦。
他揉了揉眼睛,继续往下讲:“到了第三天,我老婆回来忽然跟我说,有人跟踪她,我当时就觉得不大对。
不是我自夸,我老婆虽然四十了,但年轻的时候也是远近闻名的美人。我让她别买了,大不了歇业几天。可她不答应,说两个孩子上学报培训班都要花钱,舍不得那点收益。
我没办法,就让她在车上藏了一把菜刀,真遇上坏人也能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之后她没再提跟踪的事,我以为事情过去了,也就渐渐放了心。”
沈祀和纪浮光对视一眼,洪高义妻子很可能是怕丈夫担心,所以才故意不提,真实情况恐怕和杨思慕一样,凶手一旦盯上就不会轻易放弃。
“所以警察让我过去认尸的时候,我感觉天都塌了。”洪高义拿烟的手微微颤抖。
张风开忍不住插话:“您妻子的尸体真如外界传言的那样,被剥去了皮?”
洪高义脑海中浮现出妻子惨死的模样,胃里不由一阵翻腾,他快步跑到墙根边,大口呕吐起来。
张风开尴尬地摸摸鼻子,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对方。
洪高义接过去漱了漱口,稍稍缓过来后,深吸一口气:“那畜生确实剥去了我老婆的皮肤,从头到脚,法医说非常完整,就算是他也做不出来。”
“警察找到你老婆的……皮了吗?”苏七月小心翼翼地问。
洪高义摇头:“没有,不止我老婆的,其他受害人的皮也都没找到,警察说,凶手可能有收集女人皮肤的癖好。”
“变态!”苏七月低低咒骂一句。
沈祀想了想,忽然问:“洪先生,在你妻子说被跟踪前,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洪高义苦笑:“实不相瞒,像我们这样的饭馆,每天开门做生意,遇到各种各样的顾客,贪便宜闹事甚至举报都非常普遍,你要说不寻常,还真没什么……”
“你妻子呢?她那段时间除了买菜照顾店里生意外,还做过什么?”沈祀换了个思路问。
洪高义仔细回忆,片刻后猛地一拍大腿:“她那些天在网上买了不少衣服,说是天气热了,要给家里添几件夏装,她自己的,我的和孩子们的都有。”
沈祀脑中有什么飞快闪过,他问洪高义:“那些衣服都还在吗?”
洪高义眼眶微红:“在的。我老婆虽然死了,但她的东西我都好好收着,谁也没让动。”
“能让我们看看吗?”
洪高义让他们稍等自己回屋去,不一会儿抱出来一个大纸箱放到几人面前:“就这些,都在里面了。”
沈祀打开一看,主要是两个孩子的衣服,还有洪高义的男士上衣和短裤,成年女性的反而不多,只有一件旗袍。
那旗袍底色偏蓝粉,胸口和腰腹的位置用丝线绣了两朵硕大的并蒂莲,花瓣细腻婀娜,底下的莲叶也栩栩如生,叶片上的露珠好似要滚下来一般,连沈祀这样的门外汉都能看出缝制旗袍的人必然花了极大的心思。
“好漂亮的旗袍!”苏七月跟着纪浮光也算见多识广,此时也忍不住啧啧称赞。
沈祀摸了摸旗袍,滑腻腻的,他开始还以为材质是绸缎,等真上手了才发现不是,给他一种舒服又不舒服的感觉。
而且他闻到了一股无比强烈的恶臭,像猪肉在三伏天放了很久,腐烂变质,浓重的腐臭味源源不断地从旗袍上散发出来。
然而看其他人的表情,却仿佛闻不到一般,沈祀微微蹙起眉。
“怎么了?”纪浮光问。
沈祀把自己的感受说了:“你没闻到吗?”
纪浮光动了动鼻尖,摇头。
沈祀按下心中的疑惑,看向洪高义:“洪先生,你知道你妻子是在哪家网店买的这件旗袍吗?”
