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追悔莫及by中州客
中州客  发于:2024年0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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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又宁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不修边幅的朱红丹袍小姑娘,莫名觉得有些面善。
桑可道:“你可别嫌弃她这模样,她只是痴心丹途,所以才对外物不甚在乎,她炼丹配药的技艺很高,为人很好的!”
安又宁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将这人认了出来:“丹心派少主赵遗珠?”
桑可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你怎么知道!”
丹心派西北以祭月湖为界,正北地缘则正好与飞云阁接壤,因此两家多有来往。安又宁记得自己小时候曾随爹爹多次拜访过丹心派,自是见过赵遗珠的。
据说赵遗珠父亲因意外伤亡,母亲听闻消息后悲痛欲绝,想不开吊了白绫,赵遗珠是从她母亲的肚子里剖出来的,是遗腹子。
众人说她不详,一夜白头的赵玉春却为了给活着的孙女儿撑腰,顶着一口气振作了起来,还为孙女起名遗珠,表达了他的喜爱之情。
丹王既如此,那些不好听的声音自然很快就销声匿迹。
赵遗珠则完美继承了他爷爷对丹途的痴心及天赋,小小年纪,炼出的丹药在外就已叫价千金。
按理说,两家离这么近,交情自然较寻常门派亲厚,安又宁该与赵遗珠相熟的。奈何现实却是一个只知晓炼丹,一个早早就离家去了紫光阁,除了小时候的交情,二人便再未曾见过一面,自然陌生的很。
安又宁自然不可能将这些缘由告知桑可,便没回答他的话,他从窗缝中再次看了议事厅内一眼,忽回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先回霁云苑。”
三人回了霁云苑落座。
一路上,赵遗珠都一直在好奇的盯着安又宁看,此时落座又看了安又宁一会后,突然道:“我好像认识你,小的时候安叔叔带你来过我家玩。”
安又宁差点惊叹于赵遗珠优秀的记性。
桑可却瞪大眼睛奇怪道:“小珠子,你别是魔怔了,阿霁打小儿没出过无念宫的地界,你去哪里见过他啊?”
赵遗珠皱着一张脸,疑惑的再次看向安又宁。
不知为何,宁初霁的样貌与安又宁如出一辙,若安又宁原身还活着,让两人站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弟。
就连刚复生在宁初霁身体里的安又宁,第一次照镜子的时候都吓了一大跳,不怪赵遗珠认错。
虽然知晓眼前两人都是头脑单纯之人,保险起见,安又宁还是及时将话题岔开了去,随意询问起赵遗珠是何时来无念宫的。
桑可此时却仿佛才反应过来安又宁的不对劲。
他疑惑的看向安又宁:“你嗓子怎么了?”
春信正好进门奉茶,待奉完之后却不走,担忧的站在安又宁身侧,忍不住出声询问:“少主,你还是抹点药吧,免得落了根儿。”
安又宁对自己脖颈伤痕原本不做处理,本就是打算着让其显得更可怖一些,好找谢昙的麻烦。如今去了议事厅听了一耳朵,冷静下来后,倒有些犹豫要不要此时将此事告知爹爹,给他添堵了。
想来因着灵脉的事,爹爹已经够忧心的了。
安又宁忍不住道:“多嘴。”
手掌却将特意穿的高领袍子的第一颗盘扣解开,露出了乌七八糟的脖颈肌肤。
春信拿出了散血化瘀的药膏,刚要用手指化开,就听到赵遗珠道:“用这个。”
接着就扔过来一个青瓷小瓶儿,安又宁下意识接住。
赵遗珠道:“丹药一家,这个是我做的几瓶里最好的一瓶散淤药。”
安又宁将青瓷小瓶儿递给春信,春信甫一拧开,就散出一股淡淡的药香,春信用手指蘸了药膏,刚在安又宁伤处推开,安又宁就觉的一直火辣辣疼的脖子瞬间清凉不少。
丹心派少主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在桑可眼中,安又宁早就是他认可的朋友了,他最爱江湖义气,实在忍不住气呼呼的拍桌子:“春信你说!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胆敢害无念宫的少宫主!”
