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太子有额娘后by鸦瞳
鸦瞳  发于:2024年08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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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点头:“二姐姐她们也是一样的。同为儿子的姐妹,自该真心相护。”
康熙笑笑,觉着自己反倒不如儿子,实在也没?什么好叮嘱的。
京师落下第一场雪之前,康熙便带着胤礽和赫舍里去?了畅春园小?住。
冬天的畅春园不如夏日里生机勃勃,却更?显出几分清净来。
康熙如常住在了清溪书屋,赫舍里住隔湖相望的蕊珠院,胤礽则住在了西花园的皇子四所,因着这回来的人少,他便将太?子嫔和弘晳都一道接过来了。
园子里度日实在安逸,叫康熙生出一种时间都慢下来的错觉。
腊月十七日,是赫舍里的生辰。
过去?许多年,赫舍里都不愿好好过生辰,康熙拗不过答应了,宫中便因此少了一个千秋节。今年,帝王借口在畅春园内过年,实则悄悄准备着惊喜。
他叫宫人们弄了许多孔明灯;
还命梁九功在畅春园整片前湖、后湖上都备满了莲花灯;
他知?晓,舒舒厌倦的是那些宴席上的虚与委蛇,便只用心给她一份生辰贺礼。
十七日晚,下起了今冬的第一场鹅毛大雪。
宫人们忙着点莲花灯,准备放飞孔明灯,又要防着湖水被冰冻上,一时间热火朝天,竟也果真有了几分过年的气氛。
赫舍里被胤礽扶着,立在了前湖后湖之间的桥上;
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后,三?千盏莲花灯依次被放入湖水中,漫天的孔明灯也徐徐升起。这些闪亮的“星辰”装点了纯白的飞雪世界,叫赫舍里一时分不清楚天水之间,何为界限。
她喃喃:“这是……谁弄的?”
胤礽笑道:“汗阿玛费心准备许久了。额娘,生辰快乐。”
赫舍里最终没?能在石桥上等到康熙。帝王心疾发作,来不及吃药,就倒在了清溪书屋温热的毡毯上。
再度醒来,康熙已经?躺在了床上。
赫舍里坐在床边的绣凳上,看着面?前这个容颜、康健、雄心壮志都已不再的帝王。她想起太?医们方才惊慌失措跪在地上的话,忍不住伸出手,摘了护甲去?探他的鼻息。
康熙依旧闭着眼,淡淡开?口:“舒舒,朕……还活着。”
不过几个字,他却已经?像是费尽力气,发出拉风箱一般的喘息。
赫舍里收回手,重新戴上那金嵌螺钿的护甲,笑道:“臣妾知?道。只是与皇上少年夫妻,看到您变成今日这般,免不得疑惑从前的玄烨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康熙已经?习惯了她说这样的话,淡声问:“生辰礼,可还喜欢吗?”
赫舍里一顿,垂眸道:“……自然是喜欢的。”
“喜欢就好。”康熙笑笑,又缓了片刻,才能开?口道,“朕不行?了……这回,没?有人再会妨碍我们的儿子。”
帝王坦然说出这样的话,反倒叫赫舍里心中复杂。
回想前世种种,她也不知?玄烨今生算不算得上是悬崖勒马,又是否还有悔恨?
“不妨告诉皇上一个秘密吧。”赫舍里挪到了床上侧坐着,给康熙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半靠着大迎枕,“诞下保成那一日,臣妾原本就该死?了。只不过是有个人在濒死?之际,回首一生有悔,求得阿布卡赫赫的怜悯,才分得臣妾十年寿数,再回人世走一遭。”
“皇上就不好奇这人是谁吗?”
康熙费力地睁着眸子,却已然看不清眼前的皇后,他的发妻。
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零星的,从未见过的片段。其中,就有他老迈之年躺在床上,被一缕游魂缠绕的画面?。
康熙恍惚间明白过来:“舒舒,是朕,对吗?”
赫舍里神色复杂地看向康熙,默了片刻,扭头望向窗外?:“是啊。皇上大方,竟愿意?分给臣妾半数寿命,只是后来这半数变成了十年,臣妾便知?晓,皇上心里头也是怕死?的。”
她笑着继续道:“臣妾并不怨怪。能从皇上这里借寿十年,已经?出乎意?料了。”
赫舍里原本还想好了凉薄之辞,想要中伤康熙。譬如说“这十年,本就是你欠我的;余下的,要叫你一直亏欠,寝食难安”。
可当康熙颤抖着嗓音,主动问她:“朕以前伤过保成吗?”
赫舍里骤然改了主意?。
他曾经?是那样的疼爱保成,阖该叫他知?晓,前世他究竟如何造孽,害死?了她们的儿子。
赫舍里冷着嗓子,笑答:“皇上亲手将保成二废二立,圈禁咸安宫中,叫他几近疯魔而死?。怎么,全然都忘了吗?”
不过这一句,便叫康熙宛如冰冻在冷窖中。
他情绪太?过,一口血上涌吐了出来,映在锦被上鲜红刺目。赫舍里则蹙了蹙眉,知?道太?医的话怕是要应验。
皇上竟真的不行?了?
