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准备工作做好,郑毅文终于说:“那我讲了。”
“嗯。”周钧南竖起耳朵。
郑毅文的故事绝对是原创的,周钧南听了一会儿后想,很像是宋时晨在台上唱到一半忘词的混乱风格。
在他的故事里,世界即将毁灭是因为忽然出现一个很凶恶的巨人。有一天,巨人从马里纳海沟走出来,跨越海洋,来到大陆。人类最先进的武器也无法消灭它,想要和它说话,它也从来不会低头。但人类还有一条可以尝试着去战胜巨人的办法——那就是进入到巨人的身体里,从内部打败它。
“我去了。”郑毅文宣布道,“大家都不想去。”
“你主动去的?”周钧南说,“你还挺有冒险精神的,正义。”
郑毅文摇头,摸了摸鼻子说:“……不是,没人去他们才叫我去的……”
周钧南一下子笑起来,说:“那你不会反抗?”
“好像也没必要反抗,如果我去了可以打败巨人,让剩下的人好好生活,那我最终也是愿意去的。”郑毅文想了想说。
“那你最后打败巨人了吗?”周钧南问。
郑毅文诚恳地说:“不记得了。”
“嗯?”
“梦醒了,只记得我是从巨人的嘴巴里进去的……”郑毅文干咳几声,有点尴尬。
周钧南乐不可支,故意说:“你的故事全天然吗?都没有加工一下?”
郑毅文低声说:“我……我想快点来找你。”
一刹那,两人都蓦地安静下来。
郑毅文的一千零一夜比他想象中要困难许多,他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多的创意。在构思了几天,甚至还妄图向杨悠乐和外婆取材后,郑毅文觉得……这根本行不通。
山鲁佐德能让国王爱上她,郑毅文却好像留不下周钧南。山鲁佐德……根本就是个天才少女,郑毅文怎么比得上。
这几天郑毅文都没有给周钧南发消息,却有偷偷地骑车过来附近转悠。杨悠乐倒是来过一次,但她说周钧南家院子门难得锁上,应该是出去了。郑毅文不怎么信,杨悠乐只好又说,周钧南的微信步数一天三万步,绝对是出去了。
微信还有这种功能。郑毅文实在研究得很少。他打开步数查看,果然看到周钧南占据了他的好友列表第一。于是郑毅文只好接受一个事实——周钧南真的不在这里。
他没回来的那天晚上,郑毅文一直睡不着,勉强睡着以后就做了有关巨人的梦。巨人的嘴巴黑漆漆的,像是跳进去便无法再回头的深渊,郑毅文知道自己进去后就真的只剩他一个人。在他最后回头的那一刻,这个梦醒了。
周钧南会走!郑毅文想。他和杨悠乐是大学校友,上大学的人都是候鸟,在夏天和冬天飞回来,在春天和秋天离开。很正常的。郑毅文对自己说,温莹莹也是这样……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
翌日郑毅文自告奋勇,要去把杨秀珍摘的菌子拿过去一点给周钧南。
“采蘑菇的小男孩。”杨悠乐一看见郑毅文的篮子就忍不住调侃他。
郑毅文这回没有骑杨悠乐的车,他最近慢慢地和村里的许多人都说上了一些话。不多,但是大家都愿意跟他说话。一出门晓霞就跟他打招呼,经过吴强那儿的时候,吴强的老婆还给郑毅文拿了一根碎冰冰。
“谢谢婶。”郑毅文收下了。
“别客气呀。”吴强老婆身体不是很好,但人很好,“你去哪儿呢?”
“周钧南家。”郑毅文回答。
周钧南果然不在。
郑毅文绕到他家后面地势稍高的地方,那里有几棵树,没人去砍,现在早就成了小鸟的家。郑毅文看了一会儿天,树枝上有一只小麻雀和他对望。郑毅文除了游泳,还很擅长爬树,他灵活无比地上了树,麻雀叫:“叽!”
