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追悔莫及by中州客
中州客  发于:2024年0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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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父当然没有,一切都是他们口头约定,他怎么拿的出来?
梅威鸣见缝插针:“是啊,宁宫主,有就拿出来呗,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何必遮遮掩掩的?”
静持仙子同样不知实情,但谢昙既说有庚帖和婚契他便罢休,静持仙子还是希望宁父可以拿的出来的,毕竟她还挺待见宁初霁这孩子的,眼瞧着孩子跳火坑还是于心不忍,但她向来不会说软话……
她忍不住就看了旁边赵玉春一眼。
赵玉春一大把年纪了,还是被静持仙子锐利的眼神看的一抖,抖抖索索就站了出来,支支吾吾道:“宁兄拿出来也好,也能打消谢城主的疑虑……”
在场阵势从最初的让谢昙交还安又宁亡身,顿时变成了合力催迫宁父,风云突变。
安又宁知晓他与鹤行允二人只是口头约定,因为当初他怕误会曾向宁母求证,宁母当时以为他也属意鹤行允,还高兴的很,连说准备连夜向明心宗发帖,邀请廖□□议婚姻大事,好险被他以还想多陪伴二老之由拦了下来。
父亲怎么可能拿得出来。
父亲被逼入穷巷。
安又宁本也是生气至极的,但看着父亲袒护他比他还要生气的样子,他反而心里温暖起来,开始丢掉“气急攻心”的情绪,认真思索起场面局势来。
正道各位主事人的目的始终是一致的,那就是拿回亡身得到灵珠。无论谢昙抛出什么条件,所有曲折过后,都是要拿到灵珠。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正道主事人们刚开始还一致对外,结果现在反而倒戈逼迫向父亲的原因。
谢昙冲着他来,他得挺身而出保护父亲才行。
谢昙他不是想与自己联姻吗?他就佯作答应好了!
反正最后不过是往赵遗珠那多跑几趟罢了。
安又宁从父亲身后走了出来,宁父拉他,安又宁却安抚的向宁父点了点头。
他立于厅堂,看向下首谢昙,声音铿锵有力:“我答应。”
众人还不及惊诧,就听安又宁继续道:“不过你提亲也太突然了,我可不想仓促定契,况且我与你相识日子尚浅,总要相处相处罢?”
宁父一把按住了安又宁的肩,眼神急切又不赞同:“初儿!莫要玩笑!”
他觉得安又宁是小孩子混玩,浑然不知其中轻重利害,此言此行已将他自己坑了进去。
安又宁却安抚宁父道:“父亲放心,孩儿心中有数。”
安又宁回头,再次问谢昙道:“如何?”
安又宁前世到如今,和谢昙相处时日可谓漫长,安又宁这套说辞明显是站在宁初霁的身份立场上提的。
谢昙抬眼看向上首之人,安又宁一双明眸带着润泽的光,似嗔似怒的看过来,与前世谨慎唯诺的性子产生了极大的反差,却更令人觉得他鲜活漂亮,耀眼极了。
谢昙压下眼底的疯狂,极力克制下想把人抱到怀里的欲望,才缓缓道:“时间。”
安又宁毫不犹豫道:“亡身归还安葬之日,我与你定契。”
话毕他又道:“质子非中秋不得回,待半年后你将亡身带回与我父亲安葬,我便与你定契。”
安又宁这话不仅定下了拖延的时间,更定下了亡身的归属。
亡身在哪儿,灵珠便在哪里。
在场诸位都不是傻子,刚安又宁答应联姻之时,众人方松下的那口气登时再次提起来。
梅威鸣霎时急了:“你这小子好鬼的心思!亡身是要归于正道,归给你爹算什么道理?!”
静持仙子脸色也不太好看,但她知晓以人换人对无念宫来说是多大的代价,故隐忍脾气未语。
丹心派本就无灵脉可依,向来被芙蓉派灵脉惠泽,如今静持仙子不语,赵玉春便也乐得后退不争。
正道本就以安葬安又宁亡身为由让谢昙归还,归还后自然要安葬于飞云阁祖陵,怎么能是归还给宁父,说的好像安又宁亡身是个归属于个人且可任意处置地物品一般……
谢昙立刻嗅觉到了蹊跷,他不禁微微眯眼,若有所思的看向梅威鸣。
梅威鸣此时才惊觉自己差点说漏嘴,漏了馅。
他眼神游离着,摸着鼻子找补道:“我的意思是,宁宫主位高权重,这点小事还不值当他亲自动手,由我这个小辈儿出面才是正好……”
落到宁父手里总比落到梅威鸣手里强,静持仙子立刻打断了他:“宁宫主与原飞云阁主本就是旧友,我看此事托付给宁宫主合适多了。”
梅威鸣闻言气怒交加,却又拿静持仙子没办法,只咬牙切齿道:“好好好,我敬你一声长辈,你总要与我唱反调是罢!”
