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知狗皇帝让霍琚受了委屈,寒了霍琚的心,几次三番暗杀霍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杀掉狗皇帝也无可厚非。
凌息歪了歪脑袋,湖水般明澈的眼眸注视着霍琚,“你想当皇帝吗?”
霍琚瞳孔颤了颤,旁边两人捂住胸口险些晕厥,凌息是不要命了吗!?
凌息思索片刻道:“你要是想,杀了狗皇帝换你坐皇位,你要是不想,皇帝儿子那么多,随便选一个你顺眼的继位。”
堵在胸口的郁气,在凌息一句句真挚而危险的话语中缓缓消散,重新生长出嫩绿的小芽,弥漫开清新的气息。
头顶的乌云驱散,迎来万里晴空。
霍琚回握住凌息的手,“谢谢,不过不必了,太平来之不易,百姓需要休养生息。”
凌息身体一怔,眸光闪动,长久地凝视着眼前人,胸口好似有一簇簇鲜花绽放,芬芳扑鼻。
伸手摸了摸霍琚的脸,指尖沿着深邃的眉眼勾勒,怎么回事?霍琚好像更帅了,帅得他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后脖颈儿阵阵烧灼,却舍不得移开视线。
凌息生怕胸口的兔子跳出来,又着实忍不住想要亲吻对方的冲动,忍着面颊传来的热意,倾身靠近男人。
视线牢牢锁定霍琚的唇,他依然记得它每次亲吻自己时滚烫的温度。
“咕咚——”
凌息仿佛饿了许久的旅人,即将尝到美味的食物。
“不行。”
嘴巴被霍琚无情捂住,生生挡了回去。
霍琚耳根发红,偏过头说:“我嗅到臭豆腐的味道了。”
凌息:“……”
他就不该吃那五份臭豆腐!
“我们现下启程回西北吗?”邵正平征询霍琚的意思。
霍琚神色冷凝,“我如今已被盯上,若是发现我不打算去域阳,必然会在回西北的路上设下埋伏。”
邵正平经霍琚一点拨,拳头猛然攥紧,手臂青筋暴起,到嘴边的脏话愣是强行咽了回去,他真想不明白,将军为大盛鞠躬尽瘁,尽心竭力,为何会换来帝王的猜忌。
心脏仿佛被什么用力揉捏,比当年在战场上挨了敌军数刀更为痛苦。
将军的行踪已经被泄露,这批人没刺杀成功,前面一定有别的死士等着他们,皇帝当真下了血本,如果能把铲除将军的劲儿拿去铲除敌军,说不定战争早结束了。
邵正平嘴角泄出一抹讥讽的笑,高壮的汉子浑身笼罩着阴霾,柳仲思偷偷瞥了他好几眼,莫名觉得男人委屈得像丢了饴糖的小孩儿。
柳仲思垂下脑袋,胸口好似被某种沉甸甸的东西压着,叫他无法喘息,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都觉憋屈愤怒,何况霍将军本人。
那些拼了性命战斗的将士们如果知晓此事,该如何想?
他怔怔然凝视着自己的掌心,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似乎有什么正在催促他。
催促他干嘛呢?
他力所能及的是什么呢?
“不如去找小新吧。”凌息轻松的音调打破满室压抑的气氛。
“小新?”邵正平和柳仲思视线双双投向凌息,二脸茫然。
霍琚沉吟片刻,认真分析道:“从此地过去倒也勉强顺路,就是不知人家欢不欢迎咱们。”
凌息眉眼弯弯,笑容狡黠,“没事,他还欠着我一部分尾款呢。”
迎上少年明澈的眼眸,霍琚忽然感觉肩膀一松,压在上面的重量被尽数推走,“那就全靠凌老板了。”
凌息拍拍胸膛,“没问题。”
商量好接下来的行程,霍琚目光落到柳仲思身上,“抱歉柳大夫,如你所见,我们去不了域阳,不过你放心,正平会将你护送到家。”
邵正平蓦地扭头,张嘴欲要说话,被霍琚一个眼神制止。
“别人我不放心,正平,柳大夫的安全交给你了,我和凌息在闭城等你。”
邵正平倏然反应过来,此处与宁王封地接壤,将军他们要去宁王的地界,但宁王可是皇帝的儿子,能信得过吗?