郑毅文笑起来,麻雀扭过屁股飞走了。
树上却是个很适合乘凉的地方,郑毅文把塞在牛仔裤口袋里的书拿出来看。他看得很慢很慢,看不大明白,也进入不了“我”的世界,但每回看书,总能带给郑毅文片刻的宁静。
只不过——
不速之客显然不止他一个人。
有一个陌生女孩突然来到树下,郑毅文吓了一跳。
后来他才看见几日不见的周钧南——他带回来好几个陌生人,都挺年轻。周钧南给他介绍,说这是他的朋友,也给他的朋友们介绍,说这是郑毅文。可是陌生人一多,郑毅文就不太习惯。他跑走的时候心跳越来越快,一个念头盘旋在郑毅文的脑海,那就是……
周钧南并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郑毅文一路跑回家,没由来的失望和疲惫混成一团,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他去找杨悠乐,复述周钧南对他说的话。
“哦。”杨悠乐又在敷面膜,“我说他出去了吧……他朋友来了?叫我们过去吃火锅?”
“嗯。”郑毅文垂头丧气。
杨悠乐说:“那明天看看呗,有空就去。”
“好。”郑毅文说。
杨悠乐却像是想到什么,抬头瞥了一眼郑毅文,说:“你不是不喜欢那么多人吗?不用特地去的。”
郑毅文没法反驳杨悠乐,最后什么也没说。
杨悠乐说的没错,郑毅文并不喜欢和其他人待在一起。但这个其他人里面,却并不包括周钧南。在又一个要注定失眠的晚上,郑毅文偷偷溜出了家。他给周钧南发语音,等了好一会儿才发了第二条,很晚很晚了,周钧南不回复他也没事。
然而,周钧南还是来了。
他在月光下穿行过来,一直走到郑毅文的面前,还跳进了他的怀里。郑毅文抱他抱得很紧,似乎要将他的身体嵌进自己的……
郑毅文想,有什么感觉不一样了,但那又会是什么呢?他好像快要找到那个答案,只可惜还差那么一点。
“既然这样的话……”周钧南的声音率先打破安静,“那就算你讲了第一个,还差一千个。”
郑毅文愣了几秒,随后笑起来:“还差一千个。”
“明天你要不来就不来吧。”周钧南又略显迟疑地开口,“我知道你肯定不自在,等我朋友走了……我再去找你。”
像是有一盆冰从月亮上浇下来了,郑毅文被冻得一哆嗦,嗓子眼里发不出声音,最后只说:“……嗯。”
哎。周钧南在心底叹气,他就知道。郑毅文这个傻子……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抱抱吧。”周钧南认命地说。
郑毅文本来要走,这下猛地抬起头来。
周钧南缓缓地笑起来,伸出手臂说:“再抱一下。”
于是郑毅文目不转睛地走过来,在周钧南面前微微低下头,再次非常用力、非常用力抱紧他。周钧南的呼吸乱了节奏,还没人像是郑毅文这样抱过他。郑毅文的心跳几乎快要突破极限,他低声喘着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了好了。”周钧南推开他,“没让你把我往死里勒……哎!郑毅文!”
郑毅文抄起提灯,脸红得像是蒸螃蟹一样冒热气,忽然一言不发地跑进夜色中。周钧南在原地目瞪口呆几秒,最后抿了抿嘴唇,也头昏脑涨地拎着灯回家去了。
杨悠乐一个人骑着车来参加周钧南家里的火锅局。
冷冷果真和杨悠乐相见恨晚,再加上杨悠乐本来就是他们学校外院的学妹,这一桌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变成相当诡异的校友联谊。杨悠乐的社交能力自然不用多说,来了五分钟几乎就融入了群体。
“昨天那个小帅哥呢?”宋时晨睡得很好,笑着问杨悠乐。
杨悠乐说:“哦我弟……没事,他不喜欢吃火锅。”
冷冷说:“那我们可以吃别的。”
周钧南和大猫在干苦力,看着一屋子等吃饭的人,周钧南忍不住说:“别再点菜了,大小姐让让,我把锅摆出来。”
于是这个话题也就略过,美食吸引走大部分的注意力,只剩盛泽辉摆起一张死鱼眼,嘀咕:“谁知道他来没来呢……”
陈航耳背,说:“啊?”
盛泽辉恨铁不成钢地给陈航夹了块毛肚:“航子,多吃。”
周钧南微笑着一脚踩在盛泽辉的脚背上,盛泽辉顿时不说话了。
昨天晚上回去差点儿没吓死周钧南。
盛泽辉眼如铜铃,非质问他大半夜上哪儿溜达去。
“我上厕所。”周钧南说,“你神不神经,快睡。”
盛泽辉说:“我才不信你去上厕所,你尿不尽啊!”