洪高义为难:“这我就不知道了……哎,等等,我去问一下我女儿,她或许知道。”
“花愫?”苏七月看着洪高义给的淘宝店名,“没听说过。”
沈祀点进店铺,是家开了二十几年的老店,注册地址就在沪城新泾区,粉丝数刚刚过万,看似不少,但在服装行业里应该属于末流了。
店里旗袍款式不算特别多,老板特意在首页注明主要走的定制路线,一人一价。
沈祀找到绣并蒂莲的那一款,上面显示月销量为11,也就是说除了洪高义妻子外,还有十个人也买了那款旗袍。
“这旗袍有什么问题吗?”纪浮光挑眉。
沈祀语气微妙:“我在杨思慕那里也见到过一件差不多的旗袍。”
杨思慕家客厅靠墙的地方立着一个衣架,架子上挂满各种高定,其中一件就是旗袍。他当时只匆匆瞥了一眼,隐约分辨出上面绣的好像是芍药。
“那个杀人魔不会就是旗袍店的老板吧?”苏七月叫起来。
纪浮光淡淡开口:“去看看就知道是不是了。”
老沪城有很多弯弯绕绕的巷子,藏着无数老字号的裁缝铺,茶楼,熟食店和烟酒坊,花愫就是这样一家裁缝铺。
沈祀和纪浮光从小县城回来的当天便来了这里,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一袭旧时长衫,鼻梁上架着老花镜,看上去斯斯文文,并没有大部分商贾的世俗气。
他刚好送一位女客出来,见到两人笑着问:“二位做衣裳吗?我这里主要做旗袍,男装比较少。”
老板的语气十分和善,如果光看外表,完全无法将他和杀人剥皮的变态联系到一起。
店铺里稍微有些凌乱,工作台上堆着各种花色和材质的布匹,墙边摆了几个模特假人,展示的每一件旗袍都和沈祀在洪高义那里见过的一样精致漂亮。
沈祀没有正面回答:“您这边生意似乎很不错。”
老板谦虚地笑笑:“勉强糊口罢了。”
再多就不愿意说了。
沈祀只好贴脸开大:“您认识黄月红女士吗?她在你的网店里买过一件并蒂莲纹样的旗袍。”
黄月红就是洪高义的妻子。
老板笑容不变:“这位先生,我这里虽然生意一般,但每个月也卖出去不少衣服,不可能知道每一位客人的名字。”
沈祀与他对视:“黄月红死了,就在不久前。”
“啊?”老板惊讶,反应过来脸色微沉,“你们不是来做衣服的。”
纪浮光挡在沈祀身前,看着他说:“我们确实是来做衣服的,我朋友只是随便问问。刚才你说的男装款式有哪些?”
老板闻言神色稍缓,打量了一下两人,给出建议:“您的气质比较适合穿马甲西装,您朋友倒是可以试试中式长衫。”
纪浮光问了价钱,老板报出一个数字。抠门小沈顿时如遭雷击,纪浮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给他做一件。”
沈祀拼命给他使眼色,那么多钱,够他在夜市买一麻袋T恤了!
纪浮光轻咳一声,面不改色地说:“工作服。”
沈祀:……
他感觉有哪里怪怪的,继工作餐后又多了个工作服,就算再粗线条,这会儿也觉出不对劲来。他看看纪浮光,又看看老板,最终点头:“行吧。”
老板拿出皮尺准备给沈祀量体,被纪浮光打断:“我来。”
沈祀一愣。
纪浮光眨了三下眼睛。
沈祀莫名看懂了,杀人魔,意思是你敢让杀人魔给你量尺寸?
