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草漫生by凛月戟
凛月戟  发于:2024年10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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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其实落地东非那天是挺沮丧的。
家也回不去,研也读不成,对象跑了,霸道老哥……算了,这个不说了。
别人都在触底反弹,老子是触底触底触底触底……
陌生环境让人心里好受了点,但是我遇到个人。
哎,关万春这哥们你说他人好吧,那确实是挺好的,那要说坏呢,也蛮坏的。
他就是只男狐狸精。
法力深厚。
站着不动就能勾到人的那种。
阅读指南:
1. 地主家的阳光傻白甜x心眼不少成功人士
2. 情情爱爱80%+志愿生活10%+生长痛10%
3. 关万春=克里斯
4. 除地名外皆是虚构

第1章 自由
9 p.m正值当地旅游旺季,但JKIA机场大厅中冷冷清清——肯共和国夜间抢劫勒索率居高不下,算得上是危机四伏,乘客一般不会选择在夜晚抵达。
不过,总还是会有那么几个愣头青。
“谢谢。”
李京如接过插上电话卡的手机,朝透明橱窗中的黑人小哥表示感谢,随即拉着行李箱离开机场大厅。
正到门口就有一阵寒风来势汹汹,冷不丁钻进短袖中,激得整片皮肤一激灵。
李京如呼吸一滞。
七月,南半球正值冬季。
他用力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心想:哈哈,完了,塞进行李箱的衣服全是夏季款。
“需要帮助吗?”
机场门口的老警官看他是个单枪匹马的亚洲人,拉住了他。
李京如组织了一下语言,用相当生疏的英语说:“我是来当儿童保育志愿者的,非政府志愿组织BaF为我联系了接机司机,不用担心。”
老警官听完,从头到脚不留余地地扫视他几遍——这人一副小白脸样子,戴了五六个水晶耳钉,还穿了一套,额,不伦不类的衣服。
上身的透视西装只有一半截,下身这个…算是裙子的东西吧,又是蕾丝又是刺绣又是珠子的——这小子看起来就不靠谱,能当志愿者吗?
他真的不是需要帮助的那个吗?
老警官半信半疑,但细看又觉得这小子其实长得挺机灵的,便大手一挥放李京如走了:“去吧,注意安全。”
“OK OK!”
李京如自然不知道警官心里的小九九。他拉着行李箱走到路边,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地摸出手机,点开微信。
在飞行的12个小时内,消息栏又重新塞满了数字碎片:好友发来的看展邀约,班级毕业照寄送通知、哥哥略显急躁的关心,巴黎世家柜姐的暖心上新……
其中他父母的信息栏还停留在二十三天前。
母亲这一行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衣服我让阿姨都扔掉了。
父亲这一行是:刘教授都开口要你读他的博士生,之后进D大跟他相互帮衬了。油画上别半途而废。懂事点。
李京如指尖落在键盘上,想解释些什么,但想想还是算了。人都已经离家出走到非洲了,连打生活费的银行卡都扔在家里,再服软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他跟老哥发消息报过平安,就把微信名改作“已消失,不回消息谢绝打扰”,随后利落把国内手机卡扔进包里。
不管怎么说——
“老子自由了!”
李京如朝夜空大喊一声,激动与安全感促使他原地高歌载舞起来。裤子上的手工刺绣尾摆旋起,在空中划出精美的弧线。
他自顾自哈哈大笑,回头瞥见警官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呃,不好意思。
司机到了,他缩进副驾。
车子从还算平整的机场道路缓缓流入进黑暗。逐渐地,现代化程度倒退,慢慢是一些关闭着的小食品铺子或假发店,以及用头顶着包裹的零星当地人。
贫穷之地,夜晚总是很安静。
这样的车途实在很适合睡觉,而正当他几乎要在颠簸中睡过去时,车速缓了下来。李京如模糊中睁眼,霎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车前一黑人警惕地把扇铁栅栏拉开,吱呀声刺破了寂静。沉默的司机带他开进一个园区,黑暗越加地深。月光照耀下铁网与荆棘随处可见,一座座像被废弃的烂尾别墅掠过。
与李京如的惊慌全然相反,司机对此见怪不怪。出租车绕过一栋尤为巍峨华丽的建筑,随即没入往更深的阴晦。
接下来的路是相当的崎岖。
李京如左跌右倒十分狼狈,却没心情顾及。因为,除了偶尔会有几声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叫声,人影……
是一个也没有了。
李家家财万贯,而李少爷到哪都在伏灯千里的富人区里泡着,哪里见过这场面?他心想:“不是要去那志愿组织负责人玛丽家中暂住吗?”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居民区吧!倒像警匪片中黑道大哥的地盘。
一种错乱的晕眩顿时涌上心头。这,这这…
——我是来做志愿者的不是来演恐怖片主角的,我还没有成为最帅人气插画师,绝不能寄在这里啊啊!
