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追悔莫及by中州客
中州客  发于:2024年0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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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儿,唯愿你一生平安喜乐。”
原来……原来宁母对他重生以来的行为早有察觉,只不过从不曾宣之于口罢了!
爱向来会令人长出血肉。
宁父宁母的爱意于此刻似乎堵上了他常年豁然裸露的心洞,让他彻底有了实感,让他不再彷徨无依,惶惶然独于天地间。
安又宁早已泪流满面。
“娘亲……”隔扇门被从里面打开,宁母方抬眸,安又宁就已哭着拥住了她,“不是你们的错,你们一点也不贪婪……”
“好好好,”宁母轻轻抚着他的脑袋,忍不住笑着打趣他,“果然是个傻孩子!初儿若是有什么烦恼就和娘亲说,你要知道,这世间除了生死再无大事!”
安又宁当然不会与宁母说,他哭过一场,又拧了面巾净了脸,开始冷静下来。
他怕宁母再打趣他,便扯开话题,询问起了父亲,宁母便道:“摧山派的来人了,你父亲去接待了。”
摧山派?也不知值此多事之秋,摧山派来无念宫做什么。
安又宁没有多想,他情绪已然缓和,便又与宁母话了会家常,在宁母依旧还有些担忧的目光下,他指天保证无事瞒她,宁母这才稍微放心的离开了霁云苑。
安又宁这才有机会深思。
谢昙出现的太突然了。
他这些日子本就因之前的事情心神不宁,谢昙甫一出现这才让他乱了方寸。既然谢昙还活着,他就必须要面对并处理之前的问题,逃避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安又宁又再心里细细盘算了一番,这才喊了春信进来问话。
春信道:“谢城主他们没有回魔域,而是直接还回了宫里的隐水居。”
安又宁开始思索。
之前发生种种,若谢昙直接回了魔域,说明他有想闹大的心思,最不济当了把柄敲正道一笔也是可能的,纵然安又宁到时可以否认耍赖,好一阵扯皮吵嚷总是避免不了的,再加上毕竟是正道地界上出的岔子,正道总是有些理亏,若最后互不相让,怕也会伤到远在魔域为质的无辜的江家大小姐江思容。
但谢昙没有回魔域,而是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直接回了无念宫隐水居,这说明所有的事情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
安又宁想至这里悚然一惊。
怕是谢昙早已在隐水居等着他了!
安又宁攥紧拳头,心里不断劝着自己冷静,半晌才平复下来,再抬头时眼睛里闪过了坚定与勇气的光芒——迟早要面对,以他如今身份,他倒要看看,谢昙能把他怎么样!
安又宁登时大喊春信:“我昨夜做的红豆糕呢,速速装了攒盒,随我出门!”
隐水居里静悄悄的。
安又宁在隐水居花厅里等了片刻,谢昙才现身。
谢昙头发用玉簪半束,发尾却还是湿的,显然刚梳洗过,他仍如往常作宽袍打扮,裸露在外的皮肤却伤口无数,其中最为醒目的便是颈窝处贯穿性的剑伤,随着他的行走浅淡的鲜血便又开始不断的氤染出来。
这透过鲜血不断呼吸的伤口,似乎在昭彰着安又宁当初的罪恶,又似乎在嘲笑着安又宁当初的无能。

此情此景,安又宁一时哽在原地。
防风忽然从后面紧跟着进来,手里还拿着卷白色纱布:“主上,您还没包扎……”
安又宁这才反应过来,谢昙这是清洗过后伤口还未包扎,就急匆匆的赶过来见他了,说不得已然等不及对他兴师问罪了!
谢昙忽转眼看了他一眼。
安又宁佯作镇定,眼观鼻鼻观心,分毫未动。
输人不输阵。
他是过来探底的,他就算紧张的要命,也不能一来就怯了场。
谢昙没让防风帮他包扎,反而伸手接过防风的纱布,缓缓走到了安又宁身前,站定。
安又宁忍不住抬头。
谢昙伸手将纱布递给他,看着他道:“有劳。”
谢昙嗓音尚带着模糊的嘶哑,那是安又宁颈窝一剑的余威。
安又宁眼神是遮掩不及的呆愣与诧异。
他下意识伸手接过后,才反应过来谢昙的意思,登时觉得有些受辱,没忍住冷唇相讥:“谢城主这是何意?我是隐水居的客人,不是你的下属罢?”
