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追悔莫及by中州客
中州客  发于:2024年0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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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又宁却并未向他开口求助。
若不是知晓安又宁胆小就爱不停的攥袖子的小毛病,谢昙恐怕当他已然改变。
谢昙伸手,牵住了安又宁袍下已然汗津津的小手,看向他,眼神带着安定的力量:“走罢。”
安又宁自重生后,第一次没有甩开谢昙的手,跟着他拾阶而上,走了出去。
待爽朗的风吹拂过来,冰室的阴暗与不知为何如跗骨之蛆的恐惧才渐渐消散,安又宁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放开了谢昙的手。
“好了,”安又宁不高兴道,“已经看过了,我们什么时候走?”
安又宁问的是,既然已经确认了亡身之事,那么就没必要在四方城多作停留。
安又宁在催促谢昙回程。
谢昙眼底有痛意一闪而逝,停顿良久,方要说话,防风突然从另一头匆匆的跑了过来:“主上!”
谢昙皱眉回头。
防风立刻知晓谢昙这是不满他的慌张,可拜访的那位来势汹汹,又催的紧,他唯恐生变,不得不焦急万分的赶来。
好在他知晓今日主上要来看冰室内的安公子。
他还能找到人。
——总比当初主上发疯失踪要强许多,让他不至于无头苍蝇一般遍寻不着。
防风跑过来:“主上!白……”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只因他看到了主上身边活生生的安又宁——旧时记忆霎时涌上防风心头,防风心下咯噔一下,就下意识闭紧了嘴巴。
主上也没说要同安公子一起下冰室啊……
防风登时汗如雨下。
防风是从谢昙身后跑过来的,谢昙身量高大,将身前的安又宁挡的严严实实,是故方才防风才并未注意到他。
此时防风见了他话就戛然而止,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到,防风禀告之事定然与他有关,还是说出来就有可能得罪他的事。
不然防风不会甫一见他便讳莫如深。
安又宁似笑非笑的看向防风:“说啊,怎么不说了?”
防风就看了一眼谢昙。
谢昙向来是个见微知著,管中窥豹之人,他不说话,便是默许。
防风就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眼睛看向了安又宁。
防风道:“白公子来了,要见……主上。”

安又宁冷笑一声:“来就来了,你紧张什么?”
他阴阳怪气的看向谢昙,语气却仍寻常:“告辞。”
谢昙还未开口,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防风大气儿也不敢出。
片刻,谢昙收回目光,提步向花厅走去。
防风跟上,一路上开始汇报有关白亦清近日的情报。
按照原先猜测,防风以为是有人杀掉白亦清的小厮,然后将白亦清掳走藏了起来,以备日后威胁谢昙,所以才把白亦清失踪的踪迹清理的干干净净。
毕竟虽然比不上已逝的安又宁,对外界而言,白亦清看起来亦是谢昙的一个不大不小的把柄。
暗探打探来的情报却并非如此。
——没有任何人胁迫,白亦清是自主离开。
谢昙听了神色未动,只危险的眯了眯眼睛。
防风跟着正琢磨着再要说点什么,看周围环境却马上就要走到花厅,防风一愣,意识到什么,霎时有点心惊肉跳,忙跟快几步,硬着头皮道:“白公子在栖梧堂等您……”
谢昙脚步一顿,目光就看过来。
栖梧堂是谢昙的起居室,自安公子走后,更不被准允随意进入。
防风道:“是属下的疏忽。”
谢昙看他一眼,向栖梧堂走:“你近日有些懈怠了。”
防风汗流浃背:“属下酉时去戒律堂领罚。”
白亦清在栖梧堂等候多时。
他神色平静,在谢昙踏入明堂的刹那,才略带些急切和担忧的迎了上来:“谢大哥……”
谢昙却脚步未停,从他身边走过,径直走上主位,撩袍而坐,面无表情的看过来。
白亦清习以为常,丝毫不惧,反而期期艾艾的走前几步,落下泪来:“谢大哥,这些日子我好想你啊……”
