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沈祀倒抽一口凉气。
“付裾”显然很满意他的反应,话也多了起来,“对,我叫蔡文兰,是付裾已死的母亲。小裾从小就没什么缝纫天赋,他对车感兴趣,可他爹早死,我一个寡妇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哪还有多余的钱买汽车?”
沈祀把那口气重新吸回来,敷衍地嗯了一声:“人格分裂的病人大多胆小,怯懦,能力不足,因此部分病人会将副人格幻想成自己的哥哥姐姐或者其他独立强大的存在,以期待得到对方的保护。
已离世双亲作为副人格的情况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付裾”:……
纪浮光强忍住笑意:“这么多条人命,束手就擒吧。”
“付裾”没理他,一眨不眨盯着面前的青年:“你叫沈祀?”
沈祀点点头:“对,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当你的主治医生……”
大概怕他再说出什么颠覆自己世界观的言论,“付裾”赶忙打断道:“有人让我给你带句话。”
沈祀有些意外,与纪浮光对视一眼:“什么?”
“他说,我们会再见面的。”
沈祀报了警,得知有杀人魔的消息,刑警队来得很快。
他们在裁缝铺里搜出了不少带血的腐肉,经鉴定是几名受害者的皮肤组织,被作为人皮旗袍的“边角料”丢弃。
夏季天热,这些皮肤早已烂得一塌糊涂,爬满蛆虫和苍蝇,小警员把东西拿出来的时候差点被熏一个跟头。
刑川看看沈祀,又看看他身边虽然病歪歪,却气场十足的纪浮光,忍不住调侃:“我有时候觉得你俩是警局的编外人员。”
从未来商场的电梯井白骨,到陶庄的命案,再到闹得沸沸扬扬的杀人魔事件,短短一个多月时间报警的次数,比一般人一辈子加起来都多。
哦对了,听队里的实习生说,之前拐卖案提供线索的那个红领巾好像也是沈祀生。
沈祀一本正经:“刑队长,编外人员有工资吗?”
刑川:“……没有,不过可以申请荣誉。”
沈医生失望:“那算了。”
刑川:……不是,你一个精神病医生这么现实真的好吗?!
把人交给警方,沈祀做完笔录后,和纪浮光回了出租屋。
余淼淼窝在猫窝里,看到两人进来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沈祀走过去,不顾小黑猫意愿,把它从头到尾撸了个遍,又对着毛绒绒的小肚皮深深吸了一口,那样子比付裾还变态。
“这么喜欢猫?”纪浮光倚在门框上有些好笑。
“喜欢。”沈祀毫不犹豫地回答。
哪个铲屎官能抵挡住毛团子的诱惑呢?
说完,他又要把脸埋进小黑猫的肚皮里,忽然盯着后者某处不可描述的部位,神色微妙:“许攸没给余淼淼绝育……”
剩下一人一猫同时僵住。
“宠物医院应该没有医生会给余淼淼绝育。”纪浮光艰难开口。
“为什么?”沈祀不解。
纪浮光咳了一声:“我的意思是它还太小了。”
沈祀仔细打量小黑猫,然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小半个月过去,余淼淼好像一点也没、长、大!
不应该啊,几个月的小猫照理就和婴儿一样,长得飞快,几乎一天一个样。
沈祀找到余淼淼的猫碗,里面的猫粮一粒未动。沈医生看看手里的猫,又看看碗里的猫粮,看看猫粮,再看看猫,神情越来越凝重。
一旁的纪浮光以为他终于意识到余淼淼的不对劲,结果就见青年点了点小猫的鼻头,没什么威慑力地警告:“以后不许再偷溜出去翻垃圾桶,吃老鼠也不行。”
余淼淼:……
纪浮光:……
他看着沈祀把小黑猫重新放回窝里,状似随意地岔开话题:“付裾的那句话,你有什么想法?”
我们会再见面的。
沈祀走去卫生间洗手,语气十分笃定:“有人想搞我。”
纪浮光轻挑一眉。
哗哗水流声中,青年再次开口:“我甚至怀疑之前火车上的那个小偷,很可能也是冲我来的。我听到她说‘目标是我的,识相的话我劝你自己滚。’”
当时沈祀还不确定,但付裾的话让他不得不多留一分心眼儿。
“有怀疑对象吗?”纪浮光问。
付裾咬死了不愿意透露背后之人是谁,沈祀脑子里却几乎立刻就蹦出三个字:“血莲花。我人缘一向不错,除了那晚在梦里,他想当我儿子,我没认,他恼羞成怒了。”
纪浮光:……
他咳了一声:“除了手背上的血莲花纹身,还有其他线索吗?”
