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八点十分左右志愿者小屋的门吱呀开了,何骍背着个包偷偷摸摸出来,把门合上,经过走廊并路过他们房间,从别墅后门进了厨房。
李京如双手抱肘,翘着二郎腿等待正面碰上的那一刻。过了四五分钟,何骍拿着两片考得刚刚好的面包出来了,嘴里还哼着小曲。
李京如微笑:“你好啊,这么早去干什么呢?”
两人大眼瞪小眼。
半秒后,何骍扭头冲了回去。
“我看你哪里逃!”李京如追了上去,两人绕着别墅里里外外跑了六七圈,最终穿得厚厚实实的李贵妇不敌青春洋溢何小伙,落后七八个身位。
李京如心一横,膝盖一软倒在地上:“哎呀,我摔倒了。”
何骍下意识去扶,李顺势扣住他的手臂并把自己拉了起来,放狠话:“拿出来。”
何骍紧紧咬住下唇。
李京如加重语气:“拿出来!”
何骍退后一步挣开钳制又想逃,李京如上去就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一个东西塞到他手心里:“何骍如果你要钱的话,卖这个吧。”
何骍低下头,摊开的手掌上是一条项链。
李:“胸针是我对象给的,对我来说不可割舍,要是缺钱的话这个你拿这去卖钱吧,我之前在欧洲买的古董。应该也值几万,这种款式在市场上也流通一点。要是人家叫价叫低了你就跟他犟….哎你怎么哭了?”
何骍的眼角肉眼可见变红了,鼻子还抽了下。他背过去不让李京如看。冷静下来后才转回来,娓娓道来:
“我很有生意头脑的,之前在大学城为了来多点零花钱玩游戏,靠倒卖机构资料和投资奶茶店赚了五十多万。”
“我本来想拿你一个东西,不到一周我就能挣到两倍的钱,到时候再赎回来,拿着多的钱好好感谢你,至少要请你吃好吃的饭吧。”
何骍从包里拿出丝绒盒子,和古董项链一起放回李京如口袋里,“我现在知道错了,对不起京哥,是我冲动了。” 何骍像逃亡一样拔腿狂奔,消失在走廊尽头。
李京如:“你——”
这个时候微信铃声响了,李京如看清来电人后讽刺地“哈”了一声。[凌思佳]还打的是视频电话。
他高抬起手按下接听,下一秒,尖锐的笑声从屏幕里唰地刺出来,直奔云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京如你这个死头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李京如的表情:(°_°)?
第55章 割舍不下
李京如猛地把手机放平,于是摄像头对上天空。他凑近麦克风,挤压着声音怒道:“别!笑!”
然而手机那端,凌思佳脑中的画面挥之不去,笑声像跟机关枪上了膛一样一阵阵飞出。
李京如把电话迅速挂断,音效声过后屏幕恢复黑暗。他长长舒了口气。
——他清楚自己笑点低,再听下去肯定也要跟着哈哈起来。艹,那真的会被凌思佳嘲笑一辈子的。
电话再次打进。李京如犹豫一会,再次按下绿色接通键。透过模糊的画质他发现虽然凌思佳眼尾的眼线还高高翘着,但嘴角已经在疯狂下压了。这还差不多。
凌思佳甜腻腻道:“在干嘛呢?宝宝。”
李京如很冷酷:“宝什么宝?我妈另有其人。没干嘛,有话快说。”
视频那边凌思佳用个圆刷子在脸上点点点,想必待会是要出门。他忍不住多嘴道:“这个腮红很偏橘,暖成这样和你嘴唇上灰冷色调的粉一点都不搭。”
未料凌思佳把这视作关心,笑着说:“是还在生气呢?宝宝我跟他分手了。他虽然是很帅吧,但又穷又low,宝宝我现在总算知道你的好了,上次带他去澳洲你都不知道穷酸成什么样?真带不出门啊,宝宝还是你最好……我看你朋友圈也没有新人。要是待会有空的话,八点你家门口见…吃完饭我们一起去把你头发摘掉吧。”
李京如:“………”
他平复一下心情,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肯接你电话吗?”
电话那头凌思佳贴上睫毛,凑近镜头“啵”了一下,把李京如吓得脖子往后一抽。随后她露出一个害羞且了然的表情,“你还在乎我,是不是?我就知道。宝宝你最好啦!”