明明是他自己跑了,却表现的一副被逼迫的身不由己来。
防风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谢昙道:“你既做出选择,你我便两清了。”
白亦清一哽,惶恐的看过来:“谢大哥你误会了,我没有要离开你!我只是……”
白亦清目光缓缓转向一旁的防风,没说下去。
防风看向谢昙,立刻会意退了出去。
白亦清立刻上前几步,谢昙眉头微皱,他才停下来:“谢大哥,我是去找复活安公子的法子了……”
谢昙眼底晦暗,高深莫测的看过来。
白亦清声音弱下来,话却没停:“安公子走后,我知谢大哥一直心系于他,恐怕再容不下旁人。我为人粗鄙,自是比不上安公子分毫,只是谢大哥,若让我断念我也是不能的,只求谢大哥能念些旧情,容我在身边侍奉……”
他垂了眼泪,嗓音哽咽:“只是这段时日以来,我瞧着谢大哥日夜茶饭不思,苦愁于安公子之事,我心悦谢大哥,谢大哥的苦乐便是我的苦乐,我自是愿谢大哥得偿所愿,离苦得乐。”
谢昙挑眉,眼底玩味之色一闪而过。
白亦清头未抬,继续柔柔弱弱道:“谢大哥知晓我的身世,我前些日子偷偷归家也是为了在书阁找安公子回魂之法,一找到就迫不及待的送到了您手上,却不想回程的路上遭遇了截杀……”
白亦清这句话信息量巨大,既承认了自己乃原摧山派掌门梅宏岩私生子一事,又点明了上次冒险送古书之事对谢昙的情谊,还道破了他身边小厮之死的真相。
此间种种,任旁人遇见一桩都要感惜他的牺牲,怜取他一片真心。
谢昙却不置可否,既不像关切又不曾冷漠,模棱两可道:“你柔弱不堪,如何脱逃?”
白亦清眼神一亮,抬头道:“山穷水尽之时,幸得一神医相救!”
这世上,竟还有比丹王更厉害的圣手?
谢昙不语,就听白亦清期期艾艾道:“我本受重伤,幸得神医妙手,还帮我一路掩藏踪迹,这才得以逃脱……”
“待我伤势大好,这才敢回来见您,”白亦清道,“神医四处游历,知晓回魂之法,得了这等好消息,我哪里还坐的住?只希望谢大哥救了安公子以后,能不要赶我走,我便心满意足了。”
白亦清一副委曲求全之态。
谢昙却只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
白亦清抬起了那张与薛灵一般妍丽的脸:“只是,这回魂秘法需要已逝之人肉身,由神医亲自请召才能生效……”
谢昙道:“你想要又宁的身体?”
白亦清面上微惊,讶异道:“谢大哥说笑了,我要来何用?是神医施行秘法需要安公子的肉身,并无不敬之意。”
谢昙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缓缓站起身:“既如此,便请神医入府来……”
白亦清却没忍住透露出一丝急切:“不行!”
话方脱口,白亦清忽意识到什么,他舒缓神色,才又道:“我的意思是……神医既然妙手回春,自然有些怪癖,我之前也试着相请过,奈何神医不愿外出……”
白亦清说着,谢昙就向他启步,待他说至这里,谢昙已然站在了他的面前。
白亦清顿了一下,继续道:“招魂大事,但凡有一丝希望,我想着都要试上一试,要委屈安公子肉身移步了……”
谢昙身量高大,站在白亦清面前,不说话的时候非常具有压迫感,使人不由自主的心下发紧起来,待越发窒闷之时,就听得谢昙一句慢吞吞的反问:“是吗?”
白亦清霎觉不对,猛然抬头。
谢昙穿着黑色手衣的手掌如铁钳般疾风而来——向着他的咽喉要害。
他下意识后仰,却已经来不及了。
谢昙却未中目标。
一个约两人高的昆仑奴挡下了这一击,白亦清只被谢昙掌风拂面,吹起几缕碎发,就被突然出现的昆仑奴抱着疾退至门口。
谢昙看了眼自己的手,眼神眯了眯,看过去。
白亦清一脸后怕,小脸发白,从昆仑奴怀里下来,仿佛知晓自己暴露,也不复方才的小心翼翼,只故意嗔道:“谢大哥怎么说出手就出手呢?谢大哥也好不讲道理,我帮你你怎么还恩将仇报呢?”
天光从隔扇外透进来,那身量高大的昆仑奴沉默的站在白亦清身后,眉眼低垂,脸上却有隐隐的纹路,仔细看来,关节也似有些僵硬,不似真人。
——这不是昆仑奴。
谢昙沉沉的目光看过来,冷笑道:“地傀?你搭上了岭南江家?”

岭南江家擅制傀。
岭南江家祖上据说制出来过天傀,足以以假乱真,而今江家家主最高技艺也不过得地傀三只,其中一只还是江家年轻一辈最有天赋的江家大小姐与其父共同制成,在江大小姐出使魔域为质时跟了过去。
如今这般珍贵又厉害之物怎么会在白亦清手上?
