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草漫生by凛月戟
凛月戟  发于:2024年10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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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到S国之后,他总阴差阳错遇到好心人。
比如他落地的时候有点肚子疼,只是跟接机司机随口一说,那司机就把他拉到首都第一医院做了全套检查。然后超级资深医生给他开了不少爆难买的好药还没收钱。最后司机轻飘飘解释道,S国近期为了鼓励外国游客来访特地颁布了福利政策,呼吁全民为旅游经济行动起来。绝对没有针对他。
李京如知道自己挺讨人喜欢的,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眼神一瞥,他发现侍者棕色的卷发下有一只无线耳机。
这里的服务员都带着个耳机,但这只好像不太一样,规格有点小,好像更高级一点……
一道灵光刷地闪过去。不会吧。
李京如只是犹豫了几秒,嘴角就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诶,跟你说个秘密。”
侍者微微倾身,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李:“我老公死了好几年。我正在接触新的人,你对我感兴趣吗?”
还没等侍者回应,他就跟醉酒了一样悠然倒在侍者身上,然后缓缓抛出媚眼,“嗯?”
侍者的身体直接僵了。大概跟外头浇筑阳台的水泥一样。
借这机会李京如听见耳机里有声音,语气还挺不悦。
侍者连把他推开,“李先生,我,我……”
李京如跟八爪鱼一样再次贴了上去,踮起脚尖凑近耳机,模仿周念琦的浪荡语气道:“你知道我姓李啊?我跟你说,我老公给我留下了一大笔钱,我们以后可以拿这笔钱一直玩,你喜欢这座城堡吗?我们可以买一栋。”
侍者仿佛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话一样,一下子就跳了起来,退了又退,“不不不,我们不合适。”
李京如看着他对耳机疯狂解释的背影,心情好得是不能再好了。
他提前离场,经过长长的城堡走廊,一路蹦蹦跳跳吹着愉快的口哨回到房间,感觉一下年轻了好几岁。
“嘘~~嘘~~呼呼~~~”
他捞起衣服踏进淋浴房,头顶的浴间音响很有时代感,水一开就放新闻播客。
“布里吉特于在xx宣布与R国建交,打破了S国与R国50年来……”几个小时后。
黑色高跟鞋一步一响地敲击着大理石地面,往上是女性优雅得体的身姿。布里吉特越过拱门,赫然愣了一下。
会客厅中没开灯,边缘皆隐入黑暗,只有居中的大屏电视映出的幽幽蓝光。
大厅中央,高大男人斜斜坐在沙发上,长腿随意搭在咖啡桌上,全身一色厚重的黑几乎与沙发靠背融为一体。
燃到一半的烟虚待在左手,摇摇欲坠,仔细一看其实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男人异常英俊的面孔上毫无表情,透着沉郁的冷感,但傲慢也毫不掩饰地展露了出来。
——是每个长期浸淫在名利场中的人都有的面貌。
布里吉特每日在议会见到的克里斯都是如此漠然,从灵魂深处发散出来的厌倦感怎么都遮不住。
当他无意间说起自己有一位平民身份的异国爱人时,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神经错乱了。
此时此刻,这人又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看起来相当落寞。
她不禁调侃道:“科尔曼先生在干什么呢?想念爱人?”
她走到他身后,把一叠机密文件丢下后,手顺势扶在座椅靠背之上。电视中的监控画面清晰出现在视线中。
嗯…终于见到了。那位所谓的爱人。
应该也不会是其他人了吧。
她并非随意推测。
在踏进厅门的那一刻,克里斯被蓝光映亮的眼睛中显然有几分难掩的深情。只是情绪在看到来客的半秒之内,便沉入湖底。
她的目光在二人间巡视,有些意外。
——没想过这个令克里斯拼了老命都要结束乱局的人居然是这样的。
这两位的组合说是天方夜谭也不为过。屏幕中的男生开心美满得像童话里镀着天使光的王子,而克里斯…
也在童话里吧。黑童话。
她并不是不能理解这份心情,毕竟人总会疯狂迷恋上与自己相反的人。
画面不断回放。小小的人一遍又一遍地从长廊中穿行而过。
布里吉特的耐心很快消失殆尽,讥讽道:“我们可都没时间可以这样浪费,自从兰登失势后我们上了位才稍微有了喘息的机会,要在五年内垄断到他们没办法卷土重来的程度。”
克里斯突然按停了电视,声音被情绪沾染上沙哑:“我知道,可是我很想念他。”
又自顾自说道:“我离开得太久。他好像已经准备迎接新生活了。”
布里吉特的大脑以飞快的速度分析起来。答非所问。
难得的感性吐露。非常伤心。
并不明亮的光打在她侧脸上,描摹出难察的妖冶。她笑了笑,但那笑意不达眼底。
她优雅说道:“我知道你们很久没见了。可我们付出了多少才爬到这里,总不能让人抓到机会反被拿捏吧。我都多少年没去会所玩了?请你别拖我的后腿。别忘了现在多少眼睛都盯在你身上。”
克里斯把烟摁在烟灰缸上,将话里话外隐晦的警醒一并收下。
“北方商路的开拓,和R国的新合作……这些大事都需要你。三年的量你总不能一年半就做完,是吧?”