安又宁自然没让春信说,他亲自摘掉此事的细枝末节,将谢昙的所作所为讲了出来,桑可却不知怎么觉得安又宁恪守藏经阁二楼不经特许不许入内的规矩,是故意找谢昙的茬,继而是为了给前段时间他没整到谢昙找回的场子。
桑可感动的不行。
抱着安又宁的袖子就是一顿呜。
安又宁:“……”
桑可这人……脑子怕是真的有点什么问题罢?
赵遗珠不知前因后果,却听懂了安又宁的叙述,她将自己身侧垂挂的红色大袋子摊在腿上,打开封口后在里面翻找了半天,零零散散的拿出了好些个瓷瓶子。
“这个是治嗓子的,这个是防身用的烈性毒药,”赵遗珠说着说着,却开始离谱:“这个是红豆味儿的慢性毒药,这个是红枣味的,我还有甜玉米味儿的,你没事可以玩玩,你喜欢什么味儿的,我回头也可以给你炼出来。”
安又宁:“……”
果然什么人交什么样的朋友。
安又宁的沉默震耳欲聋,半晌他不懂就问道:“毒药不都是无色无味的最是上品吗?你为什么要做出这么多种……口味的?”
赵遗珠不解道:“你都要杀人了,还不让人吃点甜甜的,多惨无人道啊。”
安又宁:“……”
你都要杀人了,还让人吃甜的,不更惨无人道?
安又宁一时不知如何接话,那边赵遗珠却也不在乎安又宁的想法,甚至自我点头肯定道:“嗯,这是奖励!”
最终安又宁留下了红豆味儿的慢性毒药。
走的时候赵遗珠还问他:“甜玉米味儿的也很好闻的,香香的,你也可以留下的。”
安又宁不得已反复推托:“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安又宁留二人用完晚膳再送人离开,回卧房时已月上中天。
桑可与赵遗珠二人皆是赤子之心,尤其是桑可,他刚开始觉得这个世家小少爷非常难相处,后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只是未经世事,想法做事都很单纯罢了,所以也慢慢接受了他自诩朋友跟在自己身边,虽然有时候确实挺烦的就是了。
可他得态度再不是最初的敷衍对待,二人真诚对自己,自己便也回以真诚。
如果他能早点认识他们就好了。
安又宁散着头发,将头埋入浴桶内,隔绝了这个世界。
中庭却忽然喧闹,接着就是火光通明,阵阵踢踏之音在无念宫各处响起,声音大到安又宁隔着没顶的清水,耳朵都能听到嘈杂的动静。
安又宁心中一凛,哗啦一声从浴桶中冒出头来。
耳朵方动,便听到了窸窣的衣料摩擦的轻响。这轻响不是在院外,也不是在院中,而是在他房内,在离他非常近的地方。
安又宁如今的身体修为低下,若受制于人,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他心中难免发慌,牙齿便有些打颤,却极力勉强自己冷静,不去戳穿房内多出那人的事实。
他浑身冒着热气儿,安静又迅速的出了浴桶,一抽衣架上的绸衣披上身,再戴上洗澡前刚褪下的绞金镯后,这才觉得心稍微落在实地上,稍稍安心。
绞金镯是今岁生辰的时候,娘亲送给自己的生辰礼。
绞金镯是金玉镶嵌的款式,鱼戏莲花的篆纹十分精美,平日是以镯子的模样戴在安又宁手腕上的。镯子却是空心,内有乾坤,若遇险的时候只需要按动腕心位置一个极隐秘的卡扣,就可抽出坚韧的金色丝弦来。