安又宁看着他们攀咬,忽然觉得无论正道魔道,只要有人有权有利,各方你争我夺的好似也没什么区别,登时意兴阑珊。
他想快快把这事定下来,好结束了这场因他亡身而起的闹剧。
安又宁再次重复问道:“如何?”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拉回来,包括谢昙,他看着上首安又宁,良久方点头应允。
此事算是被彻底敲定,不过片刻,厅堂众人无论满是不满,终归还是一一散去。
宁父冷着脸似乎被气极了,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安又宁惴惴的跟在后面。
待走到宁父宁母的寝宫,宁母迎出来,不禁问道:“这是怎么了?”
宁父罕见的冷哼一声,一甩袖子留安又宁在原地:“你问他!”
待问了缘由,宁母的第一反应却是问安又宁:“那初儿可否动了心?”
安又宁当然不是对谢昙动心,但其中缘由又不好与宁母说,便有些含含糊糊的。
宁母却觉得安又宁这是不好意思了,一脸“为娘懂”的神情,安抚的拍了拍安又宁的肩,慈蔼道:“初儿不必担忧,待为娘劝劝你父亲,你且先回去,晚上我让小厨房给你做莲花羹!”
安又宁却没回霁云苑,而是去了客居,去寻了赵遗珠。
谢昙这边则回了隐水居。
左昊十分不理解谢昙此次的决策,与无念宫联姻,张扬之外有百害而无一利,谢昙却沉默良久,只让他速回襄德城坐镇。
他知晓谢昙这是要打发他走,但他无可奈何,且后方也确实不能起乱,他便只能忍着一肚子气出了明堂,准备第二日一早就出发赶回魔域。
左昊方出明堂,谢昙便忍不住呕出一口血。
谢昙剧烈咳起来。
防风吓了一跳,忙上前查看:“城主!”
谢昙俯身咳着,却立刻抬手制止防风:“无妨……”
待缓和些后,才直起身,随意用袖口将唇上鲜血抹掉,平静无波的看向防风:“与蜃兽相对,伤了根基……”
谢昙此言算是对防风的解释。
自主上出蜃境后,他们处境便一直兵荒马乱的,防风还从未细想过主上是如何从蜃境中逃脱的……
那可是实力强悍的上古妖兽啊!
防风立刻道:“丹王一定有办法!”
丹王赵玉春是正道中人,就算他不想来给主上医治,他绑也要把丹王绑来!
防风立刻转身便要出门,却被谢昙叫住。
谢昙淡淡的看了过来,甚至语气依然平淡至极,仿佛在说今日吃了什么一般,说出的话却如一道惊雷,炸响在防风耳边,谢昙道:“没用的,我丢了非毒魄。”
防风霎时懵了,不可置信道:“七魄之一的非毒魄?!”
人有三魂七魄,每一个都很重要,这也是人修行飞升必不可少的条件,若丢了任何一个,除非找回,不然绝对是断绝了飞升之路。
主上如此实力,竟也会丢了一个人魄!
且是关系人身根基的非毒!
非毒是使人身抵御百病的根基,是与人寿可直接挂钩的人魄,若没了非毒,主上的身子岂不是大厦之于将倾,若之后再不好生看顾,年纪轻轻身陨了也未可知!
谢昙却淡然自嘲道:“已是我脱身所付极小代价了。”
防风大脑一片空白,只道:“主上……主上,一定有办法的,丹王一定有寻回之法的……”
他话却还未完,便被谢昙打断:“无用,空缺之处早已被塞了别的东西……”
防风震惊的更加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道:“属下失礼!”
只声音悲切,暴露了他此时的心绪。
谢昙垂睫,沉默,半晌才意味不明的道:“莫担忧,吾于上百年还是撑得的……”
防风吓得登时俯身半跪:“属下慌恐!”
“罢了,”谢昙意兴阑珊的招了招手,防风便起身近前:“今日议事堂内事情有些不对,你去查一查,他们为何对又宁的亡身如此执着?”
