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处理干净最后一位峰主的那天,下了好大一场雨,我沿着山路往下走,在山口处遇见了集结好人马,前来围剿乱空山二十七怪的宗门,和楼家的人。”
他微微眯眼,回忆了一下:“当时人很多,我也实在狼狈,衣上都是血,我的、峰主们的,还有一些不知是谁的血,总之还挺吓人的。好笑的是,那群人见到我的瞬间,仿佛都被定住了一般静默了下来,直至我慢慢路过了他们,离开了乱空山。”
“后来不知道是被在场的谁宣扬了出去,就变成什么楼二公子乱空山连斩二十七怪的傲人战绩,说什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替父报仇,少年春风得意,潇洒自如。”
楼岸闷笑一声,摇头感慨:“其实一点都不潇洒,特别狼狈。”
他捏了捏怀里人的脸,低声道:“这都是我自己该走的路,没什么的。虽说眼下我说这些,也是存了几分让茶茶心疼的意思,但......你也用不着这么心疼。”
“只需偶尔心疼一下便好。”楼岸歪头邀宠般冲他笑笑。
姒荼揉了揉脸颊,小声骂他:“就你会盘算。”
楼岸坦然自若地点头,又道:“所以先前你问我是什么时候变的性情,我也说不准,要真说出一个准确的时间,那便是在乱空山围剿之后了。”
“我当时看这个江湖,怎么看怎么虚伪,什么名门正派,什么世家大族,都是些早已经从根系就腐烂的枯木,表面上看着还有那么一回事,其实内里早就被蛀虫一点点的啃噬空了,”他的眼神很沉:“偏偏一个个还那么注重脸面。”
楼岸想了想,讽笑一声:“也对,毕竟他们也只剩下那副脸面了。”
“我那时便在思考,正与邪究竟是什么?黑与白的界限究竟在哪里?”
“我一直坚守的那些信念、道义是对的吗,楼家从小教给我的那些学识、道理又有几分真假。”
“我回到了当时你住的那个小院,沿着你每天的生活轨迹一点点的思考,重温,我看完了你看过的那些话本,吃遍了你吃过的每一种零嘴,走过了你或许路过的每一个街角巷口,也让那位手艺甚好的王姐替我编了小辫子......”
“好多好多天后,我终于想明白了,”楼岸轻轻吐出一口气,眸中笑意清浅:“该我背负的那些责任我一件都不会少,仇要报,账要算,这与我是黑是白并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我自己。”
“人只活这一辈子,就没必要再被那些条条框框所拘束了。”
“做自己该做的,做自己想做的,这就够了。”
姒荼被他这一番话震的沉默了好半晌,愣愣的看着眼前人。
就在楼岸都以为自己说的话是不是太过造作惹了教主大人不快之时,姒荼却突然眨了眨眼。
只见他隐隐有些崩溃的抿住了唇,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把揪住了楼岸的衣襟:
“你刚刚说什么?我在别院里留下的那些话本你都看了?”
“你真的都一本不落的看完了?!!!”
那些可都是活春宫啊!楼小岸看着那些东西,到底都明白了些什么!!!
这是正经人能干出来的吗!!!!
“是啊, 一本不落,全,都, 看完了。”
楼岸垂眸, 将目光停留在了姒荼的唇瓣上, 眼中带着些暗示的意味。
“至于我学到了什么, ”他噙着抹笑, 轻轻开口道:“茶茶想知道吗?”
姒荼憋气, 红着个脸松开了楼岸的衣襟,扭头躲开视线:“......不太想知道。”
楼岸的手掌握住他的腰,将人又往自己身上带了带:“躲什么?”
“教主大人害羞了?”他眸中的笑意满的快要溢出来:“遥想当年,茶茶调戏我调戏的可是很愉快啊, 怎么现在反倒还不好意思了。”
楼岸颇为怀念:“我还挺想再听茶茶叫我一声哥哥呢。”
姒荼被他这么一激, 反倒起了些逆反心理。
好歹自己也是自魔教长大的, 什么东西、什么情况没见过, 何至于被楼小岸区区几句话就弄得害羞至此。
他看着楼岸咬了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直接将人推倒在榻上, 胡乱亲了上去。
楼岸也不避, 笑吟吟地任由他在自己身上胡闹。
他也很好奇, 威风凛凛的教主大人到底都有些什么本事。
毕竟看了那么多话本子呢。
姒荼在刚触及那抹温软时,原本完美计划好一切的大脑突然就空了。
他刚刚是准备先干点什么来着?
