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荔扬回头看着有些骚乱的会场,却嗅到了几分不平常的气息,将洛钦拉到一边,刚要说话,不远处的音响却猛地炸响了。
几秒钟后,大屏幕也随之重新亮起,另一段色调阴沉的视频开始播放,李牧祁冰冷的、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声线忽然响起,音质很差,听起来是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偷偷录的,还夹杂着衣料的摩擦声。
站在台上的李牧祁面色逐渐变得铁青,他也听见了从音响中传出的对话,除他自己之外的另一个人被做了声线处理,而自己的声音和刚刚宣传片里的嗓音相差无几,很容易就能听出来。
视频里的他亲口讲述着“进化论”的观点,毫不掩饰地剖白自己如何一手策划了方舟人类基因筛选计划,又如何嫁祸远山股东、截杀即墨呈,并夺取对方手里的病毒资料。
筛选计划的初衷,就是将整个地球视作一个巨大的病毒培养皿,通过人为催化蓝田病毒的变异,促使丧尸发生突破人体原有生理极限的进化。
在计划的中段,病毒将彻底蚕食大地,只剩下方舟安全区内经过筛选的“优质”再造人类能够抵抗不停进化的丧尸病毒,再接着进入下一轮选拔和厮杀。
而眼下这种极端的、令人瞠目的绝对贫富分化,正是李牧祁“筛选”计划的一环。
在宴会现场目睹了一切的人们此时都已经哑然,视频过半,人群中窃窃私语、互相议论的声音终于响起,不少人都盯着高台之上的李牧祁,投去或震惊或愤恨的目光。
“……筛选……必须进行,最高等的那一批基因拥有者会组成这个世界新的秩序……劣等人群只能成为病毒进化路上的养料……”
视频继续播放,年雨也赫然出现在了屏幕上,谋杀蓝焰全员和程清曳的计划在他口中同样滴水不漏。纵然水荔扬对程清曳的死已有猜测,但亲耳听见年雨口中对旧友毫不留情的杀机,带给他的震撼还是相当强烈。
李牧祁的脸色已经极度难看了,他将手中盛满香槟的高脚杯砸得粉碎,低头不停地给年雨发着消息,让对方尽快想办法切断视频,
“你现在干什么去了?方舟网的连通仪式,你的安保就做到这个程度?!”年雨这会儿已经在主控室了,只不过这里空无一人,原本负责庆典媒体设备的人早就不见踪影,椅子上有一摊血迹,全部的计算机也已经失灵,连切断电源都无济于事。
“怎么回事?”李牧祁问。
年雨不耐烦道:“方舟网在连通其他安全区的瞬间就遭到了不明黑客袭击,现在无法关闭,也无法替换播放内容,也就是说其他安全区的人、这会儿参加你这个操蛋庆典的所有人,都能看到这些视频!”
方舟网络四通八达、长袖善舞,这正是李牧祁从前所期盼的,如今却成了汹涌向他袭来的绳索和缚网。
李牧祁扭头跟身边同样神色惊怒的水云霆说了几句什么,就匆匆走下了台,由保镖护送着消失在了总部门口。人群见状再次骚动起来,有人情绪激动地掀翻了桌子,被赶来维持秩序的方舟护卫拦下,双方产生了激烈的冲突,现场秩序隐隐有失控之态。
“今天晚上你带我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这个场面了?”水荔扬环视四周,像在看一场全息动作电影,“李牧祁跑了,你可别让他这次也全身而退了。”
洛钦并没有太意外,又发了几条消息出来,说道:“荔枝,去薛医生那里等我,注意安全。李牧祁刚回到办公室,他这个人动作很快,我现在得过去。”
水荔扬点了点头,两人分别离开,都隐约觉得今晚已然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兆头。
李牧祁在办公室里,已经疯狂地砸了半间屋子,破口大骂:“是谁!我杀了他!”
祝衍很冷静地拿出自己的终端,点了几下,很快跳出一个信号追踪溯源的界面:“干扰庆典直播的人,利用自己的一等权限侵入了方舟服务器,然后便立刻离开了机房,我在机房找到了这个——”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U盘,递给李牧祁:“李总,这里面就是刚才播放的视频,那人利用某种高级程序侵入服务器之后,替换了原本的直播内容。这个人的权限和定位我刚才解码出来了,是季中校,他现在已经逃出安全区,向城外跑了。”
“妈的,追!”李牧祁对年雨吼道,“姓季的不想活了!抓到不要废话,直接弄死!”