防风领命。
谢昙忽又道:“白亦清如今可还安分?”
防风霎时便又跪下来:“前些日子冷翠阁那边传话,白公子一直没有回去,属下立刻察觉恐有意外,当下便着人去调查,便发现自上次白公子拜访后,回程之时就失了踪,属下在回程路上的一片竹林内,发现了白公子小厮的尸身……”
谢昙冷笑:“失踪?”
防风额上登时冒汗:“属下失职,还请主上责罚!”
白亦清心思一向多而密,身为谢昙近侍,他最初就不太喜欢此人,后面见主上疏远他,心中也片刻放松了提防,没想到白亦清回程之路就出了意外。
也不知白亦清用了什么方法,竟将几名暗卫都甩脱了去。
此事终归是他失职。
谢昙思忖片刻,却出乎意料的没有重罚他,只言简意赅的点他道:“半年月俸。”
防风遵命,就听谢昙少顷接着道:“除回程之路严查外,也派些人手去趟江宜州,另外……”谢昙忖度着,片刻不再犹豫道:“你让天字号的那几个暗卫跟着又宁贴身保护。”
防风已然知晓了安又宁的真正身份,明白谢昙这是让他把人手派给宁初霁。
他还记得江宜州是白亦清的家乡,主上让他彻查此地自然不足为奇,而主上方才的犹豫……以前安公子便不喜人跟着,主上这是怕再次惹了安公子厌烦,却又被担忧安公子安危的想法占了上风,终还是插手了。
防风一一领命退下。
谢昙一人端坐明堂,倏忽胸肺之间剧痛,便又剧烈咳起来。他一手捂唇克制着,一手伸了去摸茶盏,待灌下好几口冷茶之后,才渐渐止了这咳疾。
他将手中鲜血用巾帕擦净,这才起身向次间卧房走去。
卧房窗前的青弧束腰花瓶内插着几支时令鲜花,散发着幽幽的清香,案几上却摆着一碟红色方糕——是安又宁亲手做的红豆甜糕。
那糕点个个莹润小巧,瞧着可爱,虽已冷了,其内亦蕴着丝丝缕缕的甘甜味儿,淡淡的充盈着这方天地之间。
谢昙走至窗前,定定的看着这碟早已冷掉的红豆甜糕,良久,才拈起一颗,放入他充满了血腥味儿的口中。

时光荏苒,时人已换上轻薄的夏衫。
天刚下过一阵雨水,潮热初现,蝉声鸣鸣。安又宁近日有些惫懒,日近隅中,霁云苑内仍静悄悄的。
马上是端午时令,廊下就有两个小童侍闲坐斗草。
二人本敛声闷斗,后斗的脸红脖子粗,就没忍住站起来喝斗,已然胜负欲上头,忘了场合。
安又宁正百无聊赖的的趴在窗边案几上,被这声音吸引,支起了窗扇。
春信以为这两个不知分寸的小子惊扰了少主休息,忙要出门喝止,却被安又宁抬手制止。
安又宁垫着脑袋,饶有兴致的看着。
豆绿衣着的小童明显大些,几番回合斗下来,却还没对面葱绿小童力气大,不过僵持片刻,便败下阵来。
豆绿小童心有不甘,又与葱绿小童发起战书,二人便又斗了一回,结果竟出乎意料,依旧是年纪小的葱绿小童斗赢,葱绿小童刚要发出欢呼,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噗嗤,就有人夸赞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还是个力士。”
二人唬了一大跳,循声看见了窗后的安又宁,陡然反应过来,惊惶告罪,被安又宁制止。
安又宁心情不错,就转头问春信这两人在何处当差,又依着端午的惯例,伸指用雄黄酒给二人点了额驱邪,讨了个好兆头,再赏了二人些铜板,才让退下。
廊下有个小厮跑过来与春信耳语,片刻后,春信就禀告道:“少主,云敛君已从宫主那回了岚骧榭。”
安又宁眼神一亮,坐起身来:“把我昨日配好的那个兰草花纹的黛蓝香囊装好,随我去岚骧榭。”
春信就将安又宁早已备好的香囊放入螺钿木盒,跟着他向岚骧榭走去。
自安又宁答应谢昙联姻要求,两个多月后,鹤行允才返回无念宫。
鹤行允从宁父口中得知了整个事情经过,安又宁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岚骧榭的院子里调长弓。
安又宁虽觉得这是自己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真正面对鹤行允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心虚。
他站着陪了一会,见鹤行允仿佛没看到他人一般,仍自顾自的调整上头弓弦,便忍不住道:“鹤行允,你回来了,外面事办的怎么样?”
