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现在,他和他的雇主就很有缘。
两人坐在同一张餐桌边,中间隔着脆皮乳鸽,柠檬笋壳鱼,黑蒜牛仔粒,果木樟茶鸭,虾酱空心菜……
“小沈先生以后每天都可以过来吃饭。”管家笑呵呵地将餐具放到他手边,说出的话直接戳中了某人的心巴。
“这怎么好意思!”沈医生目不转睛盯着脆皮乳鸽如是说。
“保镖的工作包食……”纪浮光默默把宿字咽了回去,“包工作餐。”
“诶,我合同上怎么没见到这一条?”沈祀觉得他应该没有记错。
纪浮光面不改色:“八月份新加的条款。”
沈医生放心了。
纪浮光唇角微勾,抿了抿手中的雨前龙井,转移话题:“齐明锐和Melody被纳入了警方的刑拘名单,等他们出院后就执行。”
那场火一连烧了好几户人家,隔了三条街的未来商场都能看到滚滚浓烟,引起的经济损失也够让两人喝一壶了。
刑川勘察现场的时候还挺奇怪,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烟头,照理不应该造成如此大的火势,但事情偏偏就发生了。
短短一天时间,齐明锐玩弄他人感情,吃软饭的渣男行为在沪大研究生学院的师生间小范围地传播开了。沈祀毫不怀疑其中有一大半是温良的功劳,纪浮光昨天虽然不在现场,但作为沪大的名誉教授,会有所耳闻并不奇怪。
“Melody暂且不提,齐明锐留下了案底,就算顺利毕业,以后想找好工作也难了。”沈祀咋舌。
他一点也不同情对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齐明锐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下午什么打算?”纪浮光笑着问。
“纪老师有安排吗?”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沈祀既吃又拿(工资),当然以雇主的行程优先。
纪老师回答:“我无事一般就待在家里。”
这就是放他假的意思。
沈祀想起之前去找罗秀结果没见着人,便打算抽空再去一趟:“我准备见个朋友。”
纪浮光有些意外,除了上次发微信的那只小蚂蚁,对方还是第一次提到自己的朋友:“远吗?要不要我送你?”
沈祀摆摆手:“不远,走过去十多分钟。”
沈医生吃完丰盛的工作餐告辞离开,望着重新关上的门,纪浮光幽幽道:“见朋友去了。”
老管家不怎么走心地安慰:“少爷还是有机会的,毕竟您有钱。”
沈医生最喜欢的就是钱。
纪浮光:……
第33章 磨牙棒
沈祀拎着楼下水果店买的香蕉,熟门熟路来到罗秀家的小院子,这一次倒没再碰壁,门很快开了,露出女人姣好的面容。
罗秀将他让进屋,脸上的笑意在看到沈祀手里的香蕉后变成了浓浓的哀怨:“再过几天连香蕉都要吃不起了。”
沈祀:?
在他印象中,罗秀一直非常富有,屋里随便一件红木家具都抵得上普通人好几年的工资,什么时候为钱发过愁?
罗秀掰下一根香蕉,剥掉皮塞进嘴里:“最近新泾区那边忽然冒出来一家裁缝铺子,据说手艺相当不错,我好几个老客户都上他那里去了。”
罗秀在人间行走,除了偶尔帮沈祀找找人外,正经主业是制衣,还是那种高端私人定制,走的民国怀旧风,比如女款的旗袍,男款的复古西装等等。
她审美独到,手艺精湛,做出来的衣服颇有老沪城十里洋场的味道,因此顾客粘性很高,沈祀还是第一次听她抱怨生意不景气。
“客户可能也只是图一时新鲜,等新鲜劲儿过了,就又来你这里了。”沈祀安慰。
罗秀点头:“但愿如此。”
两人又闲聊了会儿,沈祀提起另一件事:“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罗秀:“您说?”
沈祀斟酌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和长相,只知道应该是个年轻男人,还有他左手的虎口处纹着一朵血莲花。”
罗秀微微蹙眉:“信息太少了,找起来恐怕不容易。”
“不急,你有时间帮我留意一下就行。”
罗秀记下,随口问:“这次又是为了您的病人?”
沈祀摇头:“不,是为了我自己。”
罗秀讶然。
沈祀忿忿:“他不仅吃我的面包,还在梦里冒充我儿子,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要脸!”
