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已经有人说这案子不是人干的了。”
“操,你小子别说了,大热天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同桌的学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午间新闻结束,电视里开始播放最近大热的一部偶像剧,几人也扯开话题,讨论起电视剧剧情。
沈祀吃完最后一筷子面,汤底也喝了大半,才心满意足地摸摸肚子。
“回家还是去别的地方逛逛?”纪浮光笑着问。
“我想去一趟宠物医院,给余淼淼买点猫粮猫窝之类的东西。”有了猫的沈医生美得不得了。
纪浮光顿了顿:“你准备养它了?”
“对,许攸把它托付给我了,我一定会把它养得白白……黑黑胖胖的。”沈医生干劲满满。
纪浮光神色复杂:“可能有点困难。”
“什么?”沈祀没听清。
“没什么。”纪浮光轻咳一声,“现在就走?”
“走!”
买单的时候,陈婶执意不收钱,最后还是纪浮光趁对方不注意,悄悄把二维码扫了,在提示音响起前拉着沈祀快步跑出面馆,任由陈婶在后面大喊。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吃霸王餐。”忽略掉路人惊异的目光,等重新坐进车里,沈祀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带我来吃的。”纪浮光配合他胡诌。
沈祀一秒入戏:“快开车,不然陈婶要追上来了!”
“好。”
宠物店距离沪大不远,纪浮光一脚油门便到了。向来抠搜的沈医生难得大方一回,不仅买了猫粮猫窝猫砂盆等必需品,还斥巨资挑了俩猫玩具——真的是巨资,两个玩具竟然花了他一百二,沈祀心痛得无法呼吸,含泪把钱付了。
纪浮光有些好笑,手机忽然响起,来电显示是苏七月。
他朝沈祀比了个手势,走到角落里接听。
那头苏七月的声音有些着急:“老板,未来商场的见面会可能要泡汤了。”
沈祀拎着两大袋猫咪用品等了好一会儿,纪浮光才打完电话回来。
“出什么事了?”沈祀注意到他神情有异,忍不住问。
“未来商场那边出了点问题。”纪浮光并未隐瞒。
沈祀一惊:“不会是电梯又坏了吧?”
纪浮光摇头:“不是,苏七月请了杨思慕过来,本来一切都已经谈妥了,只差签合同。结果刚才杨思慕的经纪人打电话告诉他,要取消见面会计划。”
沈祀虽然不追星,但也听说过杨思慕的大名,确切地说如今国内就没几个人不知道她的。杨思慕童星出道,因为出众的容貌和出色的演技,在影视圈一路飞升,微博粉丝好几千万,是名副其实的当红巨星。
“为什么?”沈祀奇怪,以杨思慕的名气,未来商场给出的见面会报价绝对不低,在他看来就算是大明星,也没必要和钱过不去。
然而纪浮光接下去的话却让沈祀大吃一惊:“杨思慕的经纪人说,她最近被变态跟踪了。”
如果换作平时,也就多派几个保镖保护的事,但最近杀人魔事件闹得沸沸扬扬,经纪人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杨思慕冒险。钱什么时候都能赚,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还好没签合同,双方都没什么损失。”沈祀乐观地想。
纪浮光摇摇头:“未来商场宣发部那边已经把杨思慕见面会的消息放出去了,不少外省的粉丝已经提前预定了车票机票,沪城本地的粉丝还自发组织起了后援会,要是突然告知见面会取消……”
纪浮光没说完,沈祀却能想象出粉丝的愤怒,到时候别说给未来商场旺人气,不扔臭鸡蛋就不错了。
没签合同就敢贷款透露消息,苏七月知道后把宣发部长狠狠批了一顿,他自己又被纪浮光批了一顿。
“现在怎么办?”沈祀也不免跟着担忧起来。
纪浮光倒比他淡定,面色如常地说:“我打算明天亲自去见一见杨思慕。”
杨思慕作为目前国内数一数二的大明星,住的是高档小区,连门禁都有三道,森严程度让沈祀咋舌。然而即便这样,据经纪人说,杨思慕某次下楼散步,也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
除了纪浮光,沈·保镖·祀外,苏七月也一起来了。三人被经纪人迎进杨思慕所住的小别墅内。
别墅装修走的现代简约风格,客厅只摆了一张大大的月亮沙发和两个小边几,连正经茶几也没有,显得十分空旷。不过沈祀注意到靠墙的地方立着一个长长的衣架,衣架上挂满女士服装。
经纪人泡了茶接待他们,苏七月奇怪:“杨小姐的生活助理呢?”