安又宁从不曾过问过鹤行允的行程,但此时不开口他仿佛也无别事可问,只好拿这话打破两人之间难言的尴尬沉默。
鹤行允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未停,说话罕见慢吞吞的:“我的事自然无关紧要,倒是小朋友你,几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办事倒办的很‘漂亮’。”
安又宁仔细分辨他不甚明显的神色,半晌才诧异道:“你生气了?”
鹤行允这才停了手中动作,看向他,失笑道:“我也是人,相处这么久,难道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鹤行允站了起来:“小初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面对鹤行允直接迅猛的攻势,安又宁瞬觉压迫感十足,忍不住下意识后退半步,脸色发红道:“我……我那都是假的。”
鹤行允眉目缓和了些,他虽不知安又宁具体打算,却觉安又宁此行实在冒险,忍不住道:“你到底是作何打算?”
安又宁却陡然反应过来,懊恼自己为何要对鹤行允解释,这样的打算,明明是少一个人知晓就少一分危险,多一分成算。
而且他觉得鹤行允其实并不是真的喜欢自己——他照顾宁初霁的身体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点感情也无?
安又宁便忍不住道:“鹤行允,你对我只是怜惜。”
鹤行允听了却没说话,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良久才道:“你这件事做的实在任性出格。谢昙城府深沉,你心思单纯又修为不高,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鹤行允开口却没再纠结在方才的心思上,谈论起这件事的危险性来,他话说的委婉,可任人听了,都知道鹤行允的意思——就你那几两心思,还敢算计别人?
安又宁听懂了,他并不生气鹤行允这番如同质疑他能力的话,因为他知晓他同父亲母亲一样,只是对自己非常担忧,他便忍不住拿出成熟的样子承诺:“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既有打算,自然是心中有数。”
鹤行允看着他,眉头仍微微皱着,不语。
安又宁便被他看的一阵紧张,便忍不住下意识活跃气氛,胡说八道道:“再不济,不还有你和父亲母亲吗?你们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跳火坑的对不对?”
鹤行允看着安又宁一双润瞳,透着几分央求又几分讨好,眉头慢慢就皱不下去了,甚至有点无可奈何,最终也只是道了他一句:“你最好是。”
安又宁知晓这事算是被他糊弄了过去,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
安又宁就忍不住认真问道:“廖伯伯身体怎么样了?”
鹤行允这次外出走的很急,就是因为他师父凌霄散人身体抱恙的书信传了过来,鹤行允便连夜出发赶了过去。
廖老修了这么多年,性子向来潇洒,不问世事,除了没有飞升,已然是个在世的逍遥老神仙。
鹤行允这次外出前,他曾无意间在鹤行允的书案上,看到了廖老给他大徒弟鹤行允的书信,信上洋洋洒洒,写他去西洲见识了惊险的沙暴,又沿北而上,到冰天雪地的北荒边境踏空山寻了一番天人,再沿湍河向东南顺流而下去了中州赏凡间帝王正在造的庞大园林……林林总总,如此瞧着甚是快活,那他身体应该很硬朗才是。
谁知听了这话鹤行允脸色却有点不太好看。
安又宁心下一突,忍不住问道:“怎么,廖伯伯病的很严重吗?”
接着,安又宁就第一次见识到了,在面对自己的师父时,情绪向来爽朗的鹤行允,终究是没能忍住扶额,颇为一言难尽的无奈模样:“他去了南原裂镜的镜泊,见那净泊里虾子个个肥肥胖胖,便贪嘴吃多了些。谁知镜泊内生灵开了灵智,说他吃了人家的子孙,闹将起来……他肚子便没落得个好。”
安又宁惊诧的瞪圆了一双眼睛。
以凌霄散人的修为,合该早已辟谷,没想到却是个贪吃的性子,更没想到的是这竟是因为贪吃惹出来的事……
鹤行允叹一口气:“我便让非砚照顾着师父,我去了南原裂镜赔罪,替那些开了灵智的妖族做了些事,便耽搁了些时日。”
鹤行允口中的“非砚”,是凌霄散人的另一个徒弟,鹤行允的师弟鹤非砚。
若说鹤行允是凌霄散人的首席大弟子,那鹤非砚便是凌霄散人的关门弟子。
只不过鹤非砚向来深居简出,很少出明心宗凌雪峰,是故声名不显罢了。
安又宁听下来,凌霄散人种种不靠谱的行为确实不好对外人道也,难怪一向爽朗从容的鹤行允也有些招架不住。
安又宁现在想想,却觉得凌霄散人个性率直,像个老顽童,倒也是可爱。
岚骧榭和霁云苑本就离的不远,不过片刻二人便到了。
雪音正在廊下为鹤行允煮茶,茶汤的香气溢满了整个院子,十分好闻。
见他进来,雪音忙起身行了礼,主动禀告道:“少主,云敛君正在更衣。”
安又宁冲雪音点了点头,却脚步未停,撩开竹帘步入室内:“鹤行允!”