姒荼刚停着愣了几秒, 就听见身下的人传来声闷笑。
这是......在嘲笑他???
姒教主瞬间便觉得自己一家之主的身份受到了莫大的挑衅。
天杀的,为什么楼小岸都比他会!
况且,想他堂堂魔教教主,要是连简简单单亲个小嘴都不会, 传出去得让人笑掉大牙。
姒荼愤愤不平。
于是,英明神武的教主大人决定好好回忆一下当初那些春宫图, 按着上边的注解发奋图强,好好实战一番。
教主大人红着耳根重新低下头,在万众瞩目下,在某人等待的目光下,轻轻舔了舔楼岸的唇缝。
楼岸:“......”
姒荼迟疑着,又轻轻啄了楼二公子几口,才故作轻松地从他身上爬起来,抱臂高傲道:“本教主还是很会的,只是没能大展拳脚而已。”
他颇有风度地摆摆手:“等日后有机会,再展示给你看吧。”
楼岸:“......”
有种压轴菜是大米饭的感觉。
于是,楼二公子决定,靠人不如靠自己。
他叹了口气,伸手将人扯下,随即翻身利落地压了上去:
“还是我来吧。”
......
床幔被掌风扫落,层层叠叠地散落在了床边,将光线隔绝在外,围出模糊又暧昧的空间。
两道身影交叠,在这片独属于他们的空间里安静又纯粹地抚慰着彼此。
姒荼沉浸在楼岸密不透风的吻里,只觉得对方给予他的爱意过分灼热,烫的惊人,仿佛要把骨血烧干。
他的脑子混沌一片,却还是本能地伸手,搂住了自己的爱人。
.....
混乱间,姒荼仿佛听见了什么轻微的响动。
他来不及思考,就感觉到腰上突然一松,衣袍四散开来。
有人,扯散了他的腰带。
楼岸轻柔的吻落在他的颈间,仿佛对待尊贵的宝物般诚挚珍重,与之一比,他的手却显得格外不安分。
察觉到他的触碰,姒荼缺氧的大脑终于清醒了片刻,他惊了惊,下意识便想躲开,却又被楼岸毫不留情地按在了原地。
耳畔的声音暗哑,却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乖,别动。”
“我帮你。”
姒荼微微睁圆了眼,他张开嘴刚想说话,却被楼岸趁机而入的唇舌堵了回去。
在感官的混沌里,姒荼模糊的意识一晃而过:
说好的清正自持、洁身自好、端方如玉的君子呢?
怎么,这么会啊!!!
......
......
......
魔教那边。
洛惜惊拎着两壶酒乐颠颠的回了客栈,刚进堂内,就扬手丢了一壶给靠在二楼栏杆上白行川。
白行川拔剑而出,瞬息间那壶酒便稳稳落在了他的剑上,滴溜溜转着圈,随后再顺着剑一路滑下,落进了他的手中。
他扬了扬手,算是冲底下的人道了谢。
洛惜惊仰头灌了口酒,四下望了望,却没见到其它人的身影,不禁有些奇怪:“他们呢?都上哪儿去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白行川指了指楼上的厢房:“圣女在楼上,和玉蝴蝶一起......”
他顿了顿,努力想出了一个比较妥帖的措辞:“重温旧情。”
洛惜惊沉默了一下,颇为理解地点点头,算是明白了。
随后他又想起些什么,再次开口问:“那小教主人呢?”
白行川没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给了他一个“你觉得呢?”的眼神。
洛惜惊再次讪讪地闭了口,扭头拍了掌旁边的柱子。
天杀的,一个个的都有相好是吧。
白行川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略一思索后朗声道:“其实......如果你实在寂寞,也可以和我......”
洛惜惊一蹦三尺高,忙不迭怒骂:“老子他娘的不搞断袖!!!”
此时,堂内突然路过了几名外出后回来的魔教弟子。
弟子们:“......”真劲爆。
在对上洛惜惊有些扭曲的脸后,小弟子们整齐划一地扭头,目不斜视地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
洛惜惊:“......”
白行川:“......”
......
