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这个数学老师并不得人心。
大多数人不喜欢她一板一眼的讲课方式,但陈默知道直到毕业,她都在实验班教数学。
陈默也知道白素秀下意识觉得他抄袭,无非是听说他和杨舒乐的关系先入为主,觉得他别有用心。也不觉得他一个从落后县城高中转来的学生,能答得出这种题。
气氛有些僵持,陈默知道她不会道歉的。
这次换陈默扯了下席司宴的袖子。
席司宴从鼻腔里嗯了声,疑惑看来。
陈默放手,看向讲台。
“下次月考,以年级前十为界,进了我留下,没进老师留下。”
陈默只是不稀得和一个需要每天面对的主课老师相看两厌,这个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是很久,很多年,是无数后来回想都得在他脑子里闪回一遍的一张脸。原本以为这一次闭着眼过去算了,非让人像吃了一口屎,恶心得他隔夜饭都得吐出来。
她滚,还是他滚。
总得滚一个才行。
当然,基本可以断定是自己滚。
数学老师脸色铁青,显然是没想到陈默敢这般狂妄。
全班也跟着噤若寒蝉。
“需要书面报告吗?”
只有某班长旁若无人,对着陈默嘲讽:“你说了可不算。”
这话可以理解为他在说陈默狗胆包天。
只不过和席司宴相处过一两年的同学都很清楚,这件事,看来自家班长是打算护短到底了。
第14章
实验班的陈默和数学任课老师刚起来的事情,在很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年级。就连高二年级的老师办公室,到了中午都在讨论这事儿。
“哪有学生和老师打这种赌的,老师要是失去了威信,后面还怎么管得好学生。”
这是不看好的反对派。
“白老师确实有错,却也不至于到不能给实验班上课的地步。”
这是中立保守一派。
“我倒是觉得这个赌约可以试试,学生和老师之间本就互为监督,看事不能单看一面吧。既鼓励了学生积极进取的心态,也不会出现老师因为偏见打压学生的事情。”
说这话的,是高二年级另外一位数学老师付玲。
她只有二十多岁,人年轻,心态也年轻,说话更直,刚进学校那段时间白素秀还带过她。但两人教课方式和理念相差很大,关系一直不咸不淡。
付玲比白素秀的人缘好些倒是事实。
有其他科任的老师打听,“付老师,你也看过那个叫陈默的学生的数学卷子,白老师至今坚持那不是他能答出来的水平,你怎么看?”
那张数学卷子就在付玲的桌子上。
她看过很多遍,其中有一点她觉得挺奇怪。
陈默所有选择和填空答错的题都有改过,而那个被他打了叉排除的第一个答案,基本都是正确答案。这么一看,确实有点像心虚的表现,像是抄了之后怕露馅刻意改过,这也是白素秀坚持自己看法的理由之一。
付玲不这么觉得。
后面每道大题的解题思路都很清晰明了,甚至会下意识省略一些步骤,给人一种游刃有余的轻松感。再来就是他在课堂上那句“题太简单了怕吓着老师”在不少人听来都是大放厥词,付玲却觉得这话起码有八分真。
所以她在回答别的老师这个问题的时候,笑了笑,说:“这世上天才或许不多,但不是没有,聪明的学生更不稀奇。这件事白老师太武断了。”
足以证明她的态度。
老师之间也互相嘀咕,“那这事儿到底打算怎么处理?”
“别说,赖主任估计都头大。”
头大的赖主任此刻觉得自己连那点稀疏的头发,都快要保不住了。
主任办公室里,赖主任点了点面前的学生。
“三天两头给我找事儿!”
校服拉链只拉到一半的学生,神情看起来竟然有些走神,听见这气得不轻的声音才回神说:“别生气了,生气老得快,您直接应了我的方案不就行了?”
“行了?行了什么就行了!”赖主任气得从桌子后走出来,“我以为你住校是真打算来认真学习的,你可倒好,进来第一天就打架,这还没过去几天呢,检讨书都还没念呢吧,你的记性让狗给吃了!年级前十?哈,你也是真敢说!”