丝弦是父亲去极远的鲸落海,抽的海兽的脊筋炼制而成的,极锋利,极柔韧,又水火不侵,刀削不断,是防身的利器。
娘亲将丝弦藏入绞金镯内,他平日里佩戴就是饰品,若遇险时便是出其不意的大杀器。
安又宁抚摸着绞金镯内腕腕心位置处的卡扣,警戒着向卧房内的架子床走。
室内寂静,一时间连一丝微风也无,唯有一轮溶溶落月挂在天上。
安又宁走了几步,就发现了架子床靠东的床帏上沾染了一小片鲜红——是血。
他登时全身紧绷,更紧张起来,只听啪嗒一声,他明智的将腕心的卡扣按了下去。
倏忽一阵风来,床帏霎时飞扬,一道漆黑的人影从暗处一跃而出,目标明确,直掠而来。
安又宁下意识闪身一躲,身体却没脑子快,一下没有完全躲开,被那漆黑人影的大手一抓,便背着身禁锢在那人怀里。
安又宁将绞金镯丝弦刷拉一声一下拉开,反手去缠黑影的脖子。
黑影下意识抬起拿匕首格挡,安又宁就势一缠,再用力往前一拉,那匕首就从黑影虎口脱出,到了安又宁手里。
安又宁拿到匕首反手就是一抡,黑影登时松开了对他的钳制,后退几步,堪堪躲开。
安又宁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算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才能挣脱黑影钳制。
他随意的抹了一把脖颈处不知是对方还是自己的黏腻鲜血,恶狠狠的看向黑影所站床帏。
卧房外忽然一阵喧阗的脚步踢踏之音,不过片刻,敲门声响了起来。
“少主少主,您睡了吗,您没事罢?”刑罚堂当天当值的修士声音响起,带着不可避免的担忧和焦急,询问安又宁道,“我们奉命捉拿刺杀府中贵客的刺客,手下禀报那刺客向着这个方向来了,少主您没事罢?”
安又宁眼睛死死盯着床帏处的黑衣夜行人,沉默的与他冷然对峙,片刻忽张了口大喊:“他——”
谁知就这么一个恍神的功夫,安又宁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动作,嘴巴就被捂住,剩下的话便全闷在口中。
原来方才黑衣人察觉到他修为不高,所以低看了他这个对手,如今绞金镯一出,再加上门外刑罚堂宫兵的威慑,黑衣人似乎才拿出了真正的本事,将他轻松制服。
安又宁登时惊惧的睁大眼睛,落下了生理性的泪水。
隔扇门又被敲响,门外刑罚堂的宫兵等的似乎越发不耐烦了,再次询问道:“少主,少主您睡了吗,您方才说什么?”
耳边一团热气,黑衣人发烫的温度传过来,安又宁感受到黑衣人俯身,他耳边就响起了一个熟悉又低沉的嗓音:“告诉他们,你要睡了。”
这把嗓音,对曾经的安又宁来说,简直是又低沉又性感,尤其是在床上发出闷哼时,像一剂毒药,总能勾起安又宁无限的情动,如今他听在耳边,却只觉是恶鬼耳语。
刺客是谢昙!
谢昙捂着他的嘴,再次威胁道:“我松手后,你若说的不对,我当场就可以拧断你的颈骨。”
安又宁非常相信,谢昙说到做到。
捂着嘴巴的大手挪开,安又宁粗粗的喘了两口气,吞咽了口口水来缓解紧张,在外面宫兵明显等着不耐烦要破门而入的时候,他方嘶哑着嗓子道:“守己师兄,我……”他抬眼看了身侧人一眼,就收到了谢昙警告的眼神,终是不敢轻举妄动,娇蛮道,“我睡了,你都把我吵醒了,没事别来扰我!”