克里斯冷淡道:“不需要用平时驭下的话术来敲打我,该尽的责任我都会做到。”
对话到此就没必要再继续。
克里斯拿起遥控器按下播放,那青年又开始流动,如同泡在水晶灯中的小人,美好得像在另一个世界,可望不可及。
布里吉特不懂这种幼稚的行为是为了什么,她也没心情探讨。
她径自往门外走去,身后人却在她即将踏出大厅前冷不丁开口问:“他这是……开心吗?”
声音回响在高大辽阔的厅堂之中,圈圈荡开,让人感觉冷清。
她不解地回头:“这不是开心是什么?会有人悲伤时候笑着蹦蹦跳吗?”
下一秒,她隔着长桌,望见克里斯眼尾徒然爬上诡异的红。
和冷脸实在太违和。
布里吉特离开了会议室,不久之后,由十辆武装车组成的车队缓缓离开山麓。
在第六辆车的车厢后座上,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指在手机上翩飞,夜间新闻从屏幕上快速更迭。在浏览到一则肆意渲染着皇室秘闻的不入流新闻时,指节微微一顿。
【爱情?还是王位?最叛逆皇室主宰者布里吉特左右为难!】
无名新闻社又在给她编绯闻以博取流量,题目一次比一次中二。布里吉特顺手就举报了,然后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一下。
在她的理解中,着迷是激素分泌的产物,婚姻则是保守稳健的经济活动,人类总给这类行为冠上爱情的高帽,美化自己的一己私欲。
然而适才在会议厅,有一刻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高过自我的迷恋行为。爱情?
克里斯那种人?
她难得有些惺忪。
李京如本以为他这样了老关肯定急得跳脚杀来找他,可接下来好几日都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婚礼亲友团们该吃吃该玩玩,转眼他在S国的一周假期都过了半。
李京如只觉得前几年的等待都没有这些天来得憋屈。
明明近在咫尺,却没办法贴脸质问。
隔天亲友团坐观光车去了S国北部,几个旅游向导是在当地的留学生,用中文给他们解说。
“这座山脉横亘在国家的北部高地,独特地势使其抵挡了来自极北之地的寒风,一面银装素裹,一面又暖如春。”…
“有趣的是,这所山脉却归一个神秘又有很高话题度的家族——科尔曼家族所有,之所以神秘,是因为他们把控着国家命脉,有着很高的社会声望,却十分低调,世世代代都秉持着光华内敛的原则。而说这个家族话题度高的原因,则是……我们熟知的影后关静,就和这个家族上一位当家人缔结了婚姻关系!这是这个神秘的家族第一次走近国际视野……”
观光车在服务区停下的时候李京如下去逛了逛购物店。两个衣着光鲜看起来像管家的人物刚从山上下来,在游客赏景区小声抱怨。
李京如真不是有意要听,但耳朵自己就立了起来。
“这两天他怎么老是发脾气?就一角杏仁蛋糕而已,不说都看不出来有杏仁,怎么就气得桌子都要掀掉了。”
“这几天他心情不好你没听到风声?你不准备杏仁蛋糕不就没关系?这不都写在单子上?”
“但亨利少爷不是喜欢吗?”