眼前跟机关枪似输出的中年男人,唾沫星子都快飞自己脸上了。
陈默掩脸偏头往旁边躲。
无奈:“主任,我可没跟你保证一定进年级前十。”
赖主任那双锐利的小眼明显眯了起来,他背着手冷笑,“看来你一早就打定了主意了,怎么?实验班的凳子有钉子?坐不下你?啊?!”
最后一个啊,语调明显上扬,都快劈叉了。
陈默也是不解:“您为什么就非得让我待实验班里,平行班不照样读书?”
“陈默。”赖主任突然严肃。
他紧盯着陈默的眼睛,开口说:“我从业快三十年了。”
“嗯哼?”
“正经点!”赖主任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开口说:“我每年送走的毕业生成千上万,你真以为你是你爸妈塞钱进来的?”
陈默收起漫不经心的样子,皱眉:“什么意思?”
“你爸妈的确给了学校一笔钱,学校同意你进实验班却也不完全是因为钱。”赖主任的鼻孔里都透着嘲讽和倨傲,“你真以为实验班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席家还给学校捐了两栋楼呢,你看他像个草包吗?”
陈默因这个比喻哂笑了声,挨了赖主任一脚。
赖主任接着义正言辞说:“那不说他席司宴,就说孙晓雅、苟益阳,张菊……这些人,那都是学校寄予厚望,将来要进名校,成为各行各业精英人才的好苗子。你的成绩和潜力那是经过学校评估的,真要成绩稀烂,你爸妈就是把家产都捐给学校,你看我到底会不会让你进这儿!”
陈默:“别做梦了,杨家是不会把家产捐给学校的。”
“这是重点吗?!!”
陈默被吼得耳朵都开始嗡嗡响。
心累得不想说话。
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他上辈子拼命读了,数学老师非说他抄袭,学校也没说是因为潜力收了他,杨家干脆就是想让他做个好学生样子。
现在好了。
他不那么想拼命了,非逼着他学是吧?
陈默按了按眼角,看着赖主任,“您别道德绑架我啊,搞得像我要对不起你这良苦用心,我就该一头撞死似的。”
“那你到底能不能进前十?”
“不能。”
“你!”
敲门的声音在此时拯救了差点原地爆炸的赖主任。
席司宴在办公室里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到陈默脸上。
“有事?”陈默蹙眉无声问。
席司宴什么也没说,侧身让开,露出了站在他后面的杨跖。
陈默:“……”
这个眼神传达到席司宴脸上的时候,被连坐扫射的人直接无视,对赖主任说:“陈默的家长到了。”
杨跖踏了进来。
他穿了一身正装,像是刚从某会议桌上下来。
学校还是决定通知家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是周窈茕,而是自诩日理万机的杨跖。
杨跖看了一眼陈默,朝赖主任伸手:“赖主任好,我是陈默的大哥。”
“你好你好。”赖主任重新扬起笑脸和人寒暄了两句。
此时陈默看着走到自己旁边的人。
“你找来的?”陈默拧眉。
席司宴瞥他,说:“学校要求通知,而我觉得既然反正要通知,好歹找个能听得懂来龙去脉的。”他说着再加一句,“全班都听见我要给你写书面报告了,我没兴趣到来头被无关紧要的人反踩到脸上,我会很不爽。”
陈默总觉得他骂人很脏。
但又没证据。
而且越接触,陈默就越怀疑自己上辈子认识的那个席司宴是不是假的。
冷漠是真,半点不高风霁月。
不到一分钟后,看见从门口进来的白素秀和杨舒乐,陈默内心静得跟死水似的,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只是很想问席司宴,杨跖会来,多半是因为这事儿牵涉到了杨舒乐的缘故,他凭什么认定杨跖能听进人话?那是他的宝贝弟弟。
“哥?”门口的杨舒乐显然没料到杨跖会来。
他原本跟着白素秀很平静的一张脸,在看见杨跖后露了一点迟疑,然后才走到杨跖身边小声说:“你怎么来了?妈妈呢?”