汽车停在一扇厚实得像堵墙的铁门前,喇叭声响起。
李京如的手直发抖,表情不自然地打量着浓夜下飞出数十声狗叫的庭院,心如小鹿疯撞:“要是出来几个面目不善的大汉,我就撒腿狂奔。”
“喀拉——”尖锐一声过后,铁门上的小门被推开。
李京如瞳孔急剧扩张,紧盯着那一条门缝,手死死扣在车门把手上,做好了爆发的准备。
先从铁门中出现的,是位有些佝偻的年长黑人女性,随后一个小男孩蹦出,好奇地看着他,对那老妇人说:“这就是新来的志愿者?”…
仿佛回到正常的人类世界,李京如心中的危险预感消失。他瘫回座椅,长长松了一口气。
有老人有孩子,不至于不至于。
一摸后背,冷汗已将衣服浸湿。
司机去后座提行李,李京如跳下车朝老妇人打招呼:“终于到了。你好,我是李京如。”
“京如。”那年长女人用极其拗口的口吻念了念他的名字,便把他和行李箱猛一把推进了门里,锁了门,这才缓缓说道:“我是柔丝,这里的保姆,欢迎您。”
“我是先令!”
那位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自我介绍,因为太兴奋破了音,被柔丝打了一爆栗,低头嘟起了嘴。
李京如扣了扣先令柔软的卷发,随即打量起周围。
在外遮蔽得严严实实,还围着铁网的大庭院,里面其实只建了普普通通一栋中心别墅与几间平房。那几声威慑力十足的狗叫,来自两条护家的德牧。
没来错地方,但他对当地风土人情还得再熟悉熟悉了,免得当众闹出笑话。
先令黏在他身边喋喋不休,“你是中国人?衣服好特别,你是道士吗?这是你的法器?”
李京如:“是,我会飞,我还会吃小孩。”
半大的小子惊悚起来:“啊?!”然后又被柔丝爆头。
李京如跟着一老一少往里走,经过一条狭窄的走蓝,问柔丝:“请问玛丽在吗?”
未等柔丝发声,先令便上蹿下跳举手替她回答了:“在,在这里!”
李京如顺着他指尖的方向,见他没注意到的别墅屋檐下有两女一男,围着一个机器交谈甚欢。
显然,先令的声音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那男性率先朝他走来。
借着后厨房透出来的光,李京如略微看清他的轮廓。
这人是亚裔,身量近一米九,身姿挺拔,肩宽腿长,让李京如想起那座摆在柏林旧国家美术馆的大理石雕像——墨丘利与普赛克。
先令拉了拉李京如的衣角,小声快速说道:“他是玛丽的贵客,克里斯先生。一个商人。”
男人走到离李京如只剩一步的距离,停了下来,低头似笑非笑地打量他。
在隐约落入鼻息的乌沉香中李京如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
此人生得一双细长的狐狸眼,细看全写着八面玲珑的精明,令人无端生惧,可又眉如墨画、鼻挺唇薄,实在俊美绝伦得客观。
是李京如若要描摹,必然会犹豫每一次下笔、怕侮辱了的美貌。
“中国人?”
