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
李雨游试图与猫哥握个爪,得到了猫哥的冷漠回应。
“不过你还是得做好准备,”兽医说得毫不留情,“它应该没剩多少日子了。”
李雨游在他说前五个字的时候盖住了猫哥的耳朵。
“过一天是一天,”李雨游回答他,“没了猫哥,日子也太寂寞了。”
“那你应该找个伴,”兽医建议,“宠物寿命都不长,你换一只养还得经历一轮生离死别。”
李雨游想了想回答:“人也如此,没什么区别。”
李雨游把猫哥抱起来,发现猫哥正一动不动凝视着窗外一个头发花白、打着地铺的老人。
“外面这人什么情况?”李雨游不解。
兽医瞥了一眼,不甚在意:“流浪汉,前几天过来的,估计有点精神失常,神神叨叨的,老自言自语,也赶不走,你待会避着点走就行。所以说这些议员啊,一个个说着要扶危济困,都只是说得冠冕堂皇而已。”
李雨游没对他的言论发表什么评价,抱着猫哥跟兽医道了别。
他预订了车,准备到对面车站等候片刻。
那位流浪汉就在他必经之路上。
虽然兽医好意提醒,但李雨游还是不自觉打量了对方——瘦小而佝偻,花白的头发乱如枯草,衣衫褴褛,盘坐在地上发呆。
李雨游纠结了片刻,还是没忍住,从包里翻找出方才买的新鲜面包,路过时放在了地上。
流浪汉听闻动静抬头,语气相当惊讶:“给我的吗?”
但表情却没有丝毫波动。
李雨游稍微觉得有些诡异:“对。”
流浪汉拿着面包细看:“高级面包啊,我见都没见过,你太好心了,我要怎么报答你呢?”
“不用,”李雨游说,“待会要下雨,您换个地儿待吧。”
“下雨好,我喜欢下雨,”流浪汉回答他,“要不我给你算个命吧。”
李雨游本无意跟他继续耽搁,但是约好的车还没来,也没想好理由拒绝,一时之间只能松口道:“怎么算?看手相?还是需要我的生日?”
“都不需要,你看着我的眼睛,”流浪汉突然坐直,直勾勾盯着李雨游,“你想要知道未来的什么,事业,姻缘还是运气?”
“呃,”李雨游一时没想好,“那就事业?”
“看起来相当坎坷。”
“......运气?”
“看起来相当不妙。”
这是来报恩的?这是来诅咒他的吧。
李雨游已经不想再开口了,但流浪汉话却没说完:“你的魂魄里有一片阴霾,你或许会在不久后遇到一场危机,此次危机将对你造成致命的威胁,如果解决了,你的人生将跨入新的境界,如果没解决,那么后果相当严重。”
好流畅的话语,感觉像卖保险的。
李雨游很想快速把他打发了:“明白了,那要怎么做?”
“我还在洞察,”流浪汉依旧凝视着他,“看得有点疲劳了,你能去帮我买包烟吗?”
李雨游无语到笑了。
图穷匕见,原来是个披着流浪汉外衣的诈骗犯,纯纯浪费他的一片心意。
李雨游都想把那面包要回来,但最后也只是草草拒绝了他:“没时间了,我先走了,您自便吧。”
李雨游抱着猫哥走得极快,几秒之间就窜出很远。
以至于他完全没有听到流浪汉迟来的喃喃自语:“太可惜了,你还没问你的姻缘呢。”
李雨游回到家时都还对那位流浪汉耿耿于怀。
除了善意被滥用的一丁点愤怒,更令人在意的是那流浪汉的眼神——虽然李雨游已经无数次给自己解释,那就是为了诈骗的故弄玄虚,但一想到流浪汉打量自己时那混浊又格外诡谲的瞳孔,他还是有一些心虚。
李雨游强迫自己不要多想,专心睡眠。
可惜如预测那般,今晚果然又有雨,且是这个季节难得一见的雷阵雨,雨势也罕见地剧烈,雷声滔天,浅睡眠的李雨游一晚上被震醒四五次。
一直到雨停都没能拥有一段完整的休息时间。
以至于第二天李雨游难得没有早起,快到中午时都瘫在床上。
他是被铃声唤醒的。
李雨游在床上摸索半天,才接起了电话,声音也格外沙哑:“喂?”