听到门内安又宁的轻叱,门外众人却并不恼怒,反而齐齐松了一口气,名为守己的修士情绪明显缓和下来,又嘱咐了安又宁几句,今夜有刺客,深夜别乱跑云云,就带着刑罚堂的一众宫兵离开了霁云苑。
谢昙锢着安又宁侧身掀开支摘窗一角,从缝隙处确定宫兵走远后,才低头看向怀中之人。
怀中人长了一张与又宁一模一样的脸,深夜晦暗,怀中人眼神却亮的惊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充满嫌恶与怨恨,不知为何,他的心霎时被刺了一下,下意识放开了怀中的人。
沉默在室内弥漫发酵,二人如两头野兽在黑暗中虎视眈眈的对峙。
少顷,谢昙忽掀窗而起,转身一跃,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安又宁霎时手软脚软,背靠着架子床的床柱滑坐在地,劫后余生的冷汗爬满了全身。好半晌,他才积攒出力气起身把灯点上。
烛火幽微,火苗时不时跳动一下,室内影子便也跟着跳上一跳。
心神方懈,安又宁坐在桌案前看着虚空之处发了会儿呆,思绪这才慢慢转回来。
他开始收绞金镯上抽出本体的丝弦。
收着收着,安又宁发现一段丝弦之上沾了血。
丝弦坚韧,触之见骨,就算用灵力修为和丹药多管齐下的加速愈合,恢复也会非常缓慢,若绞金丝伤到了谢昙,谢昙身上定然会留下短期内不可磨灭的痕迹。
简直罪证确凿。
方才听守己师兄说刺客刺杀了府中贵客,此时去揭发刺客是谢昙时机刚好。
安又宁心口砰砰狂跳起来。
他随手还将衣架上今日穿的衣裳兜头套下来,又将头发随意扎了一个高马尾,就提了佩剑急匆匆的出了门。
无念宫内这样乱,父亲果然不在卧房,安又宁在议事厅找到了焦头烂额的父亲。
甫一进门,他便扁了嘴委屈的哭着一路小跑,扑进了父亲的怀中。
父亲见是他,躁容稍减,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关切问道:“这么晚了,怎不在房中睡觉,还跑了出来?”
安又宁泪眼朦胧的抬头,语出惊人:“父亲,刺客方才跑到了我房中,初儿差点就见不到父亲了呜呜……”
“什么!”宁宫主脸色骤变,连忙去打量怀中的安又宁,见他全须全尾的只是哭,显然没有受多大伤,心也放了一半下来,这才有功夫细问,“什么时候的事?”
安又宁抬袖将眼泪擦干:“就方才,我本来沐浴后想早早睡下,谁知突然有人闯了进来……”
安又宁将方才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直说的宁宫主眉头紧蹙,怒意勃发。
说到最后,安又宁忽道:“父亲,我认识那个刺客。”
宁宫主悚然一惊。
若初儿认识刺客,那这刺客必是近日在无念宫中之人。
宁宫主看向自家儿子白生生却笃定异常的小脸,问道:“初儿知道是谁?”
安又宁点点头:“是谢昙!”
修真界也不是没有感情好的父子,但若拿出感情最深重的一对来,也并不会发生儿子说什么父亲就信什么的情况,宁宫主却仿佛是例外。
安又宁话说出口,本要担心宁宫主会不会怀疑他别有用心,比如说公报私仇什么的,毕竟最开始他与谢昙相见的时候就发生了一次不大不小的冲突,宁宫主为人处事多年,就算他极力遮掩,宁宫主多多少少也能感受到他对从未见过的谢昙那平白无故的敌意。
但出乎安又宁的意料,他话方出口,宁宫主几乎立刻就信了,并勃然大怒道:“竖子小儿,上次就该让他狠狠吃顿教训!”
接着迅速唤人,要将谢昙“请”过来。
纵然知晓宁宫主对自己无条件的爱护,在这一刻,安又宁还是真情实感的湿了眼眶。
几乎是同时,厅外突然响起了羸弱的悲恸之音,梅宏岩的幺子梅威鸣被下人用轿椅颤颤巍巍的抬了进来。
梅威鸣似乎受了重伤,被轿椅抬进议事厅的一路,痛的都在不断地呻.吟,口中却还不停地哭喊着:“父亲、父亲!”