沈祀摇头,这么些天过去,他其实连那个梦都快忘得差不多了:“不过我想到找出他的办法了。”
纪浮光:?
咚咚咚,出租屋的门被敲响,老管家到点来喊两人吃饭。
沈祀没再继续血莲花的话题,福伯今天炖了个冰糖肘子,浓油赤酱,纪浮光基本没动筷子,全便宜了他。
吃完肘子又喝了一碗消暑的冰镇绿豆汤,吃饱喝足的沈医生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不想动弹。
老管家没像以往那样第一时间过来收拾餐桌,而是在整理一个透明的收纳箱。
沈祀有些好奇地看了两眼,里面装着几大包男款服装。
注意到他的目光,福伯笑呵呵地说:“是老夫人从京城给少爷寄来的。”
沈祀想起纪浮光之前在花愫裁缝铺说过,纪奶奶是服装厂老板的女儿,小时候自己的不少衣服都是她做的。
大概看出他在想什么,纪浮光摇头:“这些不是。这些是纪氏旗下几个男装品牌的当季新款。”
沈祀看了看,果然在衣领的位置发现了品牌logo,他对衣服牌子没什么研究,但光看剪裁和料子就知道肯定不便宜。
“诶?”沈祀目光落在收纳箱的一角,指了指,“那里是不是有一张照片?”
“还真是,应该是老妇人一起放进去。”老管家把照片拿出来。
沈祀凑过去看,惊讶:“纪老师,原来你家里还有其他姐妹呀。”
照片微微发黄,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照片上的小姑娘约摸五六岁年纪,穿着漂亮的粉色小短裙,头上还扎了两个可爱的小丸子,皮肤白皙,眉眼和纪浮光有几分相似。
“没有,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孩子……”说到这儿,纪浮光忽然神色微变,从福伯手里抽走照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进口袋里。
“所以这个女孩子是?”沈祀一脸疑惑。
纪浮光耳根微红,老管家笑眯眯地说:“那是少爷小时候。”
“福伯……”纪浮光心累地捏了捏眉心。
两人对他的抗议充耳不闻。
“纪老师小时候?”沈祀讶然。
“嗯呢。少爷从小就长得比女孩子还好看,老夫人膝下没孙女,她又爱做姑娘穿的小裙子,所以经常让少爷当模特。”老管家语气还有些怀念。
沈祀感叹:“这下真成了纪妹妹了。”
纪浮光:……
等老管家离开后,沈祀压低声音小声说:“纪老师,那张照片能让我再看看吗?你小时候,咳,我是说他真的好可爱!”
比余淼淼还可爱!
纪老师严词拒绝。
杀人魔的案件成功告破,警方做了个小小的发布会,证实凶手就是花愫裁缝铺的老板付裾,为了避免扩大影响,隐去对方用人皮做旗袍的事情,只暗地里把那些旗袍全部收回了。
付裾患有人格分裂症,依法免除死刑,不过他最终还是没能活下来。
张风开问了警察局的熟人,说付裾是咬舌自尽的。死的那天晚上,附近拘留室的犯人听到他发出女人一样的尖叫,仿佛经受了极端痛苦的折磨。但明明里面只有他一个人,再无第二者存在。
“那犯人也被吓得不轻,本来犯了事儿,死鸭子嘴硬什么都不肯说,第二天一股脑儿把犯罪经过全交代了。”张风开也没想到付裾的死竟然还有这样的效果。
杀人魔落网,杨思慕那边没了顾虑,被迫暂停的工作重新开展起来。苏七月第一个跟她签了未来商场见面会的合约。
为了表示感谢,杨思慕还想约沈祀几人吃饭,沈医生摇摇头:“杨小姐工作忙,吃饭就不必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几张你的签名照。”
几张签名照而已,杨思慕十分痛快地答应了,还贴心地问沈祀要不要to签。
沈祀连忙婉拒:“不不不,普通签名就好。”
自从那天被沈祀看到小时候的照片后,纪浮光现在听到照片两个字就眼前发黑。
回去的路上他问沈祀:“想不到你还是杨思慕的粉丝。”
沈祀看着八张新鲜出炉的签名照心里美:“不是啊。”
“那你要她的签名照干什么?”纪浮光奇怪。
沈祀将照片小心夹进记事本里,表情严肃:“这些不是普通签名照。”
纪浮光:?