“搞清形式现在这里谁说了算。”
“行行行,下次不这样了。”
“知道就好,这么高薪的工作现在在外面可难找,千万别丢了。”
“知道了知道了……”
两人嘀咕着远去。
李京如没听到想听的内容有点失望,但感觉还是挺好笑的,不知道哪个得宠的贵族小公主又在闹脾气。
他把外套拉了拉,从众望向游客们都在观赏的景色。
山麓之上有许多S国风格的住宅。
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间那一栋由砌成的巨大古堡,灰色的砖墙使其具有古朴感,细节处用浮雕与雕塑修饰着,尖锐的塔顶直指天穹。
快门声不绝于耳。
在大量游客的注视下,古堡主露台上出现了一个特别小的人影。作为整片山脉的主人,那人不带一丝感情地从山腰俯瞰底下芸芸众生。
惊呼与讨论声迭起。
李京如的呼吸陡然停滞。
下一秒,风声从千里之外呼啸而来,倏地灌进他的身体中,李京如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噬骨蚀心的愤怒挤得要爆炸。
人影自然没注意到山脚下人群中一个普通游客的异样,转身就隐入拱门。
等李京如反应过来,指甲已深深嵌入掌心的肉,痛感滞后几秒才到达。
第二天他就买了机票回国,狠心把S国远远甩在身后。
温暖的机舱内,李京如盖上毛毯侧身躺下,他所乘坐的民用飞机向东飞速疾驰,一头扎进亮得刺眼的云朵里。
于此同时,一架相反方向的私人飞机从云朵中脱身而出,透过扰流板上的玻璃小窗,乘客动作清楚可见。
关万春恰好把手机屏幕掐暗,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李京如把在社交软件上拥有数百万赞的一个置顶帖子删掉了。
画上的人面孔模糊不清,但他自然知道是自己。
为什么要删掉?
他像个毛头小子止不住地乱想。
最后一点连接也失去了吗?原来真的单纯来参加婚礼的吗?提前离开,是不喜欢他的国家吗?拿怕他没底气从乌烟瘴气的家里独立出来而转过去的钱养别的男人了吗?S国除了那个棕发线人之外没有任何吸引他的地方吗?不想要多留吗?
那句愿意过期了吗?......关万春摁亮了屏幕,从李京如的账号页面退出,点开自己的主页。
他没有头像,名称是一串乱码,是JINGRU_HIHI这个账号九百万粉丝里怎么找都不可能找到的一个关注者。
【作者有话说】
爱情,一款很好的降智药等待,一种很好的暴躁剂高浓度的爱情与超多等待相混合,让人变成愤怒的傻子。

第68章 “京如。”
李景唐结婚后就从别墅搬了出去,李京如一个人住,哥哥和何铭每个月都来这里陪他住几天,就这样匆匆一年过去。
李京如今年27岁,自由职业,知名画家,拥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钱,是个有才华的年轻富豪。
他过着清闲的生活,画画,种花,上跆拳道兴趣班。偶尔才会想起来,大学毕业那年离家出走跑去肯共和国的事件。
——毕竟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李京如一开始每时每刻都无法安宁,常常在夜里翻来覆去地想念关万春,为了熬过这样难熬的时刻他全国跑,希望在疲惫的旅途磨掉自己多余的精力。
慢慢地生活涌起其他事情,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想念的频率自然而然就淡了。
第四年在广州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已经要反复在心中擦拭记忆,才不至于模糊关万春的长相。
李京如确实没想到自己为了自由离家出走,最终却因为一场意外收获了他此生最痛的荆棘,长刺的藤条就这样围困着他,在前四年间每年收紧一些,终是在他跟去S国观礼的那几日刺伤他的灵魂。而这一年……
他得到了另一个答案。
北京又一年冬。跆拳道馆内。
学员陆陆续续收拾东西打卡回家,李京如也背起包,把羽绒服拉链拉密实后往外走。
教练留住了他,“真的不去参加比赛吗?你现在的水平挺高的了,双飞踢和侧踢都做得很好,不去比个赛拿个奖杯多可惜。”
李京如愣了下,然后说:“不啦教练,反正揍人的时候可以来个飞踢就不错了,而且我最近……”他飞快地眨了下左眼:“有事忙呢。”
等他走远了后,教练跟其他教练闲聊又说起他:“哎!真是好苗子啊,一点就通,怎么不从小学呢……”
教练A:“咱实话实说啊,那小伙人是不错,就是穿衣服怎么那样啊?”
教练B:“是啊,你没看他羽绒服大的跟吐司大面包似的,屁股下面就不包了,只扎着带钻的丝带,谁家羽绒服长这样?”