周钧南:“……”
那倒没有。
只不过周钧南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
——灰哥,我刚出去听了一个故事,现在郑毅文还差我一千个。
——灰哥,这算不算是约会?怎么两个主角都神经兮兮又偷偷摸摸?
——灰哥,你说郑毅文会对我说喜欢我吗?
这让周钧南怎么聊……干脆不聊!
杨悠乐看起来什么也不知道,郑毅文说过他姐每天都要睡到中午,可能是睡眠质量比较好,才让郑毅文出入自由。
火锅结束后,周钧南问杨悠乐借她的飞盘,带着众人又去了一次他们之前野营过的山坡。上去之后,居然谁都对飞盘不感兴趣。周钧南直直地把飞盘扔出去,飞盘被地心引力困住,再重重地掉落下来。
“啊。”周钧南抬起手遮住眼前的阳光,发现这一群人各玩各的,就是没人搭理他。
而后周钧南又一个人笑起来,应该说……嗯,这才是正常的状况。像是郑毅文那样,永远只会看着他一个人的小傻子,才是找也找不到,不知道多少年一遇吧?
不过,周钧南倒是又收到他爸周德明的消息。这回老爸没再打电话来,只是在微信上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拿东西。
也是。周钧南看看日期,已经到八月中旬,再过几天就要开学。周钧南躲在树荫底下给周德明回:【二十四号左右吧。】
周德明在对面输入半天,最后却只是说:【好的。】
咦?周钧南有点儿讶异地想,他爸冷静下来了?不再做喷火龙了?
或许……还是距离产生美?这一整个夏天都没见,正如吴叔对他说的,父子间……又能有多少怨?
周钧南的朋友们很快失去探索乡村生活的兴趣。刚来那一两天确实是看什么都新鲜,但周钧南家毕竟不是度假村,又没有开发出什么游乐项目,三天过后几人便又窝在他家里打起游戏。
和陈航说开之后,陈航也没再来试探周钧南,两人相安无事恢复正常相处。到了第四天,瘫在沙发上的宋时晨忽然一跃而起,举着手机对大家说:“有个活儿,接吗?”
大猫疑惑:“什么活儿?”
“不接。”冷冷刷抖音看小姐姐跳舞,头也不抬,“累死了,又赚不了多少钱。”
陈航和盛泽辉在打游戏,没有分心出来,周钧南也问一句:“什么活儿?”
宋时晨抓了抓头发,说:“我有个朋友……”
宋时晨有个朋友最近在自己拍电影,草台班子主打的是自娱自乐,还特别喜欢拍一些神叨叨的东西。大概是看到宋时晨他们的朋友圈在乡下,那人说正好想拍一幕乐队在田野间演奏的片段,要请月海的人帮个忙。
宋时晨和对面沟通好几轮,说没东西,在外面什么也没带,拍什么?拍吹笛子吗?朋友豪爽,说这些都不是问题,交给他解决。宋时晨又说,我们都在朋友家呢,我拉个群一起沟通下吧。
群聊一拉,拍电影的富二代朋友瞬间发了巨额红包,几人抢到红眼,后来也都不好意思再拒绝。富二代朋友礼貌问了周钧南的意见,周钧南哪里有意见,只是跟他简单说了一下这周边的地理环境。
隔天,一辆面包车“呼啦啦”地把那几个要拍电影的人拉过来,开车的是个路痴,还得周钧南骑着车去接。富二代朋友一身奢侈品牌,下来之后受到众人的热烈欢迎,并站在乡间小路上吃宋时晨递过来的小布丁。
这一车面包人……不是,这一面包车的人都挺年轻,但居然还挺像那么回事。他们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在村子里到处转转,取取景,最后看上的居然还是周钧南家后面的空地。
“不是说好要在田野间拍的吗?”周钧南问。
“因地制宜,因地制宜。”导演说,“还有……想象和现实间总有跨不过的鸿沟嘛。”
大猫在一边冷不丁地说:“他今天出去逛的时候发现虫子太多,害怕,不敢进去拍。”
导演:“……”
周钧南顿时乐得不行。
但周钧南也的确做不了这么多人的饭,好在有车方便,他们这几天都是去镇上吃。又过一天,导演找的乐器都运过来,毕竟大猫随身携带的只有鼓棒。这期间,他们还是不可避免地吸引了不少村里人的注意,吴强和晓霞都好奇地在微信上问周钧南这是干什么,是不是来了什么领导。
导演朋友睡了一晚上,又有新的点子,第二天摇醒宋时晨,对他们说:“不如举办一场乡间live吧!”