沈祀:“这些是小钱钱。”
像杨思慕这样的当红巨星,网上一张亲笔的签名照早已被炒上了天价。
纪浮光:……
见面会安排在一个星期后,两人跟着苏七月一起去凑热闹。杨思慕不愧是当红顶流女星,短短几天时间,便恢复到了光彩照人的模样,笑容甜美,亲和力十足。
粉丝们举着应援灯牌聚在台下高呼女神的名字,尖叫声此起彼伏,给这个火热的夏天更增添一份热情。
“杨小姐真的很漂亮。”沈祀由衷赞叹。
纪浮光心里咯噔一下:“我记得你说过喜欢同性。”
沈祀点头:“对啊,但也不妨碍我欣赏美呀!我打算把阿秀介绍给她,以后做旗袍可以找阿秀,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纪浮光闻言暗暗松了口气,下一秒又听青年问:“纪老师,你自己的房子还没装修好吗?”
之前搬到沈祀对门的出租屋,纪浮光用的借口是原来的房子要重新装修,现在一个月过去,算算时间确实差不多了。
纪老师轻咳:“已经好了,但还需要散散味道。”
沈祀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台上杨思慕唱了一首主演电视的op,歌声婉转动情,粉丝们激动地跟着偶像一起合唱。
两人混在其中静静听着,纪浮光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低下头,耳边隐约响起沈祀的声音:“纪老师。”
“嗯?”纪浮光下意识看向沈祀,对上青年琥珀色澄澈透亮的眼眸,“什么?”
合唱声有点大,他便朝沈祀的方向侧了侧身,两人本就站得近,此时更是几乎肩膀挨着肩膀。
纪浮光的长相无可挑剔,从沈祀的角度能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和微微上扬的眼角,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气让沈祀的心跳莫名快了两分。
他无端想起一直被自己刻意忽略的工作餐和工作服——付裾虽然是个变态杀人犯,但做长衫的手艺没话说。那件价值四位数的碧青色长衫被当做物证一起上交给了警察局,把沈祀心疼得不行,纪浮光却毫不在意,打算找别的店再给他定制一套……
还有月两万的工资——沈祀虽然在某些方面神经大条,可也不是个傻子,哪家的兼职给这么多钱啊?而且大部分时候都是纪浮光跟着他在跑……
纪浮光的手机持续震动着,他没有理会,又笑着问了一遍:“怎么了?”
沈祀指指他的手机:“不接吗?”
纪浮光;“不用。”
沈祀看清楚上面的来电显示是苏七月,忍不住提醒:“苏助理打来的,可能是有工作上的事情。”
嗡嗡——
纪浮光被震得心烦,直接将电话挂了。
沈祀:……
“现在没有了。”
纪浮光把手机塞回口袋,朝他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沈祀张了张嘴,他此时其实已经忘记刚才想说什么了,一道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哎,终于找到你俩了,这见面会人也太多了,纪总您咋还挂我电话呢,冰淇淋都快化了……”
未来商场里面开着空调,苏七月依旧热得满头大汗,他手里举着三个不同颜色的冰淇淋,对沈祀笑嘻嘻地说:“沈医生喜欢什么口味的?自己挑。”
沈祀要了白桃乌龙味的,放进嘴里,瞬间桃子的清甜和乌龙的茶香充斥整个口腔。
“M家新出的口味,我排了快半小时才抢到的,最后三个。”苏七月狗腿地转向纪浮光,“纪总,你呢?”
纪浮光一张俊脸黑得像锅底,冷冷瞥了他一眼:“不吃。”
苏七月愣住:“啊?”