由于皇帝的作为,现下邵正平眼里皇家没一个好东西。
邵正平心绪不宁,脑中乱成一团麻线,一时没吭声。
“霍大哥……咳,霍将军,我可以与你们同行吗”柳仲思面对大盛的英雄,不太好意思直视男人的眼睛,脸颊酡红。
霍琚瞧见柳仲思的模样,态度一如既往,“和以前一样称呼我就好,你也看到了,跟着我们会有生命危险,你最好还是照之前的安排行动。”
柳仲思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抬起头直视霍琚的眼睛,“我……我很幸运在扬春堂遇上了你们,让我学到了很多以前学不到的知识,我希望有一天可以将疡医发扬光大,不再籍籍无名,为人所不齿。”
柳仲思的眼神越发坚定,口条越发清晰流畅,“我也希望能尽我的绵薄之力,为将士们做点什么。”
他目光灼灼地注视着霍琚和凌息,“我相信跟着你们二位,我的理想会有实现的一天。”
脸颊圆圆的少年,此刻褪去了稚气,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那样铿锵有力,直达人心。
凌息勾起唇角,手肘撞了撞身旁的霍琚,“霍将军,你怎么说?”
霍琚在柳仲思略微忐忑的注视中开口,“好。”
柳仲思猛地睁大眼睛,险些从凳子上跳起来,“太好了,太好了!谢谢霍大哥!谢谢凌息哥!”
情绪太过激动,柳仲思眼角泛起泪花,心跳声震耳欲聋,他有预感,自己即将踏上一条崭新的,充满荆棘,却前途光明的道路。
古代的路实在难走,前往闭城的路并非都有官道,多得是崴脚的土路,更有甚根本没有路。
一开始他们还能坐马车,后面马车无法通行,小路山路全靠人一脚一脚踩出来,逼不得已换成骑马。
一行四人无一个认识去闭城的路,以至于他们得边走边问路,走错路成为家常便饭。
就这道路条件,把地图导航拿过来也照样迷路。
走走停停半个多月,凌息彻底没脾气了。
这天惯例在村子里找了一户人家借宿,夜里凌息和霍琚咬耳朵,“小新的封地太穷了,怪不得见到啥都新奇,一口气买我那么多东西。”
霍琚轻声在他耳边解释:“这里常年战事不断,海盗猖獗,陆老将军在击退敌军那场仗中受了重伤,需得好生休养,皇上便将此处划为宁王封地,命他驻守在这儿。”
“啧,亲儿子也坑。”凌息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
霍琚夜视能力不错,察觉凌息的动作,忍俊不禁地捏捏少年耳垂,“现今外敌虽不敢轻易来犯,但时不时会刺探一二,加上海盗猖獗,靠捕鱼为生的百姓不敢轻易出海,自然越来越穷。”
凌息疑惑,“小新有军队吧,为什么不把海盗剿灭?”