谁知谢昙用那把嘶哑的嗓音轻飘飘的道:“你早前说,隐水居是你家地界。”
相反,谢昙才是借住无念宫的客人,客人受伤,主人以待客之道包扎一下也是应当。
安又宁气的不行,他不断暗示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好歹没摔门而去。
谢昙就坐在了花厅正前方的罗汉床上,他将上身外袍半褪,露出结实又覆有力量的肩背,安又宁拿着纱布,站在他身旁,开始为他包扎伤口。
安又宁手指纤细却十分灵活,纱布随他指尖跃动,一圈一圈,包裹住了谢昙伤痕累累的身体。
安又宁包扎的过程中,越看谢昙的脸越来气,缠绕纱布的手指禁不住用力一扯,谢昙平淡的眉目果然微皱,胸腔发出一声闷哼。
安又宁这才顺心了些,谁知他小动作刚收,谢昙就忽然问他道:“解气了吗?”
安又宁一愣:“什么?”
一息反应过来后,他却忍不住想,自己不过稍稍用力了些,谢昙就如此计较,果然是个记仇的小人!
安又宁装傻:“哦,没经验,要不你让防风来。”
谢昙沉默了。
安又宁心下冷哼。
谁知谢昙忽一把抓住了安又宁的手腕,安又宁眼皮豁然一跳,谢昙就已然抬眸看过来。
安又宁眼睁睁看着谢昙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轻点了点颈窝,目光注视过来,一字一句慢吞吞的看着他重复道:“解气了吗,又宁?”
……什么?
谢昙他……他叫自己什么?!
谢昙方才那只手哪是点在他自己颈窝,是点在了安又宁的脑袋上!
蜃境中,谢昙可是一剑削了薛灵的脑袋!
安又宁一霎悚然,汗毛倒竖。
——谢昙记得。
他记得!
他记得自己一剑贯穿了他的颈窝,差点要了他性命!
那他是不是也记得……他亲手推他进了必死之境——“造梦”?
安又宁忍不住发起抖来。
谢昙握着安又宁的手腕,立刻察觉:“你在发抖。”
安又宁抬眸,正好撞进了谢昙的目光之中,谢昙声音依旧是平缓的:“生气?害怕?”
安又宁终于忍不住瞪视谢昙:“你想怎么样?”
既然谢昙依然记得,那么他再抵赖也无用,安又宁很了解谢昙,甚至比了解自己都要了解他。
谢昙此人,家逢大变,投身魔域后性情与年少时相差甚大,往常魔域中若有人招惹了他,他必睚眦必报。
想必如今亦然。
不过,安又宁如今身份毕竟是无念宫内的尊贵少主,谢昙也不是那么好动他的,若想动他,那也必然要付出极大代价。
按谢昙之前周密筹谋的性子,他既然仍记得蜃境之仇,出来后想报复自己,最稳妥也最周全的办法便是暗中动手,到时他即可顾全正魔两道大局,又可推脱凶手责任,让正道真正吃个哑巴亏。
不是安又宁长他人志气,实是安又宁知晓谢昙的实力,谢昙若认准了自己想办,就算再千难万险,自己也是在劫难逃。
安又宁当然可以求助父母亲,甚至求助鹤行允,可他自重生以来,已从他们身上汲取了足够的偏爱,他不想危险时刻,还将他们扯下来作挡箭牌,反而他更想与他们撇清关系,甚至展开双臂,作保护他们的一方。
可谢昙没有暗中动手,反而如此明目张胆的点了出来,安又宁认为,谢昙一定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许是想要借蜃境之事与他谈判。
但无论他目的是什么,安又宁一点都不想帮谢昙。
安又宁做好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准备。
谁知谢昙眼内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一闪而过,眉目反而柔和下来,他注视着安又宁,声音放的又轻又缓:“你承认了?”
安又宁脑子嗡一下,懵了。
谢昙……在诈他?
谢昙竟然在诈他!
安又宁骤然反应过来——谢昙记得蜃境中事,可他方才的话分明是在向他再次确认身份,确认自己是安又宁。
安又宁出离愤怒!
可安又宁怒火不过刚升一半,他又一想,不对啊,蜃气化境是和人的记忆挂钩的,若他不是安又宁,他是不可能出现在谢昙蜃境甚至被谢昙接纳的,而且蜃境中很多记忆是属于安又宁的记忆。
谢昙不会不知道。
谢昙必然已经笃定自己是安又宁了,可他却还是想通过方才之举试探——他是想让自己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亲口承认自己就是安又宁。
呸,真狡猾。
安又宁有种自己还是没躲过被耍了的无力感,他恶狠狠怒瞪谢昙:“对,我不装了,我就是安又宁,你想怎么样!”