“还有你这个月的奖金没了。”
苏七月:……
沈祀同情地拍拍胖助理的肩膀。
苏七月自己大概也能猜到为什么,还是见面会的事。合约没签就提前把消息放出去,如果不是后来抓住了杀人魔,杨思慕又同意继续合作,谁也无法保证眼前这些热情可爱的粉丝愤怒之下会做出什么来。
苏七月苦哈哈地吃完两个冰淇淋,宣发部那边针对这次见面会准备了几个热搜词条,他打开手机准备看看网络上的反响,结果在本地新闻APP上看到了一则寻人启事。
寻找失散多年的义子,因为太久不见,不清楚对方目前的身高体重长相,只知道孩子左手手背虎口位置纹有一朵血红色的莲花。有线索者请联系沈先生137xxxxxxxx,必有重谢。
单看这则寻人启事语焉不详,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正主在下方附了一条自己拍的短视频。
视频里的青年没露正脸,脖子以上的画面被截去,身穿夜市一百块三件的廉价白T,声音清透,感情真挚。
“那一年我把你弄丢了,春去冬来,记不清多少个日日夜夜,我都在深深地思念着你。我知道你还在怨我,哪怕在梦里也不愿意喊我一声爸爸。
但我不怪你,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去买桔子,把你一个人留在原地……小莲花,我的孩子,回来吧,回到爸爸的身边,爸爸永远爱你!”
因为本地新闻给了这条寻人启事一个特别推送,浏览量达到了惊人的数字,底下网友评论也沸沸扬扬。
1L:多么感人的父子情啊!这一声声爸爸,简直催人泪下,让我想起了自己的爸爸,我好久给我爸打电话了[流泪]。
2L:看到这条寻人启事的那个小莲花快回家吧!父子哪有隔夜仇呢?
3L:只有我觉得小哥哥的声音好好听吗?脖子也好长,斯哈斯哈……
4L:楼上你不是一个人!光听声音就知道是个帅哥!还有锁骨,我承认我被钓成翘嘴了!!
5L:为什么帅哥都英年早婚啊,连孩子都有了……
6L:楼上你没仔细看吧,说了是义子,不是亲生儿子!
7L:不是亲儿子所以才不上心,孩子丢了知道错了,早干嘛去了,呵呵……
8L:楼上的话我不同意,就算是亲生的也有弄丢的,再说他也是为了给孩子买桔子才走开的啊!
9L:哎,7L一看就没自己养过孩子,不知道现在的孩子多能跑,有时候你一眨眼,人就不见了,真不是家长不负责。
10L:心疼小哥哥,大家快帮忙转起来啊,愿世间没有分离!
即便没看到脸,苏七月还是凭这熟悉的T恤和熟悉的声音认出了喊话的人。
“沈医生还有个义子?没听你说起过啊!”胖助理惊讶。
沈祀简单将前因后果说了。
苏七月一阵无言,旋即又紧张起来:“照这么说,那个小莲花很可能不怀好意啊!”
沈祀倒不怎么害怕,对方选择用各种迂回的方式接近他,而不直接出现在自己面前,要么做不到,要么就是个纸老虎,不管哪种可能,至少他目前都是安全的。
纪浮光将视频来来回回看了两遍,不由失笑:“这就是你说的办法?你觉得他会来找你?”
沈祀十分有信心:“只要他看到了这个视频,就一定能感受到我的心意。”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纪浮光:……
苏七月:……
比起小莲花究竟会不会主动来找沈祀,苏七月更在意另一件事:“为什么本地新闻会愿意把这么好的推送位置给一则寻人启事?”
沈祀添了口手中的冰淇淋,任由冰冰凉凉的奶油在舌尖上化开,满足地眯起眼:“我大二暑假的时候在沪城日报兼职过一段时间,那里的主编对我印象不错,这次我说要登寻人启事,她就小小地帮了个忙。”
纪浮光挑眉:“怎么没继续做下去?”
他想起沈祀当锁匠学徒和代驾的经历,以为又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理由,结果却见后者无奈摊手:“因为开学了。”
纪浮光:……
确实是人力无法抵抗的原因。
沪大校园某偏僻的厕所内。
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皱眉质问面前的影子鬼:“不是说没有重要事情,别主动找我吗?”
影子鬼匍匐在地砖上,摊成薄薄一片,声音里带着惶恐:“三爷,曼莉和血鬼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我有点担心……”
被称为三爷的年轻人冷哼:“他们运气不好,在火车上遇上了饿鬼和孟知爻,已经死了。”
“饿,饿,饿鬼?”影子鬼大惊,“太平年代怎么还会有饿鬼降生?”