李京如强忍住不适,道:“不是,因为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很久了。”
凌思佳期待得瞳孔几乎生出小星星:“宝宝……”
“我有男朋友了。”…
李京如看见凌思佳的眼睛因惊吓而瞪大,大直径美瞳甚至沾不上眼眶边,然后是永无止境的嘴角抽动:“你….你……你…”
他很喜欢这个反应,并决定再添一把火,于是道:“还有,再加一件事,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比他更low?又low又自以为是,你劈腿还断崖分手还无缝衔接,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你压根就不配任何一个正常人,呵,呵!”
他指尖迅速起落迫使通话结束,然后闭上眼睛勾起嘴角,陶醉在不知哪里来的喜悦中。
当初怎么就咽下那口气了呢?
早知道骂起来会这么爽,他早就干了。
李京如沐浴在阳光中,从草皮下摸出钥匙,熟门熟路打开了庭院大门的锁。一辆黑色的轿车从路口悠悠拐过来,车牌号越来越清晰。
李京如看清牌子上的数字,然后惊喜喊起来:“关!”
车在五十多米外的空旷处停下,关万春推开门下车朝他走来。好几日不见,关万春的脸消瘦些许,这平添了不少凌厉与肃穆感。
他在外面的时候真的很不一样。
李京如突然鼻子一酸,刚要迈出的脚步停了下来。不知为何,在本该迎接幸福的时刻,心中却抗拒起来。
或者说,隐约产生了恐惧。
望向关万春的眼神虚了焦,李京如内心涌起一阵强烈的陌生感。
有时候他会有这样不真实的感觉。看向一个熟悉的人,却觉得恍惚:这是谁,他是这样的吗?
这种距离感……仿佛是上天把他从时间轴上提起,扔去第一次见面之前的某个节点。
他想起第一次为关万春画作时,灵魂深处升起的别样预感:[时间失去了秩序,一世光阴皆于此刻凝聚,他就是知道这个人对他而言很重要,无法割舍。]如果有一日,命运严词喝令他将这个人从生命中割舍去,让所有的一切退回到原点,他将如何?
如果必须把关万春割舍掉,他会得到一个在余生里不断流血的伤口。他的生命力与爱人的能力将从这个缺口源源流失。
他会一直等待他的归来。
如果这个空白预示着永远……
明明站在大天阳底下,李京如竟感到手脚发冷,像沉入某个深湖的中央漩涡里。!
不不不,在想什么呢?
李京如猛地从游离中惊醒,神志从四面八方潜回这座躯体。他感到诧异。
怎么突然会出现这样悲观的想法?这只是很平常的一天。天色晴朗,空气干燥,早醒的困意让他有些乏,何骍和凌思佳的声音在脑海中也还未失真。
李京如用力摇了摇脑袋,欲以此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出脑外。他三两步跑着扑向关,“能见到你真好。”
身体热度的碰撞很真实,关万春稳稳接住他,收紧了力度。
李京如像轻度应激的小动物,埋在衣领中疯狂吸取关万春身上的木之精华灵魂香气,直至血液中都流淌着那股味道,才被安抚得安然下来。
他抬头问:“怎么有空来了?”
“想见你。”暖阳中关万春的呼吸带出白气。
李京如感觉到关用脸贴了贴他的头顶,然后替他理了理几根跑到脸上的假发。
关万春温声道:“一会就走了。”
“这样啊。”
李京如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又靠了上去。
“你们……?”