鹤行允已换好了一身家常圆领袍,扣好了腰封,见了他笑道:“怎么冒冒失失的?”
安又宁却在见到鹤行允的那瞬间笑出了声。
因为此时鹤行允虽换了衣服,可两个手腕上还各栓了一丛五色丝线,五色丝线丝丝缕缕绕在他手腕上,垂的长长的,与他硬朗的身量风格截然不同,看起来有些滑稽。
鹤行允知晓安又宁笑的什么,也忍不住笑他道:“小初确定要五十步笑百步吗?昨夜宁伯母就比我还早的给你戴上了这五色丝线,让你端午辟邪纳福……”
鹤行允左右打量了下安又宁双腕上的五色丝线,忽话锋一转:“不过,这五色丝线于我来说确实是有些幼稚,但放在小初身上……看起来倒是相得益彰。”
安又宁立刻听出了鹤行允的弦外之音,但他却罕见的没恼鹤行允的逗弄,反而神气的哼了一声,冲春信递上了手。
鹤行允就见春信往安又宁手上搁了个螺钿漆盒。
安又宁就道:“好哇,你竟敢取笑我,怕是不想要我亲手做的端午赠礼了!”
鹤行允一愣,立刻便爽快认输,从安又宁手中接过了螺钿漆盒,拿出了盒内的黛蓝香囊。
“这是我亲手做的驱五毒的香囊,里面放了菖蒲、艾叶、雄黄……”安又宁细数香囊内的众多中草药,最后顿了下才若无其事的继续道,“最后还有我……我院内的山茶花叶。”
鹤行允几乎瞬间就察觉到了安又宁那丝小的不得了的别扭,不过他也不戳破,只真心实意的去摸他的头,道谢:“谢谢你,小初。”
鹤行允接着就当场将那黛蓝香囊珍视的挂在了腰间。
安又宁心里暖洋洋的,看着看着鹤行允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神情霎时便有些别别扭扭的,支支吾吾半天,才声如蚊讷道:“那……那你能不能抱抱我?”
不知是否是小时候得到的关怀不够,安又宁自小就渴望拥抱,尤其是小时候第一次应激被父亲拥抱安抚过脊背后。
前世时,他无时无刻不在克制自己失控。今生有了爱他的父母和鹤行允,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也有了任性的条件。
他自然是不敢告诉父母的,他不想让父母为自己担心,但鹤行允不一样。
他在苏醒之初,鹤行允就知晓了他的身份,自然也知晓了他的隐疾。
他本以为自己是可以忍的——他也确实努力的忍了下来。
忍着忍着,安又宁便以为自己是在慢慢好转的,甚至还天真的幻想着自己最终也可以凭借努力戒断这隐疾。
却不知为何,自答应与谢昙联姻,后面又不可避免的与谢昙接触渐渐变多后,于一天夜里,他仿若抑制不住心底的接触渴望,竟失控的抱了谢昙。
虽然只是一下,他瞬间回神就将谢昙一把推开了。
但安又宁还是脸色难看头也不回的逃回了霁云苑。
安又宁心底的恐惧如同涨潮的海水,将他淹没。
还是春信发现了蒙着被子浑身发抖几近失声的安又宁,下意识就将鹤行允叫了过来。
鹤行允掀开锦被,看着满头大汗脸色发青,且牙关紧咬神思失常到无法沟通的安又宁,当机立断请来了丹王。
说来也巧,自上次议事堂联姻之事后,其他派系皆回了各自山门,唯有丹王赵玉春被宁父挽留做客。
而赵玉春做客了这些日子,这几日正准备告辞携孙女赵遗珠去凡间游历,这就正好在临走前赶上了安又宁病发。
赵玉春给安又宁喂了安魂丹,又点了安神香,安又宁才迷迷糊糊的睡下。
赵玉春脸色有些凝重,想把宁父宁母一起请来再叙说病情,鹤行允却了解安又宁绝对不想让宁父宁母知晓他隐疾担忧,便做主拒绝。
赵玉春明显没有想到鹤行允态度这样坚决,又再次在鹤行允和安又宁两人身上逡巡了一圈,才恍然觉察出一出狗血大戏——宁少主与这云敛君自小就被定了娃娃亲,虽被魔域谢昙夺人所爱,但宁少主与云敛君二人难免仍心意相通,说给鹤行允倒是也一样的。