经纪人苦笑:“因为跟踪的事,小慕现在谁也信不过,把所有助理,包括保姆阿姨在内全部辞退了,这几天一直是我在照顾她的起居。”
“那她打算一直躲在家里不出去吗?”苏七月觉得匪夷所思。
“至少挨过这一阵,等那个杀人魔落网吧。”
经纪人也烦得不行,杨思慕原本有个已经签好的广告代言,现在同样没法展开工作。代言商那边已经派人来催过好几次,如果一直这么无限期地拖下去,对方恐怕就要问他们索赔违约金了。
说话间,杨思慕从楼上下来。
她有一双大而多情的桃花眼,皮肤白皙,身段玲珑,天生的美人坯子。不过杨思慕此时看上去却不似以往屏幕里那般明艳动人,反而十分憔悴,即便擦了厚厚的粉底也遮盖不住眼下的青黑。
“纪总,见面会的事非常抱歉,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再合作。”杨思慕微微欠身,语气诚恳。
纪浮光:“杨小姐先别忙着拒绝,毕竟还没到见面会的日子,一切都有可能。”
杨思慕苦笑:“除非警察能抓到那个杀人魔,否则我恐怕不敢出门。”
杨思慕的态度看似软和,实则十分坚决,谈话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这时沈祀忽然开口:“杨小姐可以说说之前几次被跟踪的具体情况吗?”
“你是?”杨思慕疑惑。
“我叫沈祀,是纪总的保镖,同时也是一名精神科医生。如果跟踪你的人确实有心理问题,我或许可以帮上忙。”
沈祀语气温和,再加上他长相无害,让人不由自主放下心防,杨思慕与经纪人对视一眼。
“好的,但我不想在这种时候大肆宣扬,占用公共资源,所以希望沈医生能帮我保密。”
“可以,我保证不会有第六个人知道。”沈祀微笑。
杨思慕回忆:“我一共被跟踪了三次。第一次是十天前,那时候刚好上一部戏杀青,剧组在明阁摆了庆功宴。我不小心喝多了去洗手间,结果出来的路上感觉有人在跟踪我。”
“杨小姐,饭店里人来人往,而且你当时喝了酒……”苏七月说得委婉,但在场众人都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杨思慕喝醉出现了幻听。
杨思慕叹了口气:“我最开始也这么以为,就没太放在心上。接着又过了三天,我做完一个采访准备回家。到地下车库的时候,想起有东西落在演播厅了,我的生活助理前段时间崴了脚,不方便走路,我于是自己回去拿。”
“然后又被人跟踪了?”沈祀问。
杨思慕点头:“没错,这一次我听到身后有得得得的脚步声,非常清楚,绝对不可能是错觉。”
“你回头看了吗?”苏七月忍不住问。
纪浮光瞥了他一眼,苏七月讪讪地缩回脑袋:“我什么也没说。”
大部分女生遇到这种情况第一反应肯定是跑,有回头的功夫,说不定已经逃走了。
果然杨思慕脸色微微发白:“我不敢看,快步跑到了演播厅。回去的时候,我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走,那个人没再跟了。”
“查过监控吗?”纪浮光忽然问。
杨思慕经纪人面露自责:“小慕当晚把这事告诉了我,我以为是私生粉。可哪个当红明星没点私生粉呢?以前也碰到过很多次,我就没当回事,只多派了保镖保护。等后来再想起查监控,内容已经被覆盖了。”
“那还有第三次呢?”
说到第三次跟踪,杨思慕眼中闪过一抹恐慌,脸上血色尽退:“演播厅那天以后大概是我身边一直有人的缘故,那人没再出现。我和李姐都松了口气,以为就这样结束了。
谁知就在昨天傍晚,我下楼散步,又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因为在自家小区,而且身边有助理和保镖,所以这次我没跑,而是回了头。”
“结果呢?”苏七月赶紧问。
杨思慕双手捂住脸,几近崩溃:“什么也没有。”
“啊?”沈祀诧异,“怎么可能?!是不是躲起来了?”