她沉默着取了边几上的帕子,为帝王一点点擦干唇边的血迹。
康熙凝望着她,忍不住问:“舒舒,你恨朕吗?”
“皇上该问,自个儿还有悔吗?”
康熙闭目,想到他们孩子的死?,逢春的死?,僖妃的死?,甚至季明德瘸的那一条腿……
他忽而掩面?,像是哭一般的笑起来:“朕实在算不上一个好阿玛,也不是个好夫婿。终究,还是朕对不住你们。”
赫舍里不愿再听这样的忏悔。
她活过了第一个十年,已经?十足幸运,没?想过还有第二个、第三?个、乃至第四个十年。她隐隐约约窥见了其中缘由,心中实在感激。
正因这份感恩之心的救赎,才能叫她今日沉心静气,与康熙坐着说几句真心话。
赫舍里抚上他的脸颊,道:“无爱无恨如何?有爱有恨又如何?你我之间终究已经?过去?了,保成能好好活着,便是最值得欢喜的事,不是吗?”
康熙怔愣片刻,闭目落泪,默认了她的话。
赫舍里又问:“玄烨,你想见保成吗?”
康熙自嘲一笑。
他心中有数,舒舒愿意?叫太?子来见皇帝,而不是儿子来见阿玛。他根本不配做保成的阿玛。
赫舍里却好像知?晓他在想什么,道:“他是你的儿子,比任何皇子公主都深得父爱,便是这份爱一时走岔了道,也该来瞧瞧你。”
“叫保成,来送你这个汗阿玛一程吧。”
冬夜里,大雪纷飞,枯枝乱舞。
胤礽裹了厚厚的黑狐皮端罩,从西花园一路狂奔到清溪书屋,期间脚陷进?雪堆摔了两跤,弄得满身的雪粒泥泞。
等到进?了清溪书屋的东暖阁,摘下一身冻成冰碴子的端罩,他便搓热手,轻缓地坐在了康熙身边。
康熙睁开?眼,气若游丝道:“来了?冷不冷?”
胤礽使劲吸吸鼻子,摇了摇头,眼圈已经?泛红了。
康熙浅笑:“没?出息,挨了一点冻就要掉眼泪。上来吧,躺在阿玛身边暖和暖和。”
胤礽的嗓子眼哽得厉害,不敢开?口说话,便埋着头像小?时候那般,侧身蜷在康熙身边。
老皇帝伸出已经?僵硬的大手,拍了拍儿子的肩,道:“睡吧,今晚陪陪阿玛。”
胤礽已经?在太?医院和畅春园来回奔波周旋了一整日。他太?累了,几乎是康熙伸手安抚的一瞬间,便眼皮一沉,靠在这温暖又有安全感的肩头,无声睡了过去?。
他又做了一个梦。
梦境中,他仍旧被囚禁在咸安宫内,听着外?头宫人们纷乱忙碌的声响,判断出此时该是停殡小?敛了,举哀了,还是朝夕哭临了。
他就那般呆呆地枯坐了三?日夜。
一直到京师戒严撤去?,各处庙宇道观敲钟三?万响,传遍皇城各个角落。
他才一身褴褛地爬到了咸安宫前院,在朱红宫墙与黄琉璃瓦的围堵之中,一拳一拳锤打着褪了色的大门,哭嚎要送汗阿玛一程。
可到底,他连阿玛最后一面?都无法得见。
清溪书屋内燃了薄荷香,是康熙特意?叮咛的。他怕自己一觉睡过去?,无法珍惜这最后与儿子相伴的时光。
不知?何时,胤礽的泪水浸湿了软枕。乃至于从梦中惊醒时,他的眼尾还有一滴泪刚刚滑落。
康熙瞧见了,怜惜地伸出大掌,轻轻放在儿子的脊背,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问:“做噩梦了?”
胤礽点头,感受到康熙就在自己身边,那股被噩梦湮灭的绝望气息便缓缓褪下去?。
他终于在这一刻放下所有心防,颤抖着侧过身去?,抱着康熙的臂膀,像小?时候那般蜷缩在他臂弯之下。
康熙不再多问,只继续轻轻拍着,以示安抚。
白日里的一身病痛,此刻竟在与儿子陪伴相处后,慢慢不觉着痛了。
康熙不知?自己持续这个动作有多久,直到意?识逐渐涣散,终于力竭,他才卸了一身气劲,含着笑缓缓阖上了双目。
暖阁内的地龙烧得滚烫,帝王的体温却渐渐降了下来,好似矗立冰原的石块。
康熙已经?去?了。
胤礽浑身一僵,意?识到这件事后,便崩溃地埋首在阿玛怀中,紧紧拥着他的腰身,像个负伤的兽类一般哭起来。
康熙四十三?年的雪夜,清溪书屋外?的湖面?上结了层薄冰。一轮盈月高悬,照映着整个天上地下银装素裹,唯那圆月孤俦寡匹。
清溪书屋内,亮着的最后一挑孤灯燃尽,骤然熄灭在漫漫长夜中。
新年将至,胤礽抱紧了怀中渐冷的尸身。
他再一次没?了阿玛。

梁九功急急忙忙前去蕊珠院,请皇后娘娘议定国?丧之事。
迈进院中,赫舍里似乎早已在等消息。她只穿一身素衣,系了白?狐裘,见到梁九功露面,便令夏槐扶着自己往清溪书屋去。
风雪路难行,是以她们走的慢了些。
赫舍里目视前方,淡淡问:“皇上临去前,可?曾留下什?么话??”