黑暗中男人的面庞染上抹忧愁,“因为穷。”
凌息恍然大悟,剿匪需要军队,也需要兵器船只,假若海盗装备精良,即使宁王的军队人数众多,仍会落于下风,而且海盗向来狡猾,只要他们跑得快,军队压根儿追不上。
因为穷所以无法更换精良的装备,只能眼看着海盗劫掠,束手无策。
事情直接陷入死循环。
“小新也不容易。”凌息摇摇头。
两人说了会儿话,不知不觉陷入梦想。
次日清晨,他们在农户家吃早饭,一个精瘦的小伙子从屋里走出来,注意到凌息的视线,脸歘地一下红得滴血。
他长这么大头一回见着如此好看的人,神仙似的。
霍琚压低眉宇,夹了根萝卜干进凌息碗里,“多吃点,待会儿要赶路。”
柳仲思悄摸看好戏,邵正平吃饭非常专心。
凌息似乎没察觉到霍琚身上的低气压,视线来回在人家儿子身上扫视,直把小伙子瞧得想落荒而逃。
“大娘,这是您儿子?”凌息询问忙里忙外的妇人。
妇人笑出一脸褶子,“是啊,今早刚从外面回来。”
“哦,您儿子在城里干活?”凌息继续和妇人聊天。
妇人没有戒心,倒豆子似的同凌息讲了遍儿子的情况,浑身上下充满自豪。
村里家家户户在地里刨食,她儿子跟人在外面跑生意,一个月能拿二两银子回家,好多人家一年也才挣这么点钱。
“柴康,你去过闭城吗?”凌息视线投向埋头吃饭的汉子。
柴康便是妇人的儿子,脸上的臊红依然没退干净,突然被凌息问到,差点噎着,好不容易把馒头咽下去,连忙回答:“去,去过两回。”
“要是让你带路,你能行吗?”凌息问。
柴康呆住,一时没来得及应话。
旋即又听到一句仙乐般的声音:“二十两。”
柴康猛然瞪大眼睛,他没开腔,他爹娘率先替他答应下来,“行行行,康子打小就聪明,走过一回的路绝对不会忘记。”
于是凌息花二十两雇了个向导,顺利解决他们边走边问还能走进死胡同的窘境。
柳仲思一脸佩服,“我咋没想到呢,凌息哥不愧是你。”
凌息但笑不语,深藏功与名。
弄懂凌息盯着人家看的原因,霍琚异常沉默,凌息哪可能放过他,凑过去调侃:“怎么不继续吃飞醋了?”
霍琚表情肃穆,义正词严:“没吃醋。”
凌息压低声音在他耳畔问:“那你耳朵红什么?”
霍琚本就发烫的耳朵陡然跟火烧似的,夹了夹马腹,催促马儿向前快走几步,后背明晃晃写着“落荒而逃”几个字。
凌息愉悦的笑声自身后传来,霍琚后背绷得更直了些。
有了向导带路,行程加快许多,抵达闭城时正值春暖花开,雪妞雪白的毛发因为一路撒欢成了灰黑色,体型也大了些,不过尚在家犬范围内,塞点银子给守城的官兵便放行了。
闭城是宁王住的地界,自然比旁的地方繁华,往来商队络绎不绝,脚下是整齐的石板路,街道上酒肆茶楼鳞次栉比。
“闭城好像更热些。”柳仲思在路上换了单衣,额上仍出了点汗。
邵正平则是瞪大眼珠子盯着来来往往的女子小哥儿,结结巴巴道:“他……他们怎么穿得那么少?”
邵家是商户,家中小有资产,邵正平参军前是个地地道道的少爷,四书五经啥的一个没落下,虽然现在自称是个粗人,但脑子是接受过女子无才便是德,贤妻良母等礼教冲洗的,名门闺秀出门甚至要以纱遮面。
哪怕西北民风剽悍,那也是个例,邵正平以为整个大盛仅有西北的姑娘小哥儿比较火辣。
“少吗?”凌息仔细打量一番,没露胳膊没露腿儿,不过衣衫单薄了些。
“很正常呀。”
邵正平神色诧异,不禁反问:“嫂子,你敢那样穿出门吗?”