众人又是:“嗯……嗯??”
导演精神抖擞:“感觉叔叔阿姨们是不是都很少去看live啊音乐节什么的,我们等拍摄那天邀请他们来,让他们当观众,是不是不错?”
这折腾得没完了。周钧南听着都头痛,宋时晨他们什么都没干也已经疲惫不堪。陈航和盛泽辉完全在状况外,只不过两人在客厅里没有打游戏的位置,现在已经搬去了楼上。
但奇怪的是,居然没人去反驳导演……不过,也有可能是金主爸爸给的实在太多。
说干就干,第二天周钧南就领到任务,导演递给他一叠手工绘制的邀请函,让他去送给乡亲们。周钧南翻着这些手绘的涂鸦卡片,感觉还挺有意思的,却不能保证是不是真的有人来。他说:“我送过去可以,但有没有人来就不好说了。”
“没事没事。”导演拍拍他的肩膀,“有一个赚一个,有两个赚两个。”
于是周钧南也真的揣着这些邀请函,骑车去村里溜达。迎面吹来的夏风里渐渐褪去难以忍受的燥热,隐隐约约有了一丝早秋的味道。经过吴强家,周钧南进去把那花里胡哨的邀请函发给吴叔和他老婆,笑道:“乡村音乐会,欢迎来。”
吴强哪儿见过这么“时髦”的东西,捏在手里仔细看半天,也笑道:“怎么跟我女儿以前小时候画的画一样。”
“好呀!”吴强老婆倒是有兴趣,“到时候去……是最近来的领导搞的吗?”
周钧南要笑趴了,又摆摆手解释一次:“不是领导不是领导。”
很快的,周钧南在村里溜达一圈——月海·乡间·异想天开·live邀请函竟然全都送出去了!大家这么捧场吗!周钧南一边忍不住傻乐,一边骑车去找郑毅文。
郑毅文和姜宇家是周钧南的最后一站。姜大勇最近去市里干活,只有晓霞一个人管着姜宇,姜宇只好跟他妈约法三章,要是能在演出前做完数学作业,晓霞就带他去看。
这小孩儿的暑假就是在作业地狱里打怪升级,周钧南每回来都能听见他在被催,但这次帮不了他了,再不写就要开学。周钧南只好摸摸姜宇的头,对他说:“加油!写完了还有寒假作业!”
姜宇立刻露出一脸胃痛的神情:“……”
隔壁的郑毅文家周钧南更是已经熟门熟路,不过他这次来没看见杨秀珍,上楼发现郑毅文和杨悠乐正在看综艺。
“周钧南?”杨悠乐躺在床上冲他笑,“你怎么来了?”
“有东西要给你们。”周钧南颇为神秘地说,“奶奶呢?”
“她睡觉去了。”杨悠乐说,“最近有点没精神……你和郑毅文先聊,我去楼下拿点吃的上来。”
“啊……行。”周钧南说。
杨悠乐像是一阵风,周钧南都没来得及阻止。转眼间房间只剩下他和郑毅文两个人,气氛却一时间有些难以形容。周钧南想,那天晚上两人抱来抱去,这小子最后跑得像兔子一样。太害羞了,他实在不知道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做。
“嗯……郑毅文。”然而,周钧南也是第一次无法变得游刃有余,“你……”
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抬起头来看郑毅文,却看见他还坐在那儿,又把自己借他的书打开来看。
周钧南愣了几秒,问:“好看吗?”
“嗯。”郑毅文深沉地道,“还可以。”
“看到多少了?”周钧南笑起来。
“一半了。”郑毅文继续装模作样。
“一半了啊。”周钧南点点头,走到郑毅文的身边坐下,头往他的那边偏过去,感受到郑毅文手臂的肌肉紧绷得像是石头一样。
下一秒,他无情地拆穿道:“可是……你书拿反了。”
郑毅文:“……”
周钧南又问:“为什么不给我发语音?”
郑毅文“啪”地一声合上书,喉结动了动,耳朵烧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这几天……这几天有点奇怪。”
“嗯?”周钧南没听明白,“奇怪?”