安又宁承认的那一瞬,他仿佛从谢昙向来不动声色的眼底捕捉到了一丝颤动,可谢昙很快将眼睫垂了下去,安又宁就再看不到半分。
花厅外已明日高悬,明晃晃的日光打在花厅光可鉴人的地砖上,折射出的白光映在谢昙的乌发、脸庞,安又宁却仍看不清谢昙此时的神情。
好半晌,谢昙才开了口,却没有回答方才安又宁的问话,反而第三次重复道:“你如今,可解了气?”
安又宁着实费解。
他们中间明明隔着你死我活的血海深仇,自己所作所为明明想置他于死地,他却问自己解气了没?
解什么气?
解哪门子的气!
安又宁没好气道:“我不明白,谢城主不妨有话直说。”
听到“谢城主”三字,谢昙握着安又宁手腕的手猛然一紧,安又宁登时痛呼出声。
谢昙反应过来,立刻放开了安又宁的手,安又宁就忍不住握着自己通红的手腕戒备的看向他。
谢昙道:“我不喜你唤我‘谢城主’。”
安又宁眉头大皱,刚想说什么,谢昙却又突然向他道歉道:“从前种种,是我不对。”
安又宁瞪大了双眼。
见了鬼了!
安又宁以为的谢昙的威胁没有如期而至,反而等来了谢昙的道歉?
谢昙在发哪门子的疯?!
谢昙看着安又宁的反应,却继续试探着说道:“我知你恨我……又宁,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
安又宁终于明白了谢昙此时的所思所想,他眯眼看向谢昙颈窝处刚被他包扎好的剑伤,声音冷硬,好险才忍住咬牙切齿:“你想和我重归于好?”
谢昙沉默。
谢昙想用他生受一剑之苦轻飘飘的抵了他前世种种——他前世活的就那么像个笑话吗?
还有他父亲的性命,谢昙他准备拿什么来偿还!
安又宁很想一口回绝,甚至恨不得再给谢昙一剑,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反而他还得好好想想他仇未竟之下,谢昙如今的心思,他该如何好好利用起来。
他想起了蜃境中发生的一切,也想起了入玄紫秘境前的复仇计划——若说蜃境那次是诛身,那他这次便来诛谢昙的心!
他一定要谢昙痛不欲生的去死!
安又宁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平复下来,只嗓音仍避免不了一丝颤抖:“也不是不行……”谢昙抬眸过来,就听安又宁继续道,“要看你以后的表现。”
谢昙却沉声道:“你不恨我了?”
安又宁内心麻木,面上却不显:“你不是知晓蜃境中我为何害你杀你,如今你死里逃生是你的本事,不是你说的,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我们重新开始?”
谢昙看着安又宁,却倏尔再次握住他的手腕,慢吞吞的敏锐道:“那你为何发抖?”
安又宁一惊。
安又宁骤然恼羞成怒道:“你这人,前头那般吓唬我!你也知我胆小,容易应激,如今却还怪我发抖……”
谢昙向来不好糊弄,但安又宁此时的应对,却好似真的让谢昙信了他的说辞:“我没有怪你……”
安又宁却打断了谢昙的话,再次想要抽出手腕:“谢城主,你弄疼我了。”
谢昙却对安又宁的称呼耿耿于怀般,安又宁话音方落他便皱眉道:“你还像从前一般,唤我‘阿昙’可好?”
安又宁忍了又忍,才不情不愿的喊了一声:“阿昙,你松开。”
谢昙神情罕见外露,微微愉悦起来。
他修长的手掌松开,安又宁夺回了自己的手腕,谢昙看着他揉搓自己的手腕,忽然问他:“攒盒中是什么?”
安又宁道:“你最爱吃的红豆甜糕。”
他采纳谢昙的说法,睁眼说瞎话道:“我此行本来就是想找你求和的。我既已在蜃境中出了气,过往种种我也不想多做计较,这是拜礼。”
谢昙沉默,半晌才道:“你还记得。”
安又宁怅惘道:“喜欢一个人的习惯,我已经努力在改了,你若觉得冒犯……”
谁知他话还未完,谢昙就忽然逼近,将他整个人圈在了罗汉床边:“你又在说笑了……你的眼睛红了,是自己偷偷哭过了吗?”