白亦清与江家做了什么交易,竟能得江家的地傀一只?
“不愧是谢大哥,好眼力!”白亦清微笑,“不过是帮了江家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忙罢了。”
白亦清明显避重就轻:“只是谢大哥,你真的不考虑把安公子的尸身交予我来复活他吗?”
谢昙目光冷沉:“你知道了多少?”
白亦清一愣。
谢昙看穿了他并不是真心要复活安又宁的意图。
白亦清哈哈大笑起来:“果然还是那个心思缜密的谢昙!”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安又宁尸身可能蕴藏上古灵珠的事,正道高层皆知,我不过小使手段,打听到绝非难事。只是……”白亦清略带点惊叹道,“谢大哥面对安公子的事不向来关心则乱?没想到此次倒是清醒的很。”
“你既已早早识破,想来是不愿交人了!”
白亦清此话刚毕,人已跳坐到了地傀的胳膊上,地傀手臂不过一抬,他便稳稳移坐上地傀的肩,地傀转身疾闯,“嘭”一声,堂门大碎,翻飞的木屑烟尘中,白亦清笑眯眯的冲堂中谢昙挥了挥手。
地傀破坏力强,行动迅速,疾跑跳跃,霎时便带着白亦清往藏匿安又宁的那个假山湖而去。
谢昙虽丢一魄,身体每况愈下,但战力仍强,眼看对方消失在视野中,他霎时运力,却不知为何,不过一霎,他真气于经脉中游如刀割,顿有逆行之势,他登时脸色青白,手脚绵柔,额头沁汗。
谢昙一下扶住身旁桌案,稳住身形,防风就从外面疾行而来。
看到谢昙模样,防风一惊,以为他与地傀交手不支,立刻从怀中摸出回气丹,扶着谢昙服下。
谢昙并不勉强,藏匿安又宁的假山有乾坤阵法,极易迷失。
待谢昙咽下那口逆行的血气,缓过来到假山湖旁时,白亦清已第四次被阵法送出,重现入口。
纵有地傀相帮,白亦清还是显得有些狼狈。
看到谢昙出现的瞬间,白亦清便知掳走安又宁尸身这事怕是不能成了。
他不是拖泥带水之人,当机立断,拍了下地傀的头,地傀便立刻调转方向,向城主府外逃去。
防风带着府兵追去。
白亦清闹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安又宁。
安又宁意识到出事地点,惊觉事恐有变,匆忙赶到时,就发现谢昙正于入口处掩唇咳嗽着。
安又宁心思骤转,试探上前,有些假惺惺的询问:“阿昙,发生了何事?你无事吧?”
谢昙一双沉沉的眼睛望过来,好似看穿了他并不是真正关心发生何事以及自己身体是否康健,而是假山湖下的藏匿之身。
安又宁登时有些心虚。
谢昙却依然注视着他,只意味不明的慢吞吞咳嗽道:“自蜃境之后,我身体每况愈下,又宁可知原因?”
安又宁一惊。
谢昙察觉出他的红豆甜糕有问题了?
换句话说,他一点一点下在红豆甜糕中的毒,天长日久下开始慢慢起效了?
看着谢昙沉如湖底的眼睛,安又宁顿觉他的任何小动作好似都逃不过那双眼。
他心下登时警铃大作。
安又宁忍不住回避视线,却佯作生气,扭头恼怒道:“不是你蜃境中受的伤没好全?问我作甚?莫名其妙!”
谢昙看着他,出乎意料的平静,只缓缓垂下了眼睫,少顷轻叹一声“罢了”。
罢了?什么罢了?
安又宁不知谢昙到底是否察觉,当下便被他这叹息搅弄的心神不宁。
谢昙却道:“魔域不可久留,这几日着手返程。”
安又宁本就怕夜长梦多,谢昙此言正合他意,他抛却方才疑思,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谢昙将当天之事瞒下,安又宁始终不知为乱者何人,但经此一祸,假山湖旁府兵较平日增加了三倍,不过三五日,谢昙便将安又宁亡身妥善的安置到了回程的马车之上,众人开始回程。
刚开始一切都很平静,快到半程,安又宁一行却遭遇了刺杀劫掠。
这几日雨水甚多,他们走的旱路,山林泥水淋漓难行,载着安又宁亡身的马车车辕在泥泞处深陷,众人身披蓑衣,于噼里啪啦的瓢泼大雨中推拔车辕,不过耽误片刻,安又宁就于马车内听到了金戈相击之音。
马车外就有人声示警:“有人劫车!”