一阵难言的沉默过后,白行川再次开了口:
“我是想说,你可以同我一起去练武。”
洛惜惊:“呵呵。”
他发誓,他从白木头的眼神中看出了丝丝鄙夷和嫌弃。
......
天水酒楼,房内。
楼岸在被子里奋力挖掘着某个在事后试图想把自己闷死来逃避现实的一家之主。
他好笑道:“家主大人?”
半晌后,被子里响起一声不情不愿的“嗯”声。
再尴尬,教主大人还是誓死按住了自己家主大人的名头,一家之主,只能是他。
但显然这样,某人还是不愿意出来。
楼岸敛眉微微思索了片刻,再次拍了拍床上的那团被子,柔声唤道:
“夫君?”
“!!!”
姒小荼瞬间就钻出了被子。
他顶着一头凌乱散开的发,脸上还带着薄红,但眼神很亮:“你刚刚叫我什么?!”
楼岸手疾眼快将人抓进了怀里,笑着在他耳边再次开口:“夫君。”
接下来,姒荼脸上的表情便肉眼可见的发生了一系列变化。
短短几息的光景,楼岸便目睹了诸如:惊讶、欣喜、欣喜若狂、勉力压住嘴角、扭头憋笑、微微有点羞涩、得意洋洋等一系列的变化。
楼岸也暗自弯了弯唇,他好像又发现了一个除了卖惨之外能完美拿捏家主大人的办法了。
至于口头上吃点亏,楼二公子十分宽宏大量地表示完全没关系。
毕竟夫君不夫君的,还得上了床后才知道。
......
楼岸心情颇好地低头亲了亲姒荼的脸。
“家主大人不害羞了?”
姒荼摸了摸鼻子,慢吞吞答道:“其实......也还好吧。”
楼岸笑笑:“那,教主大人这是对我的服务还算满意了?”
姒荼敛眸:“挺好的。”
说完,他才后知后觉品出了些不好意思来。
“我都还没帮你,你用不用......”
楼岸拉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吻了吻他的鬓发:“不用,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姒荼乖顺地点点头,“哦”了一声。
两人依偎着彼此,一时没再说话,气氛安静却又美好。
他们其实都心知肚明,没过多久,两人便会迎来第二次的分别。
他们,都有自己不得不做的事。
许久后,楼岸开口问他:“饿了吗?”
姒荼想了想,点头道:“有点。”
他说干就干,翻身下了床,捧回了桌上的一碟点心:“我们可以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姒荼笑着把点心盘往楼岸跟前凑了凑:“吃点吧,楼二公子?”
他率先拿起一块咬了口,嘟囔道:“勉勉强强吧,没有当年你给我买的好吃。”
楼岸就着他的手低头咬了一口,回忆了片刻后点头赞同:“的确。”
此时,窗外却突然传来了些轻微的响动,“叩叩叩”几声,像是某种暗号。
两人疑惑地对视一眼,窗外却突然射进了只飞镖,利落地扎在了桌上,微微颤抖。
姒荼蹙眉扯下了飞镖上绑着的布条,拆开看了看:
“是沈今念。”
“她说,那枚暗纹属于容王府,而在石英山庄设宴的那位大人物,正是容王殿下。”
楼岸闻言,也皱起了眉。
“咱们的这位容王殿下,是什么来头?”姒荼问道。
楼岸沉吟片刻:“容王,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幼弟,心机深沉、手腕了得。”
“当年九子夺嫡之时,他是今上最强力的对手之一,但最终还是差了点气候,败在了今上手中。”
“但今上顾念着一母同胞的情分,不仅留了他一命,还将他封了亲王,赐号‘容’,享封地食邑,唯一的代价便是终身无诏不得入京。”
姒荼不解:“参与夺嫡失败还能有这种待遇,已经非常好了,他现在又是做什么?”
“好端端地,来掺和咱江湖的事做什么,当个富贵闲散人不好吗?”
楼岸叩了叩手指,眸中微微泛着冷意:“是很好。”
“但怕他,不想只是当个富贵闲人。”
姒荼挑了挑眉,心中也有了猜想:“你是说,那批兵器......以及,三十三离境天内的秘宝?”
楼岸点头:“不错,毕竟三十三离境天里,可是有前朝兵器世家锻造绝世神兵的秘籍呢。”
姒荼微微睁大了眼睛:“难不成,他是想......”