“请问是李医生吗?”
“李医生是谁?”李雨游意识恍惚地问,两秒之后倏然清醒,“啊,李医生是我,对的,我是李医生。”
对方也显然被他精妙绝伦的回答震慑了好几秒,才缓缓自我介绍道:“我姓贾,是闻绪的助理,受闻总的委托来联系您。”
“哦,贾助理,”李雨游已经清醒了,“有什么事吗?”
李雨游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短的时间范围内见到闻绪三次。
他也没有想过,当时闻绪说请他上门竟然不是一句客气的虚言。
车行驶在一条陌生的道路上,李雨游看着窗外精心种植的植被一一掠过。
闻绪的司机显然也经过更高规格的培训,行驶时戴着手套,一言不发。
对于闻绪的家庭,李雨游也略听闻了一二。多年前他的祖宗大概是做芯片生意发家的,靠着核心科技做大做强,而到了这一代,已经是百花齐放,子公司从地产、金融到卖船都有涉猎。
几代人的心血投入下来,每个板块做得都很出色——也真的赚了很多钱。
这一点李雨游从进入花园后就不停在感叹。
然而跟其他雕梁画栋、刻意艺术化的装修不同,闻绪主宅看起来简约而冷清,没有悬挂的画作,亦无其他奇形怪状的藏品,广阔空间只用类似玻璃的材质来装饰。
虽然李雨游知道这玻璃应该是某种造价极为昂贵的显像屏。
意味着如果有需要,这里可以随时变身为丛林、沙漠或海洋馆,哪天脑子抽了也可以站在外星办公。
“请稍等片刻,闻总正在接听电话,十分钟内便到。”
李雨游在过于宽大的沙发上静坐了十分钟,打量着周围所有的一切。
科技含量过于充分,连小台灯都是中控。
屋内没有悬挂任何公司荣誉或者个人奖状,也没有什么登山滑雪照。
李雨游又默默将“低调”列入闻绪的完美标签里。
“但闻绪还是有缺点的,”李雨游视线落回茶几,无聊到小声自言自语,“比如这个烟灰缸选得有点丑。”
仔细看看,烟灰缸里还有三四只新鲜烟头。
“第二个缺点,抽烟没有很频繁,但明显也是习惯,”李雨游继续批评,“没有保持健康生活习性。”
再转头,烟灰缸旁有只大金表。
“第三,随身物品随意乱放;第四,不守时,说十分钟,但现在已经十二分钟了,虽然我理解是业务繁忙。”
李雨游鸡蛋里挑骨头,给闻绪罗列了四大罪状,随后看到桌上有个别致的茶壶,没忍住上前碰了一下,被烫得瞬间弹起。
“哥们儿,”李雨游吃痛道,“说烟灰缸丑,没说你。”
但李雨游受好奇心驱使,并没死心,仔细钻研起这只茶壶来。
研究半分钟后,他第二次做好准备,打算拎茶壶的把手,在触碰之前先听到了闻绪的声音:“小心,它有专门的握把,这么提会烫手。”
李雨游骤然收回手,内心惊诧——闻绪来得无声无息,没有一点动静。
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闻绪把外套脱下,坐在了李雨游对面:“刚下来。”
李雨游松了口气,还好自己刚才那滑稽的戏没有暴露。
片刻之间,闻绪已经将专用握把安装上去:“实在抱歉,刚才跟人谈事情,对方网络不好,几分钟能讲完的事拖了许久,等很久了吗?”
李雨游看出闻绪是想给他添茶,自己拿了个杯子迎上去:“理解,没等多久。”
“别,”闻绪把茶杯拿过去,不小心碰到李雨游的指尖,与刚才的茶壶截然相反,闻绪的手指格外冰凉,“小心溅着手。”
在此前姚息添油加醋的描述里,闻绪好像天资聪颖,比他那几位堂哥读书读得都早,还没毕业就接手工作。今天看来,姚息至少这方面所言非虚,闻绪脱了外套,里面是居家常服,头发也柔顺地搭下来,皮肤状态良好,外貌上还留存着点少年朝气。
但说话做事实在细致得老道。
闻绪把斟得半满的茶杯轻轻放在李雨游面前,微笑着问:“李医生贵姓啊?”