罗秀:“……行吧,我有消息了通知您。”
晚上八点,沈医生准时打卡上班,他像往常一样走进办公室,下一秒又一脸震惊地退了出来。
“沈哥,爸爸,别走!”张风开被一条长腿咚在墙角,弱小可怜又无助。
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腿主人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大波浪,大红旗袍开到大腿根,白皙的瓜子脸上眼波流转,一颦一笑像极了民国时期画报上的那些封面女郎,性感又妩媚。
看在和张风开的父子情分,哦不,同事情谊上,沈祀停下离去的脚步,严肃道:“现在是上班时间,这位女士跟张医生如果有什么私事,还请等下班后再处理。”
女郎缓缓放下腿,风情万种地走到他面前仔细打量,片刻后红唇轻启:“你就是新来的夜班医生沈祀?”
低沉,富有磁性的烟嗓,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力。
沈祀:……
作为一名专业的精神科医生,他很淡定地接受了美丽妖娆的御姐本质是个女装大佬的事实,略一点头:“是我。请问你是?”
“我叫孟知爻。”
沈祀想起之前艄公跟他说出外勤的孟医生回来了,眼前这位孟知爻大概率就是孟医生本人了,至于艄公当时特意提起的小癖好……
嗯,确实是挺小众的癖好,沈医生不理解,但尊重。
“听说你来的这一个月不仅把上百年的吊吊超度了,还抓住了饿鬼?”
前者还好,毕竟说服百年的吊死鬼投胎虽然有难度,但也并非完全不可能,而后一条……说实话,孟知爻是不信的,那可是饿鬼,连黑白无常见了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的存在,区区一个凡人……咦,孟知爻耸了耸鼻尖,接着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凑到他颈边使劲嗅闻。
“好熟悉的味道。”孟知爻喃喃,一抬头对上沈祀一言难尽的目光。
他知道对方可能误会了,赶忙道:“放心,我虽然喜欢穿旗袍,但我不喜欢男人。”
沈祀面无表情:“哦,我喜欢。”
孟知爻呆了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无声吐出一句卧槽,默默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沈祀没再管他,看向一旁的张风开:“阿飘的病房换到哪一间了?”
张风开知道他这是要帮忙解决饿鬼咬人的问题了,顿时喜上眉梢,殷勤道:“爸爸,我带你过去!”
两人出了办公室,孟知爻闲着无聊便也跟了上去。
阿飘从负三层调到了第九层,或许是在顶楼的缘故,阳光直射最强烈,沈祀一出电梯,就感觉周遭的气温一下子升高了许多。但他明明记得仁爱医院每一层都装了空调,难道是空调坏了?
思索间,走廊深处传来哗哗的金属摩擦声,沈祀下意识停住脚步。片刻后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抹娇小的身影,身影由远及近,是一个穿白裙的女人。
女人五官端正,容貌清丽,最惹眼的是拥有一头柔顺漂亮,长至腰际的黑发。
沈祀的目光落在对方的手脚处,那里拴着长长的锁链,锁链另一端被两名护工握在手中,刚才的哗哗声正是锁链碰撞发出来的。
“这是?”沈祀疑惑。
“放风。”张风开还未开口,一旁的孟知爻抢先说,“你不知道吗?”
沈祀确实不知道精神病院放个风为什么还要戴锁链,又不是监狱。
张风开用他听得懂的话解释:“这位病人具有一定的攻击性。”
孟知爻诧异地看向娃娃脸医生:你在说什么屁话?烈火地狱的厉鬼哪个没有攻击性?
张风开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看见。
孟知爻继续道:“这女鬼生前杀业很重,要在这一层待够两百年才能转世投胎……”
话音未落,便见沈祀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望着他。
“怎么?你不信?”孟知爻朝不远处的护工招招手。
护工沉默地将女人带至三人身前。
离得近了,沈祀才发现女人的瞳仁比常人细得多,眼白偏宽,从下往上看人的时候有一种十分阴鸷的感觉。
两人无声对视,几秒后女人猛地后退,死死抱住左边的护工,吼得声嘶力竭:“快,快带我回去!我再也不要放风了,快点,快!”
女人的情绪过于激动,行动间一个黑色的东西从她头顶落下,轻飘飘地掉到地上。
沈祀弯腰捡起来,发现是一顶假发。
“恶霸!”女人一把夺过假发,以惊人的力量和速度拖着两名护工哭唧唧地跑了。
沈祀:?