楼岸摇头:“现下还说不准。”
“不过以目前的情况,八成是错不了了。”
还没等二人再次开口讨论些什么,门却突然被一阵风扫开了。
楼老夫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杵着一把镶金丝的风头拐杖, 身后跟着两个步履稳健的侍女, 端着仪态踏入了房门。
她一从石英山庄回来便向长老们问询楼岸的情况, 在得到了还算安分的回答后, 老夫人颇为满意, 便准备亲自前来看看情况。
这位千仞宗稳坐一把手多年的女掌门, 深喑打一巴掌给颗甜枣的道理。
怒也发了,禁闭也关了,接下来就得祖孙俩拉着手推心置腹地好好说些话了。
毕竟楼家这一代都多是些不成气候的孩子,唯一一个有出息的, 便是楼岸了。
还是得拉拢些, 别寒了孩子的心, 以后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任他楼岸再天纵英才, 也终究是楼家的血脉,只要他还姓楼, 他就翻不了天。
到底, 他还是得仰仗楼家的。
想当年, 天下第一的楼自青何其傲、何其狂,到头来还不是做了滋养楼家的肥料?
楼氏百年荣光, 无人能撼动其分毫。
就算是楼氏子弟也不行,楼家的利益,永远高于一切。
少年人还是太沉不住气,不过是刚查到了些陈年旧事, 便以为真能拿捏住她了?
楼老夫人叹气,老子是那样, 儿子也是那样,学不乖啊。
她当年能解决一个楼自青,现如今便能再解决一个楼岸。
与她而言,不过是划算与否的计较罢了。
但显然,眼下还有用得上楼岸的时候,她也就不着急了。
至于楼岸敢公然为了一个魔教孽畜与她叫板这件事,楼老夫人并不放在心上,少年人嘛,总是鲁莽而又蠢笨,难免会做出些不明智的决定。
谁在年轻的时候没做过几个为了心爱之人对抗天下的白日梦呢?
她本来还担心那少年是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不好拆散,但不料对方却送了她那么大一个台阶。
魔教教主的身份一出,她家的傻孩子梦也该醒了。
想必这段时间,楼岸这孩子心里也不好受,作为祖母,她自然得去宽慰一二,安抚安抚被魔教孽畜欺骗了感情的傻孩子。
至于江湖上那些不知从何处而起的流言蜚语,楼老夫人虽生气,却也并不着急。
这点不着调的传闻,等楼岸娶妻生子,过个几年后,自然而然也就散了,没什么好特意关照的,都是些下等人闲得慌嚼的舌根子罢了。
这样想着,楼老夫人便挂上了一副慈祥面,缓步进了屋内。
谁料,她寒暄的话还没能说出口,就被眼前的现象惊得失了声。
老夫人怒容顿现,喝道:“孽畜!你要做什么!”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立马轰出一掌,直直朝屋内那位不速之客的心口攻去。
姒荼轻松避开,眨眼间便掐着楼岸的脖颈移到了窗边。
他对着不敢轻举妄动的几人歪头笑笑:“别急嘛,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楼老夫人拂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老身没什么好同你说的。”
“放开楼岸,老身今日便还能留你一具全尸!”
姒荼唇边笑意温和依旧:“别那么凶啊,本座要是被吓到了,这手上的力度可就不好把控了哦。”
他纤长的手指十分暧昧地从楼岸的脖颈上划过,带着些危险的气息。
楼岸则自始至终都垂着眼睫,表情漠然,似乎在默默运气冲击被锁住的穴道。
楼老夫人观察一番,心里稍稍有了点底气,便沉了沉声音再次开口,准备给楼岸拖延些时间:
“教主大驾光临,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不如放下老身的孙儿,我们再好好坐下来聊一聊如何?”
“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姒荼不买账,笑吟吟地把头靠在了楼岸的肩上,撩起他的头发搅弄缠绕:“本座没什么大事,唯一的目的,就是来见见我的相好。”
楼老夫人哪能容许自家冰清玉洁的孙儿在自己面前被这样调戏,怒容顿时又渐渐浮现。
姒荼压根不打算理她,只一心逗着身前被定住穴位的楼二公子:
“本座千辛万苦赶来见面,谁料楼二公子不买账,还没说几句话呢,老夫人您又来了。”
“啧,真是让本座......非常不爽啊。”
楼老夫人深吸一口气:“你想做什么?”