男子用英文礼貌问道,左手拇指却径自搭上李京如眉骨,揩下片灰尘。
李京如不习惯同性如此亲近的举动,只觉那片皮肤火撩一般烧起,心理上有些不适,但还是故作镇定发问:“你怎么知道?”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故乡。”男人斟酌着语句,认真地换了中文说。
大概中文不是这人的母语,他把这句类似调情的话说得格外轻易。
李京如不知道怎么回应,闭上了嘴。
好在男人放过了他,退后一步,光明正大问:“听说你叫李京如?我母亲也是华人。你可以叫我克里斯,或者叫我的中文名关万春。千万的万,春季的春。”
这老派式的名字使得李京如心里那一点别扭荡然无存。他笑了出来,说道:“像是老式贵族们会起的名字。”
关万春并不介意他的调侃,谈到:“起这个名字的是我外公,他今年90岁,确实够老了。”
话语间两位女性随之走近,是一金发碧眼的年轻姑娘和一黑人中年女性。李京如没有犹豫,向黑人女性伸出右手:“你好玛丽,终于见面了。”
玛丽友善一笑,握紧了他的手,又拥抱了他:“李先生,你好,路途怎么样?”
李京如回想这一路,哑笑一声,说道:“还好。”随之从钱包中抽出一叠美金给玛丽:“这是给孩子们的捐款。”
玛丽收下后对着他叽里咕噜输出一大堆英文,然而口音十分重,李京如只拼拼凑凑捕捉到碎片信息。
大概是他今晚的房间就在别墅后的那间平房里,保姆柔丝已经为他铺过床了。
他连忙说谢谢。
互道晚安后,李京如提着行李箱往小平房中走,可那关万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又默不出声。
后一步咬着前一步,两串脚步声在院子中交叠对峙,气氛随之胶着起来。
李京如想起适才的调戏,有了些不好的猜想:“这哥们不会…是那啥吧。”于是不耐地加快脚步,手一拽把行李箱粗暴拖了进去。
他以为自己拒绝交流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可关万春似乎还没有离去的意思,甚至一脚踏到门口的台阶上,再晚点人就进来了。…
娇生惯养李少爷终于爆发。
“你在做什么?”
他皱眉不悦地看着跟随者,眸底掠过一丝森冷。右手扯着铁门边缘,存了劲就往关万春脸上挥。
黑色暗影带着劲风冲面门轰隆撞来,关万春不做思考便伸手抵住。
铁门很重,震得掌根隐隐发麻。
他抬头看着怒气冲冲的李京如——笑了。

第2章 啊?
关万春的中文虽然带着口音却很流利,“你没听清楚吗?刚刚玛丽说志愿者小屋的房间都满了,你只能跟我住。我是gay,我都没说不同意。”啊?
李京如呆住了。
然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谁让玛丽那一段带着口音的英文就像地狱版雅思听力!他并没有每句都听清。
而且,关万春真的是gay?那他刚刚又摸他脸、又说“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故乡”是在做什么?释放信号?
李京如清了清嗓子,说:“我是直男。”意思是让关万春对他尊重点,他不是圈子中的人。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关万春没有表现出扭捏或羞耻,反而好像被戳中某个笑点。
“你对自己的认知,很是清楚。”关万春把“清楚”二字咬得极重。李京如:?
还没开口解释,关万春径自跳过了这一话题,说:“一个人来的?胆子很大。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吗?”
李京如心想这一路都没你危险,随即退后一步拉开了距离并别开了眼光。
无他,只是那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实在风情万种。
他为转移注意力观察起环境。
房间还算大。虽独立在平房之中,但没有客厅或者玄关。装修风格偏英式古典,繁琐隽雅,也有现代的痕迹在,比如白炽灯管。
李京如叹了口气。
这里看起来就容易积灰,也没有什么隐私空间,但想想一路来当地的经济状况,他很快就接受了。
他仔细对比了两张床,走向更为整齐的那边,猜这大概是柔丝刚铺好的那张,然后坐下打开行李箱准备洗漱。
可再抬头,却见关万春适才还算自在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问:“怎么了?”
关万春蹙眉道:“李先生,我对床有非常严重的洁癖,尤其不喜欢他人染指。还有,你挑错了,这是我睡的床。”
李京如抿了抿嘴,心想:“比我还事儿精。”
半晌,他压着少爷脾气和困倦,几乎是在爆发的边缘说道:“好的。对不起,你睡你睡,我过去那边就是了。”
可关万春不为所动,眼神中还翻腾他看不懂的挣扎。
李京如火气噌的一下子冒出来。
坐这一下就能把床弄脏了?他屁股是什么垃圾场?
还有,这人一见面就毫无边界感地调戏他,又小心眼地拽着这一点事不放…
就是明摆着讨厌他呗。真的是有病!