他端茶的手顿在半空,半晌才试探着回复:“我应该......姓李吧?”
闻绪双手垂在两侧,几秒后倏然笑了:“抱歉,前几日宴会上有人开这个无聊的玩笑,我现学现用,好像效果没那么好。”
“原来如此,”李雨游这才喝了第一口茶,“不好意思,我这人没什么意思。”
“不怪李医生,怪我,”闻绪言简意赅,“没什么幽默细胞,算我的一个缺点吧。”
李雨游心跳乱了一拍,这话说得像他刚才的自言自语被窃听到。
但仔细一想,也只是平常的客套话,况且闻绪表现如常,应该只是自己多虑了。
闻绪拿起桌上的金表看了一眼:“瑞昀应该马上就到了。”
李雨游好奇问道:“你们没有住在一块儿?”
闻绪点点头,向他解释:“毕竟没有正式成婚,场面上不太合适,我给她在附近置办了一套房子,平日没事的时候她会过来用餐。”
李雨游点点头,正准备回句什么,脚下突然发痒,还被某种尖锐的物体刺了一道,他瞬间将双脚弹起。
然后一阵凶恶的喵叫从脚底窜出。
“抱歉,”闻绪也面露讶然,“我家的猫本来在庭院的,不知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李雨游试着把双脚放回去,但还没落地那猫又是隔空一爪。
“没事儿,宠物嘛,本来就乱跑,”李雨游无奈道,“但您这猫,有点,呃,雷厉风行啊?”
“它脾气是有点大,”闻绪回答他,“主要这房子也不常来客,可能看见生人有点应激。”
话说完,闻绪突然伸手,指关节在桌上不紧不慢敲了两声。
那猫一瞬间偃旗息鼓,从地下爬出来。是只品种极好的白猫,跃上茶几,然后温顺地爬到了闻绪双腿上。
李雨游的双脚终于落了地:“您倒是把它驯养得挺好。”
闻绪一下一下抚摸着白猫的背,他的手指也偏长,指关节突出,细密血管清晰可见,而那只猫乖巧地任他动作:“我不太喜欢用驯养这种词,只是相处久了,跟它有一些感情基础。”
几句闲聊时间后,安瑞昀也到了。
哪怕只是看个病,她也依旧从头精致到尾,化了全妆,穿着素雅但不简单的套装。
李雨游客套问候了几句,终于开工:“您最近有什么身体上的情况?”
安瑞昀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似乎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其实也不是什么严重的情况,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概括来说,就是最近偶尔会有些晕眩?或者心跳得很快,但也没有更严重的症状了。”
“您还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不太有印象了,三个月前,我有次吃饭时没拿稳勺子,应该是从那时候便开始了,又或许更早?只是当时没刻意留心这样的事。”
李雨游默默记下,又问了病史:“您之前有动过手术或者其他长期疾病吗?”
安瑞昀摇摇头,这次回答得很快:“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从小父母就比较关心我的身体健康,基本没有得过什么大病。”
一轮问完,李雨游拿出随身携带的仪器和医疗器械,给安瑞昀做了一些简单的检测。
从结果上来看,安瑞昀的确没什么大碍,也正如她自己所言,在过剩的呵护中长大,营养方面格为慎重,每项数值都没什么意外。
李雨游组织了一下语言,谨慎给了结论:“目前看来安小姐身体没什么异状,描述的情况也不太严重,如果短时间精神压力过大也可能会有类似症状。”
闻绪听着,突然微笑着插话:“我给了你压力?”
“说什么呢。”安瑞昀轻声责怪。
这人好像确实没什么幽默细胞。
李雨游腹诽。
安瑞昀身侧站着与她同来的佣人,似乎是个经过筛选的骨干,身形高大,双鬓微白,看起来相当沉稳,此时却皱着眉头道:“但这些症状此前从未出现过......”