他有些茫然还有些无辜:“我不认识她啊……”
张风开神色复杂:“不,你认识,不仅认识还拔断了人家的头发。”
还把头发丢马桶里冲进了化粪池,害得他捞了整整一晚上!
孟知爻比沈祀还震惊。
李苏苏,也就是女鬼,生前跟错了人,怀孕多次,但都因为检查出来不是男孩,而被婆家强制要求打胎,最后导致终生不孕。人渣丈夫以此为由出轨了别的女人,而婆婆不仅帮儿子打掩护,还骂她是不会下蛋的鸡。
事情暴露后,李苏苏用自己的头发勒死了睡梦中的丈夫一家。她是伏法死的,一头长发生前被当做凶器,沾染了因果,死后变得比钢丝还坚韧,杀伤力极强。别说用剪刀剪,就算斧头砍,大火烧都不可能弄断分毫。
然而事实就在眼前,那狗啃似的圆寸别说孟知爻觉得辣眼睛,就连李苏苏自己能不留下心理阴影,已经是内核十分强大了。
孟知爻不明白他就离开了几个月,为什么回来仿佛换了一群鬼,这还是他熟知的仁爱医院吗?
“到了。”
三人站在病房外,孟知爻第一次见传说中的饿鬼,瞬间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张风开深吸一口气,做足心理建设后才缓缓推开厚重的铁皮门,下一秒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沈祀心想空调是真的坏了,还未等他看清病房内的景象,一道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张风开只觉两边肩膀一沉,少年抱着他的脑袋,张开血盆大口。
张风开整个人都傻了,不是,说好只咬手指的呢?
孟知爻则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也是在地府待了好几百年的老鬼了,但和黑白无常不同,每一任孟婆的主要职责是清除鬼魂们的记忆,好让他们无牵无挂地去投胎,说白了相当于公司后勤,技能点完全没点在打架上。
不过这一切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这只饿鬼没有被拴起来啊?!
孟知爻和张风开一样傻了。
照理阿飘确实应该像长发鬼那样被铁链锁住手脚,然而他之前表现得实在太过无害。和其他厉鬼不同,人家是自己走进仁爱医院的,一路上还坐的大奔,最大的破坏也就咬咬手指。作为主治医生的张风开一时大意,就没想到要上铁链。
“阿飘,你在干什么?”青年的声音干净澄澈,宛如山间清风拂过,连病房里的高温似乎都因此降低了一些。
少年抱住张风开的动作一僵,他缓缓抬起头,对上沈祀疑惑的目光。
熟悉的香气来了……
他又往对方身后看了看。
那个可怕的男人没来……
阿飘微微松了口气,他看看沈祀,又看看如临大敌的孟知爻,然后缓缓,缓缓地低下头,在张风开毛绒绒的脑壳上响亮地亲了一大口。
众人(鬼):……
孟知爻的表情陷入了呆滞,张风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腿软得差点站不住。沈祀一脸复杂,原来所谓被咬的真相竟是如此,而他无形中也成了两人play里的一环,终究是自己错付了。
然而不论小情侣间的情趣,还是少年异食癖发作,咬人终归不对,他板起脸对阿飘道:“下来。”
阿飘乖乖照做,低垂着脑袋,像个认错态度良好的孩子,沈祀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递给他。
“这是什么?”孟知爻忍不住问。
张风开也从沈祀身后探出头,塑料袋有一张A4纸那么大,花花绿绿的,上面还画着一只可爱的Q版仓鼠。
“磨牙棒。”沈祀解释,“一共有牛肉,混合坚果和新西兰香草三种口味,每一根都是独立包装,不用担心拆开后剩下的会受潮。
“而且我网购前专门看过配料表,里面都是一些天然的蔬果种子和肉类,人也能吃。”沈医生考虑得非常周到。
孟知爻语气艰涩:“……你让饿鬼啃磨牙棒?”