年雨对他的态度很是厌恶,但自己和李牧祁还有水云霆此刻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人肯定还是要去追的。他立刻冲出了办公室,召集手下的人和他出城。
李牧祁气得发抖,水云霆也暴怒不已,骂道:“现在怎么办?去把服务器关了,快!关不掉就砸了、烧了!”????
他习惯性地抬脚就要去踢祝衍,后者却熟练地一躲,冷着脸出去了。
即墨颂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一出闹剧和几个状似疯癫的人,面无表情。
“别急,李总,我也有账要和你算。”她淡淡开口说,“我爷爷,我家里人,还有我的弟弟,都是折在你手里。你要知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笔生意是能像你这么做的。”
李牧祁发疯地大喊:“即墨颂,你别以为自己能置身事外!你做的事就很光彩吗?!你个两面三刀的娘们,当年可没少帮着我们折磨水荔扬,你以为洛钦会放过你?”
“如果你是指水云霆做过的那些事,关于他是怎么舍弃自己的儿女、害死自己的发妻,洛钦已经知道了。”即墨颂不为所动,晃了晃手里的终端,“从现在开始,我终止与你们的一切合作,收回自己在方舟的股份,同时追究你们对我家人和朋友所犯的一切罪行,二位好自为之。”
“关你什么事?我他妈当初被几十家公司围攻陷害、逼到死路的时候,我那大儿子操过一点心吗?后来水荔扬又帮过我一丁点吗?凭什么他们过得好好的,我就要被人践踏、遭人祸害!他们死得活该,伤得痛快!老子就觉得他们是遭报应天打雷劈,下地狱!”水云霆歇斯底里道,“连水思弦和水思淼那俩滚蛋崽子也敢调查老子,还搜集了证据要给他们那废物哥哥,我弄死他们是该的!白眼狼,狼心狗肺!”
办公室的门此刻却突然被人踹开,刚出去不久的年雨重重摔了进来,砸在身后的大理石柱上,连着地面都抖了三抖。
他落地后立刻爬起来,抹掉嘴角的血,杀气腾腾看着门口。
穿着作战服的程清尧走了进来,右手还拖着另外一个人,看上去已经死了。
他甩开手中那个被子弹贯穿了头颅的再造人类,一步步朝着年雨走近,脸色阴沉:“你想走?”
“快走,去仓库上车!姓季的刚刚炸了城郊关押那些寄生者的基地,把畜生都放出来了。”年雨头也不回地对李牧祁和水云霆说,“方舟军里出现了叛变,武器库被锁住,我们拿不到反制剂。安全墙也被打开了,这儿不能待了!”
8:15 PM
方舟双子大楼顶层的办公室,突然炸开一道刺眼的白光,接着剧烈的爆炸声接连传来,防弹玻璃的窗户被炸得粉碎,无数玻璃碎片顺着楼体倾泻而下,落了下面抱头逃窜的方舟军一身。
李牧祁办公室的门框已经在刚才的爆炸中严重变形,咳嗽声穿透浓重的烟雾,洛钦从地上爬起来,扑掉脸上的灰尘和碎玻璃,转身去扶即墨颂。
“你受伤了?”即墨颂小腿被划伤了一道,鲜血淋漓,却眼尖看到了洛钦后脑的血迹。
刚才年雨扔出闪光弹的瞬间,洛钦也冲入了办公室。半分钟之前他才知道这里早就埋下了大量的TNT炸弹,没成想李牧祁那个人的防备心居然已经重到了这种程度,整天行走坐卧在这些炸弹之上,就为了类似今天这种局面的“万一”。
不过好在只有靠近卧室的区域分布着遥控炸弹,千钧一发之际,他顾不上趁机夺门而出的年雨和李牧祁,只能第一时间跑过去将程清尧和即墨颂拉出来,避免遭到更大的爆炸冲击。
程清尧踹开摇摇欲坠的办公室门,让洛钦先带即墨颂出去,自己走到了窗前,冷眼俯瞰着下面已经陷入混乱的会场,拿出通讯终端:“动手。”
几秒钟之后,大楼脚下会场的人群中冲出数道黑影,犹如忽然冒出的幽灵,鬼魅般遁入混战。
洛钦和即墨颂刚走出办公室,就看到一片狼藉的走廊上站着一个人,站在窗边低头向下看,熟悉的桃花眼带着缓缓释出的杀气。
即墨柔看着窗外乱战一团的场面,捕捉到无数身穿黑白作战服的身影正与方舟军互相搏杀,并且明显占据了上风,而这些人在十分钟之前,还穿着普通到极点的衣服,混在人群里观看方舟庆典。
他们将外衣脱掉,露出了后背涂着字样的衣服——The Human。
人类联盟。
“我以为人类联盟早就已经消失了。”洛钦说,“所以,你把它留下来了?”