李雨游接话:“如果不放心的话,还是可以去医院做一些针对性的检查,排除其他的可能性。”
“不用了,”安瑞昀这次也回答得很快,“抱歉李医生,彭叔在我家工作几十年,跟了我比较久,容易关心则乱,我本来也觉得这点症状没什么大碍,不想兴师动众,听你这么说我更放心了。”
彭叔还想说句什么,安瑞昀挥挥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闻绪抱着双臂,旁观着众人的神情,短暂的沉默后,他开口定了方案:“这样吧,再观察观察,也定期请李医生过来,过段日子再看看。”
工作结束。
李雨游开始收拾自己的工具箱,安瑞昀起身,嘴上说着想跟那只白猫去花园里玩玩。但那猫实在不给面子,安瑞昀还没碰到,便灵巧地逃窜而走。
彭叔反应迅捷:“我去捉过来。”
安瑞昀给李雨游道了个谢,也随彭叔去了。
李雨游收回目光:“您这猫跟安小姐也不太亲昵啊。”
出于礼节,闻绪还在原地等李雨游:“还需要时间培养感情吧。”
李雨游不想接茬。
他专心做事时总喜欢无视周围环境,此刻也很想无视闻绪安心收着自己这堆玩意儿。但姚息跟上次那位跟狗打架的客户都曾批判过他,说他在这方面颇为木讷,不够客气,长此以往会给人留下不好印象。
因此李雨游只能就着话题没话找话:“您跟安小姐订婚多久了?”
闻绪礼貌作答:“大半年。”
“怎么认识的?”
“两家一直都有往来,只是特意介绍后才变熟的。”
越说越不对,怎么问着像盘查户口的。
李雨游扫了一眼闻绪,试图转换方向:“呃,看您这个身材,平时应该挺喜欢锻炼的吧?”
闻绪突然又笑起来。
这人大概是天生爱笑,但这次笑得尤为明显,笑得李雨游有些不适应:“......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李医生还挺有趣的,”闻绪笑容收敛了些,“出于习惯确实有在锻炼,但没什么特别擅长的运动,最近倒还挺喜欢射击的。”
说到这里,李雨游倒突然联想起来,前几十年里一直都有枪支禁令,要组织狩猎也得在严格管控下进行,但近年来因为混乱的局势,有些豪门贵族行事越来越张狂,私下储藏枪支且进行了不少非法活动,甚至有小道消息称部分最为猖狂的家族会为了训练继承人组织有真人参与的狩猎场合。
李雨游不禁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
“没有,”李雨游回答,“射击好啊,射击那个什么,增强心肺功能,改善协调性,还能提升专注度。”
闻绪视线一直在李雨游身上,此刻文不对题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李雨游心里笑了一下——看吧,就算是八面玲珑的豪门公子哥,找话题依旧那么老土。
不对,好像还真见过。
李雨游没想到闻绪竟然真能认出他:“之前我是偶遇过您跟安小姐逛超市,不过我们应该没有交谈过。”
“是吗,”闻绪看起来只是随口一问,没太纠结这个话题,“原来如此。”
终于收拾完毕。
李雨游如释重负,跟闻绪道别:“那我就先撤退了。”
“您回去小心,”闻绪颔首,“车就在外面。”
李雨游出来时天色已晚。
很明显,这处豪宅的路灯都经过精心设计,白日里看不出端倪,等到夜晚亮灯时,才发现灯光错落有致,有明有暗,照射出一条直行的路。
李雨游顺着这路走着,心中起了“歹念”,这大概是他看过最特别的房子,他有些想偷拍下来,以供后续研究。
刚一回头却惊愕住——闻绪正居高临下地站在门口。
又是背光,闻绪表情不得而知,他的外套在风中起伏,他笔直得像一根针。
而闻绪却对李雨游的一举一动看得很清楚:“我送送客,李医生慢走。”
李雨游偷拍计划告吹,小幅度鞠了一躬,坐上了回去的车。
李雨游回到家时已经颇为疲倦,简单洗漱完毕便滚上床去。
今天猫哥倒反常地活跃,在床上静候,等他过来便围着他上闻下闻。
“已经洗得很干净了。”李雨游向它报告。
看了一眼手机,里面有好几个姚息的未接,都是在他给安瑞昀看诊期间,后来在闻绪安排的车上也不方便回电,一直拖到了现在。
现在也不太想理会,他打算忽略掉。
睡前回想到刚才的经历,李雨游倒察觉出一个奇怪的地方——哪有送客的人,不陪着宾客下台阶,只遥遥目送的?