他的反感连带着这些天来的苦郁、沮丧与其他激烈情绪,最终迸发成一句尤为恶毒的:
“服了,你还要怎么样?死gay。”死gay关万春似乎听到了个笑话,破口大笑了起来,一把把他掀翻在床上,居高临下道:“李先生,和我这‘死gay’共处一室,你可要捂紧屁股。当然,嘴还是要放干净些。”
李京如瞬间火了:“你特么——”
关万春捕住他的下唇,将他未说出口的污秽堵住,使力一咬。
血腥味陡然布满二人唇齿之间。…!!李京如半躺着,看着关万春近在咫尺的脸,迟迟做不出任何反应。
嘴唇上的痛感变成麻麻的酸胀。他回过神,想说服自己刚刚只是被某只人型未开智动物啃了,但完全没成功。
关万春看来没有僵持下去的打算,只是下床站直了俯视他,“恶心吧?你明白就好。这张床归你了,我睡另一张。”
李京如反应过来,登时又气得眉毛倒竖。这姓关的折辱了他一顿,末了还详装大方?
他肺鼓得都要炸了,止不住开始蛐蛐:小心眼,怪咖,自以为是,变态……
这要是在他的地盘,他必然要给这登左右开弓抽三四十个巴掌来解气。
可初来乍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李京如咬牙把愤然吞下,抱着衣服去洗漱,出来的时候头也不吹就背对着那混蛋钻进了被子,鼻子一吸,是木质调的温暖醇厚。
这味道很像汤姆福特的某一款香水。
妈的,是那登身上的味道。
李京如心里排斥着,但前几日流连在外实在疲乏,他沾了床很快就感到一阵困意涌上。
背后那人问一句“你不换房间?”
他倦意非凡,随口嘟囔:“懒得,要走你走。”谁好像笑了。
这对话犹如一只蝴蝶,从他意识海中拍翅遁走,一丝痕迹都没在记忆中留住。随后,最后一一缕紧绷的意识也在乌木香中松弛下来,坠入睡眠深处……
噩梦如常从他破碎的22岁开始播放。
起初是套磁两年的美院教授患癌不招研究生的邮件,接着是女友劈腿的横来之祸,随后,他的真实身世被哥哥情急之下抖落了出来。
他本可以忍受生活的下坡路,但更加难以宣之于口的事件作为悲剧的高潮,把生活彻底捣了个破碎。
一件一件,一桩一桩。
他的人生以22岁那封邮件为一条鲜明的分界线,从前是金枝玉叶,才华横溢的李小公子,此后是不明来路,处处碰壁,还惨遭父母耻弃的李京如。
梦中他与现实一般,越努力越心酸。
最可悲的是,他离家出走明明是为了躺平远离一切的,最终还是选择了参加能在履历上书写一笔的志愿活动。窝囊啊!
第二天他是被先令叫醒的。
“李金柔,李金柔!”小手拍在他脸上,惹得他皱起了眉头。
李京如抬眼,纠正他说:“是李,京,如。”
先令蹦到他床上,笑嘻嘻扯他的耳钉,玩乐式地说道:“快起床,九点半你们要出门了。”
李京如看了他脏兮兮的脸和手,不自觉地瞟向旁边。
关万春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擂在床头。
李京如松了口气,坐起身来,问先令:“我去哪里吃早餐?”
先令:“我带你去餐厅,柔丝为大家做了早餐,你已经是最后一个起床的了,茶早没了……你嘴唇怎么了?”