姒荼眼神寸寸扫过楼岸的面容,最后停留在了他的唇上,目光极尽缠绵之态。
下一刻,他便当着屋内几人的面,旁若无人地探头在楼岸的唇角啵了一口。
清脆响亮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四下皆惊。
几息过后,姒荼抬起了头,用指腹点了点自己的唇,挑眉一笑,看着楼老夫人的目光带着挑衅:
“能得楼二公子的香吻一枚,本座也是心满意足了。”
姒荼在楼岸的下巴处勾了勾手指,做出一副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模样:“今日便先到这吧,楼二公子,咱们......来日方长。”
说完,他又切换回那副温顺无害的面容,冲那边的楼老夫人摆摆手,故意道:
“再见了,本座未来的......祖母大人?”
姒荼无视老夫人已经阴沉如墨的脸,嗤笑着从窗边一跃而下。
与此同时,楼岸像是终于冲破了穴道般,脸色瞬间煞白,他踉跄跪倒在地,唇边溢出鲜血,滴落在地上,宛如绽开的红梅,惹眼极了。
楼老夫人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将他扶起,察觉他内力紊乱后更是吃了一惊,急忙转头吩咐侍女去寻把楼家随行的医者找来。
屋内一通忙活,便也没人再顾得上派弟子去追早已逃之夭夭的魔道教主了。
......
洛惜惊坐在栏杆上,支着腿,和白行川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闲聊。
此时客栈外刚好有一夫人抱着自家哭到抽抽的小姑娘路过,那小孩穿着藕粉色衣裙,生的玉雪可爱,最难得的是哭声十分洪亮,震天响,一路上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她阿娘十分无奈:“小宴,你哭小声些,路过的叔叔婶婶都笑你了。”
小宴睁开一只眼看了她阿娘一眼,随即又继续闭上干嚎:“我不!!!!”
“我的......我的糖人啊啊啊啊!!!”
她胖乎乎的肉手上抓着一个做工精美的糖人,模样瞧着是个孙悟空,但可惜的是此时上面沾了不少尘土,不能再吃了。
小姑娘挥了挥糖人,嚎得更凶了:“我的孙悟空!大圣,大圣你死得好惨啊.......”
街边的路人都没忍住发出善意的笑声,她阿娘也是满脸的不忍直视,别开了眼睛。
客栈里的两人也被逗笑了。
白行川眼神柔和:“这小姑娘嗓门大,有劲,挺好。”
他脸上露出些怀念的神色:“我家阿花也这样,老跟个皮猴儿似的,短胳膊短腿的,非要到处乱窜,上树下河一点也不带怕的,繁漪就满院子逮她,娘俩绕着圈的跑,整天笑呵呵的。”
洛惜惊眼神顿了顿,随即笑起来打趣他:“欸,我老早就想说了,人好好一个小姑娘,做什么给人取名叫阿花啊,有你这么当爹的嘛。”
他斜睨这人一眼,摇摇头:“真没品味。”
白行川笑笑,仰头狠灌了口酒。
辛辣刺激的气息上涌,从唇齿蔓延到每个角落,不知为何,却有些微微发苦。
他其实并不忌讳提起这些过往,反而,他更希望多有人提提,以便他能更清晰的回忆起。
慢一点忘记最好,守着那些记忆过一辈子也无所谓,他很乐意。
白行川眼神望着门外,伸手在自己的兜里掏了掏,掏出几枚铜板来,从栏杆上跃下。
洛惜惊摇摇头,却跟上了他的步伐。
小宴已经从街头嚎到巷尾了,这小姑娘仗着人小、嗓子清亮,身体力行地为早已逝去了的孙大圣举行了一场颇为瞩目的悼念仪式。
那位年轻的夫人也早已习惯了自家姑娘的性子,八风不动地抱着人往家里走,奈何实在是有些距离,导致一路上受了不少注目礼。
小宴终于有些累了,揉揉脸,准备休息一下,谁知她刚睁开水润润的大眼睛,就看见面前突然多出了一支全新的、活灵活现的孙悟空。
她顿时惊喜地叫了一声。
白行川冲妇人礼貌点点头:“让孩子拿着吧。”
“这个年纪的娃娃就喜欢这些,我家姑娘也爱吃这个。”
那妇人笑着谢过,随即掂了掂怀里的小姑娘:“说,谢谢伯伯。”
小宴欣喜地捧过那只孙行者,脆生生道:“谢谢伯伯。”
白行川也露出些笑意,眼角处是几道细纹。
洛惜惊冲小姑娘抬了抬下巴:“你叫小宴对吧?”