不过大户人家什么奇怪的规矩都有,之前他曾去给某位上校看诊,离开时两排人唱着军歌相送,害得李雨游脚步都不自觉踩了节奏,走得挺胸抬头,气势昂扬。
“这时代怪人真多,”李雨游把猫哥抱进怀里,用脸颊蹭着猫哥的肚子,“是不是?”
不过李雨游没想到,连他自己都变得奇怪了。
他做了一个很久未做的噩梦。
他闻到了过于浓重的药剂的味道,听见了玻璃器皿碰撞的声音。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但找不到声音来源,然后是一声惊慌的喊叫:“完了,出事了!”
随着玻璃破碎的炸裂声,李雨游从梦中惊醒过来,发现猫哥正踩着他的胸膛。
他长出一口气:“我说怎么喘不上气,原来是你。”
忘了一眼窗外,依旧漆黑一片,他拿起手机想看时间,发现在姚息的未接来电上方,还有一条来自陌生号码五分钟前的新信息。
“我是闻绪,如有需求或特殊情况,可不通过助理直接与我联系,号码望惠存。”
接下来的一个半月里,李雨游又去见了三次安瑞昀。
第三次去的时候,听闻安瑞昀身边那位彭叔还是不太安心,基于安瑞昀三番两次强调自己不想去医院,于是私下里又托关系联络了一位李雨游的同行——知名学府毕业、资历较高的家庭医生,也请了过来给安瑞昀看病。
不过这位名医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得出了跟李雨游差不多的结论,猜测安瑞昀可能是最近休息不好或者压力过大,给开了一些稳定心神之类的药片。
从结果上来看这些药物没起什么作用,安瑞昀的症状依旧没什么缓解,也没有恶化,仿佛某种奇怪的慢性病症,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调理。
但闻绪还是很有格局,哪怕两位医师没有实际上的功劳,也依旧给了非常丰厚的费用,按次结算,且以金条的形式当面结清。
李雨游对他们格外谨慎的作风有些意外,但也轮不上他说话,有什么收什么。
唯一的麻烦就是得定期去把金条存了。
毕竟他家里也没什么看门的,总不能指望猫哥“保家卫国”,猫哥不给劫匪带路已经算有义气了。
“......真的不考虑吗?”
李雨游一时出神,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啊?考虑什么?”
“我刚才给您介绍的产品,”柜员又给他重复了一遍,“您上次来,我也给您推荐过的,您现在账户里这么多存款,已经是我们的重点攻略对象了。”
李雨游回想起来了。
不过他依旧摇摇头婉拒:“不了。”
“相信我,这已经是风险最低、利润率最高的选择了,”被业绩压身的柜员并没有放弃,“并且您可以看看......”
李雨游有点没耐心听下去:“谢谢,我相信你的,但我存钱有其他用处,抱歉。”
回家的路不远,今天没什么大事,李雨游打算步行。
山樾庄这一片开发之前很荒凉,有溪流有树林,因此建成住宅区后面积也格外广阔,有很多偏僻小道,也有不少过溪木桥。
修得很精致,精致到李雨游时常为这些设计感到惋惜——自己应该是这里面唯一一位名下没有车辆的住户,也是这些桥上唯一的行人。
拐进最后一条小道,楼底却突兀地出现了一团黑影。
李雨游原以为是一袋垃圾,黑影却骤然移动,冒出个头颅来。
“我特喵,”李雨游吓得跟兔子一样往后蹿了两步,“什么玩意儿?”
“是我。”头颅发出了姚息的声音。
李雨游方才心跳超载,此时说话还不利索:“不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胆儿这么小,就早点买辆车,”姚息此时看起来非常落魄,但嘴上依旧不饶人,“省得哪天走夜路出事。”
李雨游一个深呼吸后终于平静下来:“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姚息简单利落:“我越狱了。”
咖啡机发出工作完毕的声响,刚好李雨游也将锅里简单的西红柿炒鸡蛋盛进碗里,将一碗一杯同时放在餐桌上。
“所以崔鸣冶现在知道你逃出来了吗?”
姚息接过餐盘,扫了一眼钟:“应该在半小时前知道了,但多半还没猜到我在哪。”
李雨游思忖了片刻,双手在身上摸索起来:“要不我还是向他举报一下吧,我担不起这个窝藏之罪......我机呢?”