即墨柔懒懒地抬了抬手,扭头看着即墨颂:“它一直都在,无处不在。”
即墨颂的表情相当松弛,纵然脸上沾了些灰尘,也掩不住眼中蛰伏着的寒芒。她抬起手,熟练地将头发在脑后盘起,手腕的玉镯随着动作滑下去。
几年以前,早在青岛那处属于即墨家的祖宅,姐弟两个人曾经有过一次长长的、没有第三个人知晓的谈话。
在那个绝对不会被李牧祁监控到的地方,她向即墨柔、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吐露了那项复仇计划的布局。
即墨柔当场没有表态,但是记下了她说的每一个字。他们是姐弟,哪怕关系已经到了冰点,年少时也曾经有过最亲密无间的默契。
直到五年前,即墨柔在方舟之战中销声匿迹,再然后就是人类联盟的消失,每件事都看似顺其自然,却无一例外都经过了即墨颂的手。李牧祁怀疑过即墨柔失踪得蹊跷,但一切似乎都太顺利,他的长处是八面玲珑的操盘手,弱点却也同样明显——他过于专注眼前,却忘了身后。
洛钦问即墨柔:“今天庆典上播放的那些视频,最初的源头应该在我这里,你们是怎么拿到的?”
“我没有。”即墨柔看看即墨颂。
即墨颂摇头:“我也没有,是季中校自己做的。”
五年前方舟一战打碎了许多东西,那时的洛钦陷入迷惘,而手头唯一能够排解和消遣的东西,就是水思淼设计的那款消消乐。
他日复一日地坚持,终于在半年之后彻底通过了最后的关卡。
在他过关的一瞬间,屏幕发生了变化,接着开始自动播放这些剪切混乱的视频——水思弦和水思淼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冒着暴露位置的危险将手中的硬盘接入网络,为洛钦手机里的消消乐软件预载了最后一次更新。
在李牧祁和年雨的监视下,他们知道普通的传输方法一定会被拦截,于是不得不通过这种方式将视频强行压缩入已经编写好的更新程序中,只有打通最终的关卡才能触发并播放。
不过兄妹两个依旧留了后手,如果洛钦强行解析了那个安装包,也能够发现端倪。
思弦和思淼遇害现场只留下了被砸碎的硬盘碎片,看来年雨早就察觉到这件事,派出杀手就是为了彻底切断这些秘密泄露的可能性。
洛钦用了最耗时的方法,却也成功看到了那段视频。他只和祝衍分享过视频内容,却不知道季中校是如何取得的,而且视频后半部分的一些内容,连他自己也没有看过。
即墨柔并不意外:“姓季的自有他的办法。李牧祁已经自食恶果了,他明知道对方是睚眦必报、心高气傲的人,却处处打压,连一口汤也不肯给,这两个人迟早会反目成仇。”
窗外传来激烈的枪声,大楼在这时发生了第二次爆炸,大概在十几层的位置有轰隆一声巨响传来,整栋楼都陷入了爆炸的余波之中。
洛钦一行三人沿着紧急通道向楼下跑去,刚走到发生爆炸的楼层,忽然就看到水云霆从废墟中翻身出来,顺着被炸开了一个缺口的楼板跳到了下一层,慌张地四处张望。
水云霆满头大汗,到处找出去的路,但四面八方全是爆炸产生的烟尘和断裂的混凝土楼板,根本就看不清方向。
他刚才在逃走的过程中对年雨发了火,破口大骂是对方无能才会导致现在这种局面。年雨也不是以前那个好拿捏的软柿子,一枪托就砸在了他后脖子上,等他再醒过来时,整个人就躺在被炸毁的走廊边缘,只差一个翻身就会从几十层跌落而下。
“妈的,年雨那混蛋……得赶快离开这里,不能……”他跌跌撞撞地往楼梯口走去,刚要去推变形卡死的防火门,那门板就被一脚踹开了,一个人举着枪走了进来,毫不犹豫地对准他。
水荔扬站在废墟上,眼神冷漠地看着他。
“扬扬,是你?快,救救爸爸……”水云霆将刚才对亲生儿子的怨恨全都抛之脑后,快步朝他走过去,“带我离开这里,快点!”