李姐轻抚后背安慰自家艺人,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颤抖:“我后来问过小慕的生活助理,她说当时并没有听见脚步声,保镖也一样。”
“监控呢?”纪浮光皱眉,“现在距离第三次跟踪还不超过两天,应该没被覆盖。”
李姐咬紧了牙:“查了,但那地方正好是监控死角,所以什么也没拍到。”
众人一时无言。
沈祀想了想,从另一个角度切入:“杨小姐,你还记得在被跟踪的前几天,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平常的事情,或者见到不寻常的人?”
杨思慕平复了一下心情,仔细思索后摇摇头:“我之前一直在剧组拍戏,每天接触的也都是相熟的同事,没有不正常啊!”
经纪人李姐给她倒了杯水,叹气:“有,怎么没有。小慕你忘了跟我说盒饭的事了?”
“盒饭?”沈祀与纪浮光对视一眼。
杨思慕也想起来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快杀青的那几天,原本送盒饭的那家店不知道什么原因忽然不送了,换了一家新的,味道比较辣,我吃不惯,就跟李姐抱怨了几句……这应该没什么吧?”
沈祀不置可否。
“对了,去明阁的前一天,助理拿了一堆赞助商提供的衣服过来,让我挑喜欢的在庆功宴上穿。这算不平常吗?”杨思慕刚才没想到,纯粹是多一件衣服少一件衣服,对女明星而言,实在太不值一提了。
至此,沈祀再问不出更多东西。
从杨思慕家出来后,三人并未立刻回去,而是绕着别墅走了一圈。
“纪总,沈医生,你们在干什么?”苏七月一头雾水。
纪浮光没理他,沈祀好脾气地回答:“找跟踪杨小姐的人有没有留下线索。”
苏七月一脸探究:“那有线索吗?”
沈祀摊手:“没有。”
苏七月:……
他鬼鬼祟祟地张望了一下周围,见四下无人,凑过来压低声音:“依我看,杨小姐十有八/九是撞鬼了,否则怎么会只有她一个人听见声音,还看不到跟踪的人。”
沈祀正色:“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能是杨小姐的听觉特别敏锐,能听见远处传来的声音;也可能是她工作太忙,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总之要相信科学。”
苏七月:……要不是他亲眼见过陶庄的水娘娘,差点就信了。
“现在怎么办?”胖助理的脸皱成了一个包子,“总不可能真就这样取消见面会的计划吧?我怕那些粉丝知道以后把未来商场砸了。”
沈祀看向纪浮光,后者挑眉反问:“沈医生有什么想法?”
沈医生没有想法,只想回家撸他的猫。
纪浮光轻咳一声:“如果跟踪杨小姐的确实是一位精神病人。据我了解,大多数精神病院都有绩效奖的说法,不知道仁爱医院有没有……”
沈祀神色一凛:“找出跟踪者刻不容缓。”
绩效不绩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每一位精神病人都得到救治,走出阴霾,拥抱阳光,幸福你我他。
纪浮光似笑非笑:“所以沈医生的建议是?”
沈祀丝毫没有被看穿的尴尬,想了想面不改色道:“我觉得可以从忽然不送的盒饭入手。”
第35章 骗子和小偷
沈祀虽然提到了盒饭,但其实心里也没底,主要杨思慕那边给出的信息看似很多很杂,却都是十分主观的感受,一点实质性的线索也没有。
苏七月问李姐要了盒饭商家的店名。
“红火火饭馆?这名字不错。”沈祀夸道,“生意红红火火。”
然而等三人开车横跨两个大区,抵达目的地,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一片萧索的景象。
招牌被卸下,门头上方空空荡荡,灰扑扑的玻璃门把手上挂了一把链条锁,旁边张贴着旺铺出租的告示。
“倒闭了?!”苏七月目瞪口呆。
沈祀倒没有太惊讶,他走向不远处的小卖部。
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女人,烫着这个年纪的沪城阿姨喜欢的短羊毛卷,见到他热情招呼:“小伙子买什么呀?”
沈祀目光落在柜台玻璃下面的中华香烟上,阿姨心领神会:“买烟哦……”
“我不抽烟。”沈医生笑得腼腆。
阿姨也笑了:“不抽好,健康。我家那个死鬼老头子,从早上睁眼就开始抽,抽到晚上困觉,家里搞得乌烟瘴气,迟早得肺病西塌!”