安又宁觉得晦气死了:“你靠我那么近干吗!”
安又宁道:“虽然我答应和你重新开始,可我现在脾气可不怎么好!”
谢昙沉默,安又宁不知道他垂着眼在想什么,良久才听他嗓音低沉道:“抱歉。”
安又宁松一口气。
他从方才被迫倚靠的罗汉床沿起身,走到了案几前,打开了攒盒:“你既然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份,那我之前让防风每日给你带的红豆甜糕你吃了没?”
一旁一直作隐形人的防风,在方才短短片刻就兜着圈似的听到了安又宁的身份秘密,此时又听安又宁提及他,心下一惊,险些汗流浃背。
谢昙毫不意外的样子,显然早就对防风被别人支使之事心知肚明,却因支使防风之人是安又宁而一直保持默许,只字不提。此时听安又宁故意点破,也只是慢吞吞的沉声:“很好吃。”
“当然好吃!”安又宁理所当然道,“都是我亲手做的,你既喜欢,往后每日都要吃完——我管你是当早点还是宵夜……你答不答应?”
谢昙道:“你往后每日都来?”
安又宁却嗤一声,不太高兴又带着几分他前世恰到好处的别扭道:“我可没说。”
谢昙承诺道:“我答应你。”
安又宁心底冷哼一声,面上却不显,准备就此告辞。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小厮,请谢昙去议事堂议事,安又宁立刻意识到,这恐怕是要谈之前他亡身之事了。
安又宁一时也不着急告辞回霁云苑了,他等谢昙穿戴齐整,随谢昙一起去了议事堂。
议事堂内各派主事人于左侧分别落座,严阵以待。
左昊则带着魔域众人坐在了右侧下首,等待谢昙前来。
宁父对安又宁和谢昙结伴前来之事,感觉有些意外。安又宁甫一入内,宁父便对他招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来。
堂内所有目光便集中在了穿堂而过的安又宁身上。
左昊心下陡惊——他早前就听说过,无念宫的这位少主和死去的安又宁肖似,他却觉得一是身份有别,二是世上相似之人何其多,相处久了就必然能看出巨大差别。
这世上哪会有一模一样的人呢?他其实对此事从没太放在心上。
之前在无定山,他被谢昙失踪的消息折磨的心神俱疲焦虑不已,对峙时分只隐约看到宁旌岚身后一直遮掩着一个人,那人一直垂着头安静站着,他便未仔细分辨,如今此人堂而皇之的乍然出现,左昊猝不及防,被他二人几乎孪生的容貌惊到霎生警觉。
尤其是无念宫的这位少主什么时候和谢昙走的如此之近了?!
他……他会不会又成为下一个安又宁?
无念宫少主的身份可容不下他半分的黑手!
左昊登时心生忧虑,立刻向谢昙看去,就见谢昙目光微垂,立在原地未动。
左昊心中咯噔一下,大呼糟糕!
可能在外人看来,谢昙只是一动未动的立在那里,但以左昊这么多年和谢昙共事的了解,谢昙此时的目光是一直在默默追随着前面之人的。
左昊立刻站起身,去迎谢昙,故意站在了谢昙面前,阻断他的目光:“城主,请上座。”
谢昙眼神微动,意味不明的点在了他身上,在左昊被这眼神压的快顶不住的时候,谢昙终于动身,于右侧上首落座。
左昊忍不住想,近些年,谢昙威压愈发深重了。
宁父先是以东道主的身份关心了下谢昙的伤势,又寒暄过几句后,终于直入正题,为这次的议事起了个头:“想必左幕使已经将此次营救的条件说与了谢城主,此次我等虽出力不多,但安又宁作为正道飞云阁少主,我受飞云阁阁主安兄所托,想接了他儿子的尸骨与之葬至一处,还烦请谢城主将安又宁亡身归还,让他们一家可以早早团圆,入土为安。”
谢昙第一时间就下意识看向了宁父身后的安又宁。
左昊却在心里破口大骂!
他当初与宁父明明只是说最多推波助澜,怎么到了宁父嘴里就成了达成了协议,还放到了台面上,以谢昙对安又宁亡身的重视程度,这是在把他架在火上烤!
左昊忍不住立刻起身反驳:“宁宫主说话还是慎重些,我可未曾答应过你此事,怎么?正道也想学讹诈那套不入流的手段吗?”