水荔扬将手枪抵住水云霆的脑门,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在笑:“你说得对,我们都应该下地狱——你也一起下地狱吧。”
水云霆愣了一下,惊恐地后退:“扬扬,你……你干什么?我是你爸爸,你亲爹!你不能杀我,这是大逆不道!你他妈的狗崽子,敢杀我,你个……”
水荔扬的手指扣上了扳机。
即墨柔见状,直接从楼梯上翻了下去,夺过水荔扬手里的枪,强行推开他:“你下不了手,没办法一枪崩了你亲爹,这是基因里都有的东西,很正常。把枪给我,你离远点。”
水荔扬忽然崩溃一般,流下了眼泪:“闪开,让我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他一定要杀了这个如影随形二十年的噩梦,结束这悲惨的一切,给已经再也无法开口说话的大哥和弟弟妹妹报仇,报这血海深仇。
洛钦跑到水荔扬身边,对即墨柔说:“把枪给我。”
即墨柔将手枪丢给他,扯着即墨颂退到了楼梯口。洛钦替水荔扬擦干净脸上的污迹,抬眼看到了拔腿就跑的水云霆,脸上表情毫无变化,只是一边捂住了水荔扬的眼睛,一边举起手枪——
只听水云霆的暴吼和骂声绝望地响起,接着便被一声枪响彻底终止,再也没有声息了。
水荔扬跪了下去,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洛钦始终用手臂托着水荔扬,在他耳边柔声安慰:“没事了,别看,不要看。荔枝,你再也不会看到他了。”
就像当年在福利院,他捂着自己眼睛说过的那样。
第263章 辛苦了
方舟历七年,继红眼之乱后,北安全区发生二次叛乱,方舟创办者李牧祁与四大执行官之一的年雨共同出逃,消失在秦岭的群山之中。人类联盟搜捕未果,因感染区情况复杂,暂时撤出秦岭一带。
北安全区位于汉州市郊的某处实验基地同时发生了大规模泄露事件,其中关押的数百名 “寄生者”集体暴动并出逃。这些寄生者攻击性极强,体内狂暴的红屑病毒又进一步引发了尸潮异动,新一轮的感染危机爆发,并迅速在大陆各处蔓延开来。
第二次感染潮到来,从未有过的恐慌和杀戮再一次笼罩了幸存至今的人类。
水荔扬和洛钦并排站在北安全区的防护墙上,凝神看着空旷无人的街道,一片目力所及之处没有活人,也没有丧尸。
即墨柔在他们身后不远,心头难得掠过一丝不安,他看了看水荔扬,表情有些莫测。
“怎么这么安静?”水荔扬皱起眉,“什么都看不见……”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水荔扬心中猛地一震,感觉有一股强大的信息素凭空扑来,他抬起头,望着城市边缘的地平线,脸色剧变。
“来了。”他缓缓抓紧了腰间的军刀,目光凌厉,“很多,从来没见过的数量。”
即墨柔几乎在同时也做出了反应,背上的步枪凌空一甩架在身前,子弹瞬间推入枪膛,紧紧盯着那个方向。
安全墙上所有人都被这种场面震慑住了,他们齐刷刷顺着即墨柔枪口的方向看去,只见被微弱灯光照亮的城市依然平静,气氛却不如之前轻松,似乎有股凶煞之气从街道的另一头涌过来。
忽然间,远方的道路尽头出现了一些极小的黑影,一开始只是零星几丛,慢慢地却越来越大,无数的人影从地平线下涌出,聚集成一团、再是一群、最后汇成一片。
那些黑影如同巢穴里钻出的蚁群,聚沙成海,铺天盖地朝这边压来。嘶吼声逐渐逼近,连街道的风中都裹挟了某种腐烂的血腥味,很快地向着安全墙逼近。
三四只泰坦手持重型卡车的车身,一步一震地踏着尸群奔向安全墙,每一步都将它脚下那些体型渺小的丧尸踩成一滩又一滩的血泥。围绕在泰坦周身的中小型感染体数以万计,也根本不知道避开这些每一步都在索命的大块头,腐朽的身躯唯有一个命令驱使它们向前——彻底捕食安全墙之后的人类。
洛钦看着远处翻涌的黑云和正在飞速逼近的尸群,靠在瞭望台旁从容地穿戴好双手护甲,启动尖利的勾爪,指节彼此摩擦发出沉闷的金属响声。
“打开安全区大门,让外面的幸存者都进来。”洛钦接通耳边的通讯器,对方舟中控室命令道,“人类联盟和方舟军现在利益一致,准备迎战吧。”mm??