“她今天没在。”
杨跖说这话的时候,又往陈默这边看了一眼。
陈默冷淡直视回去。
这时候赖主任开口说:“既然都来了,那咱们就当面把这事儿说清楚,再想想具体怎么解决。”
“不用问了。”这次开口的是杨舒乐,他先是看了眼陈默旁边的席司宴,又转向陈默,语气带着丝僵硬和冷,说:“跟白老师说你在台上改题的人就是我。”
这话显得他压根不屑遮掩似的。
陈默嘴角一掀,意外是不意外,就是不乐意看他这副样子,嗤道:“我搁班上问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吃哑药了?怂货。”
杨舒乐攥紧了手,瞪着他。
杨跖皱眉:“陈默,会不会好好说话?”
“那得看对谁说。”陈默掀开眼皮朝他看去,“您老要看不惯,大门在那儿,出门左转。”
“主任,你看看他这态度!”白素秀适时插话,直接说:“杨舒乐是我先问的他,毕竟卷子很像,他也只是说看见了,又没直接指认他抄了。结果陈默呢,课上我问他,他寸步不让非拧着来,现在还是这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陈默是真笑了。
“您管那叫问呐。”
“不如我也问问,你的偏见是针对我,还是从心底里压根就看不上所谓的差生?”
白素秀脸色难看,“陈默你别这么胡搅……”
“白老师。”杨跖突然打断。
作为一个成年男人,似乎拥有和白素秀平等对话的机会,他拧眉问:“事情的经过我大概清楚,您的意思,到现在为止您依旧认定并且坚持陈默抄了是吗?”
白素秀怔了怔,不知道想到什么,捋了捋鬓边的头发。
再次开口:“既然陈默同学坚持他没抄,我也不是非要逼着他承认。这样吧,我重新拿一套卷子,他的成绩能达到130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所有人看向陈默。
等待着他的回答。
杨跖就差说,差不多得了,答应吧。
杨舒乐看似冷眼旁观,眼底透露的那丝不屑,像是认定他不可能拿到130。
白素秀抱着手,大概觉得自己刚刚的提议简直是大发慈悲。
至于剩下的两个人。
赖主任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席司宴眼里无波无澜,陈默承认,大多数时候,自己不懂他。好比这件事他横插一脚的动机,竟然没有向着杨舒乐。
陈默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间隙,将一切尽收眼底。
然后笑了笑,缓缓启唇。
“凭什么?”
不等人变脸,他再次开口:“我需要向你们证明什么吗?证明我能考得很好?还是证明我偷盗?被脱裤子的人到头来还得自证清白,合着恶心我一次不够,还想再恶心我一次,怎么着,我还得感恩戴德啊。”
看着他一点不显激动,甚至语气里带着点懒散,赖主任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偏偏席司宴。
“你可以换个比喻。”他视线往下,“谁敢脱你裤子?”
陈默真是服了,睨过去,“为了不被踩脸,你今天挺努力啊?”
最后还是赖主任一锤定音。
驳了白素秀的提议。
下个月月考,陈默没进年级前十,降到平行班。
半小时后,陈默在楼梯角,碰着带杨舒乐出来的杨跖。
杨舒乐在和杨跖解释,语气抱怨,“白老师当时问我就直接说了,又没撒谎。我也没想到闹这么大,但是哥,在你心里这件事你是不是怪我?”
“怪你什么?”杨跖语气并不意外。
杨舒乐咕哝:“你想骂就骂呗。”
杨跖看着他,“乐乐,你以前从不在这种小事上跟人争高下。”
话到这里的时候,他们看见了陈默。
杨跖脚下一顿。
“我先回教室了。”杨舒乐说完转头离开。
杨跖看着靠着墙的人。
“在这儿干什么?”
“热,吹风。”
“司机说你这周末也不回家?”
“嗯。”
“陈默。”杨跖终于眉心渐拢,深吸口气,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理由给人解释了一句:“舒乐他就一小孩儿脾气,别跟他一般见识。”
陈默看着眼前的杨跖,简直啼笑皆非。
这是什么新型针对方式?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跟他一般见识了?”陈默问:“被碰瓷的人难道不是我?当然,如果你认定我嫉妒他抄他卷子,也别用这副低声下气的样子,我害怕。”
说着我害怕的人,眼里明明不是那么回事。
杨跖很想甩手离开。
但从手机里再没收到过陈默的回复,再没从他嘴里听见一句正常的大哥,他竟然好几次在打开手机的时候想起这件事。
“你手机上交了?”