何骍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像一把小锤敲在李京如后脑勺上。
李京如“卧槽”一声,从怀抱中手忙脚乱跳了出来,搓了搓手,说:“哦,就是之前跟你说过的,跟我一起住的朋友。他叫关万春,你该叫哥。”
何骍站在大门边,黑不溜秋的大眼睛在两人身上打转,最终停留在关万春身上,露出一丝警惕。
他早几分钟想叫李京如去吃早饭,却转来转去都不见人,他看到大门敞开就凑了过去,没想到看见京哥跟个外国男人抱在一起。
这男的大高个,深眼窝,细眼尾,打眼城府就很深,绝不是个善茬。不知道京哥为什么要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李京如:“快叫人啊你这孩子。”
何骍双手插兜,用鞋头把脚下的泥块碾成渣,然后才不情不愿道:“万春哥。”
关万春微笑道:“你是何骍?京如跟我说过你。”
“哦。”何骍的目光再次回到李京如身上,犹疑道:“你们很久没见了吗?怎么……”怎么刚刚抱得那么紧,手还在对方腰上?他回过神觉得哪里很奇怪,朦朦胧胧的说不清楚。
李京如的神经这时候又粗了起来,完全没感觉到小年轻话里话外都别扭着,他道:“是啊,很久没见了。”
这几天度日如年呢。
何骍这直男脑袋也没往那边想,只是酸溜溜道:“那你们关系真好。”
李:“那是!我刚来的时候跟你一样,什么都怯怯的。就是老关一直帮我的。”
何骍:“原来是这样。你们聊吧,我先去餐厅了。”
关万春捏住李京如缩在袖子里的左手,望向何骍变小的背影道:“他吃醋了。”
李京如嘴角一扯,不可思议:“哈?他?吃醋?你想多了吧,他就是个毛孩。”他扯着关万春往房间的方向拽,“别浪费时间,走走走。”
门刚落锁李京如就环着亲上去。然后大衣从肩膀流下去,掉到地上。
“等等等一下!”关:“?”
李京如蹲了下去,从口袋里拿出两个宝贝,塞回柜子里,然后才重新亲他,手也色狼起来。
“别弄。”关万春抓住他的手,“老实点。”
“行吧。你不想要的话就给我那个,给我那个!我早上洗过澡。”李京如跳上床,朝关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关万春把西装脱下挂在衣架上,轻笑道:“色鬼。”
这个词是他最近才学会——从李京如出口成的章里捡回来的。
类似的还有好色之徒、色狼、臭流氓、咸猪手、淫/魔……
中华语言博大精深,这方面尤其五花八门。饶是他借着血统上的优势,成为海外人士中的佼佼者,也时常觉得词汇量需要再精进一些。
冬日早晨,微寒袭人,小院中的平房仍是灰砖白窗棂,与以往每一日皆无不同。玻璃窗后是窗帘的层层遮掩,白天路过的话完全看不出内里是在开着灯或是未照明。
穿过墙壁,世界像铺上了一层薄纱那般,任凭谁努力想要看清,仍有隐形眼镜滑片时那种朦胧感。
犹如电影开幕,薄纱以很慢的速度隐退。
“慢…好…….等一下…”
模糊声响溢出,画面在音量的提高中渐次清晰。
李京如陷在柔软又暖烘烘的床褥里,睫毛不由自主轻颤。
他黏糊糊道:“好舒服。”
关的服务意识很好。
他感受得到自己的体温慢慢爬升,好像置身蒸笼之中,透明热气腾腾飘上来,身体被一点点蒸熟,发生奇妙的变化。
化学反应发生的地方若被看清,大抵会被打上难登大雅之堂的标签。
他管不上那么多。
小小蒸笼容纳不下堆积的感官刺激,他的快乐扩充得有一座城那么多,最后城墙沦陷,敌军倾轧,他的世界炸成一片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的白。…
李京如躺着双手架在脑后,还在脑中有滋有味地回想。他翘着腿,称赞:“你越来越会了。”
关万春在卫生间漱口,探出个脑袋,意有所指道:“进步大的是你。”
李京如弹坐上来,气急败坏:“你xx&*……&¥#¥”
他第一次要求关万春给他x是在蒙巴萨离开前的那个夜晚。那天他太过激动,导致土枪到处乱指,把关万春生生戳到干呕。
关万春被他猴急的样子惹恼到,当场就拍拍手不干了,说:“我现在知道你之前那个女朋友为什么出轨了。”
李京如气得要死,忍气吞声到半夜,然后把睡熟的关万春一脚踹下了床。月光下关万春脸黑成平底锅,牙关紧闭,很像是要把他杀掉。
关万春出门的时候恰好又碰上那个叫何骍的小朋友。
何骍并不喜欢他,他看得出来。
让一个男人产生如此强烈的排斥感,光靠友情可远远做不到。
“你跟京哥的关系很不普通,是吗?”何骍叫住了他。
“是啊。”
关万春轻声回答。
当夜。通往机场的道路上,一辆低调的商务车平稳行驶。
后座,关万春一半侧脸陷在黑暗之中,看不出表情。他交叠着双腿,手自然交叉,问道:“兰登回国了?”
