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探过情况的楼砚池摇了摇头:“或许跟禅宗所练的功法有关,医者赶到时,福慧大师体内自成的心经早就开始了运作,已经将外部入侵的内力驱散了,是以医者能探出的只有伤情。”
闻言,姒荼稍稍有些可惜,却也不再纠结,和他们继续寻找起了其它线索。
姒荼在自己怀疑的窗户处看了看,却没发现什么,他探头出去,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周围的布景,锁定了目标,下一刻,他利落翻身跨过窗台,足尖一点便飞上了房梁。
若是窗台上没有痕迹,那么能够支撑凶手等待时机成熟后破窗而入搞偷袭的地方......大致便是这里了。他晃了晃腰间的玉坠,单腿跨出半跪在房梁上搜寻起来。
姒荼唇角翘起,他发现在靠近屋檐那一侧的阴影处,有男子留下的半个鞋印。
啧。本教主真厉害。
他慢吞吞地在心里夸了夸自己,才撑着房梁旋身落回地面。又从窗户处招招手,让带着查案工具的楼砚池拓印下了那枚关键性证据。
这下,魔教身上的嫌疑也能小了不少。
......
屋内,楼砚星还在锲而不舍地搜寻。
只可惜,在案发后的这几天,来查案的不止他们这一波,导致地上原有的痕迹被覆盖了不少,眼下显得十分的杂乱,不少痕迹都十分难以分辨。
楼砚星对这些不甚了解,他依着兄长的命令找寻了半晌,却什么都没发现,不由得蹲下叹了口气,他托着腮,正感叹查案不易时,没想到抬眼的瞬间突然发现了些不寻常的东西。
他认真地皱眉看了看,在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后立马乐呵起来,招手喊来了其他人:“哥,姜哥,岸哥,你们快过来,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楼砚星招呼他们一一蹲下,众人才发现在不远处的木柜上有几道略深的划痕。
位置偏下,处于视线极其容易忽略的地方,在站着的角度下几乎不可能发现,因此几人搜查了半天也没看到。现下几人都学着楼砚星的姿势在角落里蹲下,才发现沿着盗贼和福慧大师打斗的路线上一路看下来,深深浅浅的划痕还不少。
“那是什么兵器弄出来的?”姒荼疑惑:“匕首?钩刺?”
楼岸上前仔细查探了一番,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不是兵器,是爪痕。”
“爪痕?”
“嗯,”他一处处仔细研究过去:“都是爪风扫过后留下的痕迹。”
“应该是盗贼留下的,很利落,拿来对付一般高手不成问题,但偏偏遇上了福慧大师的金刚拳,被完全克制了。”
姒荼追问:“能看出是哪一路的武功吗?”
“不太确定,但......依照这专攻下三路的打法,似乎更像是平沙落雁那边的武学。”
姒荼眉头一皱:“平沙落雁,北地那边的?怎么跑来这了?”
楼岸看着那些爪痕,灵光忽地一现,他半垂着眸子,在脑海中迅速过起了嫉恶榜。
嫉恶榜,如其名,是一张在各路侠士见证下,由金陵台拟定,汇聚了江湖上各大小“凶神”的榜单,涵盖范围十分广泛,排名越是靠前,其人便越是臭名昭著,也代表了愈加高昂的赏金。
片刻后,楼岸睁开了眼睛。
“嫉恶榜,第一千三百七十一名,邪怪双盗。”他背起了金陵台的人物卷宗,语速不快,吐字很是清晰:“这对兄弟来自北地,虽然被江湖称为双盗,但其实只有弟弟阿古达木的偷盗功夫了得,以一双妙手名动江湖,轻功也属于顶尖之列,据传,凡他所看上之物,三日内必能收入囊中。”
“哥哥特木尔,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于武道一途上手极快,武功路数也让人捉摸不定,似乎各大小门派均有涉猎。据收集的情报来看,他与人交手时总计用过不下十种功夫,熟练度很高,其中,就包括了楼家的剑法。”
此言一出,几人都有些惊讶,楼砚星更是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厉害?那这样的人物,在嫉恶榜上怎么才一千多名,不应该啊!”