“没啊。”
“那发消息你不回?”
陈默莫名其妙,“你有事?”
气氛凝住。
“既然没事儿就回吧大哥。”陈默指了指楼梯间,“慢走啊,今天辛苦,应该不用我送吧?”
杨跖咬咬牙,额角抽动:“不用。”
看着杨跖走远的那冒火的背影,陈默骂了句:“有毛病吧。”
“骂谁呢?”懒洋洋的声音在头顶想起。
陈默仰头,透过楼梯间栏杆看见了上方的席司宴。
陈默:“没骂你,满意吗?”
席司宴朝他勾手,示意他上去。
陈默起身上楼,看见赖主任的办公室已经空了。
他离开门口,回看后面的人,“人呢?”
“开会去了。”
“那他让我在这里等什么?”
席司宴像是思考了会儿,然后回:“可能怕自己忍不住抽你,最后决定换个人。”又说:“赖主任让我给你速成,下个月必须保进前十。”
陈默倏然抬眼:“你答应了?”
某班长森然一笑,“你以为我想?”
“那你放弃吧。”陈默语气淡定,“进不了。”
“我说能进就可以,除非你故意的。”席司宴的左手挨着陈默的后脑勺,将他往前按了按,示意:“看见了吗?四楼,赖主任说你不能进他就带着你从这里跳下去。”
陈默回头,鼻尖再次闻见对方身上淡淡的气息。
他认真:“席司宴。”
“嗯。”
“赖主任说的是带你吧?”
事实上赖先复的原话是:你不是怂恿人要写报告吗?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实验班那群家伙早就想把人白老师给换了!
席司宴实事求是:是她非要坚持以往的老旧教案,被淘汰不是很正常。
赖先复狂拍桌子:狂妄!一个两个不知天高地厚!
却不见真生气。
又说:我可以把白老师调给普通班,条件你带陈默进前十。
席司宴:带不了。
赖主任:你带不了?那你年年给人押题?你要是带不了我从这楼上跳下去!
此时席司宴感受到了掌心毛毛的有点扎人的手感,那双回头瞟来的眼睛眼尾张开,失去了平日里习惯下垂的慵懒,情绪直达眼底。
“没说带我。”席司宴声音平静。
陈默:“那正好啊,咱俩放过彼此不好吗?”
下一秒席司宴用再正常不过的语气说:“晚了。进不了前十,我送你下去。”
这周五下午,学校放假,没有晚自习。
寝室里的另外两个人早早回家,陈默到门卫室拿了个快递,回到寝室还没来得及拆开,企鹅号里一个刚添加的匿名好友就弹了条消息出来。
【钱你打的?】
陈默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两秒后,回复:日行一善。
猜对面不会相信,又回:只是看到了你发在社区论坛的求助贴。
对面很快回复:【钱太多了。】
陈默:你不是大学生吗?还是编程专业,说不定以后会是个行业大拿。你就当我投资,五年十年不急着要求回报率那种。
隔了半分钟,对面:【谢谢,】
陈默:不客气。
看着不再亮起的手机,陈默笑了笑。
他没打算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姓名,毕竟不会有人相信能拿得出这笔钱的人,目前还是个高二学生。
二十八岁的陈默,其实也不单单是忙着和杨跖斗得跟个乌鸡眼似的。他自己名下还有一家小科技公司,刚刚起步,法人并非自己,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而他的合伙人,是一个专攻人工智能的科技神人。
也就是手机里目前这位还因为高位截瘫的母亲,无法筹措到足够医药费的贫穷大学生,未来他对外的名号是老K,性格一如发消息这般严肃寡言。
出事那天,陈默要说遗憾没有多少,就是觉得有点对不起老K。
公司刚起步,他这个投资人就一命呜呼甩手不管了,当时离他和杨跖联手的事过去没多久,手里能挪动的资金属实不多。
后来老K有没有找到合适投资人不得而知。
陈默弥补不了,能做的也仅于此了。
陈默打开手机,看着自己这段时间用于投资理财的那笔钱,直到今天,回报已经初见成效。虽说有投机取巧的嫌疑,可他好歹用的是自己学过的理论,也是多年积累的经验。他也没说去开个上亿彩票,虽然是因为记不住,但有钱不赚王八蛋。
陈默并无任何心理负担退出收益界面。
手机里又弹出消息。
这次是熟悉的二哈头像,还是像陈默记忆中那样,一发起消息就震个没完。
苟益阳:在干嘛?