助理在开车,道:“根据探察到的航班信息,是的。”
“很好。”关万春在手机上输入一串熟记于心的号码。嘟…嘟…嘟…
“之前让你查的那个人,对,兰登·科尔曼,查到哪里?”
“您让我往情人关系与夜间活动这个方向查,确实有许多段突兀的空白,像是人为抹掉的痕迹。从这方面入手得到了一些线索,我发送至您邮箱。”
关万春的语气很淡漠:“别发那个邮箱,另一个,你知道的。”
“明白。”
关万春挂了电话,靠在椅背上,视线探向玻璃窗外。
肯共和国有大量地区并没有设置路灯,以是在夜间,车灯照射到的小范围外尽是无差别的黑暗。
前路暗得没有一丝安全的气息,令人惶恐,呼吸困难。
关万春将目光收回车内。
以虚焦的夜路为背景,后视镜映照出助理的上半张脸,黑框眼镜后探查的眼神略带警惕。
沉默犹如窗外浓稠的夜色,释放着危险与未知的信号。
半晌,关万春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头。
第56章 无名指的存在感
十二点多,房间里的灯早就关了,李京如正听着白噪音酝酿睡意。窸窸窣窣的声音里陡然掺进道突兀的响动。他眼皮掀开。
赫然有个黑影子在背对着他关门。
“卧槽。”
李京如吓得一激灵,反手就把台灯拍亮。突如其来的光照让他眼睛闭了闭,这才适应。
他看清不速之客。
何骍穿着蓝色卡通款睡衣,腋下夹了床薄被子,就站在门边,头回了一半。
李京如倒吸一口凉气,没好气道:“干嘛啊你?太吓人了。我都要睡了。”
何骍走近来,往他床上一倒又一滚,就凑到李京如眼前,“我睡不着,来你这里睡觉。”
李京如用力摆动被压到的脚,从重压中抽了出来。他撇嘴:“起来起来,我室友有洁癖,我睡的还是他的床,你先起来啊啊啊。”
何骍翻了个身,粗眉毛蹙起来,用奇怪的语调问:“你睡他的床?”
李京如心虚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何骍语气很坚定:“那我睡你的床,这不就行了。”
李京如坐直了叉起手,表达无声的抗议。
何骍烦躁地扯了扯头发,仰面重重倒下,问:“为什么你们能在一起住我就不能?他又不在这里你还给他留位置。你不觉得你们太亲密了吗?那天我看到你们在外面…外面……”
“抱着对方”这四个字好像很难开口。
他换了种说辞:“两个大男人怎么可以…可以…”
“搂对方的腰”这五个字也蹦不出来。…艹。
他把身体转向李京如,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他。
何骍的眼睛很圆,瞳孔又很大,跟贵州那边的金丝猴似的。李京如被他盯得心里发毛。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嘴笨。说什么?
因为我们是那种能亲嘴能睡觉能乱搞的关系啊,抱一下算什么?
因为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啊?
因为他是我……
李京如硬着头皮迎上何骍探究的视线,却抿紧了嘴唇,两人就这样对峙起来。
李京如心里发苦。
他难道不想把自己和关万春的关系告知天下吗?肯定想啊!如果可以他甚至想买串鞭炮来放,拉个横联写着【李京如关万春(克里斯)99不88】。
关键是…他对关万春的处境并不是一无所知,关系的公开对关而言不太有利。他并不是一傻到底的人,该懂的方寸他也懂。
“可能我们认识得早吧。”李京如直愣愣道,然后飞快转移话题:“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行吧行吧。要睡在这里就睡在这里,那张床谢谢。我困了,你自便。”他躺了下去,背对着何骍把头埋进被子中。
他吸了吸鼻子。
短暂的幽会后关万春出国了一周。直到下周四早上关万春才发来消息说会来接他。
那天李京如跟着其他志愿者去参观女性之家,那是个庇护所,给家庭暴力的受害女性建立的。关万春来得有些晚,他一个外国男性也不好一直呆在女性之家,于是在超市里转到关万春来接。
本该是两人的世界,但何骍找了借口硬是挤了进来。于是关万春开车,他坐副驾驶,何骍在后座。
车里安静得连语言导航的声音变空灵了。
李京如知道这两个人有点不太对付,一说起话肯定是寒冰射手对抗樱桃炸弹,于是规规矩矩坐好,绝不点炮。
何骍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平衡,“京如哥,昨晚你磨牙了。”李京如:!!