吵嚷之声甚沸。
马车门立刻被打开,潮湿的雨气扑面而来,谢昙掀帘:“不要出来。”
安又宁不及答话,车门再次关闭。
安又宁自知自身实力不济,出去也是累赘,便斜斜推开车窗一个缝隙,向外瞧着局势。
他们此行定然走漏了风声,那帮黑衣人明显冲着后面得冷玉棺来的,见缝插针的劈砍载着棺椁的马车外壁脆弱之处,不过片刻便破开了马车蓬壁,露出里面冷玉棺椁来。
那帮黑衣人修为身手虽比不上谢昙,奈何人多,又被对方发现谢昙虽护着棺椁,但更关注安又宁这边马车的安危,便立刻分出人手,对他进行了牵制。
此处山土绵软,又临暴雨,方才便有泥石滚落,谢昙顾忌安又宁安危,怕引发山崩,便连自身威压都克制着,此方掣肘下,便无法即刻结束这场骚乱。
防风被谢昙下了死命令,纵使打斗如何激烈,他都不曾离开马车周身半步,于对峙间隙,他气喘吁吁的劝安又宁合上车窗:“宁公子,刀剑无眼,还请不要再看!”
安又宁本意并不想给尚且不妙的局势增添麻烦,闻言便收回手,放下了车窗。
说时迟那时快,黑衣人霎时抬袖射弩,那道冷箭直奔安又宁面门而来。
以安又宁现在的身手根本就躲不开!
防风大惊,拿手去防:“宁公子!”
天地晦暗,重重雨幕,谢昙回头,隔着淋漓不堪的雨水,忘了呼吸:“又宁!”
情急而动。
谢昙瞬移而至,出手再不留力,冷箭还没穿透车窗便于中空破碎。
乌云压顶,雷声轰隆,黑衣众甚至没发出一声惨叫,便破败于瀑雨中。
随瀑雨而来的是山体的悲鸣——山崩了。
连绵的山体和着泥水势如奔瀑,天崩地裂般的极致力量裹挟世间一切,滚如奔雷,厚重倾颓。
安又宁只来得及看到谢昙疾入而来,拥他入怀。
他尚不明晰方才发生了什么,碾压一切的震响拍上马车。
谢昙一手搂着他的腰身,一手捂住他的耳朵,以庇佑俯身之姿打开了护体真气。
天地之力非人力所能及。
待周身震颤消弥,除了谢昙护体真气的淡淡荧光,安又宁目光所及皆是黑暗。
他们被埋地底。
谢昙的情况并不好,强行运转真气的后果,是经脉寸断般的锋锐烧灼之痛,再迟片刻,他怕是再抵抗不住这场山崩。
谢昙舍命相护,安又宁心下一时复杂难言。
虽不知缘由,但安又宁知晓谢昙蜃境之后较以前身弱,再加上毒,此时就算谢昙再不动声色咬牙硬撑,他也知晓眼前之人定不好受。
安又宁动摇一瞬,又想起前世种种,复觉谢昙活该,相比谢昙此时的感受,安又宁更担心他撑不住,让他们都交代在这里。
安又宁不知他们被埋多深,抬头看向谢昙,目光担忧:“可还撑的住?能破开这里吗?”
谢昙喉结滚动,努力压着血气与难受的喘息:“抱紧我。”
安又宁立刻依言。
不过片刻,谢昙便带着安又宁破开地底,回到地面之上。
谢昙明显有力竭之势,护体真气荧光淡极,少顷就再使不出来,大雨倾盆,二人颇有些狼狈。
安又宁深知只靠自己绝对走不出这片连绵山林,又指望着谢昙能再找回他的亡身,此时看了一眼谢昙苍白的脸色,便开口道:“先找地方躲雨。”
二人狼狈的在风雨泥泞中行了良久,终于发现一处与之前绵软山体不同的山头,此处岩石坚硬锋利,若有山洞,倒不用再担心山崩之事,可暂且一躲。
又搜寻了半晌,气喘吁吁的二人终于发现一处避雨山洞,洞口杂草横行,倒很适合藏匿。
安又宁心下一喜,埋头要进,却被谢昙伸手拦了下来。
谢昙脸色更差了,泛着死人般的青白,似是强打着精神,若此刻袭击于他,怕将一击得手。
安又宁没有选择动手。
如果谢昙此时完蛋,他恐怕也走不出这十万大山。
——无念宫中还有爱他念他的双亲,他必须活着回去。
安又宁疑惑:“怎么了?”