他确实不敢。
老板虽然意外,却也没说什么。他报的价不低,客人的这点小要求还是应该满足的。他将皮尺递给纪浮光,自己在旁指导。
“把手抬起来。”纪浮光轻声说。
沈祀乖乖照做,纪浮光站在他身后,看不见人,但夏天衣服薄,能感觉到指尖点在皮尺上传来的力道。青年的身体不由自主绷紧了,然后肩膀就被轻轻拍了一下。
“放松,自然状态,否则容易有误差。”纪浮光提醒。
沈祀:……
量完肩宽和臂长,纪浮光绕到跟前,双手从他腋下穿过。
这个姿势就有些过于亲密了,仿佛爱人间的拥抱,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沈祀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再次涌上来。
接下去是腰围和臀围,这两处纪浮光明显加快了速度,只用了半分钟便结束了。
“好了。”纪浮光退开,将数据报给裁缝铺老板,沈祀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老板将皮尺和记录本收起来,有些惊讶:“这位客人量体的手法很熟练,基本不用我教。”
纪浮光看了眼正在揉肩膀的沈祀,随口道:“跟家里长辈学过一点。”
衣服需要两天才能做好,纪浮光付完定金,两人出了裁缝铺,沈祀颇为意外:“纪老师还会做衣服?”
纪浮光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不会,但我祖母会。她是服装厂老板的女儿,自己就会打板剪裁,我和我爸小时候的衣服都是她做的,她还给家里佣人的孩子做衣服。”
“你奶奶对你真好。”沈祀有点羡慕,他是个孤儿,福利院孩子多,能养活就不错了,小孩子穿的衣服都是大孩子换下来的,根本不可能有家人亲自动手做。
纪浮光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含混地嗯了一声。
“怎么了?”沈祀奇怪。
“没什么,我祖母她,咳,确实是个非常有趣的老太太。”纪浮光转移话题,“花愫的老板你怎么看?”
在见到裁缝铺老板前,纪浮光以为对方是某只留恋人间,不愿投胎的厉鬼。沈祀虽然不信鬼,可有一句话没说错,就算是专业的外科医生,也不可能将人的皮肤如此完整地从□□上剥离。
而且纪浮光因为体质特殊,自小便能见鬼,对阴气的感知力也极为敏锐。在洪高义家的时候,他虽然没闻到沈祀说的臭味,却察觉出那件并蒂莲旗袍上携带了一丝阴气。
然而事实上,裁缝铺老板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体看上去比他还强壮。
沈祀神情变得严肃:“他有问题。”
“哦?”纪浮光示意他继续说。
“如今沪城因为杀人魔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我刚才提到黄月红的死,大部分人,比如苏助理的第一反应就是和杀人魔有关。裁缝铺老板却表现得十分警惕,这不对劲。”
沈祀才不管什么鬼不鬼,他就从心理逻辑上分析。
“你觉得他是杀人魔?”纪浮光问。
沈祀迟疑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如果是杀人魔,那他的心理素质也太好了,在残忍杀害了这么多人的情况下,竟然还能继续淡定地做生意。
另外黄月红和杨思慕虽然都在花愫买过旗袍,但买旗袍的人有很多,可其他人并没有被跟踪,也没有出事。”
“那裁缝铺老板这样算洗清嫌疑了?”
沈祀秀挺地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先听听风开和苏助理那边打探到了什么消息吧。”
从洪高义家回来,四人分作两拨,沈祀跟纪浮光去花愫裁缝铺,剩下两人则在附近转悠,了解裁缝铺老板为人。
“风开?”纪浮光轻挑一眉。
“就是张医生。”沈祀十分自然地解释,“我和他认识这么久了,又是同事,一直连名带姓地叫,感觉不大好。”
纪浮光轻轻啧了一声。
心说我和你也认识挺久了……
说话间,两人走进街边的一家茶楼,苏七月和张风开已经在小隔间里等着了,见到他们站起来挥了挥手。
“怎么样?有线索吗?”沈祀迫不及待地问。
苏七月把倒好的茶推过去:“街坊邻居对老裁缝的印象都差不多,心眼不坏,是个实在人。花愫在这条巷子里开了好多年,是付裾——就是老裁缝——从他妈妈手里接过来的,做一些复古洋装,也做旗袍。
沪城现在虽然还有人穿旧式衣服,但主流市场早已被各种休闲运动品牌占领。更何况,付裾的手艺普普通通,和他妈相比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很多老客户在付妈妈去世后,就慢慢不再光顾。裁缝铺的生意一落千丈,好多人都在猜付裾什么时候会关门。”
“可我们刚才去的时候,付老板刚做成了一单生意……”沈祀瞥了眼身边的纪浮光,准确来说应该是两单,“而且,淘宝店的销量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差。”
苏七月讲得口干,张风开接过话头:“转折就出现在一个月前。原本手艺平平的付裾忽然做出了一件极其美丽的旗袍,见过的人都说付裾开窍了,比他妈还厉害。从那以后付裾几乎只做旗袍,本来他最擅长的是长衫,后来长衫也很少做了。”
“沈哥,你说真有开窍这种事吗?”张风开表示怀疑,他也天天修习术法,对上地煞还不是要靠泥头车?开窍?不存在的!