“这邪怪双盗技艺超群,但在江湖上很是低调,宝物一旦得手就迅速撤离,从不拖延。”楼砚池显然对这二位也有过了解:“这二位的名次全然是靠盗宝得来的,自然不如那些动则就屠门屠派的凶神出名了。”
他叹了口气:“这些年来,不是没有盯上这二位的人,金陵台在数年前接过一个寻人的单子,找的就是这邪怪双盗,我们也是在那时才对这二人有了不少了解。”
楼砚星好奇:“那后来呢,单主找到人了吗?”
“没有,”楼砚池面色有些沉重:“单主死了。”
“死了?”
“消息交付完成后,单主便即刻赶往,却在到达的前一夜,死在了客舍里。”
“至今不知凶手下落。”
楼砚星沉默着闭上了嘴。
楼岸点点头:“我最初也没想过会是这二人。”
“但根据目前的线索和以我对嫉恶榜上人物的了解,是他二人的概率很大。”
姒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倒是不惧这邪怪双盗,威名嘛,传来传去吹来吹去的会夸张上不少,他对此深有体会。
比起这个,他倒是更关心......
“嫉恶榜是什么?”
姒荼一问出口,屋子里的气氛明显变了变,楼砚星兄弟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一番欲言又止后愣是沉默了下来。
姒荼挑眉疑惑:“有什么问题吗?你们怎么这副表情?”
楼岸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脸,才细致地给教主大人介绍了一番几个江湖上众人皆知的榜单。
但姒荼的兴趣明显不止步于此,他听完嫉恶榜的上榜规则后,兴致勃勃地指了指自己,满脸期待:“我呢我呢,本座在嫉恶榜上排名第几,人物介绍又是什么?”
三人看着他亮晶晶的眸子,一个没忍住,同时翘起了嘴角。
楼砚星弯着眼睛,一脸钦佩地朝他竖起大拇指:“姜哥你可是万年不改的第一哦!”
姒荼不傻,知道他们笑的点不在于这个第一,疑惑半晌后扭头冲着戳他脸的某人凶狠道:“你,快点像方才介绍邪怪双盗那样介绍一遍我,快点!”
楼岸被他一凶,睫毛颤了颤,努力压下嘴角的笑,乖顺点头。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魔教教主姒荼,嫉恶榜第一,悬赏三百万两黄金,功力深厚难测,青面獠牙三头六臂,来无影去无踪,凶恶非常,世所罕见。”
姒荼猛地抬头:“???”
楼岸看着他,眸中笑意点点,语气意味深长:“是挺凶的。”
都把他凶硬了。
第70章 骚
姒荼不高兴地一揣手:“凭什么那个江湖公子榜就能把人吹的神乎其神, 到了本座这里就是青面獠牙状若厉鬼?”
“况且我不是在英雄大会上露过面了嘛,一点也不切合实际。”
他忽地想起来什么,扭头看着楼岸:“我怎么记得, 这嫉恶榜似乎是金陵台编撰的?发布前还会交由台主亲自审核?”
此言一出, 兄弟俩便敏锐地觉察到了空气里微妙的气息, 相视一眼后, 楼砚星嘿嘿一笑, 跳起来搂过自家兄长的肩膀便出门找副宗主商量案情去了, 独留下夫夫二人在此间对峙。
姒荼老大不乐意,上前一步,伸手对着楼岸的心口就是一阵猛戳:“本家主现在对你这种不当行径表示严厉的谴责。”
“好,”楼岸轻笑一声, 顺势反客为主地握住了他的手指:“不知家主大人要怎么罚我?”
他微微俯下身, 一眨不眨地盯着姒荼瞧, 眼尾的弧度撩人。
好好一句话, 怎么偏生从他嘴里出来就变了个味道?尤其是“罚我”两字,听在耳朵里有股莫名的色气。
姒荼暗骂一声男妖精, 红着耳根抽回了手。
楼岸歪头:“骂我什么?”
姒荼气沉丹田, 言简意赅:“骚。”
楼岸笑了, 点点头,干脆利落将人压在了窗台上, 低头接了个绵长的吻。
......
禅宗之人也并非不讲理之辈,在听完案情分析、见过几人拿出的证据后,便同意了后续的追查计划,不仅态度和缓了不少, 还坦然表示,青宴堂若能抓到此次案情的罪魁祸首, 证明魔教的清白,禅宗也愿意在下月初二的灭魔大会上为魔教作证澄清。
对方诚意十足,姒荼自然不会白白占人便宜,当即便卸了伪装,以教主之身与副宗主达成了约定,考虑到福慧大师的伤势程度,他便将魔教修复心脉的南疆秘药给了福慧大师。
一行人在确定福慧大师伤势渐渐转好后,才离开了禅宗继续查案。
......