“小心是妖兽的巢穴,”谢昙看向黑黢黢的洞口,言简意赅,“我先探路,等我。”
话毕便略过安又宁,进入了洞穴之中。
雨水倾泻之音沸然盈耳,越发显得洞穴内寂静,安又宁心神不宁,只觉时间过的无比漫长,待到他焦虑的想要踱步之时,洞口杂乱丈草晃动,谢昙走了出来。
安又宁松一口气,忙迎上去:“如何?”
谢昙:“是个废弃的兽洞。”
山洞安全,二人便一起进去躲避风雨。
这兽洞狭长且有曲折,二人走到洞底,洞外山雨的声音都小了不少,地上散落着杂乱但干燥的稻草,显然是之前的妖兽用来打窝的。
安又宁拾掇到了一起,拍拍手上的灰:“呶,你躺下歇会罢。”
谢昙一愣,显然没料到。
安又宁有些嫌弃的道:“免得你病恹恹的,别说带我跑了,还当我的累赘。”
谢昙垂睫沉默一息,忽气息极轻的低笑了一声。
安又宁顿觉莫名其妙,他看了谢昙一眼——也不知谢昙自己脑补了什么,竟似有些开心……不过谢昙好歹是靠着洞壁依言坐下了,并开始闭目养神。
安又宁松了口气,这才有功夫给自己和谢昙都施了个小清净咒,使二人身上好歹都不那么湿哒哒的了。
安又宁看向谢昙:“我方才见洞外几丈远有棵梨子树,我饿了,我去瞅瞅。”
谢昙本就已是强弩之末,从方才便已是强撑神志,闻言虽睁开了眼,但明显瞳孔都快无法聚焦,已处于意识不清的边缘,只下意识道:“小心些……”
方山崩不久,动物奔逃,四周亦是杳无人烟,想来也没什么危险之处,安又宁揉了下肚子,不甚在意的点点头,便向山洞外走去。
果然如他所料,四周寂静,除了风雨声,再无异样,他摘了好多梨子用下摆当包袱皮裹着,又捡了一堆树枝,扎成一捆带回了山洞。
谢昙呼吸绵长,看着像是倚靠着洞壁歪着头睡着了,此时的他丝毫没有清醒时那般生人勿进,反而整个人舒展柔和不少,显得毫无防备极了。
安又宁却知晓,这一切都是假象。
谢昙此人向来警觉,就算熟睡也不会如此沉眠,他此时罕见的表现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失控了。
谢昙昏迷了。
安又宁心知肚明,却一点不担心,毕竟他只要保证谢昙不死就可以了,至于其他……他巴不得谢昙多受些罪吃些苦!
山上气温本就低,夜里寒冷,安又宁按前世经验熟练的点了一堆枯柴取暖,就开始用梨子填饱肚子。
所幸他饭量并不夸张,梨子又足够,他埋头苦吃半晌,终于觉得饱了些,身体便也乏困起来,意识浮沉间便也靠着洞壁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安又宁被冷醒了。
先前生的火堆因无人看管已经燃烬,他便从身旁又拿了些用法术蒸干水分的枯枝,再次将火生了起来。
枯枝燃烧之势猛烈,偶尔爆出噼啪之音,安又宁困意来袭,再次迷糊之际,却似隐隐约约听到洞口似有动静,他登时瞌睡顿消,睁眼警觉,支起了耳朵细听。
不过片刻,安又宁便听到了模糊的凌乱脚步声混杂着细细人声。
他立刻起身,向洞口移步而去。
——洞口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很是安静,安又宁一时之间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
正在他犹疑不定之时,忽听到一声有些熟悉的嗓音,他一愣,却还什么都来不及想,就陡然被一双手从后面狠狠捂住了嘴巴!
迫于姿势他脚步错乱的跟着后背相贴之人,身不由己向洞穴内跟着疾退了几步,却不过短短一息,劫持安又宁之人的面目就已隐匿在了昏暗的夜光之下。
熟悉嗓音骤起,恶狠狠响彻安又宁耳边:“别出声,不然要你的命!”

安又宁却并不十分畏惧,反而意外道:“江思谦?你怎么在这里?”