姚息边吃边从侧边举起一台手机摇了摇:“我早猜到你会这么说。”
李雨游叹了口气:“狐狸精。”
这位狐狸精在十分钟前告知了他来这里的前因。
简单来说,就是姚息自述被压榨得太过分,崔鸣冶对他索取过度又管他管得极严,更过分的是完全不满足他物质上的要求,他忍耐到了极限,前段时间暗中调查,联系上了一位以前跟过崔鸣冶的情人,才得知崔鸣冶对他的前任出手阔绰、相当大方,且从不过度掺合私事。
“他早就知道我是什么人,”姚息评价自己也毫不客气,“所以才故意找上我,把我当个乐子,这能忍?”
李雨游不知该怎么评价这对旗鼓相当的对手,想了想也只能说:“那你之后怎么打算?”
“没想好,”姚息把吃完最后一口炒鸡蛋,“跑了再说,我不会麻烦你太久的,只是好不容易今天崔鸣冶顾不上我,时机难得,我跑得仓促,没找好下榻点。”
“你怎么知道崔鸣冶顾不上你?”
“前几日药云那个公司新药不是获批了?现在股价大涨超6%,黄议员那边肯定坐不住,举报了未验先产,还顺带把之前销售链的事儿扯了出来,小道消息称明下午举办听证会,对面也把他们募集基金搞IDT研究的老前科一起拖下水了,崔鸣冶跟当初那笔投资有点关系,现在该盘算的在盘算,该运作的在运作,今天肯定顾不上我。”
李雨游目瞪口呆地盯着姚息,得到了对面疑惑的反问:“怎么这么看我?我做这份工作,信息差很重要啊。”
李雨游迟迟才憋出一句:“你这个头脑,当初怎么不好好读书,干点正事?”
姚息闻言停顿了一秒:“我现在也没什么不好。”
无论如何,今晚姚息肯定是住定了。
李雨游在家里翻箱倒柜另外抱了床被子出来,又收拾着几乎从未启用过的客房。
姚息吃饱喝足,一直抱着双臂在边上看着,半晌突然问:“听说你在给闻绪的未婚妻看病?”
李雨游手忙脚乱地套着被套:“你这个消息有点过于灵通了。”
“他怎么样?”姚息追问道,“或者说他俩怎么样?”
李雨游回想了一番他与闻绪的几次见面。
从客观上来说,闻绪跟传闻里完全一致,优秀、礼貌、待人温和,于是李雨游也按照事实回答:“他人很不错,他跟安瑞昀也很恩爱。”
“真的吗?我不信。”
李雨游看姚息这悠闲的样子不爽,怼了一句:“你只是因为自己没有机会而恼羞成怒吧。”
“确实有一些,”姚息不恼,大方承认,“但我听说过一些小道消息,总觉得闻绪现在这样子不太对劲。”
“什么消息?”
“你也知道,闻绪他们家大业大,以前表兄弟之间斗争很厉害,听说他小时候被绑架过,还在小黑屋里关了一周多,但事情解决后立马就回去上学了,没受到任何影响。”
“那只能证明人家心理素质好,”李雨游否定他,“你觉得他不对劲还觊觎人家?”
“瑕不掩瑜啊,如果能沾到他的背景,有点风险又如何?”姚息又绕回了原来的话题,“而且我在那次晚宴上见到了他跟安瑞昀,感觉他俩有些......过于相敬如宾了。”
李雨游又被迫再次进入了回忆。
闻绪似乎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安瑞昀,但也维持着一定的界限,肢体接触都停留在温和但不亲昵的范围内,相敬如宾这个描述倒也没错。
“这不是个褒义词吗?”
“反正我觉得有问题,”姚息坚持着自己的观念,片刻后又问,“李雨游,你谈过恋爱吗?”
李雨游终于把被套套好,把被子扔了过去,中止了这场谈话:“别琢磨人家家事了,早点睡。”
“行,”姚息把被套拿开,也没坚持,话题一转,“最后一件事。”
李雨游回头看他。
姚息从他的兜里,缓缓掏出一个塑料袋,层层打开,里面是一粒药丸。
“你当医生的,有没有什么能够做检测的朋友?”姚息这次严肃了一些,“能不能分析下这粒药丸是什么成分?”
李雨游从姚息手里将药丸拿过来。
药丸长得跟普通的感冒药没什么差异,大小、颜色都是很常见的样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