苟益阳:听说你没回家。
苟益阳:出来吃饭不?现在天还早。
苟益阳:……睡了?
陈默:都有谁?
苟益阳:没睡啊,就就好。
苟益阳:就上回网吧你见过那些人,那几个孙子惦记着你请客没请成的事儿呢。不过你放心,就聚聚,没打算真坑你。
陈默想起那天,说好的烧烤确实没吃成,自己最后还去了医院。
陈默沉吟两秒:去,地址给我,让你们坑。
苟益阳给他发了个差不多占据屏幕的大拇指表情包。
半个小时后,陈默在隔着上次那家网吧两条街的夜市摊上,和苟益阳一伙人汇合。人不少,估计得有十来号人,除了几个眼熟的,还有女生。
“这儿!默少!”老远就有人朝他招手。
陈默朝人多那边过去,坐到苟益阳旁边添加的位置上,环视一圈:“人来齐了?”
“就等你了。”苟益阳往他面前放了一瓶啤酒。
陈默拿开说:“我不喝酒,想吃什么尽管点,我请客。”
迎来一波小的起哄。
这个季节夜晚的风吹来都带着一丝燥热,烧烤摊上滋滋的声响,伴随啤酒杯碰撞的声音是这个时节特有的味道,烟火气十足。
陈默话不多,他拿着竹签子有一口没一口吃着,一边听这伙人闲吹。从本校的八卦聊到外校,陈默听了会儿,才知道现场的几个女生都是外校的。
其中就有不认识的女生,从陈默一来就注意到他了。到这会儿终于是忍不住了,向旁边的人悄悄打听这是谁?
毕竟在一众喝酒上头满嘴脏话的男生堆里,陈默看似低调,实则最显眼。
他穿身最简单不过的白T加牛仔裤。
皮肤在昏黄的灯光下是肉眼可见的白,连头发丝今晚都透着顺从,无论是搭在膝盖上突出的腕骨,还是T恤下若隐若现的锁骨弧度,都显瘦得恰到好处般,安静坐着。有人问到他,就应答两句,多半的时候只是和旁边的苟益阳闲聊。
听到有女生打听他,男生免不了唏嘘,笑着说:“都别做梦哈,咱默少那是一般人儿吗?你们上咱一中的校园论坛里逛逛,现今都是他的传说。”
“什么传说?”女生来了兴趣,甚至问:“和你们学校席司宴一样出名?”
女生提起这个名字,脸色就有些隐隐发红。
陈默忍不住感叹,这人在外校竟然都这么受欢迎。
刚刚的男生立马道:“那不是一个概念。”
“比如?”
“比如我是个学渣。”陈默笑着接茬,“抽烟喝酒打群架,黑历史一抓一把并且未来可能更多。可别拿我和他席司宴比,臊得我心慌。”
其实陈默在想,就席司宴那张威胁说要进不去前十,把他从四楼送下去的脸,看多了是真折寿。
旁边苟益阳听他这话,突然问:“说真的,席司宴带你进前十这事儿认真的?”
陈默看过去,“你怎么知道?”
“哦,那看来是真的了。”苟益阳都没打算回答,继续说:“本来大家都觉得你没希望了,现在看来倒也未必。”
陈默:“请问这个大家是指?”
苟益阳用再随意不过的语气说:“就咱们班,的大家啊,白蛇的课大家伙早就不想上了,谁知道最后跳出来刚的是你,可都等着结果呢。”
陈默:“……”
他今晚没喝酒却觉得头一跳一跳的痛。
最近本来就没绕开过这个话题,现今是都觉得他这前十非进不可?