凌息纳闷儿,“有什么……”
一只大手突然伸出来捂住他的嘴,“找个地方歇脚吧,该吃午饭了。”
再任由凌息说下去,不知他会说出多么惊世骇俗的话。
毕竟这人的嘴巴百无禁忌。
“好漂亮的珍珠。”柳仲思一路行来目不暇接。
凌息发现卖珍珠贝壳海产品的人特别多,随口一问,珍珠价格十分低廉,听得柳仲思立即要掏钱袋子。
珍珠可以入药,这价格在域阳可买不到,柳仲思恨不得把货全扫回去。
凌息按住他的手,同小贩讨价还价,小贩非但没能坑成外地人,反而差点血本无归,不敢再瞎忽悠,赶紧收了银子把这位瘟神送走。
“抱歉客官,您的爱宠不能入内。”小二拦住凌息,为难地看向雪妞。
“你们这儿有寄放马匹的地方吗?”凌息打算先把雪妞栓在那儿,毕竟吃饭的地方,店家不允许雪妞入内能理解。
“有的,有的,您这边请。”小二立马带路。
凌息揉揉雪妞脑袋,“在这儿等我们,待会儿给你带好吃的。”
一路以来雪妞已经习惯,乖巧地在爸爸掌心蹭了蹭,“嗷呜~”
凌息从怀里掏出霍琚做的肉干,“吃点小零食垫一垫。”
“嗷!”雪妞两眼放光,霍爸爸做的肉干最好吃了!
“唰——”
一道黑影从父女俩眼前闪过去,凌息手里的肉干消失无踪,一人一狗二脸懵逼,刚刚发生了什么?
反应过来的雪妞嗷呜一声哭出来,它的肉干没了!
凌息抬头四处寻找罪魁祸首,树梢上一只通体漆黑的猫儿正开心地舔着爪子,显然它就是偷肉干的罪魁祸首。
“大将军,下来。”一道温婉的女音唤了声,树梢上的黑猫耳朵动了动,轻巧跃下,落入女子怀中。
女子转身朝凌息颔首,“抱歉,我家猫儿冲撞了小哥儿。”
丫鬟上前送上一个精美的荷包,“这是我们家夫人的赔礼,还请您笑纳。”
精美的荷包装得满满当当,凌息好奇地接过打开。
好家伙,居然是一袋子个大饱满的珍珠,并非柳仲思在路边买的便宜货,而是精挑细选过的高端货,随随便便卖出去一颗,绝对称得上价值连城。
凌息险些被闪瞎眼,若非女子仪态万方,气质高雅,定然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他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盯上了,下一步就是骗得他倾家荡产。
“太贵重了,一根肉干而已,吃了就吃了。”
女子见凌息态度不似作伪,不得已作罢,同凌息道谢后离开。
满满一袋子珍珠,凌息其实挺想要的,肉疼地走进食肆,准备大吃一顿弥补内心受到的伤害。
“王妃,他长得真好看,比那些达官显贵送来的小哥儿好看多了。”丫鬟提起凌息赞不绝口,提到别人送进王爷院子的莺莺燕燕又开始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
女子神色微顿,修眉紧锁,“你认为王爷会喜欢他吗?”