“孟医生抽烟吗?”沈祀不答反问。
孟知爻:……
他一个几百年的老鬼抽屁个烟:“没有。”
沈祀了然:“戒烟的人在戒断期间往往会用一些类似的行为代替吸烟,以缓解对烟草的依赖性,比如嚼口香糖。阿飘有异食癖,从心理学上分析,其实和烟瘾有相似之处,当他想异食的时候,啃两口磨牙棒,能转移一部分注意力。”
孟知爻觉得他在胡说八道,但没有证据。
不过张风开认为沈祀说得挺对,毕竟他沈爸爸可是开泥头车撞飞几百只地煞的神奇人物。
阿飘迟疑地撕开塑料袋,挑了根牛肉味的,先凑到鼻尖闻了闻,大概是感觉气味还凑合,当着三人的面塞进嘴里。
“怎么样?”张风开小心翼翼地问,“好吃吗?”
饿鬼当然是尝不出味道的,不仅尝不出味道,普通食物进入他们的喉咙会变成炭火一样滚烫,永世受饥饿的折磨。
阿飘将磨牙棒拿出来,上面有一个很小很浅的牙印。
“卧槽!”孟知爻震惊得瞪大了眼睛,“这玩意儿好硬!”
沈祀满意地点点头:“我找店家定制的特别升级版,据说硬度达到了SSSSS级,至今还没有哪一只小仓鼠能够成功在上面留下齿痕,阿飘已经非常厉害了。”
阿飘:……
“以后想咬人的时候就拿一根出来磨磨牙,吃完了跟我说,我再给你买。”沈医生难得大方。
少年看着手里的磨牙棒默默点了点头。
三人回到办公室,孟知爻被谢主任叫走有事要谈,房间里只剩下沈祀和张风开两个人,娃娃脸医生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沈祀忽然叫了他一声:“张医生。”
张风开嗔怪:“沈哥,咱们都这么熟了,你也别叫我张医生,叫我风开吧,小开也行,我师父一直这么叫我。”
经历过许攸的事,沈祀现在一听到小开两个字,脑海中浮现出的就是齐明锐包成木乃伊的模样,都快不能直视富二代了:“行,那我叫你风开。”
张风开美滋滋地应了一声,反倒让沈祀不好开口了,斟酌半晌最后道:“风开,我知道阿飘那孩子虽然有异食癖的毛病,但他长得漂亮,乖巧听话,确实是个不错的男生。别说你,我也喜欢他。可首先他还是个未成年,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作为精神病医生,和自己的病人谈恋爱是十分不专业的行为……”
乖巧听话?
不错的男生?
未成年?
张风开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成了惊恐,他赶忙打断对方:“不是沈哥,你以为我在和阿飘谈恋爱?”
“难道不是吗?”沈祀狐疑,他亲眼看见阿飘亲了张风开,当着自己和孟医生的面,吧唧一口,响亮极了。
张风开:……
同一时间医务处主任办公室。
谢必安依旧梳着大背头,两条长腿毫无形象地架在桌面上,看向推门进来的孟知爻:“见过新来的沈医生了?”
孟知爻点点头,随意地拉开椅子坐下。
谢必安挑眉:“怎么样?”
孟知爻脑海中闪过长发女的圆寸和饿鬼手里的磨牙棒,神情复杂:“他很不简单,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谢必安惊讶:“你认识他?”
“不认识。”孟知爻否认,“我也觉得奇怪,他看上去就是个普通人类……对了,他好像对仁爱医院和这里的病人有不小的误解。”
谢必安转了转手中化作钢笔的招魂幡,笑道:“他不认为世上有鬼,以为仁爱就是一家普通的精神病医院,和其他综合医院没有任何区别。”
“你不打算告诉他实情?”孟知爻皱眉,“厉鬼不是真的精神病人,它们会伤人。”
“你觉得厉鬼伤得了他?”谢必安反问。
孟知爻语塞,行吧,是他杞人忧天了。
“我让张风开多注意他,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及时向我汇报。”谢必安抖了抖二郎腿。
张风开一个初出茅庐没多久的小天师,毕生心愿就是死后能考上地府公务员,成为一名有编制的鬼差。他许诺可以让对方免试保送,但条件是帮自己监视沈祀。
“张风开?就是那个长了一张娃娃脸的小医生?你让他监视沈祀?”孟知爻神色古怪。
“对啊,有问题吗?”谢必安奇怪。
孟知爻目露同情:“他管沈祀叫爸爸。”
谢必安:……