年轻人习惯性去摸自己的左手虎口,等摸到上面光洁的皮肤,才想起这具身体没有莲花纹身,心中遗憾。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他说得漫不经心,影子鬼牢牢闭上了嘴巴,片刻后又说:“还有一件事。”
“什么?”年轻人语气不耐。
影子鬼赶忙吐出一个手机:“目标在沪城的本地新闻上发了一则寻人启事。看上面的描述,有点像……三爷您。”
“寻人启事?”年轻人没去捡地上那个阴气森森的鬼手机,而是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点开一看。
青年熟悉的声音在狭小的厕所里响起,又反反复复回荡。
“那一年我把你弄丢了,春去冬来,记不清多少个日日夜夜,我都在深深地思念着你。我知道你还在怨我,哪怕梦里也不愿意喊我一声爸爸……
小莲花,我的孩子,回来吧,回到爸爸的身边,爸爸永远爱你!”
爸爸永远爱你!
永远爱你!
年轻人死死盯着屏幕里的青年,脸色阴沉得快滴下水来,影子鬼这时候不知死活地开口:“三爷,目标他真的是您的义父吗?”
“当然不是!你脑袋是被门夹了吗?他多大我多大?”年轻人语气不善。
影子鬼摸摸自己脖子以上的部位,有些委屈。他确实是被门板夹了脑袋死的,所以死后脑子也不那么灵光,女鬼曼莉还在的时候,就总骂他是个废物。
年轻人没理会独自emo的影子鬼,开始翻下面的评论区,有一半网友被视频勾起了思亲之情,还有一半在舔沈祀的声音和颜,看得他烦躁不已。
虽然沈祀长得确实不错,但在没看到正脸的情况下,也没必要闭眼乱吹吧?!
年轻人来来回回翻了好半天,终于在一堆斯哈斯哈里翻到一条说不是亲儿子所以不上心的评论,然后重重在旁边点了个赞,心里终于痛快了一些。
目睹这一幕的影子鬼:……还说不是父子。
同一时间,远在千里之外的赣省深山内。
谢必安右手执招魂幡,左手指节随意揩去脸颊的血渍。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在打斗中不知掉到了哪里,露出一双猩红锐利的眸子。
修罗场内,五行逆转,天地变色,头顶是暗红的苍穹,脚下土地焦黑。他们已经在这里跟那只阿修罗周旋了整整三天。从刚开始的势均力敌,到后来只剩下他和饿鬼两个。
孟知爻的脑袋和心脏被摘下,虽然“孟婆”不会轻易死去,以后再重新长出来就是了,但这会儿失去战斗力,谢必安找到他后便将之送出了修罗场,交给柳蝉照顾。
反倒是李苏苏,听说下火车前吃了个送上门的厉鬼,实力窜了一大截,竟然用长发硬生生绞断了阿修罗的一条手臂,可也因此让后者发了狂,差点没把李苏苏打得魂飞魄散。
谢必安看了眼身后一声不吭的少年,把饿鬼带出仁爱医院这件事,他心里其实挺摇摆的,毕竟风险实在太大了。一个搞不好,非但解决不了阿修罗,可能还会把阿飘这尊大杀器放虎归山。
索性后者来了以后,出乎意料地配合,至少没有逃跑,也没有倒戈背刺,当然面对阿修罗也没有多少反应就是了。
少年从随身腰包里抽出一根磨牙棒,面无表情地啃了起来。
没错,这只名为殍的饿鬼在进入修罗场后的三天里只干了一件事,那就是啃磨牙棒,以至于谢必安现在一听到嚓嚓声,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他曾心血来潮地问阿飘要一根尝尝,结果少年看他的目光像在看一个死人,哦不,死鬼。
谢必安把招魂幡重重插在地上,幽幽叹了口气,少壮不努力,死后当鬼差,早知道有一天要和阿修罗正面硬刚,就不考这个编了……
就在谢必安悔不当初的时候,一座小山般的庞大黑影由远及近。
“来了!”