安又宁毛骨悚然。
几乎是刹那,安又宁就意识到,谢昙刺杀的宫中贵客是梅宏岩!
梅宏岩是害谢昙家破人亡的凶手之一,谢昙刺杀他简直太理所应当。
他忍不住转头向父亲求证:“梅掌门怎么样了?”
谁知父亲竟一脸悲戚:“梅掌门陨了。”
什……什么?!
这个消息一刹那,就完全颠覆了安又宁的认知。
双耳嗡鸣间,安又宁这才意识到,原来如今的谢昙,竟有刺杀梅宏岩的实力了吗?
那他以后想要谢昙死,岂不是会难上加难?
不……不行,他要早早的把谢昙摁死在这里,不能再让他有机会四处蹦跶。
当下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安又宁收拾好自己惊惧的情绪,努力维持镇定。
那边梅威鸣转眼就被抬到了厅内放下,他忍着重伤哭诉道:“宁宫主,您可一定要抓住那个该死的刺客,为我做主,替我父亲报仇啊!”
如此声势,仿佛要把无念宫架在火上烤一般,安又宁就见父亲看着摊在议事厅中央的梅威鸣皱了皱眉,却也没多说什么,只劝道:“贤侄莫要如此悲恸,梅兄见了怕也会走的不安宁……”
梅威鸣却满脸是泪道:“若是不揪出刺客,捉拿归案,怕是我父亲在天之灵,才要不得安息!”
宁旌岚眯着眼睛看向了梅威鸣,半晌才道:“甫一事发,无念宫便以举宫之力捉拿刺客,不曾懈怠,”宁旌岚的话说的厅中梅威鸣的哭声一顿,他这才和缓一些道,“只是抓捕需要时间,贤侄莫急。”
梅威鸣与他父亲梅宏岩截然不同,显然是个滑不溜丢的个性,闻言不动声色的见好就收,没有继续半是卖惨半是质询下去。
为了捉拿刺客,也是为了洗脱大家的嫌疑,无念宫将宫中所有做客的门派主事们都请到了议事厅,不过片刻,议事厅内便热闹的挤满了人。
只有一人迟迟未来。
安又宁兴奋的双眼放光。
在宁旌岚皱着眉头派人又三请五催之后,谢昙才从议事厅外姗姗来迟。

第45章
谢昙乌发未束,套一件款式宽松的黑袍,拿腰带在腰间松松系着,整个人盈着方沐浴后的潮湿,发尖甚至还滴着水珠,打着哈欠,不紧不慢的步入了议事厅。
他身后跟着与他状态截然不同,手扶佩剑,沉默紧绷的防风。
洁癖的缘故,谢昙在外人面前向来高领严服,浑身捂得严严实实,安又宁还从未见过他在外人面前以这样的形象现身。
梅威鸣疯了一般,使出全身力气从轿椅上一跃而起:“还我父亲命来!”
防风猛然上前一步,佩剑半抽,气机迸发,梅威鸣本就强弩之末的身体,去势骤减,委顿在地。
梅威鸣下属连忙将其扶回轿椅。
防风收剑,退回谢昙身后。
气氛剑拔弩张。
梅威鸣目光向安又宁这方,面容悲戚愤恨:“宁宫主……”
宁旌岚眉头紧皱,碍于场面却也只能先安抚于他:“稍安勿躁。”
待场面静下来,宁旌岚将深夜召大家前来议事厅的缘由讲解一通,厅内议论的嗡鸣声不绝于耳。宁旌岚相信自家儿子的说辞,但心中不愿将自家儿子推出来面对险恶的人心,因此并不提及,只意有所指的忽转头问向谢昙:“方才传请紧急,谢城主为何迟迟未来?”