沈祀笑笑不接话:“阿姨冰柜在哪里啊?天太热,我想买三根棒冰。”
“就在门口,你自己挑。”阿姨努了努嘴。
沈祀拉开冰柜移门,一边挑棒冰,一边状似随意地问:“旁边那家商铺出租的事情您知道不?”
阿姨惊讶:“小伙子你要租商铺啊?”
沈祀朝身边的纪浮光抬抬下巴:“不是我,是我领导有这个打算。”
纪领导配合地点头:“想租下来做餐饮。”
阿姨脸色微变,她看看三人又看了下四周,然后才压低了声音说:“阿姨没坏心眼的哦,但劝你们最好换个铺子。”
“为什么?”沈祀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丝疑惑。
阿姨忌讳地啐了一口:“那铺子死过人,不干净!”
“啊?”这下不止沈祀,纪浮光和苏七月也颇为惊讶。
阿姨叹了口气:“你们不住在附近吧?”
沈祀摇头。
“那难怪不知道。大概大半个月前吧,那铺子的老板娘死了。我是没亲眼看见,但听其他人说,警察找到她的时候,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跟个血葫芦似的,她男人过去认尸当场给吓晕过去了。”
阿姨念了句阿弥陀佛:“她家里还有一儿一女,大女儿今年刚上高中,小小年纪就没了妈,造孽哟。”
三人对视一眼,苏七月用口型说:杀人魔!
“那一家人现在去了哪里?”沈祀挑好棒冰关上冰柜。
“回老家咯。他们不是沪城本地人,是徽省的,徽省省会下面的一个小县城……一共十五块。”
沈祀付完钱,随口问:“有具体的地址吗?”
阿姨瞥了他一眼:“小伙子不是来租铺子的吧?”
沈祀被揭穿也不尴尬,笑道:“被您看出来了,我们就是想向红火火的老板了解点事情。”
“看你们也不像坏人……等着,我问问我们家老头子,他和隔壁经常一起钓鱼,比我熟。”
阿姨大着嗓门朝楼上吼了几句,不一会儿,沈祀三人拿到了想要的答案。
“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去徽省?”苏七月咋舌。
纪浮光淡淡道:“你也可以不去。”
上司都这么说了,苏七月哪里还敢不去。何况他们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替未来商场的事擦屁股,他这个总裁助理没把好关,无论如何也不能置身事外。
“沈医生呢?”纪浮光看向沈祀。
许攸出院后,仁爱医院那边暂时没有给他分配新的病人,连张风开也闲得抠脚,沈祀一度还很奇怪,明明大部分病房都是满的。
他问过原因,被娃娃脸医生一句“那些病人还没到出院时间”含混过去了。
“我也去,不过得先和医院报备一下。”沈祀说。
根据仁爱医院的规定,所有医生出外勤都必须两人以上同行,晚上沈祀问张风开要不要一起去徽省。
“是为了杀人魔那起案子?”张风开问。
沈祀挑眉:“你知道?”
张风开耸耸肩:“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不少夜班医生都认为凶手很可能是个厉鬼,咳,精神病人,毕竟剥皮这种事一般人干不出来。”
两人约好第二天出发的时间,沈祀回家收拾行李。
小卖部阿姨给的地址比较偏僻,飞机高铁无法直达,一行人最后坐的绿皮火车。
沈祀三人早早抵达候车室,张风开还在路上,纪浮光接了个电话。苏七月见时间尚早,打算去自动贩卖机那儿买几瓶水。
“沈医生想喝什么?矿泉水果汁还是茶?”
沈祀无所谓,随便选了个:“矿泉水。”
他守着三人的行李,目送胖助理离开。
候车室里人来人往,沈祀放空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给张风开发信息,问他到哪儿了。
“好心人,我钱包丢了,能给点钱让我买张票回家吗?”没等来张风开的回复,沈祀头顶响起一道沙哑陌生的声音。
他仰起脸,是个长相十分普通的男人,疲劳,胆怯,颓唐,和大部分来沪的打工人没有任何区别,浑身上下几乎毫无记忆点。
以他的经验,眼前之人十有八/九是个骗子,沈祀微笑:“我没带现金。”
那人默了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硬卡片。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肢体也有些奇怪的不协调,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丝线提溜起来一般。
然而以上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正经人谁随身携带二维码啊?这年头骗子都不装了是吧?