隔日傍晚。
墨青峰半山腰,四人在一处山壁前探出脑袋。
看着远处巡逻的守卫,楼砚星回头用气音问:“我们怎么进去啊?”
楼砚池压了一把他的脑袋,也用气音回道:“当然是溜进去,不然呢?把你打扮成小娇娘送进去?”
在他们身后的姒荼没忍住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邪怪双盗行踪太过飘忽,金陵台所知的消息也不多,能确定的是邪怪双盗最近的确来过这一带,其二便是这两人曾与一名采花大盗私下见过。
邪怪双盗是特意隐匿,他们的位置摸不准,但这采花大盗的位置还是能找出来的。几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先抓住这采花大盗,看看能不能从他的嘴里撬出些什么。
据可靠情报,那名采花大盗眼下就在这墨青峰中,只是山路崎岖,几人一路探查,花费了大半日的时间,才终于摸到了洞穴所在。这采花大盗名叫谢绮,也是近几月才搬到这一带的,许是见此地风景甚好,干脆便在墨青峰上安了家,做起了土皇帝。这人在江湖上倒是没什么名气,唯一能查到的便是其一笔笔的风流债,据说男女通吃,荤素不计。
几人在这洞府外面观察了半晌,也算是摸清了巡逻的规律。溜进去不难,对付这些三脚猫功夫的侍卫也不难,怕的就是打草惊蛇,毕竟他们还不知道这洞穴构造,万一里面有什么暗道,让谢绮听到风声难保不会逃跑,届时这青山茫茫,再想抓到人还真不容易。
“我们四个人目标太大,不好隐藏,”楼岸沉吟片刻:“我和茶茶一起进入查探,阿池你带着小星在外接应,这样一来,风险也能降低不少。”
由两个功夫更好的人进入寻人,剩下的在安全地方等候接应,以便随时应对突发情况,的确是更为保险的安排。
楼砚池也明白这个道理,点头应下后,便带着楼砚星往回撤退到了安全地带。
姒荼和楼岸则是找准时机溜进了洞穴。
......
“欸欸欸,你们见着咱寨主新抢回来的那小少年没?”一名守卫趁着换班的功夫跟巡逻的另一队的守卫闲聊起来:“我昨晚路过时远远瞧了一眼,啧啧啧,长得那叫一个好看,怪不得寨主刚把人带回来就宝贝似的安排在了天仙阁。”
巡逻的守卫斜睨他一眼,也压低声音凑上前,开始显摆自己知道的消息:“你没在那边当值,消息还是落后了。”
“何止啊,天仙阁那边现已经热热闹闹准备着了,寨主说今晚就要和那少年拜堂成亲!咱轮班的还能去讨碗喜酒喝!”
另一个闻言惊了惊:“这么厉害?前几位也没这个待遇啊。”
要知道他们寨主不仅好色风流,还不愿多担半分的责任,别说成亲了,纳妾都嫌麻烦,以往被挑中的男男女女哪个不是风流一夜后就被扔回原处,偶有几个和心意的也不过是勉强将人留下赐个阁子住着,这回能在将人掳来后声势浩大地筹办那么一场,先不说诚不心诚心,至少能看出那少年是真的对他们寨主的胃口。
巡逻的守卫摇头叹息:“可不是嘛,但......我总感觉这小少年不是寻常人,有种说不上来的......”气质。
另一个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咱寨主之前看上的大家闺秀大户少爷也不少啊,那衣料,那打扮,最后不也是乖乖上了咱寨主的床。”
这人奸笑两声,拍了拍另一个的肩:“我跟你说,这越是大户的人家就越要脸面,自己族里的公子小姐出了这等事是万万不会声张的,咱又落户在这深山老林里,皇帝来了也管不到咱们,怕啥?你看这前几个,最后不都息事宁人了?”
“那倒也是。”守卫想了想,稍稍放下心来,继续和另一人说起了八卦。
两人都没注意道,在他们聊得热火朝天时,烛火被风吹得晃了晃,连带着他们映在墙上的影子都扭曲了一瞬。
......