说完他忍不住偷偷瞥了一旁谢昙一眼,观察谢昙反应。
正道却没给他更多的反应时间,就见无定山葬礼未曾出现过的,摧山派现任掌门梅威鸣阴阳怪气道:“你跳的怪快,推的倒干净,此时问的是谢昙,这里哪有你一个幕僚说话的份儿?”
自摧山派原掌门梅宏岩陨后,摧山派便在沉寂一段时间后,由梅宏岩的嫡子继承。
梅威鸣此人向来就滑不丢手,修为却一般般,只像只喜闻腥味儿的猫,哪里有“肉”都要咬上一口。
宁父知晓宫内向来藏有各派的细作,事关正道大事,当初商议之时便也没对他们过于遮掩,毕竟最坏的情况还要借正道各家合名合力,与魔域对峙。
是故宁父对今日摧山派的猝然拜访毫不意外,知晓他这是对飞云阁少主体内的碧落沧海珠垂涎欲滴,与其父当初对灵脉的贪婪一脉相承。
加诸当初其父梅宏岩的死,谢昙有重大嫌疑,就算不是为了灵珠,能攀咬上谢昙一口,活生生撕下一块血肉来,梅威鸣怕是都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遗余力的对付谢昙。
若不是当世自有灵脉日趋枯竭,只有灵珠可救,宁父都不能趟这趟浑水,如今也只能按先前商议,先取回灵珠再说。
左昊道:“正道向来自诩公正求真,我不过实话实说,梅掌门拿身份说事怕是不合适吧?”
眼看着又要开始打嘴仗了,谢昙却仍不动如山,静持仙子忍不住道:“那小辈儿毕竟在魔域与谢城主有些渊源,身后事也是谢城主一手承办,既然要起灵回乡,自然要过问谢城主一句,不知谢城主如何说?”
安又宁与谢昙的关系岂止是有些渊源?
场上之人怕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想借静持这一番话,故意淡化二人关系,好减少取回灵珠的阻碍,故见状皆缄默不语。
重点绕回来,谢昙终于收回在安又宁身上的目光,片刻后才缓缓道:“我不同意。”
梅威鸣立刻道:“你不同意?你凭什么不同意?听说你将那人安置在冰室内迟迟不下葬,此时起灵回乡入土为安的丧葬你又不同意,你安的什么心?”
梅威鸣突然不怀好意的笑了几声,声音带着几分猥亵:“怕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别是恋冰癖罢……”
话却未竟,防风已然一个带着悍然法力的飞镖旋了出去,划过梅威鸣侧边脸颊,狠狠钉在了议事堂粗柱之上。
宁父也觉这梅家小儿说话太过下流,忍不住皱眉喝止:“休得无礼!”
梅威鸣脸颊立刻流出血来。
静持仙子向来和梅家不对付,更看不惯他们一贯的作风,此时纵然他们有着同一个目的,还是没忍住冷唇相讥:“你父亲是个黑心肝的,没想到你更是个下流痞子。这场上若论谁最没有资格不满,恐怕非你莫属了,你家做的孽,竟已全然忘记了吗?果然没脸没皮!”
梅威鸣似乎被静持仙子一下戳到痛脚,不由大怒:“你!”
眼看事没议成,这二人又要吵起来,赵玉春忙不迭站出来,在二人中间劝了这个劝那个,好片刻才消停下来。
宁父头疼的扶额。
宁父不得不重整旗鼓:“谢城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安兄遗愿,我是务必要完成的。”
这是软的不行要来硬的了?
谢昙还未说话,左昊忍不住先冷哼了一声:“诸位怕是忘了,谢城主作为我魔域和平来使,失踪多日,正道竟无一人发现,可见日常疏忽。如今城主历难负伤出现,我们还没有向正道问责,你们倒又是支派又是威胁起来了,简直岂有此理?!”