教练C:“我也觉得忒怪了,他是不是心里……”
李京如的教练连站出来维护优秀学员:“你们这些老古董都不懂,现在年轻人就是爱追求与众不同,不就衣服猎奇了点吗,他穿起来好看不就得了。”…
从道馆出来后李京如自己开车回了家,今年的冬天到目前都不是很冷,水池上只结一层薄薄的冰渣子。
他洗漱后窝在沙发里,和许妙知聊了会微信,提起最近一个办在朝阳的展览。
跟国际接轨的大型数字画展,参展的画作都得经过严格筛选,开展首日的剪彩活动听说会来不少官员富商和业内超级大咖。
李京如送展的是从肯共和国回来后闭关画的那两幅画,毕竟目前为止那依旧是他最心爱的作品。本来不抱什么希望,但没想到居然入围了终评。这个机会他一定要紧紧抓住,毕竟会是他事业上的一个大飞跃。
许妙知听过之后发语音夸张“哇哇哇”了好一会,才笑嘻嘻道:“我刚好要去北京办事,剪彩那天跟你一起去。”
过了一个月,李京如去机场接许妙知,稍作整顿后一起出发去画展。
上场雪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天空亮得很明朗安静。
两人这几年聚了挺多次,李京如知道许妙知感情也挺不顺的,跟个人拉拉扯扯好几年。
之前许妙知让他妈去跟关静打听过他儿子的情况,但关静嘴巴严,只是说S国情况很严峻,没有透露过他儿子的半点消息。
许妙知当时说:“你看哪,人呢就算是亲戚,杵在不同阶级中间自然会升起密不透风的墙。你跟我表哥这好事还得多磨。”
没想到一磨就是这么多年。
许妙知说的时候李京如还没什么感觉,但在S国往上望见小小人影高立于山麓的那一眼,这句话化作回旋镖重重击中他的后背。
他从来没有意识到关万春和自己是不同阶级的人,因为关万春在这方面从来没有任何让他感到不舒服的行为,但那一刻他们之间的距离以一种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的方式呈现出来。
李京如只是……气得肺都要炸了。
——我要自卑吗?放屁。甭管他是什么大老爷,在我这他就是小关子。让我等他这么多年明明就是他欠我的。他凭什么还在上面懒洋洋晒太阳?
李京如终于意识到,不,他不能为了别人失去他的时间和精力,他明明是为了自由才去的肯共和国的啊,怎么能到头来反倒遇上个人被困住了呢。
说白了,他们之间之所分开这么久,那完全是因为关万春的问题,压根就不是他的错。他没第一年拿他的钱去包养男模就算厚道了。
他等老关这么久,纯属是对他还有感情,该有危机的是关万春才对啊!
想明白后他就把等待当作一件寻常事,有条不紊地主持着自己的生活。
有趣的是,他在这件事情上把情绪放淡了之后,关万春的形象在心里又重新清晰起来,甚至超越了前面四年,好像潜意识害怕他真的越过这一关,用尽手段留住他对他的感情。
李京如只是觉得好笑。
忘不了的。害怕什么。
大腕多场面就是大,场馆外保镖多得两人感觉像在进大牢探望友人。
这个博物馆建得挺有艺术感,从阶梯上去后进去是二楼大厅,大厅幕墙后的地板打空了,通过空中走廊可以直接看见一楼。
两人刚进门就觉得脚底下闹腾得不行。
二楼人已经挺多的了,所以楼下大概是水泄不通的程度。
两人与一对情侣擦身而过。
“给你看刚刚拍的这张照片,你看画的人跟那S国外交官轮廓是不是一模一样,我草真特么的帅。”
“喂,这哪里帅了?”
“不帅难道你帅吗?你尿是哑……”
李京如脚步钉在原地,怎么都走不动了,心跳速度迅速攀升。
“我,我不去了。”李京如心虚说完就要倒退。
许妙知拖着他往前走,“没门!你都期待这么久了,不想看自己作品摆在重要画展上的样子吗?”
李京如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膛了,但被许妙知大力拖着脚下一步都没法停,他小声抗拒道:“不不不,不想看……”
许妙知人瘦高瘦高的力气手上出奇的大,三两下就把他拽到空中走廊上。
然后许妙知手上的动作顿住了,“诶?表哥?”