姒荼和楼岸两人一路避开守卫,闪身进了间没人的石室,才稍稍放松下来。
“在外面看着平平无奇,没想到这里边居然还别有洞天啊。”姒荼扯了个椅子在桌边坐下,打量了一番周围的景致,饶有兴趣。
“就是这熏香,咳咳咳,”他挥了挥袖子:“品味不怎么样?呛得慌。”
楼岸单手撑着下巴看他:“呛吗?嗯......好像是有点。”
“不过这一类的熏香似乎都这样。”
姒荼又疑惑地嗅了嗅:“你认识?这是什么香?”
楼岸微微一笑:“催情香。”
姒荼:“......”
好你个楼小岸!
姒荼连忙伸手封住了楼岸的几个穴道:“屏息。”
他体内有巫尔木等一众霸道的毒镇守,这种寻常的催情香自然奈何不了他,怕的就是楼岸中了招,他可是听说这情香一道变化莫测,万一一个搞不好,这里的情香是那种不那啥就会爆体而亡的怎么办?眼下他们还在查案,又是在别人家的地盘上,这......怪不好的。
楼岸乖乖屏住了呼吸,还冲姒荼眨眨眼,一副十分听话的模样,但那表情细看下来,总觉得带着点可惜的神色。
是错觉吗?姒荼狐疑地盯着他看了两秒,还是凭着老夫老妻的直觉开口训诫:“给我老实点。”
楼岸笑着点头。
姒荼左看右看,总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又顾忌着空气中无时不在的香气,说话时语速都快了几分:“进来时没想到这里边的空间这么大,我们一起走找起来太费劲了,抓个人而已,实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刚刚露过那个换岗交接亭的时候,我听了一耳朵,这里面似乎还关着个被强掳来成亲的小少爷,这样,我们分头行动,待会出去一人走一边,往中心靠拢,尽快抓到赵琦,顺道还能把人给放了。”
“找了半天,邪怪双盗的影子都没摸到,我们得加快些了。”
楼岸对于不能继续跟着家主一事表示可惜,但也知道轻重缓急,正色起来,点头应下。
姒荼借着帘子的遮挡,朝外看了一眼,确定周围安全后,朝楼岸递了个眼神,两人便各自分头离去。
......
“放开我!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连本,本少爷都敢绑架!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放开!”
一个忙着挂红灯笼的老婆子闻言笑了一声,将灯笼安置好后站在门口:“好了大少爷,谁都知道你是个少爷,但我们寨主看上了你,别管你是谁,今个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得乖乖把这亲成了。”
石室里的少年沉默下来,似乎是被震惊到了,半晌后才颤抖着声音:“成,成什么亲?!跟谁成?!”
那老婆子娇嗔地看他一眼:“少爷你也是读过书的人,眼下都这情形了,还没反应过来吗?”
“自然是跟我们寨主成亲了。也多亏你生了这副好皮相,把我们寨主啊,迷得五迷三道的,不仅破格让你住进这天线阁,还让昏迷的你多睡了一晚,今天就让老婆子我高高兴兴准备这洞房布置了。”
老婆子说着高兴起来,叉着腰道:“头一回那么热闹,说不准待会拜了堂,寨主一高兴,还能多赏些银钱给我呢。”
这些话一出,那少年几乎是五雷轰顶了:“天仙阁,什么没品味的破名字,谁稀罕住这破地方了!你们知道小爷我是谁嘛!我要,我要诛你们九族!!!”
喊到最后,竟有些无能狂怒的意味。
那老婆子觉得这少年人不过在虚张声势,自然不惧,像听到什么乐子似的咯咯笑起来:“知道知道,您是大少爷嘛,但老婆子好心提醒你,入了咱们这深山老林,可没人管得着这里,任凭你爹是个多大的官,都没法子。”
她顿了顿,又想起些什么,笑得意味深长:“少爷这副模样,应是还没伺候过人吧?倒是一副没开//苞的青涩模样,怪招人喜欢的。”
少年瞪大了眼睛:“什么开//苞?我一个男人开什么苞?!你你你别过来!你站那别动!”