丫鬟被问得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想说王爷自然最喜欢王妃,又听王妃说:“娘前阵写信来问我有没有怀上,劝我给王爷房里安排几个人,其他几位皇子陆陆续续有了孩子,唯独王爷无所出。”
王妃轻轻把手覆在腹部,她何尝不想为王爷开枝散叶,可王爷只爱舞刀弄枪,在军营住的日子比家里长多了,她一个人再怎么努力也是白费功夫。
兴许下头那些人说得对,王爷就是对她没兴趣,换个王爷喜欢的应该就不会有家不回了。
“你叫人去打听一下方才那位小哥儿,不,你亲自去,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以免害了人家名声。”
第115章
凌息付了柴康向导费用,蔡康接过银子乐得见牙不见眼,连声道谢,一路上他提心吊胆,实在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守信用的有钱人太多,他们仗着自己有权有势,说不付钱就不付钱,你要是敢跟他们讲道理,他们就会让你知道拳头的厉害。
像凌息这样信守承诺的人着实难得,长得跟神仙似的,心肠也是活菩萨。
柴康满怀感激地揣着二十两银子返家,凌息他们则找了处客栈落脚,稍作休息,次日才精神饱满地上门拜访盛弘新。
门口的侍卫见他们虽衣着朴素,个个却气度不凡,恭恭敬敬问明身份。
“抱歉,我家王爷前些日子去了军营,尚未回来。”
凌息和霍琚对视一眼,果然是盛弘新干得出的事。
可军营重地,寻常人不能靠近,违者一律当细作处理,何况霍琚身份特殊,更不便前往。
侍卫怕他们找王爷有重要事情,稍作思索开口:“我家王妃在府内,几位若是着急,容我进去禀报一声。”
凌息记得霍琚曾提起过,宁王妃与他同姓凌,小新的老婆他还没见过,不知好不好相处。
“那就麻烦兄弟了。”邵正平顺手塞给侍卫几两银子。
侍卫喜上眉梢,笑容真诚许多,“不麻烦不麻烦。”
宁王妃正在给大将军梳毛,黑猫蜷缩在她怀里睡得呼噜震天,侍卫前脚进门,它便睁开了眼睛,金色的眼瞳闪烁着凶光,丝毫不像家猫,更像外头流浪的猫老大。
“王爷的朋友?”宁王妃沉吟片刻,询问来人衣着打扮。
“衣着朴素?应当不是往日那些人。”宁王妃暂时想不到来人身份,担心确是王爷的朋友,叫人一直等在外面怠慢了,命侍卫将人请进来。
“ 桑葚,你叫人去军营寻王爷回来。”宁王妃朝贴身丫鬟吩咐。
“是。”桑葚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喜怒全写在脸上,她不关心王爷那些朋友究竟是何来历,她只知王爷要回王府了,看那些嘴贱的丫鬟婆子还敢不敢在背后笑话王妃。
凌息一行人跟随下人绕过蜿蜒曲折的回廊,走到接待客人用的前厅。
王府不愧是王府,雕梁画栋,风帘翠幕,长廊左右太湖石环抱,桃花在枝头绽放,清风送来一阵芬芳。
百姓生活如何困苦,依然影响不了贵族阶级的奢靡,单单从大门到会客厅的距离,便做到一步一景,其中花费可见一斑。
“啧啧啧,万恶的有钱人。”凌息凑到霍琚耳边说酸话。
霍琚伸手捏捏他的手,小声和他解释:“这里曾是当地太守府邸,太守私通外敌,收刮民脂民膏,被陆老将军一刀砍掉了脑袋,宁王受封后未免劳民伤财,便将此地作为宁王府。”
“那我暂时不催他交付尾款了。”凌息一本正经道。
霍琚瞧他认真的小脸忍俊不禁,握住凌息的手紧了紧。
抵达前厅二人自然而然松开手,厅内坐着位容貌秀丽的女子,身后站着几个姿容各有千秋的丫鬟,两侧站着身形高大的侍卫。
凌息与女子视线相接的瞬间,双双怔忡。
大珍珠!
上首坐着的可不正是昨儿要送他一袋子珍珠的女子吗,原来她就是宁王妃,小新好福气呀。
不应该啊,既然宁王妃能轻松送出一袋子大珍珠,宁王为何一副财政困难的样子?莫非故意骗他钱?