程清尧抬起立在身旁的狙击枪,漆黑的枪身上雕着工笔青松图,遒劲有力,宛若刀斧刻下。这是白无泺从松河回来带给他的礼物,用了松河轻械最新的覆膜技术,弹夹和零件构造都做了升级,精准度更好。
虽然他跟这把枪只磨合了半个月,但足够了。
身旁的白无泺绑紧腰上的枪械带,扭头看了看程清尧,很惜字如金地说:“架好枪,撑住。我走了。”
“嗯。”程清尧抓住他的手捏了一下,“我在上面等你。”
白无泺点点头,纵身跳下了墙壁。
安全区大门缓慢打开,被尸潮逼得逃过来的幸存者纷纷涌入。同一时间,人类联盟和方舟军从大门鱼贯而出,与众多幸存者擦肩而过,朝着尸潮涌来的方向跑去。
“荔枝,你留在上面。”洛钦抬起护甲,轻轻碰了碰水荔扬的肩膀,“这里需要有人防守,你和程清尧够了吧?”
“去吧。”水荔扬的目光跟他纠缠了许久,“小心点儿。”
安全区门前被迅速排布了栅栏和电网,数十个狙击手依次排开。防爆车驶出大门,横停着组成一堵坚如铁壁的防线,就算是泰坦袭来,也能撑个一时半刻。
感染大潮顷刻间逼到了安全门外,水荔扬看着幸存者已经尽数撤入围墙,转身对程清尧说:“关门!”
安全区的铜墙铁门迅速闭合,门后的多重防护锁开始层层启动,尸群接踵而至,无数感染生物重重撞击在门上,却犹如蚍蜉撼树,丝毫未动。
李牧祁最怕死的一个人,将北安全墙建造得固若金汤,能承受最高级别的撞击和爆炸的冲击,即便外层被打破,还有更坚固的内层支撑,十分牢靠,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程清尧伏在安全墙上的狙击点处,冷静地瞄准每个移动的猎物,接着扣动扳机,一发又一发的子弹破风出膛,在空气中划出灼热的弹道痕迹。
不过纵使安全墙再坚固,也不能完全抵挡一些进化出攀爬和跳跃能力的丧尸,它们灵活地躲开枪口和兵器,越过坚硬的装甲车、穿过围栏铁丝和电网,就好像热带雨林里随处可见的虫蛇鼠蚁,生长着倒钩和吸盘的利爪紧紧攀在安全区的墙壁上,疯狂地窜了上来。
“墙上注意防御。”水荔扬单手持着通讯器,一枪贯穿了刚刚露头的丧尸,“别漏过去。”
高墙上的电网噼啪作响,不一会儿,绵延数千米的电网上就挂满了扭曲的焦尸,但那些东西还在源源不断地向上爬着,争先恐后扑向电网,仿佛永远都不知道疼痛和死亡是何种滋味儿。
水荔扬翻过了安全墙上的瞭望台,站在离电网近在咫尺的地方,朝着爬上来的丧尸开枪。
电网不停释放出电流,将几只丧尸电得翻了下去,水荔扬迅速将已经被烧焦的尸体挑开,以防它们构成一层绝缘体护垫,让后面的丧尸借力越过安全墙。
尸潮冲击几乎持续了一天一夜,从庆典那夜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傍晚,安全区外的路面几乎全被血染成了红色,腐烂的尸体和新鲜的断肢堆积成山,有丧尸的,有人类的,还有再造人类的。
初代再造人类的数量极少,安全区内几乎90%以上都是战力稍逊的β型再造人类,他们在面对体型数倍于自己的泰坦时,一个不注意也会被抓住手脚,在极度的痛苦中被撕裂成碎片。
一天一夜间,汉州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无数人死在了那场惨烈的戍守之战中。直到百年后,人类有了新的聚居区,这天也依旧是被刻写在骨子里的噩梦。
水荔扬终于从缓缓打开的安全门里冲出来的时候,极为浓重的血腥味和尸臭味瞬间涌入鼻腔,但他无暇顾及遍地的尸身和恶臭,径直从互相搀扶着的伤员中穿过,向战场的最中心跑去。
他看到在一堆尸体中央站着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人踉踉跄跄从尸山血海中跳下来,身体却软绵绵地往前倒去。
“洛钦!”水荔扬扑过去将对方接住,抱着他一起滚倒在脏污的路边。
洛钦脸上脏兮兮的一层,泥土混杂着鲜血,看起来相当狼狈。水荔扬伸手给他抹了抹脸,直接就往自己衣服上擦,着急问道:“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荔枝……”洛钦说话的声音疲惫到了极点,就连张嘴出声也已经是在透支体力了,“我从来没这么累过。”
“辛苦了,来,我扶你起来。”
水荔扬架起洛钦,扶着他一步步地往安全区大门走去,和无数刚刚结束了一场恶战、正在撤回方舟的人们一样,踏着昏黄霞光照映在地面的最后一抹亮色,穿越被鲜血浸染的水泥路面,彼此轻声说着话。
祝衍和陆怀领着一队幸存者跑过来,在入口处给返回的人彻底消杀,消毒水的气息弥漫了街道,悄无声息掩盖着血腥味。
入夜后很快就下了一层雾,凝结在空气中的水滴也散发着药物的清苦,缓缓下沉到城市的各个角落,一连几天都没有散去。
洛钦这一次睡了将近二十个小时,睁开眼的时候看到房间里一片漆黑,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猛然坐起来,焦急地要下床,却被身旁的人抬手拦了一下,抱紧了腰贴上来:“别动,再睡会儿吧。”
水荔扬的声音像躁动中一颗清凉的薄荷糖,一下就抚平了洛钦在梦里被心火烧得死去活来的意识。m???