男人:“支持扫码付款。”
沈祀:……
沈祀深吸一口气,提醒:“身份证还在吗?没有身份证买不了票。”
那人点点头,拿出自己的证件。
沈祀看了看,感觉不像是假的。对方左手身份证,右手二维码,见青年终于举起手机,嘴角扯起一抹古怪的笑。
谁知下一秒,只听咔嚓一声。
“喂,请问是110吗?我在沪城火车站遇到一个骗子,可以提供真人照片,上面有他的身份证和收款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男人:……
“算你狠!”
骗子也没想到沈祀竟然如此不要脸,不给钱就算了,还报警!
他又惊又怒,却无可奈何,只能跌跌撞撞地跑了,影子在地上拖出一条又长又黑的痕迹。
纪浮光打完电话回来,见沈祀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神色有异,不由问:“怎么了?”
沈医生一脸深沉:“好人难做。”
纪浮光:?
半小时后,张风开也到了,火车检票进站。
因为是临时定的票,没买到软卧,只买到了硬卧。沈祀坐在下铺,上铺是纪浮光,旁边苏七月。他看着隔了一条过道的孟知爻和阿飘,目光最后落在唯一的女性身上。
对方一袭洁白无瑕的连衣裙,长发及腰,墨镜和口罩将脸遮得严严实实。
他小声问张风开:“他们怎么也来了?”
张风开同样压低声音:“只是顺路,孟医生带着阿飘和另一位……你也认识。”
沈祀:“我不认识。”
他确实不记得自己见过对方。
张风开还未说话,女人弯腰去捡地上的纸巾,结果脑袋上的假发不小心掉了,露出一个独一无二的圆寸。
沈祀:……
好吧,他们确实不久前刚有过一面之缘。
“她叫李苏苏,这次和孟医生阿飘一起去赣省抓一只大鬼,咳,一个危险系数极高的精神病患者,戴罪立功,争取早日出院。”
张风开解释:“同行的还有位柳医生,吃坏肚子上厕所去了。另外谢主任前两天也已经赶往赣省,等他们过去汇合。”
沈祀有些讶异,一下子出动这么多人,看来赣省的那位患者病情确实相当严重。
两人喁喁说着话,李苏苏盯着手里的假发一脸狰狞。沈祀摸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喃喃自语:“绿皮火车什么时候也装空调了?还怪冷的。”
孟知爻看了眼李苏苏,后者将假发重新扣回头上,屈辱地收敛了浑身的阴气。
阿飘靠在窗边,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衬衫小西裤,腰间却不合时宜地系了一个腰包,让沈祀想起八九十年代,南下羊城卖衣服的批发商,瞬间土豪气质就上来了。
见他一直盯着那腰包,张风开得意一笑:“我买的。”
沈祀看他的眼神瞬间变得一言难尽,还说你们没有谈恋爱,连定情信物都送了,还是热情奔放又火辣的大红色!
少年五官精致,身材纤瘦,就像宫老笔下干净忧郁的男高中生,美得好似一幅水彩画,前提是忽略那个辣眼睛的红腰包。
沈医生真心实意地感慨:“我本来以为我已经够抠门了,结果你比我还抠……”
这样的腰包淘宝上九块九一个都嫌贵。
张风开:……
他很想说这腰包是他花了整整三万块钱,才托人从师门代购过来的。
布料由千年冰蚕丝织成,用红线绣了一整篇大悲咒在上面,以化解阿飘的戾气。普通背包饿鬼能背得起来吗?能吗?不出两天就化成灰烬了!