第34章 女明星
许攸投胎是在沈祀把小猫送去的第三天,张风开告诉他,许攸顺利出院了,并且和周小宁一样,也给他留了礼物。
沈祀来到一层病房。
门依旧没关严,虚掩着,一道影子从门缝里钻出来,绕着他的脚边转了一圈,“喵——”
“余淼淼!”沈祀又惊又喜。
他以为许攸会把小黑猫带走,还失落了好一阵,结果小家伙还在。
沈祀蹲下身,挠了挠小猫的下巴,指尖传来毛绒绒的触感,让他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变得柔软下来。
“许攸要去其他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了,所以拜托沈哥你照顾余淼淼。”张风开看着一人一猫互动,心里说不出的羡慕,啊啊啊啊他也想摸软乎乎的猫猫。
那天他再三保证自己和阿飘清清白白,天地可鉴,沈祀才勉强相信了他的话。
然而即便如此,张风开总觉得他沈哥看自己的目光不似从前那般纯洁了,怀疑中带着警惕,警惕中带着谴责,时刻防备他滑入跟未成年饿鬼谈恋爱的泥潭。
张小天师叹了口气,朝小猫试探地伸出手,余淼淼似是察觉到威胁,忽然一扭头,对着近在咫尺的娃娃脸医生凶狠哈气。
张风开:……
张医生难过,张医生委屈,但张医生不说。
隔天中午,纪浮光在书房里听助理苏七月汇报这季度的业务总结。
“陶庄那边设计组已经过去丈量了,应该最多一个月就能出计划书。几栋写字楼的运营一切正常,全暨酒店的营业额比上季度多了三成。”
纪浮光微微颔首:“暑假是旅游旺季,接下去几个月酒店的生意会更好。”
说完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十一点二十三分。
“您说的是!”苏七月并未注意到上司的微表情,小小地拍了个马屁,继续笑眯眯地说,“四季酒业按您的吩咐下半年会给银色火让利两个百分点。还有未来商场,之前出了电梯gu,嗯,的事,运营部请了杨思慕过来举办粉丝见面会,旺一旺人气,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只差签合同。”
“杨思慕的知名度和路人缘都不错,和未来商场的形象确实比较契合。”纪浮光边说余光又瞥向挂钟。
这一次苏七月注意到了,忍不住问:“您一会儿有安排?那我加快速度。”
纪浮光唔了一声:“也不算……”
话音未落客厅门忽然被敲响,苏七月有些奇怪这个点来的会是谁,只见面前的男人刷地站起身,迈开长腿,快步走过去开门。
“纪老师中午好!”沈祀十分有蹭饭人的自觉,礼貌得不得了。
“中午好。”纪浮光唇边浮起一抹浅笑。
“今天吃什么?哎,福伯呢?”沈祀熟练地从鞋架上拿下属于自己的拖鞋,结果下一秒便听纪老师说,“管家去新泾区那边了,不在家。我们出去吃。”
沈祀有些意外,但也没多说,只点了点头问:“吃什么?”
纪浮光笑了:“你选……”
说话间,苏七月收拾好文件也从书房出来了,见到沈祀显然非常高兴:“沈医生!你来上班了?”
他知道沈祀在兼职给纪浮光当保镖,也亲眼见识过沈医生泥头车大战水娘娘的光辉事迹,深觉自家老板慧眼识人,这个保镖请得简直太值得了!
“我就住在对面。”沈祀笑着回答,“我和纪老师打算出去吃工作餐。”
“工作餐?”苏七月不解。
纪浮光淡淡瞥了他一眼,胖助理立马心领神会,笑呵呵地说:“对,保镖是有工作餐的,上个月刚加的福利。”
沈祀疑惑地看向纪浮光:“不是说八月份加的吗?”
纪总面不改色:“上个月加的,八月份开始执行。”
沈祀恍然:“苏助理要一起吗?”
苏七月还未开口,纪浮光已经替他回答了:“他不吃,减肥。”
苏七月:……
他怀疑自己这季度的奖金可能要泡汤。
沈祀看了眼苏助理的啤酒肚,鼓励地握了握拳:“加油!”
苏七月:……
两人下了楼,坐进纪浮光的车里。
“想吃什么?”纪浮光淡笑着问。
沈祀认真思考了片刻:“沪大后门的美食街上有一家陈记面馆,纪老师吃过吗?”
纪老师一个挂名的名誉教授,来沪城一个多月,唯一一次去沪大还是报到那天,遇上了蹲在图书馆门口守株待卡的沈医生,自然没吃过陈记的面,于是摇摇头:“没有,好吃吗?”