洛钦松了口气躺回去,将水荔扬搂在自己身前,对方的头就靠在自己胸口,温热的呼吸喷薄在他皮肤上。
“荔枝,我梦到两年以前了。”洛钦的气息在发抖,语调很不稳定,“我梦到你不在,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吓死我了……”
水荔扬笑着亲了亲他胸口,开口带着没睡醒的黏糊:“我在这儿呢。”
“我睡多长时间了?”洛钦问。
“不知道,可能从昨天晚上一直到今天晚上。”水荔扬的说话声散发着源源不断的困倦,惹得洛钦眼皮子也有些打架,“我也好累了,真的好累。你不要动了,再陪我睡一会儿。”
洛钦安然地闭上了眼,困意瞬间将他拉进了沉睡的泥沼,他甚至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
再次睁眼时,水荔扬已经不在身边了,窗外是白天,窗帘被拉到一边,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床头像是散落的碎金。
今天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天,城市上空的雾霾散了,连天空也蓝了几个度。
洛钦坐了起来,看到浴室的门虚掩着,有水声传来,便下了床轻手轻脚地过去,从门缝看到水荔扬在低着头洗毛巾,修长的手指在毛巾上一攥、一拧,紧得指节都泛白,拧干松劲后,那原本带着一点淡粉的指头才慢慢恢复血色。
水荔扬把毛巾拧得半干,转身要出来的时候才看到洛钦在门缝偷看自己,笑道:“干什么呢?”
洛钦一言不发,推开门揽住对方的腰。水荔扬用毛巾给他擦脸,动作很简单粗暴,嘴里还念叨着:“刚才看你睡得满头是汗,想给你擦一下,结果你这就醒了。去洗把脸吧,然后吃点东西。”
他这番话没换来洛钦的应答,反而让自己脖子上挨了轻轻的一口。
水荔扬看着洛钦睡得有些浮肿的脸,笑着捏了捏:“下次有什么事找人,要敲门,不要这么不吭声站在门口,吓死人了。”
洛钦伸出手,在水荔扬心口敲了敲。
“我敲门了。”他低声说。
水荔扬先是一愣,然后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指:“好的,请进。”
邵枫坐在沙发上,一脸得意地笑着:“哼哼,有没有人夸我!”
没人理他,水荔扬过去给被绑着的季中校扯出堵嘴的布条,招手让洛钦也过来:“问问他肯不肯说,不说就扔出去喂狗。”
“狗不吃人吧?”洛钦故意问。
“不是甜甜那种。”水荔扬眯着眼,目光在季中校身上打量,“他见过的,郊外的感染区里面都是,对吧,季中校?”?m??
水荔扬所说的“狗”,是那些曾经被雇佣兵注射了病毒血清而发生变异的丧尸犬,白塔镇外的荒野里就有不少在游荡,咬合力甚至比人形丧尸更强,三五只聚集在一起,能活活把人撕成碎片。
“你们想问什么?”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下,季中校终于妥协了,被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的折磨摧残得不成人形,几乎要崩溃了,“李牧祁做的事……我不是全都知道,他这些年一直排挤我。”
“城外的那个实验基地,是你炸的吗?”水荔扬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