李:“…没事,你先去外面等我吧。”
先令汲着一双义乌出口的拖鞋跑开,在门口玩起了水管。
李京如从行李箱中翻翻捡捡,找不到一件适合这个天气的衣服,于是把目光投向屋中唯一的衣架——上面挂了几件大衣。
他心虚地走过去,却在上面发现了一张纸条。
与他闹过不愉快的室友似乎预知到这一切,写道:“李京如,看起来像你没有厚外套?你可以穿我的,如果需要它的话。记得去交给柔丝为了干洗,当你还给我的时候。”
明明口语还可以,字却像二三年级的小学生写的,语序颠倒,歪歪扭扭。
李京如“切”了一声,然后嘴角勾起。
还挺细心,会照顾人。
两人身形有些许差距,李京如挑了件阔肩的毛呢西装,搭着自己的镂空设计衬衣与不规则西装裤,又别上古董珠宝胸针,戴上丝巾。
李京如照了一会镜子,嘲弄道:“不三不四……是,我就是不三不四。”
他吃过早餐便跟着玛丽以及昨晚那个金发碧眼的女生艾薇坐车出了门。
这才看清昨夜黑暗路途的实际模样。
别墅并非废弃品,而是还处于建造半途,那栋尤为华丽的建筑是方圆十里最大的教堂,而所谓的颠簸道路,其实只是未开发的沙土原野。
白天看起来这么正常,怎么晚上就那么吓人啊…
艾薇是个很热情的美利坚姑娘,跟他介绍了当地风土人情以及志愿工作内容,还跟他透露其他志愿者去看动物大迁徙了,下周才回来。
一夜过去他对英文适应了不少,依稀听懂了大部分。
玛丽开着车,等艾薇叽叽喳喳说累了,才问:“京如,你有什么想为孩子们做的呢?”
李京如想了想,说道:“我可以教他们画画。
此言不假,他刚从国内顶尖美院的油画系毕业,也是个有些名气的网络插画家。
不过,他还是补充了下:“教小朋友们我还是新手,可能做得不太好,我会学习的。“玛丽发出一声温和的笑,说:“没事,你在这里要待两三个月呢,慢慢来。”
抵达BaF办公楼了。
李京如从车窗望去,说是办公楼,其实只是一栋街边二层小筑,三楼建了一半就烂尾。
楼的附近有一座人行天桥,桥下沟渠旁有十几个小摊卖着烤土豆、按键手机、编织手链等各种各样的东西,用木头临时搭起的店铺内则卖着各国捐献过去的衣物。
李京如敏锐捕捉到一件写着“美因外卖“的明黄马甲。
此外,也有一些贴满广告的小巴士在招客,以及无所事事的流浪汉在徘徊。
人来人往,泥土纷飞。
陌生的环境与异域风情让李京如的心情好些:没人认识他,没人会像父母一样因为所谓“不男不女不三不四”的衣着而看不起他。
果然,虽然李京如的东方面孔一出现就吸引了五六十道视线,但女人们含羞地瞧着他,几个大胆的当地男人靠近了也只是友好地说“泥嚎”或者“阔尼几哇”。
李京如按路上艾薇说的,把手机和现金紧紧扣在口袋中,不接话也不聊天,低头走进楼中。在那里和七八个工作人员都打过招呼,开了个小会后就跟着艾薇出发去学校。
只剩他两了,艾薇忍不住兴冲冲八卦起来:“京如,看出来你身上这件外套是克里斯的,你们有没有发生什么呢?昨晚。”
李京如想起昨晚那个说不上是亲吻的吻,不由汗颜,连连否认道:“没有,真的没有。我是直的。”
艾薇退后一步,难以置信地打量他——尤为先锋时尚的穿衣品味、打理得宜的微曲黑发、六个不同色的闪亮耳钉、雌雄莫辨的长相…
处处明明都在预示着李京如像是会披着彩虹旗参加同性恋权益游行的人。
她大惊失色反问:“你是直的?你是直的?!你…你怎么会是直的?”