妈的妈的妈的妈的妈的。
关万春把车停下来,问:“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晚上一起睡觉?”
李京如举起三根手指在耳边:“绝对没一起睡!”
何骍懒洋洋的声音从后方再次传来:“一起睡了,房间里反正也空了个床嘛,有人聊天也挺好的。”
李京如神速接上:“看,没睡一起。”
李京如回头,连连挤眉弄眼示意何骍别说了——主要是关万春今天心情不好。
李京如从上车时就发现了,关今天整个人都挺紧绷,肯定在外面哪里受气了,要不就是项目不顺利。
关万春:“你问我,我们的关系是不是不普通,是,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他把李京如的下巴扳起来,用力亲了下去。李京如:!
后座的何骍:?!?..!!
李京如头顶完全冒浓烟了,差点听不见关万春分开后轻描淡写的一句“他是我的人”。
剩下的路程像死了一样寂静。
何骍下车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背着书包踉踉跄跄还被块石头绊倒,很快消失在铁门里。李京如叹了口气,说:“你看你干的好事。”
他伸手解安全带,关万春把他的手摁住,“你别走。”
李京如:“?”
关重新发动汽车,一直开出这个区域,一路来到社区教堂之下。
这座教堂是方圆几里最巍峨的建筑,李京如每日出门都要途径这里。教堂五彩玻璃贴片的色泽随着光线变化而变幻。
此时大片玻璃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如血般艳冶的红。
停了车,李京如迫不及待说:“人家高中刚毕业的直男,你这…人家晚上得恶心得睡不着!”
关万春挑眉:“恶心?你觉得这个恶心?”
“不是那个意思,那人家从小那个生活环境就没有这些东西,我还想旁敲侧击慢慢说,你一下子就搞这么猛,他怎么接受得了?”
关万春:“你觉得这是说不出口的关系吗?”
“草!”李京如火了,“你过分了啊。”
关愣了下,然后挫败似的把脸埋在掌心里,“……对不起。”
李京如没想过他会是这个反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很缓慢地把手放在他肩上,捏了捏那块肌肉。
他意识到,关万春可能遇到了很难解决的事情,以至于只身飞回肯共和国来找他,又控制不住心情。
关万春缓慢地吸了口气,拉下他的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戒指套在无名指上,随后注视他的双眼道:“我只是希望,在你的朋友面前你可以大方承认我的存在,我爱你。”
关万春吻了吻他的手背。
李京如张了张嘴,有很多想说的,却什么都不说不出来。
无名指的存在感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像是有什么千斤重的东西压在上方。
这,这真的是前所未有的。
他把手腕抬起来瞧。戒指像是照着他无名指长成的一个有生命的圈圈。
“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李京如的眼眶在发热。好酸。情绪从心脏涌出来,疯狂挤压他的泪腺。
关万春的声调说不上平稳:“京如,我或许是急着用什么来栓着你……算了,太急了,你还年轻,可以慢慢考虑,如果你觉得这对你而言太严肃了…..”
李京如打断了他,“为什么还要犹豫呢?我是期待的。”
他解开安全带,从副驾驶座小心翼翼爬到驾驶座,跪坐在关万春身上,趴下去。
两人靠了会。他在关万春的耳边轻轻说:“你不是身边那人际关系挺复杂的嘛,我也怕说出来对你有不利的影响。”
关万春咬了咬他的耳垂。
“关,你今天好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李京如稍稍坐直,面对着面问他:“是不是最近压力特别大?”
关万春没有瞒他,点头默认。
李京如亲了亲他的嘴角。
关是李京如见过最早熟的人。对比同学周念琦,他像年长的哥哥。就算是李景唐,李京如心里最高大的存在,在26岁时也难掩青涩。然而关万春就是毫无痕迹地成为了一个内敛而强势的男人。
关万春很拼命。李京如见过通宵伏案工作的他,见过从会议回来后累得说不出话的他。李京如心疼他,有时候又不解道:一定要这样吗?人这一世就活八九十年,让自己轻松一点不行吗?