老婆子对他的呼喊声充耳不闻,从怀里掏出软膏玉势一类的物什就往里走去:“老婆子我也是为你好,少爷你没伺候过男人,初次若弄不好是会受伤的,寨主怜惜您,特意让我带您学习一番。”
那老婆子说着,竟是上前便准备拉扯那少年的衣物,少年苦于被禁锢,又似乎是还没消化完那些骇人听闻的言论,一时挣扎不得。
就在少年犹豫着要不要以死明志守护清白之时,一道破空声响起,下一瞬,那老婆子的身躯便轰然倒地。
地上咕噜噜滚过了一块碎银子,少年本能地侧头看去,发现门外不知何时倚靠了位玄衣少年,绑着根乌黑发亮的小辫子,发尾的银饰小巧精美。
玄衣少年见他看过来,弯眼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第71章 恶心至极
姒荼走到那少年跟前, 动动手指便直接震碎了锁链,没管少年由于震惊而倏然睁大的双眼,从怀里掏出个药丸丢给他:“吃了。”
少年顿了顿后接过来, 拿在手里没吃:“这是什么?”
警惕心倒是很强, 姒荼偏头看他, 见他捏着药丸的手指紧了紧, 起了些逗弄的心思, 顿时温柔一笑:
“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哦。”
少年先是惊了惊, 在用目光细细扫过眼前人的神情后,却稍稍松了口气。
这个出手救下他的男子,长的漂亮,身手漂亮, 气质不俗, 一看便不是什么普通的武林人士, 性格也让人有些拿不准。他在心里稍稍分析了片刻, 原本他还有些害怕这人之所以会出手救下他会是因为有所图谋之类的,但观察后, 对方的确不像是认识他的样子, 况且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思逗别人的, 一看就是随心所欲惯了,定然也不会是他往日里所接触过的那种人。
少年心下稍安, 仰头便将药丸吃了。眼下他内力全无,浑身绵软,以面前这人随意便能震断锁链的功力,想杀他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根本不需要下毒。唯一的解释......便是对方看出了自己的状况,怕一会出门时带着他会拖后腿, 才让他服下缓解症状的丹药,以便应对突发情况。
丹药入口即化,不出几息的功夫,少年便发现自己淤堵的内力开始慢慢运行,心里不由得再次讶异起来。
随手拿出的丹药就是这种品质,眼前漂亮的少年身份果然不简单。
这样一来,对方是那些人的概率又大大降低了。
少年理清思路,再次开口时语气都变得恭敬了不少:“多谢......丹药。”他原本想称呼对方为前辈,但目光触及姒荼那张脸时,到嘴边的词又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毕竟对方的年龄看起来似乎与他差不了多少,又像是个阴晴不定的性子,万一说错话就不好了。
姒荼抱着手臂任他观察,这短短片刻功夫,这少年的心思起码转了十八道弯,让姒荼难免升起了些好奇心。
行走江湖是该警惕些,不过这少年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心眼子却像是与生俱来般的七窍玲珑,到底是什么样的世家会培养出这种公子?
姒荼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冲少年招招手,示意对方跟上。
他现在可没功夫探究这些秘密,萍水相逢遇上了也是缘分,但将人救下送走便算了解,眼下,他可是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这个在山里开凿出来的石宫是以环状建造的,一圈圈像内围推进,按照侍卫的分布情况分析,越靠近核心地带,就应当距离谢绮更近。方才他选了这个方向,一路走到最后看到的既然是天仙阁,那么楼岸选择的那侧必然就是谢绮的宫室了。
姒荼心里想着事,脚步不由得便加快了几分,跟着他的少年留意到后,也跟着加快起来。似乎是为了让那个老婆子更好的给少年做开//苞教学,这一带都没人看守巡逻,氛围很是安静。两人无言的走了一段路后,少年终于没忍住打破了静谧:“那个,我叫承誉,今日多谢......搭救之恩。”
姒荼点点头:“姜茶。”
两句话过去,气氛再次安静下来,承誉许是也察觉到了对方的心不在焉,乖乖闭上了嘴没再开口。
姒荼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心里计算起来:按照时间来算,这个点,楼岸应该已经见到谢绮了才对......
他的念头刚刚升起,不远处的守卫亭立马就传来了怒喝声:
“什么人?!”
“谁在那里?!”
“放开寨主!!”