他头顶柔软的头发无意间蹭过郑毅文的脸颊,郑毅文忍得快要爆炸,却只能咬着牙把周钧南往外面推了推,小声求饶道:“你先离我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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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后天(18、19)休息,20号继续~
这个故事分上下两部,上部是夏日纯爱恋曲,下部是有关成长、分别和相爱的故事。我打了温馨tag,所以不会特别虐,但节奏是没有那么快的,尽量想给大家写出我脑海中摄像机看到的东西……谢谢大家愿意追更……对我来说每位朋友的支持都很重要,感谢你们哈。(ps,其实这些话应该在入v前说,但偷懒没写,所以在这里补上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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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悠乐拿了零食上来,郑毅文已经快把周钧南推到墙角去了。
“你俩玩什么呢?”杨悠乐随口问。
周钧南面无表情地说:“玩’不能靠近我一米内’的游戏。”
杨悠乐心想这真的很一言难尽,只是扶额说:“……别玩了!过来消耗一下我家的水果,特地给切了果盘。”
这果盘非常有特点,令人过目难忘。
周钧南想,杨悠乐是怎么做到把每块水果都切成这种奇怪形状的?好像也挺不容易……
郑毅文却在这时候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走了,只留下周钧南和杨悠乐两个人在房间。
周钧南张了张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说道:“正义,你没事吧?”
“你别管他。”杨悠乐说,“这几天魂不守舍的,可能是要长脑子了。”
“啊?”周钧南发现自己的笑点是真的低,忍不住笑了半天才说,“其实我一直觉得他挺聪明的。”
杨悠乐用牙签叉了一块西瓜,问:“你刚才说要给我们什么东西?”
“哦对,差点忘了。”周钧南从口袋里翻了翻。
周钧南把剩下的邀请函递给杨悠乐,简单解释一下这几天宋时晨的导演朋友在干什么。杨悠乐一脸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啊!我奶一直说有领导过来视察,我都没理她。”
“不是领导……”周钧南已经不知道解释多少次了,“反正你有空想来的话就来,带郑毅文一起,奶奶呢?”
“我奶就不去了。”杨悠乐说。
“行。”周钧南看看时间,站起身来,“那明晚见。”
杨悠乐笑道:“好,明晚见。”
周钧南走后,郑毅文才从院子外面走回来,整个脑袋都湿淋淋的,甚至还有没擦干的水珠顺着他的鼻梁滑落下来。
杨悠乐头也不抬地道:“周钧南走啦。”
郑毅文心不在焉地说:“知道了。”
“你大白天冲头干什么?”杨悠乐看了他一眼,嘴里的葡萄没来得及嚼就咽下去了,“……咳咳……这天有这么热吗?”
郑毅文的脸还很烫,他垂着眼睛说:“我比较热。”
“来。”杨悠乐对他招手,“明天晚上周钧南家那边……他朋友搞了个演出,你想去吗?”
“演出?”郑毅文接过杨悠乐手上的手绘邀请函。
郑毅文看过的演出只有学校里的文艺汇演。
他一般只做观众,排练什么的与他无关。舞台太大太亮了,郑毅文平时喜欢躲在安静的角落里,说什么也不会站在那种危险地方。要去看吗?郑毅文很纠结。上次去周钧南家里吃火锅他就没去,只敢晚上偷偷地去找他。
杨悠乐观察着郑毅文的表情,说道:“你拿走吧,反正是明天晚上,不想去算了。”
“嗯。”郑毅文垂头丧气地走出去。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带上门,然后扑倒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
天光还亮,郑毅文房间的窗户大开着,他却敏锐地捕捉到往日里嘈杂的蝉鸣正在一点点消失。风吹进来,却吹不走郑毅文身体内的燥热。他微微侧过头,让光线洒在脸上。
郑毅文睁开眼睛,望向空中的某一点。他想着,杨悠乐最近在收拾东西——夏天很快会过去,姐姐要走了,周钧南也要离开。