眼见矛头忽转向谢昙,厅内议论声霎时一静,众人看向谢昙,琢磨着事态发展。
谢昙再次反常的慵懒的打了个哈欠,从从容容的模样:“一点私事耽搁了,不劳宁宫主挂心。”
说着眼光忽在安又宁身上定了一瞬,继而面色无异的收回了目光。
宁宫主将安又宁再次往身后挡了挡,还未开口,梅威鸣就道:“胡说八道!晚来一刻好教你有时间遮掩!”
谢昙慵懒的眉目沉下来,看着梅威鸣嗤笑一声:“梅公子,说话要有凭证。”
梅威鸣怒不可遏:“敢问厅中谁人与我家有深仇大恨,不是你还是谁!”
谢昙忽转头向芙蓉派掌门道:“静持仙子,你不说两句吗?”
突然被点到名字,静持眉头紧皱,戒备又郑重的自证道:“我虽与梅掌门多有龃龉,但也不至于要人性命,谢城主慎言。”
谢昙无所谓的“哦”了一声,目光不过再次逡巡,众人却都随他目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毕竟谋杀摧山派掌门的罪名等闲担当不起。
看着众人畏首畏尾的模样,谢昙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阴沉沉的目光再次转向梅威鸣:“看到了吗?”
梅威鸣不知谢昙问的是什么,却谨慎的没有开口,只仍愤恨的看着他。
谢昙逡巡一圈后,却似嘲似笑道:“这墙倒众人推,各扫门前雪的嘴脸,真是不错。”
众人一下眼神闪躲,讪讪起来。
安又宁却浑身一震。
他想起了当年他陪谢昙去临近的如意阁及江桑两家求救之事。
紫光阁事发,他陪谢昙千辛万苦逃出来,本寄希望于正道其他门派,没想到却迟迟叫门不应,求助无门下他们忽明白了一个道理,什么正道大义,正道中人不过沆瀣一气,皆为一丘之貉。
时至今日,虽看起来似乎有失偏颇,但利益盘错,谁家都不会为了那所谓的道义轻易将自己搭进去倒是真的。
梅威鸣霎时明晓谢昙的讥讽,悲怒交加:“少避重就轻!那刺客与我父亲一战,背心受了刺伤,你敢不敢脱了衣裳当堂检验!”
谢昙眉心微蹙,眼神露出几分嫌恶:“大庭广众,我为何要脱?你莫不是觉得我魔域长老骨忧子已回魔域复命,就敢对我以至魔域当面羞辱?”
梅威鸣也非常聪明,并不接话,反而反问道:“你不敢?”
谢昙眯了眼睛看向他,抿唇不语。
梅威鸣步步紧逼:“你怕了不成?”
谢昙却缓缓的收回目光,垂睫端盏,抿了一口香茶。
防风登时蓄步上前,再次抵开剑格,亮出剑刃,蓄势待发的沉默代表了自家主子不屑的态度。
安又宁深知谢昙个性,寻常伤势,以谢昙如今的功力,很好遮掩,他自然不惧,但魔域一城之主的身份,岂是谁想扒光他的衣裳想看就能看的?
对谢昙来说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到时怕打起来谢昙都不会让梅威鸣得逞。
只是此时在无念宫,若行将起来,先不说此事事态在众人面前尚含混不清站不住理,仅凭一个猜测就将人欺侮至此,无念宫一个仗势欺人的名头怕是逃不掉了,虽然他乐得看谢昙受辱,但终会连累了父亲母亲。
他得帮梅威鸣一把。
安又宁从父亲身后露出头来:“谢城主,你若真是清白的,倒也不用露出后背,只要将双臂袍袖一掀,就能真相大白!”
谢昙闻言,停盏不言,目光幽幽的望了过来
众人不解,丹心派掌门赵玉春问道:“这是为何?”
宁宫主扯了安又宁袖子一下,示意他躲在自己身后,莫要出面:“小初!”