随即便是刀兵声响成一片,还夹杂着几声受伤和撞击后的痛呼。
姒荼神情一动,只留下一句“躲好别动”便运起轻功飞掠而去。
守卫亭的另一侧,楼岸捏着谢绮的脖颈淡然而立,脚下是躺了一地的守卫。
姒荼赶到这里时已经没他什么事了,他看那道身长玉立的人影缓缓绽开笑颜:“宝贝儿真厉害。”
楼岸原本冷漠的神情顿时一松,还不等两人再说些什么,身后的石道里传来了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应该是其它守卫亭听到这边有动静后赶来查看的人马。
若单论武功,两人自然不怕这些守卫,可偏偏此地构造独特,石道较为狭窄,若是被追上来的守卫堵死,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全身而退。于是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先带着已经晕厥的谢绮往回退到连接上一个环形走道的路口,以便再做打算。
如果实在不行,便也只能杀出去了。
路过来时的位置时,姒荼提溜了把承誉的衣领,示意他跟上。身后的守卫意识到不对劲后已经提着兵刃追来,与此同时,石宫里突然响起了某种特殊的乐声,似是笛子却又比笛子更为浑厚深沉,在空旷的走道里不停回响。
姒荼意识到那是传讯的信号,几乎在那道乐声响起的下一刻,石宫便如同活过来一般被嘈杂的声响所覆盖。一行人再次加快了脚步,努力朝连接口赶去。
很不幸,在几人到达连接口的瞬间,那个路口却冒出了更多的守卫,如姒荼预想的那般,道路成功被堵死了。
与此同时,石道的左右两边都传来了守卫们的脚步声,至此,几人能走的路线被全面封死,事情也发展到了最坏的结果,面对这帮堵死了所有道路的守卫们,他们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杀出去!
楼岸一手拎着谢绮,一手抖开了腰间佩戴的软剑,眸光沉沉,蓄势待发。
姒荼表情不变,垂在身侧的指尖却动了动,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动手前的征兆。
承誉站在他们的保护范围内,眉头紧锁,腿在发抖,却仍旧在努力思考如何在不拖累他们的情况下完成自保。
气氛在这一刻凝结,战斗似乎一触即发,此时,却有什么炸响在他们耳边,如惊天的闷雷般轰隆一声,大地都跟着抖了抖。
山,似乎要塌了。石道顶部突然开始坍塌,掉下的岩石砸到了几个守卫,一时间,哀嚎声惊呼声连成一片。
姒荼一脚踹开挡在他们面前磨磨蹭蹭的几个守卫,拧眉喝道:“这里要塌了,不想死的就赶紧走!”
言罢,他便没再管那些人,同楼岸一手拉着一个离开了此地。
几人一路狂奔,片刻后总算抵达了出口,在刚刚踏出石宫的瞬间,又是一阵爆裂声响起,身后的山体便直接倾倒崩塌,将石宫彻底掩埋在了地下。
姒荼喘息未定,眼前便突然出现了一道黑影,直挺挺地朝他身边的承誉跪了下来:
“属下来迟,请主子责罚。”
下一瞬,周围便呼啦啦围上了一群人,也是对着承誉跪了下来,口中恭敬,请求责罚。
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三人:“......”
承誉伸手将那最先跪倒的黑衣男子扶起,却没管其它在地上跪着的人,而是抬眸看向了另一位站在人群外的男子。
那男子一袭青衫,手持折扇,轻轻拢着眉,面容苍白,像是久病未愈般柔弱,双眸欲语还羞般自带泪光,抬眼慢慢望过来时也自带着股凄凄惨惨的气息。
仿佛真是个不入凡世的病弱谪仙人。
但姒荼却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下意识便皱起了眉。
这个人,这种颜色的衣裳,这个特意摆好的姿势,这个无辜惨淡的表情,这个惨白得像是糊了面粉的脸,他可太熟悉了。
简直像是柳北如的粗制滥造版,还是特别造作的那种。
柳北如都比他顺眼。
姒荼看向楼岸,试图从他眼里得到认同。两道视线相碰后,姒荼惊奇地发现,楼岸的反应居然比他还要强烈,一向淡然的神色都隐隐出现了龟裂,似乎很是想吐。
楼岸缓了缓,保持住了优雅的形象,一言概之:“矫揉造作,恶心至极。”
姒荼没忍住嗤笑了一声。
他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是以此言一出,四下便都静了静。
那位刚想开口的青衫公子神情一个没绷住,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
见此,一旁原本神色不虞的承誉拨了拨头发,难得颇有些孩子气地翘起了嘴角。
那位青衣公子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忍了忍,才缓缓扯起一个温柔似水的笑容,他看向姒荼和楼岸,语调是特意调整过的温软:“两位公子也是第一回见晚清,不知晚清是哪里惹了二位公子不快以至造成了误解。”
他顿了顿,又抿了抿唇,带着点怯懦地看向了承誉,低下了头:“还是说......是谁同二位公子说了些什么,才让你们误解了晚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