杨悠乐明年大学毕业,这是她的最后一个假期。她跟郑毅文聊过,想等她找到工作后接他一起去外面工作。外婆也说这很好,男孩子是该出去见见世面。郑毅文的内心深处也渐渐明白,他不可能一辈子都这样活着。
随后,周钧南的脸却再次跳进郑毅文的脑海。他想起月光下的两次拥抱,想起他身上好闻的味道……郑毅文猛地喘了口气,觉得自己小腹一紧,想破坏点什么才舒坦。
日光仍然摇摇晃晃地照在他的脸上,郑毅文却在脑海里面肆意地对幻想中的周钧南做一些除开拥抱以外的事情。过了一会儿,他像是一条被搁浅在岸上的鱼,挣扎着等待潮水再次包围他。
那感觉……快要逼疯郑毅文。
他变得奇怪,他总是做梦,做一些和周钧南有关的梦。梦里周钧南仿佛变了一个人……他仿佛变成了那条需要水的鱼,总是又热情又大胆地接近、触摸和拥抱自己。
五分钟后,郑毅文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他决定再去冲一次凉。
对于郑毅文的困扰和梦境,周钧南一无所知。
他回到家,发现大家已经把那块空地收拾了出来——宋时晨把以前定做的横幅挂在两棵树之间,上面写着:快乐免费,极乐却总要花点钱。
大猫在调试他的鼓,试图找一个最适合的角度。盛泽辉和陈航找来很多灯串,似乎变成场地内的临时灯光小组。周钧南想着要么再推个零食小车叫卖几声,说不定更有氛围感。
冷冷则一个人看着日落,喃喃地笑道:“第一次在这种环境里演出,还挺新鲜。”
“完美,完美!”导演到处视察,口头禅总是“完美”。
这一晚,月海有一个小小的彩排,宋时晨随便唱了两句,大猫打鼓的时候鼓棒掉了,随后面不改色地从裤子口袋里又抽出一根。
“完美!”导演看着镜头,“晚上灯光亮起来的时候更好看!”
一边的幕布不按节奏地滚动着歌词,也是从周钧南家里搬出来的,音响就放在木椅上,轰着众人的耳膜,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爽。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周钧南望着深蓝色的夜幕,十分惆怅地想——他和郑毅文即将分开,他正在一点点地往上游,游出水面,最后跳出兔子洞,一去……不复返。
周钧南还是没有想清楚。
他自己出柜已经很痛苦了,也许不应该再去让郑毅文和他一起面对这一切。
他……他很喜欢郑毅文,但或许他们拥有这个夏天就很不错,有些感觉很美好,却不用再进一步。
“怎么情绪不高?”不怎么正式的排练结束后,冷冷睡在沙发上问周钧南。
“没事儿。”周钧南回过神笑了笑,“睡吧,明晚疯完了第二天你们还得去赶高铁呢。”
冷冷打了个哈欠,声音渐渐低下去:“好的,晚安南南,感谢你邀请我们来你家玩。”
“哎呀——”翌日傍晚,晓霞是最早来的,去到现场一看,特别惊喜地对周钧南说,“感谢你邀请我们来呀,小南。没见过这些,真有什么歌手吗?”
周钧南眼疾手快地抓过宋时晨,展示给晓霞看,笑道:“这就是歌手,我以前的学长。”
晓霞好奇地说:“长得很帅,但我不认识,唱什么歌?”
“什么都唱。”宋时晨也不生气,“姐你想听什么?”
“张宇?”
“雨一直下!”宋时晨进入状态特别快,立刻吼一嗓子,“气氛不算融洽!”
晓霞愣了几秒,随即笑弯了腰。姜宇张着嘴看着宋时晨,又露出一种胃痛的表情。周钧南蹲下来看他,小声问:“你是不是觉得这作业还不如不写,这里全是怪蜀黍。”
姜宇震惊地说:“……嘘,别说了!”
而后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村民,导演的镜头对准在露天的、在几棵树之前的演出地点。日落时分的最后一段时间,小小村庄里的人群逐渐聚集在一块儿,随着一声吉他的和弦扫过,月海的演出开始了!
很久之后他们再回想起来,偶尔也会讶异,竟然莫名其妙地在这一年的夏夜有过这么棒的表演。不是在录音室,也不是在livehouse或音乐节,就是在一个普通的小村庄里,因为要帮朋友的忙,所以给不认识的大家唱几首歌。
那是完全的自由。毫无一点压力,宋时晨甚至不害怕自己的嗓子劈叉。台下的人听不懂他们的歌词,只是好奇与微笑。
“好听!”等宋时晨的热身歌唱完,不知道什么时候挤进人群里的杨悠乐叫道。
姜宇也瞎凑热闹:“好听!好听!”
人群骚动片刻,有个叔叔喊:“会不会唱刀郎的?!”
宋时晨愣了片刻,乐得不行,开玩笑地说:“叔叔您点歌的话,是要额外收费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