正如此时。李京如眉心微动:“要不跟你老爹认一下错什么的吧,都是一家人嘛,跟他犟肯定不如一起干。”
关万春摇头,然后说:“你抱我。”
李京如又趴了回去。
鼻息在他颈边萦绕,那片皮肤热了起来。关万春收紧了搂他的手。
贴在一起很舒服。两个人的体温逐渐融合,像一个小窝里相互给对方取暖的小鸟。
从车窗往外望去,这片大地上的暮色美景已至强弩之末,仅余的光辉在世间万物上快速流动,从荒芜原野上弓背警惕的狮群,到柏油公路裂缝中自在飘逸的野草;从刚踏入家门的稚子学童,到集市中收摊最晚的年长零售者。
最后一缕夕阳掠过李京如脊背,消失在风中。浓夜将至。
李京如动了动肩胛骨,身后那双手下定决心般利落松开。短暂的脆弱表露犹如一场幻觉。关万春像蜕了皮的蛇,恢复神采奕奕的精英模样。
李京如认为他又带回了社会化面具。
关万春眼神中流淌着光芒,比教堂的多彩玻璃还要再闪耀。亢奋的象征。
“开房去吧。”他说。
李京如涨得满脸通红:“痛,几分之一了?”
身后关万春沉默了会,大概在测量,过了会才绷着声音回应道:“……六分之一。”
“才六分之一?”李京如想哭了。扩了半小时,挤了半小时,才六分之一?连主题都没开始。
他猛地回头,嘴唇抿成一条“一”,带着赴死的决心说:“直接来吧。”
关万春摇头:“不行。”
他点头:“行。”
“不行。”
他作势倒下,“那不来了,我要回去睡觉,何骍还……啊!——”
李京如眼泪不受控制地大批量涌出——怎么能就这么挫了进去?火辣。火辣辣。
简直痛得失去知觉。他面朝枕头,双手像在做平板支撑一样,打着颤支在两侧,低头抽抽嗒嗒地哭。
有只手搭上他的肩胛骨,一下一下地给他顺气,然后有些凉凉的水滴在下方。过了约莫十分钟,一切好像走上了正轨,顺利了起来。
“有感觉吗?”李京如哑着声问。
关万春让他回头,碾着接了个吻,然后咬他的耳朵低声浅道:“有。”然后说:“流血了,对不起。”
李京如伸手一摸,定睛一看,马上欲哭无泪起来:“你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都在里面捣捣捣,捣这么久了。”…
凉意逐渐融化成顺延而下的温热。从某个时刻开始李京如开始从中得到乐趣。他主动配合。
他被翻了个身,一下没反应过来,有点冷。他拉个被子角搭上肚脐眼。
天花板上水晶灯一直在带着虚影晃动,过了一会,李京如觉得视线确实有些模糊了,断断续续说:“我好像被摇晕了,还是什么,反正好晕啊……”
有滴汗从关万春的额角滑落,经过下巴滴到他心脏上方的皮肤,和薄汗融为一体。
关万春俯下身勾了勾他的下巴,笑得很缺德,“憋着点,别虚。”...第二轮。换回一开始的姿势。
有一瞬间他们心有灵犀地想:“为什么不从见面的第一天就这么干?”慢慢地。
整件事变了。纯良与温馨一去不返。李京如又要抬头往前挪,关万春抓住他的头发,把脸摁进枕头中。
失神的哭泣声闷闷传入耳中。
他缓慢吸了口气。
头皮发麻,所有的神经都在疯狂叫嚣。
他真的不算一个温和的人,他所处的世界对男性的规训与作为继承人的压力让他变得沉静,然而性格中神经质的那一面一旦找到机会,便出来抢占他的理智。
青年烂熟彻底的模样映在眼中,脑中响起警告:差不多该停下来,适可而止最好。
然而他还是不受控制地沉溺其中,不知道哪来的想法,他把这个过程延长再延长,就能给青年打上一个永不褪色的标记,让他永远只能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