注意到沈祀的目光,阿飘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下一秒对上纪浮光冷飕飕的视线。少年低下头,默默从腰包里掏出一根坚果味的磨牙棒。
嚓嚓,嚓嚓——
一个戴假发的圆寸姑娘,一个啃磨牙棒的腰包少年,再加上一个穿旗袍的女装大佬,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沈祀和张风开闲聊的时候,孟知爻则在打量纪浮光和苏七月。
苏助理就是个普通人,除了因为不爱运动,肥胖导致的脂肪肝和高血脂外,看上去正常得不得了。
至于纪浮光……
孟知爻神色微凝,眼前的男人身姿挺拔,气质矜贵,却是一副早夭之相。
用那些天师的话来说,就是命格太轻,这样的人大多活不到成年。即便活下来也多病多灾,还很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除此之外,孟知爻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纪浮光的眼睛是那种很标致的凤眸,眼尾微微上挑,并不如何凌厉。但孟知爻对上他的目光,会有种从头到脚都被看透了的感觉……
这时又有人推门进来,打断了孟知爻的思绪。
来人是个高瘦的中年男人,五官端正,气质儒雅,看得出年轻的时候也是帅哥一枚。
“我刚才去了隔壁车厢,结果里面全是不认识的,差点以为走错门了。”来人笑呵呵地说。
“这位就是柳医生。”张风开给沈祀介绍。
“你好,我是柳蝉。”柳蝉看上去十分憨厚,搓着手有些局促。
几人互相认识后,沈祀低声问张风开:“柳医生当夜班医生很多年了吧?”
张风开惊讶:“你怎么知道?”
沈祀目光扫过柳蝉锃光瓦亮的头顶,张风开默默点了点头。
但往好的方面想,以仁爱医院的待遇,柳医生应该非常有钱,也就是传说中的我变秃了,也变强了!
国内硬卧大多是六人间,而他们有八个人,柳蝉在这边只待了十来分钟,就带着李苏苏去了隔壁车厢。
沪城到徽省的小县城绿皮火车需要开十多个小时,天黑以后众人各自上了床。
沈祀的意识很快变得模糊,朦胧间却感觉床铺好像轻轻晃了晃,将他一下子惊醒了。
沈祀睁开眼,以为是错觉,正打算继续睡,结果床又动了。
沈祀:……
沈医生叹了口气,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攀住上铺的围栏,用气音叫了一声:“纪老师。”
纪浮光翻了个身,面对着他,语带歉意:“吵醒你了?”
沈祀诚实地点点头:“睡不着?”
纪浮光索性盘腿坐起来:“嗯,这里的床太硬了。”
沈祀轻笑出声:“不止是纪妹妹,还是豌豆公主。”
纪浮光:……
黑暗中,青年的眼睛亮晶晶的,弯成一道月牙,笑容仿佛在闪闪发光。
“等我下。”沈祀丢下一句,重新缩回下铺。
纪浮光不明所以,片刻后他的床上多了一条被子。
沈祀眨眨眼:“多垫一层,应该就没那么硬了。”
“那你怎么办?”被子暖呼呼的,还带着青年的体温。
“你有带换洗的衣服吗?”沈祀问。
纪浮光从行李箱里拿出两件衬衫。
沈祀把衬衫盖在身上,纪浮光听他呼吸渐渐变得均匀,铺好被子,也闭上了眼睛。
夜已深,车厢里一片安静,只剩下车轮辗轧枕木发出有节奏的哐哐声。
十米开外的公共卫生间内,水龙头自动打开,殷红色的血水哗哗积满洗手池,流到地上,汇聚成一个成年男人的形状。
与此同时,墙上的镜子无声碎裂,一只青白干瘦的手从镜子内部伸出来,然后是黑色的长发。
女鬼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无比骇人的脸。她的两只眼睛被人用粗麻线草草缝合在一起,嘴巴则一直裂到耳朵根。
“你好了没?”女鬼的声音又尖又细,语气有些不耐烦。
“马上,我眼珠不见了。”血男一手捂着自己的右眼窝,急得团团转。
“一天天的就知道找你那破眼珠子,三爷手下怎么会有你这种废物。”女鬼骂道。
血男敢怒不敢言,委委屈屈地从地漏里掏出一颗乒乓球大小的东西,放到水龙头底下冲了冲,用力按回眼眶:“要不是白天影子操纵那个骗子失了手,没能从目标那儿拿到介质,也不用我俩出马,三爷自己就能在梦里把目标带回来。”
“影子也是个废物!”女鬼鄙夷,旋即又拉下脸,“你到底好了没?”
血男摸摸眼睛,赶忙道:“好了好了。影子说,这次出来目标身边只有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天师和两个普通人类,没人护得了他。”
女鬼神色稍缓:“一会儿你牵制住那个天师,我去把目标带走。”
血男不乐意,凭什么危险的事情他来干,但女鬼实力比自己强,只好捏着鼻子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