鹤行允不知赵玉春所想,只见赵玉春思索一瞬便将安又宁的隐疾说的明白:“少主本就神魂不固,还是少受刺激的好。若受的刺激多了,身体无法固魂,就会出窍,久而久之,元神自伤。”
赵玉春为难道:“此症疑难,老朽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与你留下安魂丹,若情况不对,服下尚可稳上一稳。”
鹤行允接过安魂丹,一边道谢一边将赵玉春送出了门,走至霁云苑院门之时,赵玉春却忽然一拍脑袋想起来提醒道:“对了,少主神魂不固,自然会有些气虚胆弱,常发惊悸,若日常能够有效的多多安抚予他,自然最好不过。”
“至于怎么才能安抚到少主,”赵玉春捋了捋胡子道,“你们这些平日就与少主亲近的人,多多留意,应会知晓。”
鹤行允再次道谢,送走了赵玉春。
所以安又宁自混沌中清醒的第一天早晨,鹤行允便坐在床沿,贯彻了他一贯对亲近之人直截了当的处理方式,握着他的手问他:“小初,怎么才能安抚到你?”
安又宁心底最隐秘的渴望便暴露在鹤行允面前。
这是除了谢昙之外,第二个知晓他隐疾之人。
安又宁最初还有一种被扒光了衣服暴露人前的羞耻感,后来鹤行允安抚他时表现出了与往常个性截然不同的体贴与少言,而这种体贴与少言渐渐的让他安下心来,他便慢慢放松下来。
到如今,虽仍别扭,他好歹能勉勉强强的说出了口,而不再是像之前一般,他咬牙克制到极致,病发至神志恍惚时,才能被鹤行允主动发现,安抚予他。
鹤行允深深的看了安又宁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冲他张开了双臂。
安又宁没有犹豫,踮脚轻轻搂住了鹤行允的脖子。
鹤行允却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将他托起来,拥进了怀里。
他有力的大手就这样紧紧的抱着安又宁,走到一侧太师椅前,将安又宁整个人拥着坐了下来。
安又宁此时已经闭上了眼,脸也歪在了鹤行允的脖颈处,他搂着鹤行允的脖子,舒服的坐在鹤行允的腿上,显然早已习以为常。
与前世谢昙总让他面红耳赤心悸不已的拥抱安抚不同,鹤行允的拥抱安抚总让安又宁感觉到十分的放松。
安又宁感受到了安全。
于是,安又宁也像往常一样,很快就迷糊起来。
这对鹤行允来说,却无异于一种酷刑。
安又宁轻缓的呼吸不断吹拂在耳边,鹤行允轻缓的抚着安又宁的脊背,心中却默念着清心咒,消退心底不断攀升的热意。
安又宁明显将他当做了不可或缺的家人对待,而不是恋人。
这种放心窝在自己怀里的态度,时至今日,都让鹤行允觉得是一种……小朋友对他自持力过度信任的盲目表现,亦是一种对他鹤行允本人魅力不够的淡然嘲讽。
他明显动了私心。
这小朋友脑子里却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鹤行允每每将人拥在怀里的时候,都忍不住暗暗自嘲苦笑。
雪音将煮茶挪到了内室,伴随着咕噜咕噜的沸水声,安又宁窝在鹤行允的怀里渐渐熟睡。
岚骧榭一时间除了蝉鸣声,滚水声外,人声不闻。
却不知过了多久,竹帘外忽有小厮探头探脑。
雪音看了一眼抱着安又宁安稳坐于太师椅上,闭目假寐的鹤行允,放下手中茶匙,悄然走了出去。
少顷,雪音再次打帘进来,面露难色。
鹤行允仍闭着眼睛养神,却对室内的动静了如指掌一般,忽然开口问道:“怎么?”
雪音知晓不能打搅到安又宁,便悄然上前向鹤行允附耳道:“谢城主来了。”
鹤行允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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