凌息眯了眯眼,决定见到宁王后好好盘问盘问。
宁王妃眼中惊讶一闪而过,她出身高门大户,自幼学习女戒,相夫教子等东西,无论内心多么惊涛骇浪,面上一定要端庄,毕竟她们在外行事,丢的是丈夫的脸面。
“请坐,我已吩咐下人去请王爷,诸位稍作等待,用些茶水点心。”宁王妃态度落落大方,丫鬟们端着茶盏鱼贯而入。
凌息嗅到熟悉的气味,揭开盖子瞧了瞧,果然是他家产的桂花蜜,唇角微微上翘。
“咦,凌息哥,是你家的桂花蜜。”柳仲思好些日子没喝到桂花蜜,脸上流露出怀念的神色。
宁王妃闻言眼睫颤动,胸口升起惊疑不定的情绪。
这桂花蜜是王爷从外面带回来的,家中管教严格,即使再喜欢的东西也不可多吃,宁王妃那日难得贪嘴多喝了几杯,被王爷打趣:“原来你也有喜好。”
宁王妃的脸霎时红白交加,暗暗责怪自己在王爷面前失了分寸,“抱歉王爷,恕妾身得意忘形失了礼数,妾身这就去祠堂抄写佛经悔过。”
她突然跪下,一副大祸临头的模样吓了宁王一跳,连忙将人扶起来,“没有没有,你喜欢喝就多喝点,我那儿多得是。”
恐自己万一再说出什么话让宁王妃给自己下跪,宁王尴尬地找了个借口回自己屋去,稍后宁王妃便听下人说王爷去军营了。
宁王妃叹了口气,自己又把事情搞砸了,难得王爷挂念自己,带了礼物回来。
收回杂念,宁王妃大概推测出他们的身份。
“几位可是打淮平县来?”
凌息迎上宁王妃的视线,看出她猜到他们的来历,坦然道:“对,不知王妃可有听王爷提起过我们?实不相瞒,我们与王爷正在进行合作。”
“王爷看上了我们家的水泥路,打算在闭城修建,我和相公顺道来看看修得如何,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只是这一路上,似乎没有看见修路的人……”
前往闭城的路上,凌息一直留心观察修建水泥路的进程,然而别说完整一条水泥路,连施工队的人影都没有。
“水泥路”三个字宁王妃有印象,王爷鲜少同她提正事,或许“水泥路”太过新颖,王爷刚回来那阵在饭桌上跟她讲过,那路有多么神奇。
宁王妃一直认为是王爷夸大其实,世上若真有那样神奇的道路,域阳作为皇都怎会没有,反而出现在一个小地方。
如今见到研究出水泥路的人,哪怕宁王妃再不可置信也得相信,王爷说的是真的。
“原是要修的……似乎因为银子不够,不得已搁置了。”宁王妃知晓的不太多,隐约听了一耳朵。
堂堂一个王爷居然拿不出修路的钱,实在叫人汗颜。
气氛逐渐凝滞。
就在此时,一道风风火火的人影大步流星迈进屋内,“霍兄!凌息,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既然来了,便在我这儿多玩玩。”
盛弘新带着身臭汗用力给了霍琚一个拥抱,霍琚眉毛瞬间拧紧,一把将人推开。
“哈哈哈哈,好兄弟你居然嫌弃我,我这可是正宗的男人味儿,你腿彻底痊愈了吧?咱们切磋切磋。”
“东南,去把最好的院子收拾出来给我好兄弟住。”盛弘新吩咐小厮。
“这不是柳大夫吗,你也来了,欢迎欢迎,我府上有不少旁人送的药材,待会儿叫人领你去挑挑,喜欢尽管拿去。”盛弘新自然记得柳仲思,毕竟是救命恩人秦大夫的外孙,并且是个罕见的疡医。
视线继续往旁边挪,一身玄衣,浓眉阔目,高大健硕,看他的眼神略显不善。
盛弘新挑了挑眉,不认识,为什么不待见自己?
从气势,站姿等细节可以明显看出此人参过军。
“正平。”霍琚压低声音警告。
邵正平立刻收敛目光,恭敬同盛弘新行礼,“参见宁王。”
盛弘新并非多好脾气的人,不过看在霍琚的面子上轻拿轻放,“起来吧。”
霍琚他们直接找来宁王府,意味着他们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自己啥时候暴露的?
盛弘新嘴巴微张,大脑一片空白。
“见过霍将军。”王侍的声音狠狠拽回盛弘新的神志。
霍将军?什么霍将军?哪儿来的霍将军?