眼前一幕让李京如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他的画作恰好摆在一楼的三四点钟方向,不是很好的位置,但他初出茅庐,比起其他成名数十年的画家,能挤进来就不错了。可出乎意料的,画前观众竟是最多的。因为……
画中人倒退着走了出来,落入这个次元。
男人一席名贵西装,静静伫立在这幅创作者资历与其他大家相比不够骇人的画作前,卓然气质与高挑身材将他从乌泱泱的人群自然而然地凸显出来。
他的外形气度实在是太出众了,即使他注意力全然在作品上,只留给后方人群一个背影,仍有大批游客为其聚在二楼的玻璃走廊,不断猜测其来历。
这是真的、近在眼前的关万春。不是假的、梦的、臆想中的他。
李京如身体无法动弹,呆呆张着嘴巴说不出什么来。
助理在关万春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立即转身抬头望向二楼。
周围炸起一圈惊呼。
李京如的心瞬间空了。
混血面孔上是疏离冷淡的眉眼,目光巡转一周后死死锁在他身上,眼中的漠然很快四分五裂,深藏多年的温柔从眸底晕开。
这一眼,隔了五年。
“京如。”
李京如听见他说。
其实楼下某个人的声音他是不可能清楚听见的,但这两个字从这个人口中出现过无数次,只要他一张开嘴唇做出嘴型,李京如立即就能在脑中誊印他的声音叫自己名字的情形。
事实证明任何需要用理智建设的心理安宁可以在一秒钟内完全溃败。
五年来刻意压下的情绪瞬间化作滔天巨浪扑向李京如,他有太多要说的,可完全失了语,整个鼻腔中灌满了酸涩的气息。
他逼着自己变成一个看似独立自主的成年人,可一见到关万春,才惊觉自己还是那个22岁的自己,蒙巴萨的海风时隔五年又掠回他的耳畔。
他其实一点都不稳重,一点都不成熟,其实有那么多辛苦想要哭诉。
委屈死了好吗。
他的眼眶早已溢满温热的泪水,如果多留在这里一秒,他就会失态。
不不,楼下楼上还有那么多人,不可以。
所有人都在看着。不可以。
李京如转身就飞快跑起来,好像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一样。
身后传来一阵喧闹,但落在李京如耳中已是朦朦胧胧的一片氤氲。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起雪,地面站不住脚,他穿着不合脚的皮鞋滑倒在最后一级阶梯,手心摁在地面上冷不丁冻得生疼。
“呃!”一声闷响从他喉咙溢出。
他整个大脑都是发热的,很快挣扎着爬了起来,奔赴到停车场,不管三七二十一开门挤上驾驶座,捂着脸抽泣,肩膀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
许妙知小跑跟了上来,敲他的窗,李京如把门打开。
许妙知道:“傻小子,你不是等了他很久嘛,怎么见到了要这么难过?”
李京如脑子出现了缺氧一样的发晕:“不是难过,我就是,就是……”他抽噎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觉得在许妙知面前这样也挺丢人的,就低下头不去看他。
许妙知抽出好几张纸巾按在他眼睛上,“他刚刚跟在你后面追到门口闹了好大动静,助理硬是求他回去才没下来。”
他没说出口的话是:不过我们都看见你摔了个屁股蹲儿。
等李京如冷静些后他又说:“好啦,你去副驾驶,我先送你回家。待会主办方要是想邀请在场的李老师讲两句,你却滴滴答答哭鼻子,羞不羞?”
车发动驶出停车场的时候后面跌跌撞撞出现一个人影。
——是关万春的助理。
李京如带着哭腔连道:“妙知哥快停车!”
许妙知车技很差,一脚就把刹车踩到底,两个人差点呕出来。
李京如缓了缓,下车跟助理拥抱,“好久不见,助理先生。”
助理还在气喘吁吁,白气从口中一团团地冒出:“李先生,我有话跟你说。”
“嗯?”
“他不是故意不跟你联系的。他受伤之后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醒来后他一开始瞒着兰登自己还活着的事实,什么马脚都不敢露。但害怕你担心他的安危,暗中给你转的那笔钱是他向你报的平安,其实他自己那时候的处境真的很难,尤其是第一年他身体一直不太好。”
“他第二年才重新出现在众人眼中,很快给了他父亲致命一击。他从父亲手里抢夺过权利手柄,恰好老国王去世了,他卷入王储们的斗争之中,好在他帮助布里吉特获得胜利,但他又受了次伤,差点把命丢了。”
“一开始他们的位置并不是那么的稳固,别人一直盯着他,想从他这里找到弱点去打击新国王,他常常想事情想到夜不能寐,第二天又得恢复精力充沛的模样连轴应接事务。”
“这一年政局才慢慢地稳定下来,他等不了了,主动辞去议会里的高级职务,来到你的国家成为一名外派外交官。”
“他最害怕的事情,是你离开他。”
助理换了拗口的中文诚恳道:“请你原谅他吧。他这些年,不比你好过。”
李京如的泪水早已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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