三天里,他已经和这只阿修罗对战了七次,对对方的出场无比熟悉。
和罗秀那种美貌婀娜的女阿修罗不同,男阿修罗的长相极为丑陋,眼前的诡物青面獠牙,眼似铜铃,浑身肌肉虬结,原本的四条手臂,因为被李苏苏弄断了一条,只剩下三条。
六道轮回中,阿修罗道和人道天道并称三善道,男女阿修罗即便形貌各异,却并非嗜杀滥杀的恶鬼,而且他们的掠食对象主要是鬼物,甚少为祸人间。
所以当仁爱医院那边接到消息说有疑似阿修罗的怪物屠了赣省的一个村子时,谢必安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无常,你不是我的对手。”阿修罗发出桀桀怪笑。
谢必安知道他说得没错,自己虽然是鬼差,但本质还是鬼,遇上阿修罗这种天敌要反杀简直难如登天,所以才想到让孟知爻把饿鬼带上。
大概猜出他在想什么,阿修罗的笑声里多了一丝嘲讽:“你在指望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吗?别说他了,就算成年饿鬼,你修罗爷爷也不放在眼里。”
阿飘啃磨牙棒的动作一顿,然后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似的继续嚓嚓,嚓嚓。
阿修罗见状顿时笑得更加得意:“你现在还有其他帮手吗?黑无常呢……”
谢必安招魂幡一抖,霎时间原本死寂一片的天地间忽然阴风阵阵,无数冤魂在风中若隐若现,鬼哭狼嚎着冲向敌人,将阿修罗整个吞没。
“反派死于话多。”谢必安喘着粗气,经过这些天的鏖战他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更何况还是在对方的修罗场里。
伴随冤魂啸叫,阿修罗的身形一点点缩小,好似正在被啃食一般,谢必安却不敢大意,紧紧盯着那个灰扑扑的大团子,轰——
团子像被压缩到极点的弹簧,猛地炸开,冤魂被凌厉的煞气撕成碎片,尖叫着消失。
猎猎罡风在谢必安的脸上留下细长的口子,阿修罗从冤魂的包围圈里挣脱,一条煞气凝成的长鞭直直袭向不远处的鬼差。
谢必安险险避开,却依旧被抽中了右臂,丝丝缕缕的阴气从白大褂的破损处溢散出来。
钻心蚀骨的剧痛让他连招魂幡也差点握不住,谢必安低低咒骂一句,接下去的战斗和过去七次没有任何区别,他被抽成了一个陀螺,极限躲避的同时给阿修罗造成点不痛不痒的伤害。
阿修罗张狂大笑,谢必安身上又多了数道伤口,阴气不断流失,动作也越来越迟缓。长鞭再次甩来,他深深拧起眉,这一下要是抽结实了,世上可能再无白无常。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苍白纤瘦的手握住了迎面而来的长鞭,阿修罗的笑声也戛然而止。
少年站在谢必安身前,黑多白少的眼眸死死盯着庞然大物的阿修罗,淡色嘴唇一开一合:“你把我的磨牙棒弄掉了。”
阿修罗:……???
时间回到半分钟前,谢必安躲过一次攻击,长鞭末梢却好巧不巧扫中了阿飘手里的磨牙棒。
“你把我的磨牙棒弄掉了。”少年又重复了一边。
阿修罗看看他,又看看地上碎成齑粉的磨牙棒,嗤了一声:“神金。”
少年沉默。
谢必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他拄着招魂幡,一瘸一拐地退出去十米,想了想,继续往后退,一直退到百米以外。
他刚站定就看见原本俊秀不凡的少年眼球被渐渐爬上来的阴翳染黑,嘴巴张得比脸还大,能看到深处细若针眼的喉咙。
“你把我的磨牙棒弄掉了!!!”
愤怒的嘶吼裹挟着铺天盖地的威压如浪潮般朝阿修罗汹涌而去,长鞭成了桥梁,阿飘顺着它欺身而上,迅若闪电,在阿修罗反应过来之前,锋利的獠牙一口咬断对方的一条手臂,三两口吞吃下肚。
饿鬼吃不了人间的食物,鬼蜮和地煞之气却是他的大补之物。在少年准备再次下嘴时,阿修罗终于回过神,丑陋的脸孔上满是惊愕与怒意。
阿修罗与饿鬼虽然分属不同的善恶道,双方却一直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私心里,阿修罗一直都瞧不起饿鬼,觉得他们被最原始的食欲操控,丧失了本性和自我,是六道中和畜生道一样低级的存在。
而现在他竟然被这样低级的存在咬伤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阿修罗怒火中烧,剩下的两条手臂将长鞭舞出了残影,另一边少年比他还愤怒。
对阿飘来说,磨牙棒本就吃一根少一根,尽管沈祀承诺吃完了会继续给他买,但谁不知道沈医生出了名的抠门?再买?不可能的!
阿飘的心有多痛,对阿修罗的杀意就有多重,他任由长鞭抽在自己身上,抱着对方的脑袋一顿猛啃。
谢必安啧了一声,永远不要试图挑战饿鬼对食物的执念。
阿修罗发出痛苦的嚎叫,他怀疑眼前的这只饿鬼疯了,不就是一根磨,磨什么玩意儿吗?怎么跟抢了对方心上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