沈医生倾情安利:“好吃的。我以前只要兼职发了工资,就会去陈记面馆点大排面。他家的面和现在流行的手擀面不一样,是机器压的挂面。扁扁的,一煮就烂,没那么劲道,但很有小时候老沪城的味道,汤也特别鲜。”
纪浮光打开车载导航,笑道:“那我可期待了。”
沈医生拍拍胸膛:“保证不让你失望!”
美食街不好开车,纪浮光将大奔停在路口,两人沿着街边建筑投下的阴影溜溜达达地往里走,很快找到了沈祀说的那家陈记面馆。
面馆不大,里面只有六七张桌子,但收拾得非常干净,老板娘一见沈祀熟络地迎上来:“小沈啊,我前几天还跟我们家老陈唠叨好久没见你了。老样子,一份大排面要香菜不要葱?”
沈祀眉眼微弯:“嗯,最近在实习,所以没怎么往这边跑。”
“难怪了,实习很辛苦吧,一会儿我让老陈给你多加块大排补补。”老板娘赶紧说。
“谢谢婶子。”沈医生脆生生地道谢。
“客气啥!”老板娘笑容满面,又看向他旁边的纪浮光,“小沈,这是你朋友还是同事?”
纪浮光今天难得没穿衬衫,而是像沈祀一样套了件深色的T恤,配牛仔裤,看上去比平时显小,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附近沪大的学生。
沈祀一愣,同事自然不是同事,至于朋友……
他看向身边的男人,后者与他对视,目光深沉中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沈祀微微一笑,对老板娘道:“我老板。”
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纪浮光深吸一口气,雇主和保镖,确实是老板没毛病。
“也是我朋友。”青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生死之交,过命的交情。”
纪浮光瞥了他一眼,默默把碎掉的心脏重新粘起来。
“哎,这年头老板也不容易做,要考虑的事情多,一样辛苦。等会儿婶子也给你加大排。”老板娘絮絮叨叨。
纪浮光学着沈祀的样子:“……谢谢,婶子。”
“不客气不客气。”
老板娘笑呵呵地去厨房下单,两人找了张空桌坐下,纪浮光看向沈祀:“这里的老板娘很喜欢你。”
沈祀从筷桶里抽出一次性餐具包递给他:“陈叔有心脏病,有次快打烊的时候忽然发作晕倒,店里没什么人,陈婶又去隔壁店里唠嗑了。我那天忙着赶毕业论文,来得晚正好碰见,就帮忙打了急救电话。”
纪浮光了然。
不一会儿面上来了,奶白色的高汤底,根根分明的挂面,再来几株小青菜点缀,最后盖上两块红烧大排,烟火气十足。
沈祀好久没吃,确实想念得不行,迫不及待地喝了口汤,鲜得差点把舌头吞下去。
大排表面裹了一层薄薄的淀粉,内里的肉筋提前被捶松,还吸饱了美味的汤汁,香得不得了。
“怎么样?好吃吧!”沈医生满足得眯起眼。
纪浮光点头:“不错。”
外头烈日炎炎,店里立式空调呼呼往外吹着冷风,墙上的电视正在播午间新闻。
“近日,我市发生多起女性遇害案件,被害者年龄多为十五至四十五周岁,望广大市民朋友外出注意安全……”
陈婶坐在小板凳上边择菜边叹息:“哎,造孽哟,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杀人魔,好几个年轻姑娘遭了难,最近本地新闻一直在播这个。”
店里一桌客人也忍不住开口:“谁说不是呢,我们班留校的女生都不敢随便出去了,怕被盯上。”
这一桌也是沪大的学生,另一人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杀人的是个变态,专挑长得漂亮的女孩子下手,杀了不够,还要把人家的皮剥下来。”
沈祀边吃面边听他们闲聊,闻言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那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叔在派出所上班,为了让家里的女孩们都引起重视,提高警惕,所以透露了一点内幕。警方发现受害者尸体的时候,都只剩下血刺呼啦的一团了,外面的皮肤不翼而飞。法医说,从体表残存的肌肉组织判断,人皮应该是被完整剥下的。”
沈祀皱眉:“不可能,人的皮肤底下有无数神经血管,和肌肉的连接极其紧密,你说的这种情况即便是最专业的外科医生也无法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