安又宁偷觑父亲一眼,在父亲堪称无奈的纵容下,彻底暴露人前。
他将夜半遇袭之事说出,并向众人示意腕上沾血的绞金丝:“……这丝弦乃是鲸落海海兽脊筋所制,锋利坚韧又贯有鲸落海之气,寻常被伤,就算以真气愈之,亦见效甚微。”
安又宁自厅首居高临下的望向谢昙:“那刺客挟持我,我就用绞金镯与之对阵,绞金丝沾血,应是伤了他腕臂,谢城主一掀袍袖,自然真相大白!”
安又宁话毕,厅内众人齐刷刷的看向安然端坐的谢昙。
梅威鸣满脸感激:“多谢宁少主仗义执言!”
安又宁翻了个白眼:“谁要帮你!”
就算他要谢昙死,也不屑与梅威鸣此种人为伍。
他可没忘了方才梅威鸣甫一进议事厅,就欲将责任都推给无念宫的嘴脸。
梅威鸣讨了个没趣,却碍于种种,并不能着恼,只好将憋屈怒火愈发怼向谢昙:“谢城主,请吧!”
谢昙却面向安又宁,半晌,一字一句道:“若我不呢?”
安又宁立刻指责他:“你心虚!”
宁宫主此时帮腔,佯是好言相劝实则威胁道:“我麟儿说的也算几分道理,谢城主若要再抗拒,免不得真会让人多想几分,我想诸位也不会介意帮谢城主一把。”
丹心派掌门赵玉春却看不懂场上紧绷的气氛一般,老眼昏花的眯着眼睛去看谢昙,半晌慢吞吞道:“丹医一家,我观谢城主面无血色,不若让我老头子把一把脉,倒也不用掀衣露肤如此麻烦……”
说完颠颠儿的就想往谢昙那边走,一直在他身侧的赵遗珠自然也紧紧追随祖父,却被安又宁一把拉住。
谢昙阴晴不定,众人逼迫之下说不得做出什么事来,这祖孙俩上前凑什么热闹?
安又宁几乎是下意识就抓住了赵遗珠的胳膊,赵遗珠不明所以的看过来,触碰到了安又宁欲言又止的眼神,赵遗珠虽不懂安又宁到底为何阻拦他们,但只一根筋痴心丹途的她仿佛忽然对危险有所感知,立刻糖葫芦串儿一般拉住了自家爷爷的腰带,用力拽住。
赵玉春被这股力扯着,登时顿在原地。
赵玉春回头:“珠儿,怎么……”
“不必麻烦,”谁知赵玉春问话还未说完,谢昙忽哂笑一声,抬手示意防风退回他身后,嗓音凛冽,“不是要看吗,给你们看就是了。”
鸦色暗纹缂丝袍质地绸滑,沿着那截手臂向上,不过寸许,动作的双腕便各自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横截伤疤,伤口新鲜,随之渗出血珠。
众人登时沸腾。
安又宁气血上涌,心若擂鼓,却不知为何又恍惚觉得哪里不对。
梅威鸣是第一个大喊出声的:“谢昙,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还不快来人把这个杀人凶手拿下!”
梅威鸣的属下就一窝蜂的向谢昙围去。
“慢着!”
议事厅口突然出现一个穿着朱色锦袍的人影,高声叫停。
那人影身量不大,浑身都透着水汽,显然也是方沐浴过,朱锦外袍是匆忙间披上的,罩的松松垮垮的,隐隐可见其内已然被磋磨过的褶皱的白色亵衣的一角,披在背上的乌黑头发已将那片外袍洇湿成暗朱锦色。
他从议事厅外昏黄的灯笼下走来,面容随着厅内暄亮如昼般的火烛逐渐清晰——是白亦清。
不……不对,白亦清从没有过如此嚣张的神情——是、是薛灵!
此次灵脉商议无定派不是没有主事人来无念宫的吗,薛灵此时怎会在这里?!
安又宁惊疑不定。
就有人往薛灵身后瞧:“薛公子何时来的?薛掌门也来了?”
薛灵却看了那人一眼,就向谢昙走去,谢昙抬眼看他,薛灵与其对视,却头也不回道:“家父仍在无定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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