左昊从来都看安又宁不顺眼,此时发声自然也不是真的为了捍卫安又宁亡身。只不过先前谢昙失踪之时,他与宁父商议在前,此时又被宁父端到了台面之上,若他不把自己摘出来,还不知谢昙之后还会发什么疯,因此他此时必须与此事划清界限。
再者,他魔域都要被正道欺负到头上来了,若毫无反击,传出去岂不是毫无脸面,惹人笑话,等回了魔域谢昙哪还有什么名望,更别提他对谢昙魔尊之位的筹谋。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宁父没忍住冷脸,但谢昙失踪一事真追究起来正道也落不着好,他便又软和了些语气,道:“安兄那孩子性子向来胆小腼腆,安兄每每提及都免不了担忧,如今他们一家不幸身陨,作为老友,我也实在看不过去,好歹葬在一处,到了下面也能团聚。”
宁父叹了一口气:“谢城主向来是深明大义之人,必不会看骨肉至亲身陨也不能安息。”
谁知,谢昙听了,半晌却道:“宁宫主也不必与我戴高帽,我谢昙向来自私自利,与你口中深明大义之人半点不沾……”宁父听着就脸色难看,却见谢昙突然话锋一转,又道,“我可以把又宁的亡身交还飞云阁,只不过有个条件。”
众人一听,谢昙愿意交还,不由大喜过望,宁父心头放松了些,不由缓和了脸色问道:“不知谢城主有何条件?”
谢昙忽抬眼看了安又宁一眼,安又宁心下一惊,登时有了非常不妙的预感。
果然,谢昙下一刻就说出了众人跌破眼睛也想不到的条件:“若我交一人,便要换一人,我想与无念宫联姻,不知宁宫主意下如何?”
与谁联姻?
宁旌岚膝下只得一子,那就是此时站在堂上的宁初霁,夫妇二人向来宝贝的眼珠子也似,谢昙不会是想要了宁初霁罢?
众人脑子发懵,堂上鸦雀无声。
宁父脸色则黑如锅底,难看至极。
宁父终于冷下脸来:“谢城主说笑,这是想要羞辱我等吗?”
谢昙却岿然不惧,甚至站起身来,冲宁父俯身行礼:“还请宁宫主准允。”
宁父气的登时将手边茶盏砸了过去,勃然道:“无耻小儿!是欺侮我无念宫无人吗!”
谢昙未躲,那茶盏便砸在了他的肩膀上,方续上的滚烫茶汤便泼氤了他一身,淋漓一路茶芽。
梅威鸣最先反应过来,反正要的又不是他的人,他只想得那灵珠,也不管之前与谢昙势不两立的立场了,颇有些事不关己的劝道:“我看谢城主也是一表人才,又是魔域一城之主,宁小兄弟离了家去,也吃不得什么苦,觅得如此良人,也不算埋没了他,宁宫主还有什么好不同意的?”
若不是手头那盏茶砸了谢昙,此时梅威鸣也在劫难逃,宁父像被一头惹毛了的狮子,一个眼刀甩了过去:“闭嘴!”
赵玉春向来醉心炼丹,于对外大事上向来没什么主意,都是跟在宁父与静持仙子后面,此时听了脑子更乱了,一时支支吾吾,左右为难,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静持仙子却黑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她才似下定了决心,一咬牙上前一步道:“方才就见谢城主和初儿一道而来,想必二人不算情投意合,也算交情匪浅。谢城主以人换人……也算公平。”
这是同意谢昙的提议了。
宁父气的暴跳如雷:“好啊你们一个个的……”奈何他身上也肩负着正道的担子,他们的目的更不能当众公开,宁父哑巴吃黄连一般,气闷不已,只能嘴上冷然拒绝道:“我不同意!”
宁父眼睛都气红了,强调道:“想要我儿?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
谢昙行过礼,此时便已挺直了身,他看着宁父默然而立,待宁父泄怒半天后,才又缓缓沉声,漠视了方才所有人的意见,一双眼定定的看向安又宁,像锁定猎物的豹:“不知少主意下如何?”

他一个魔域的城主,要与正道第一宫联姻,他不怕魔宫忌惮震怒吗!
谢昙向来不是冲动的性子,他究竟想做什么?
但无论他想做什么,安又宁都是不愿的,他气的要命。
安又宁还没说话,宁父就护犊子的将安又宁往身后一挡,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必问他。”
宁父此时已经找回些许理智,他突然提到了鹤行允:“诸位也知,我儿生辰之时,明心宗廖老座下的云敛君就已亲口承认,他与我儿早已定契,谢城主怕是晚来一步。”
谢昙闻言面上不动如山,眼底却酝酿着一场风暴,却还不待人看清,就已然垂睫,良久,他只款款问道:“可曾交换庚帖,可曾定契?”
宁父面目冷硬:“这就不劳谢城主费心了。”
谢昙却道:“宁宫主,若二者俱全,在下也不会多做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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