沈祀摇摇头,从心理学角度分析,所谓的开窍其实是反复练习,量变到质变,厚积薄发的结果。付裾以前主要做的长衫,就算开窍也该开长衫的窍,而不是旗袍。
苏七月又提起一事:“听街坊们说,警察前几天也来找过付裾,但只是例行问话,并没有把他抓起来。”
顺着旗袍这条线很容易查到裁缝铺,但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大部分买旗袍的客人都好好地活着,换作自己是付裾,一口咬定是巧合,警察在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可真的是巧合吗?
“我打算去找杨思慕。”沈祀忽然说。
其余三人看向他,苏七月以为沈祀是为了未来商场的事,颇为感动:“沈医生你人真好,不过我今早刚探过杨小姐经纪人的口风,对方还是只肯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沈祀摇头:“我没打算让她跟你签合同。”
“我去找她借一样东西。”
第二天一早,沈祀和纪浮光前往杨思慕的住处。
相比起两天前,杨思慕看上去更加憔悴,整个人也瘦了一圈,仿佛风一吹就能飘走。
经纪人李姐给他们倒茶,叹气:“小慕又被跟踪了。”
沈祀与纪浮光对视一眼。
李姐无奈扶额:“她怀疑那个人就藏在家里,所以想去酒店住一段时间。”
“它不是人,它是鬼,是鬼!”杨思慕歇斯底里地尖叫,可怜的女人已经被折磨得快崩溃了,“我看到它了,手脚弯成不可思议的弧度,像大蜘蛛一样在外面爬来爬去。”
沈祀一惊,赶忙问:“他长什么样?男的女的?”
原本崩溃大哭的杨思慕一噎:“我不知道。”
“不是说看到他了吗?”沈祀奇怪。
李姐在旁解释:“昨晚那家伙出现的时候,小慕正好在浴室洗澡,隔着浴室的毛玻璃看到了轮廓。她吓得叫起来,我就在楼下,上去的时候对方已经跑了。”
杨思慕捂着脸抽泣:“越来越近了,它离我越来越近了。”
“监控呢?”
这一次跟踪者都登堂入室了,沈祀不相信以杨思慕所在小区的安保水平,会一点没拍到。
谁知李姐摇摇头:“拍到了又没拍到。”
沈祀疑惑,拍到就拍到,没拍到就没拍到,什么叫拍到了又没拍到?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李姐从手机里调出在物业那儿拷贝来的监控录像,录像时间不长,只有短短五十几秒,拍的是别墅西侧的一小片树篱。
那时候正好晚上八点多,天完全黑了,但小区里有路灯,所以并非什么也看不到。
起初画面是静止的,进度条快到一半的时候,沈祀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黑影嗖一下蹿过一人高的树篱,落到地面上。
在不甚清晰的镜头下,那模样确实非常像一只大蜘蛛,四肢着地,以非人的速度嗖嗖嗖爬着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那人从出现到消失,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钟,而且因为光线问题,别说看清对方的长相,连性别都是个谜。
“我已经报了警,但拿着这么个监控录像,警方那边也没什么头绪,只能让我们锁好门窗。”李姐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