身后捂安又宁嘴的手掌稍松,安又宁就见那人从他背后转了出来——果然是江思谦。
虽然只得几面之缘,安又宁身份在那摆着,江思谦还是一眼认了出来,他原本阴戾的眉目稍缓:“宁少主?”
随着他的声音另一个人也从安又宁身后走了出来。
那人身量中等,全身用黑袍裹得严实,闻言道:“认识?”
安又宁瞧着那人身量,刚开始还以为是总喜欢粘着江思谦的桑可,可那人声音细细的,柔和轻缓,明显是位姑娘。
江思谦没回答那姑娘的话,反而靠近安又宁“嘘”了一声:“我松开你,你不要嚷声,明白吗?”
安又宁点点头。
江思谦这才试探性的将手一点一点的松开,待发觉安又宁十分配合之后,整个人如临大敌感顿消大半。
也许是桑可的原因,江思谦虽和安又宁接触不多,此时却似乎十分信任安又宁,他略松一口气后,就将身后的姑娘拉到了安又宁身旁,自己又转去洞口,隔着洞口丈草谨慎的向外查探情况。
安又宁立刻察觉,联想到之前截杀的黑衣众,神情登时严肃起来,他小声询问道:“你们在躲什么?”
江思谦仍警戒的看向洞外,身旁的姑娘却适时开口道:“这位……”
安又宁:“宁初霁。”
“宁初霁……宁少主?”开口的姑娘好似才意识到了安又宁无念宫少主的身份,与最开始安又宁的反应一模一样,惊诧道:“你如何在这?”
安又宁哽了一下:“呃……说来话长。”
姑娘倒也不追问,只正色道:“有人追杀我们,阴差阳错之下,我们逃到了此处……”
“嘘……”江思谦打断了姑娘的话,就听洞外不远处草叶窸窸窣窣阵响,接着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盘旋良久才渐渐离开,消失在远处。
江思谦再次小心的透过草叶观察一番后,才算真正的卸下了防备,疲倦与狼狈立时爬满他全身。
姑娘上前扶住了风尘仆仆摇摇欲坠的江思谦,望了一眼洞穴深处:“可有歇息之处?”
安又宁就带着他们二人往洞穴内走去。
早在之前,桑可似乎就和他说过,因为出使魔域为质的江思容身体染恙,所以江思谦才离开了无念宫,出发魔域去看望姐姐了。
按理说,江思谦出发的那样早,算算日子早就该返程正道了才是,可是直到他随谢昙出发魔域之时,也没听到江思谦回程的消息。
不出意外,江思谦此行定然有所变故。
他与桑可那样亲近,桑可又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但凡桑可听到一星半点的消息,就算是想故意隐瞒,从桑可的态度上他都不可能毫无所察,那就说明了一个问题——桑可压根不知道江思谦这边发生了意外。
也许是江思谦来不及传信正道,又或许……
安又宁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身后这位黑袍从头裹到脚的姑娘,一个大胆的想法跃然脑海。
——又或许……江思谦干了件为目前正魔两道都所不容的大事。
若真如他所想……安又宁鸡皮疙瘩霎时起了一身,那这江思谦还真是胆大包天!
山洞虽曲折,但安又宁思考这片刻,三人也行至洞底。
江思谦似乎没料到洞穴内还有一人,神情一愣,但想到安又宁的身份,又觉得有人跟着才算合理。
安又宁不知江思谦二人是否认识谢昙,但他不想多事,便也没有互相引荐的意思。
天不遂人愿。
江思谦起初好像没注意谢昙,但围着火堆坐下歇息之后不久,就一直盯着谢昙看。
安又宁心中不免打鼓——若真如他方才对江思谦二人的推断,谢昙的魔域身份自然将被划归敌人一栏。
安又宁不由紧张的盯着江思谦的一举一动。
不过片刻,江思谦果然将谢昙认了出来,他豁然起身,倒把他旁边毫无防备的姑娘吓了一跳。
姑娘抬头看他:“阿谦,怎么了?”
江思谦唰一声抽出了寒光凛凛的佩剑,却看都不看姑娘一眼,眉眼戾气丛生,只道:“你别管。”
眼看着江思谦跟个杀神一样直冲谢昙而去,安又宁忙起身阻拦:“你做什么?”
江思谦收回目光,看向面前挡着他的安又宁,言简意赅:“杀了他!”
安又宁皱眉,忍不住确认一件事:“杀了他?杀了他你能带我走出这方迷障山林吗?”
江思谦一愣,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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