烧烤一直吃到晚上九点半。
夜市里依旧热闹。
陈默结了帐,拒绝掉其中几个人要和他平摊的提议,结果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让他一个人出钱,还是没有闹够。
有人提议续摊,去KTV通宵。
陈默最近睡眠都挺规律,却也不想扫兴,就跟着去了。
这个年纪的娱乐项目无非就是网吧KTV,打游戏加早恋,连进个酒吧可能都觉得自己像是在犯罪。他们挑的这家KTV装潢还可以,进到里面都是金碧辉煌的倒影,隔音效果不错,只有各大包厢隐约的声音传来。
一伙人开了个大包间。
陈默坐在沙发的角落里昏昏欲睡。
一群男生群魔乱舞抢着话筒飙高音,女生看着手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就在陈默差点睡着的时候,感觉旁边的沙发轻微下陷。
他虚眼看去,只觉女生的脸映着迷离的灯光红得像苹果似的,似有预感,陈默整个人往后仰了仰。
可惜女生压根没注意,低着头小心翼翼问:“陈默?能加个好友吗?”
“为什么?”陈默听见自己问。
不是不能加,只是不想抱着某种心照不宣暧昧的目的加。
果然,女生抬眼看了他一眼,咬唇:“就觉得你……人不错。”
“哈。”陈默没忍住轻笑了声。
他很想告诉眼前的女孩子,当年他混迹在各大娱乐场所,和各种满脑肥肠的所谓商界人士打交道的时候,搂过坐台小姐的腰,也任由公主跪着倒过酒。
说他人不错?
只不过到了现今,他也只是不好意思笑笑:“抱歉,不随便加人。”
“我没别的意思。”女生的脸好像更红了些,低声:“就做个朋友,不行吗?”
陈默有点无奈。
他起身从桌子上随便拿过一杯橙色的酒,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的空挡,看过去,弯唇叹息:“你挺漂亮的,只是我不喜欢女孩子。”
“啊,啊?”女生微微张唇,瞪大眼睛看过来,像是不敢置信,结巴:“你,是说……”
“嗯。”陈默点头,“我同性恋。”
玻璃杯磕在桌子上发生脆响的同时,恰好有人切歌。
以至于陈默那句话成了整个包厢里唯一的声音,清晰的,足以让每个人听见。
当下一首歌的前奏响起,不知是谁的话筒掉到了地上,尖锐的鸣音足以证明这句话在此刻带来的冲击力。
此时的KTV二楼。
席渐行在VIP包厢被人拱着喝得云里雾里,是真的要举手投降。
看见推门的进来的那个高挑身影,连忙说:“今天就喝到这里……嗯嗯,我得回去了……他?他不行,这我侄子,人还是一高中生呢你们做个人,先走了各位,再会啊再会。”
好不容易出了包厢。
席渐行拽了拽领带,咒骂:“操,这些老油条子一个比一个狠。”
说完再看靠墙的某侄子,牙齿森森,“让你来救个场,再晚来半小时就给你二叔我收尸了!”
“我可以给你选块好墓地。”
席司宴从墙上起身,收好手机。
席渐行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此刻他的好侄儿,席家大公子今晚不知道是被拽去了什么晚宴,此刻一身白衬衣加西裤,头发上了发胶,帅得惨绝人寰。
就是差了点人性。
“能走吗?”席司宴抓住站着都打飘的人,“司机在门口。”
席渐行幽怨看去,“我要说我不能走呢?”
“那你爬下去?”
席渐行倒吸两口气,冷笑:“真该让你那些好同学看看这身皮底下的真面目。”
席司宴步态悠闲跟在身后,“什么真面目?能放了你哥和你嫂子鸽子,从一个连爷爷都会出席的宴会上好心出来接你,这样的真面目?”
“呸。”叔侄之间是半点隔辈的恭敬友爱都没有,席渐行拆穿:“你压根就最烦这种场合,好儿子好孙子的形象从小到大还没演够?”
席司宴插着兜,“你要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
“你的渣男语录留着对你以后的媳妇儿使吧,看会不会一巴掌扇你脸上!”
一路怼人到了楼下,经过卫生间。
席渐行撑着墙直喊不行,他得去吐会儿。
席司宴在卫生间门口等。
一等就是十分钟。
等到席渐行出来的时候,被来来去去路过的人打量,已经渐不耐烦的人皱眉:“还以为你掉厕所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