小姑娘抬起头,“昂”了一声。
洛惜惊不知从何处掏出把扇子摇了摇,俯首逗她:“听伯伯的,下次哭的时候真实点,别再干打雷不下雨了。”
谁知小宴看了看他,扭头就将身子埋进了阿娘的怀里,瓮声瓮气道:“阿娘快跑,有坏人。”
几个大人都笑了。
洛惜惊又笑又气,转头向白行川告状:“嘿,你看她......”
白行川噎他:“怪你犯贱。”
“好好好,”洛惜惊举手作投降状:“倒是我的不是了。”
妇人见两人打闹开,也跟着笑笑,却没再过多停留,再次向两人道谢后便抱着孩子离开了。
小宴从妇人肩上探出脑袋,手里捏着孙悟空,冲两人做了个鬼脸,笑眯眯地挥手再见。
洛惜惊和白行川对视一眼,也同时冲她潇洒地摆了摆手。
江湖来去,青山依旧,有缘再会。
小姑娘要好好长大啊。
......
第50章 我很想你
两人这头刚送别了小女孩和她阿娘, 转身回到客栈,就看见了某位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悠哉游哉嗑瓜子儿的教主大人。
洛惜惊“哟”了一声, 摇了摇扇子:“教主大人回来了?”
他四下望望:“你在楼家的那个相好呢?没一起跟来吗?”
姒荼疑惑地看他一眼:“英雄大会结束了, 当然是回楼家了。”
洛惜惊奇道:“以你俩那个黏糊劲, 居然不准备待在一起的吗?”
“我们都有各自未完之事要做, 哪能整日待在一起。”
姒荼晃了晃腿道:“你懂什么, 现下短暂的分别, 是为了日后能有更长的时间在一起。”
“行吧,”洛惜惊对自己的定位十分准确:“身为孤家寡人的在下的确不懂。”
说话间,楼上走下来了个人,正是某位消失了好几日的江湖游医, 几人顿时便被吸引了视线。
姒荼见着人, 好奇地道:“我阿姐呢?她肯放你出来了?”
洛惜惊也是知道这俩人的事的, 跟着帮腔:“是啊, 她肯放你出来了?”
白行川抱着手臂没说话,但眼神中也带着询问。
玉蝴蝶被三人灼热的视线盯得顿了顿脚步, 一时没敢上前。
他“哈哈”干笑了两声, 冲几人摊开手小声道:“泇泇她睡着了, 我就下来转转,想着和你们说说话。”
洛惜惊点点头, 继续盯着他,夸张地“哦”了一声。
姒荼:“哦。”
白行川:“......”
玉蝴蝶:“???”
他耳根红了红,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泇泇她只是太累了!”
洛惜惊点点头,故意打趣他:“不信。”
姒荼注意到玉蝴蝶手腕上多出来的东西, 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
那是条红绳,上面挂着两只小巧的铃铛, 此时正随着他的动作叮叮当当地响成一片。
姒荼笑笑,指了指那串精致的手链:“和好了?”
玉蝴蝶随着他的动作低头往自己腕上瞟了一眼,顿时眼里浮现出些温柔的神色。
他叹了口气,扯过把椅子坐下来,仰头想了想开口道:
“我的命,认了。”
几人顿时都笑了起来,感慨一物降一物。
洛惜惊支着手臂靠在白行川的肩上,唾弃:“好你个玉蝴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暗戳戳在炫耀!”
玉蝴蝶倒杯茶抿了一口,笑笑却没否认。
气氛一时颇为欢快。
白行川看着乐不可支的某人,默默拍了那只手臂一掌,没拍掉,叹口气便也由他靠着了。
姒荼想了想问:“怎么没看见姒黎?”
他下意识蹙了蹙眉:“不会又偷跑出去整幺蛾子了吧?”
洛惜惊回他:“你那傻弟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从英雄大会上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了。”
“吃喝照样,只是不见任何人。”
“我和姒大圣女都派人帮你盯着了,没整幺蛾子,一天干的最多的事就是坐在屋里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