李京如笑叹:“你不觉得靠种种迹象就给人定性的做法很奇怪吗?我不觉得我是同性恋,只是比较喜欢打扮罢了,而这跟我学纯艺有关。”
艾薇:“好吧。确实出乎意料,不过,你真的对女人有x欲吗?真的没有考虑过另一种可能性吗?我的朋友伊森因为对女性没有x欲觉醒性向的。”
闻言李京如脸色一黯——这精准戳到他痛处了。

他对着她硬不起来。
李京如保证他老二绝对功能正常,然而,饶是他那香软甜美的前女朋友使出浑身解数,从脱衣舞到制服诱惑,他就是提不起兴致。
前女朋友气急败坏,抛出那句经典名言——“你不爱我”。
实际上李京如心里是挺喜欢她的,但在这件事上尝试多次之后,他也开始怀疑自己对她的感情了。
这简直是刻在他人生耻辱之柱上的一件大事。
然而,对同性?更不可能了。
自己说不定真的是无性恋。李京如苦笑了起来,没有回应艾薇的发问。
超市门口的警官严肃搜查过他们的包裹才放他们进去。
艾薇解释道:“这里抢劫勒索的事件多,尤其夜晚,超市还是银行通常都有很多警官守着。”
“原来如此。”
李京如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夜里那机场警官要担心他,也后知后觉他脑门一拍就飞来其实有多危险。——命真大啊两人买过文具继续步行前往学校,艾薇愉快道:“今天是周五,孩子们不上课,陪他们玩就好了。”
李京如:“好。”到了。
这是一个寄宿学校,核心建筑是栋土坯楼,砖石结构的墙体上裂痕随处可见,随手一扣便掉灰,似乎做好了在风雨中倒塌的准备。
土坯楼前有块小小的空地,旁边是一间四五平米大的食堂。
李京如从小就在的贵族学校,校区建得像大庄园,教室宽敞又亮堂,大型游泳馆音乐厅图书馆都是必备的。
眼前破旧不堪的校园让他感到一阵莫名悲伤,心里沉甸甸的。
二人推门而入时,三楼冒出许多颗黑乎乎的头,好奇的小孩们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对上李京如视线时就害羞起来。
很快小孩子们蜂拥而下。
几个小布丁拉着李京如的裤腿便嘻嘻哈哈往上爬。
李京如心中的阴霾被孩子们纯洁的笑容洗劫一空,笑吟吟掏出橡皮泥套装教他们捏。
不多时,蝴蝶、长颈鹿、花朵、虫子等等五颜六色的艺术品就从小手中灵巧跃出,在灰扑扑的校园里格外鲜艳。
“这是什么?”李京如指着几个像企鹅的小东西问道。
四五岁的小姑娘还挂着鼻涕泡,低下头小声说:“雪宝。”
“什么?”他没听清。
“雪宝,《冰雪奇缘》里面的角色,他们的最爱。”学校的教师之一莉莉笑着解释。
一个下午很快过去,暮色不久将要降临,出于安全考虑,李京如和艾薇需要快点离开并在日落前回到玛丽家。
孩子们不舍地扯着他们的衣角说道谢谢陪伴。李京如自认是个感性的人,感动得稀里哗啦,差点哭出来。
莉莉老师跟他们说过谢谢与再见,便蹲下将孩子们的橡皮泥作品按颜色拆开,揉回原始。
李京如冲着那堆小艺术品五指一张,脱口而出:“别!”
莉莉刚把一个雪宝的头拧断,无辜地问:“嗯?怎么了李先生?”
李京如急着说:“我下次来还会买的,不用拆回去重新利用了。”
——他完全看不得孩子忙活了一下午的作品被当作垃圾回收处理。
莉莉感激地看着他,用尤为起伏跌宕的语调说:“李先生,您真是个好人,我替孩子们谢谢您。”
李京如脸皮薄,显然被莉莉隆重到了,耳朵尖瞬间变红:“啊哈哈,是吗…?”然后同手同脚地后退。
活下来的雪宝们仿佛也在齐声欢跃,“李先生!您真的是个好人!”
两人走出学校的门,一看起来有十一二岁的男孩子急匆匆跟了出来,非常礼貌地问:“李先生,你还会再来吗?”
李京如:“嗯,我下周一会再过来。”
那孩子请求道:“非常不好意思,我知道这算是一个过分的请求,请问可以为我们带一个足球吗?”
李京如表情一变。
这请求…怎么能算过分呢?他给家里小辈的礼物,一般都是游戏手柄或者明星亲签,一个足球最多只能算是举手之劳。
李京如爽快答应了。
那黑人小男孩感激地对他鞠了几个躬,跑回去把铁门咔擦锁上。
门一关李京如的笑容就淡了几分。
他想,至少要做点什么吧。
在和男孩聊天的时候艾薇一直没动静,李京如回头找她时发现她蹲在墙边观望着什么。
他好奇跟着凑过去。
原来学校外拐角的墙体上有一个人为的大破口,透过这直径跟足球几乎差不多大的口子,是望得见远方光鲜的高层商品楼的。
他们驻足沉默许久,心里皆是一样的想法——不知道这些年有多少孩子透过这个土洞去窥探无法触及的生活,随后走进身后这栋危楼。
伴随夕阳的西下轨迹,两人坐着当地常见的交通工具tuk tuk车回玛丽家。
车子特别小,一行动就格外晃,要死的是又经过昨晚那段狂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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