盛弘新猛地扭头,自己的侍卫统领正在向他的好兄弟行礼!
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看看王侍,再看看霍琚。
灵魂出窍般钉在原地,脑子里持续闪回他在霍琚家大言不惭的画面。
当着本人面说人家坏话,吹嘘人家是自己手下败将,不仅如此,他还发表过不喜霍琚的言论,同时与本人称兄道弟。
此时此刻,盛弘新恨不得有个地洞供他钻进去,面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变化多端。
脑子里仿佛堆满火药,瞬间炸得他脑花飞溅,原地去世。
一刻钟后,盛弘新抓下盖在额头上的湿帕,理智稍稍回笼,宁王妃轻轻给他擦着脸侧的水渍,“王爷好点了吗?”
盛弘新一头扎进宁王妃怀里,“我没脸见人了!”
宁王妃僵住,除去侍寝时,王爷从未对她如此亲近过,手腕悬在半空,最终缓缓落下,轻拍男人后背,“没关系王爷,霍将军胸怀磊落,不会放在心上。”
盛弘新一屁股坐起来,“霍琚不会放心上,但他夫郎会啊!凌息一定会笑话死我的,说不定还会以此逼迫我给他让利!”
光是想想,盛弘新就觉得凌息完全干得出来。
宁王妃诧异,霍将军的夫郎居然是这种性格吗?
幸好凌息嫁人了,若真进了宁王府,宁王兴许会从三个月回一次家变成三年回一次家。
中午凌息他们在宁王府用的餐,宁王妃余光瞟到霍将军细心给自己夫郎布菜,剥虾,面上没有半点不情愿,内心受到剧烈冲击。
往日她给王爷布菜,王爷总让她自己吃,家里就他们两个人,不必遵守太多规矩,日子久了她才慢慢习惯。
今天突然遇到个不仅不必伺候丈夫用餐,丈夫反而照顾夫郎吃饭的,于宁王妃而言简直是天外来物。
她偷瞄其他人的反应,然而大家照常进餐,包括她家王爷也是见怪不怪的样子,唯独她像个没见识的土包子大惊小怪。
难道真是自己有问题?
第116章
“霍夫郎,府中桃花开得正好,我们去花园转转吧。”宁王妃看出王爷与霍将军他们有正事要商谈,主动招待起凌息。
凌息本要留下,脑中闪过宁王妃给他的那一袋子大珍珠,心念电转,爽快答应,“好啊。”
盛弘新,霍琚,邵正平三人齐刷刷将视线投向凌息,凌息在正事上向来有主见且主意多,听闻他要离开去赏花,无不震惊。
三人尚未回过神,凌息已经跟随宁王妃潇洒离去,半点不带留恋,柳仲思则被府中管事领去库房选药材。
“霍兄,凌息这是什么意思?”盛弘新凑近询问。
邵正平同样看向将军,霍琚从怔愣中回神,面色平静道:“凌息心中自有章程。”
霍琚大概猜到凌息有什么事要和宁王妃谈,或者有什么别的目的故意离开。
盛弘新听了霍琚的答案,颇为无语,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另一边,凌息随宁王妃闲逛,花园的路九曲十八弯,经典的中式园林风格,景色相似,稍不注意就会迷路,幸亏凌息记忆力好,牢牢记住每处景致的区别。
宁王妃耐心地和凌息讲解花园里品种繁多的花卉,行至亭前,二人进去稍作休息,丫鬟们为他们斟满茶水,端上糕点。
凌息左右张望,悄悄琢磨这些丫鬟打哪儿冒出来的,他以为这么偏僻的地方应该没人。
“塘中有许多鱼儿,霍夫郎你可想喂一喂?”宁王妃话音落下,丫鬟端来装着鱼食的瓷碟。
“好啊,王妃唤我名字凌息即可。”凌息实在听不惯旁人叫他霍夫郎,总以为在喊别人。
宁王妃愣了愣,颔首应下,“好,凌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