梁九功弓身跟在一侧,低声道:“太子爷来?时冻着了,万岁只叫人上了榻歇着,没说什?么朝政上的事。不过,奴才却知道,前儿个午后万岁精神头尚好,召了张英、索额图、马齐几人入园议事,还给留了道密旨。”
想来?便该是遗诏了。
赫舍里踏雪前行,思索片刻,垂眸道:“这三位乃是太子三师,张英大人更兼管詹事府多年,是储君之师,国?之重臣,本宫自然信得?过他们。”
胤礽的皇位该是稳了的。
只是,未曾坐到那个宝座,谁也无法完全放松下来?。
“皇上骤然崩逝,又是在宫外园子里头,本宫只怕传扬出去这京师要大乱。先?将整个畅春园戒严,密而不发,连夜牌禁军将皇上送回大内,再?请张英三人入宫,宣读遗诏再?定。”赫舍里说到这处顿了顿,叹道,“还有十余日就过年了,他没能熬过去,宫中便要挂白?了。”
梁九功侍奉旧主多年,听不得?这话?,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
好在,御前的人早就换过一批,今日没有异心之人,行事便格外利落。赫舍里进了殿中,才发现灯火都是灭的,胤礽一人跪在黑暗中。
做额娘的,自是有几分?心疼。
她上前将人扶起来?:“先?起来?,后头还有好几日要跪,你若提前倒下了,谁来?主持你汗阿玛的丧仪?”
胤礽怔怔起身:“是儿子思虑不周了。儿子只是…做了个梦,一时缓不过神来?。”
“梦就是梦,不会变为现实的。”赫舍里安抚地拍了拍胤礽的肩膀,“你阿玛虽然去了,额娘却还在你身后,去做你该做好的事吧。”
胤礽点点头,冰凉的手脚慢慢有了回温。
这样的雪夜,派出去请张英他们的人更要耗费一番时间。
好在,清溪书屋这头已经打点妥帖了。梁九功没叫人用招摇的高规格御驾,只备一小乘,趁着风雪交加夜,由禁军一路护卫,将大行皇帝的尸身移入大内。
等?到卯时天一亮,张英等?人进宫宣了遗诏,宫中便对外发了丧。
天下交到了胤礽手中。
他如今又是一众活着的阿哥中最为年长者,按律,便被?立为“丧主”,护丧之人则定下了三阿哥、四阿哥与九阿哥一道。
胤礽回了一趟毓庆宫,换上整洁肃穆的素服,摘下一身饰物帽冠,连着鞋袜一并?都脱了去。李瑾乔瞧一眼外头的天气,有些?心疼地张了张口,到底也没说什?么。
胤礽抚了抚她的脸颊,哑着嗓子道:“大哥去了,我该代替他行长子之孝,都是自愿的。”
帝王的沐浴、饭含、袭尸之礼都已经提前打点好了,免得?尸身僵硬之后,连衣服都换不上了。这会儿天蒙蒙亮,乾清宫早已设好了灵堂,大行皇帝的梓宫正停于其中,等?候着诸王嫔妃的拜见。
胤礽出了门,一路赤脚向乾清宫走去。
脚掌踏在冻雪之上,刺骨的寒凉一层层蔓延向心脏部位。可?他浑然不觉,依旧向前,还能插空问话?梁九功:“治丧前仪,可?都准备妥当了?”
梁九功道:“是。乾清宫正殿已经设了几筵,宫门外也已置了丹旒,法驾卤簿的仪仗也都好好停在乾清门到太和门之间了。”
胤礽颔首,一路沉默着拾阶而上,来?到了灵堂前。
赫舍里带着各宫妃嫔们已经先?一步到了,堂前素白?一片,三爷正忙活着帮他分?担一些?杂务,九爷则与内务府在一旁核对着丧仪预算和已有的账目。
胤礽进来?时,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看向他,以及他那双因此踏着冰雪前来?早已冻红的双脚。
赫舍里没阻拦他尽孝,只叫夏槐送了个汤婆子过去。
胤礽接下这热乎乎的小玩意,揣在袖中,问胤祉:“四弟已经过去了吗?”
胤祉答:“二哥才说了要放十三弟出府奔丧,四哥就快马加鞭过去了,想来?也快到了,应当能赶得?及小敛。”
胤礽点点头,看向余下的一众兄弟们。除了八爷和十四爷无法赶急,该是都能聚齐了。
小敛之后,汗阿玛的尸身将被?衣衾包裹;
从此往后,生者与死者再?也无法相见。
因而,礼法便要孝子至亲都在一旁看着,陪这最后一程。他在梦中已经错过了一次,那种绝望至极的感触,不愿再?叫弟弟们也遭受一次了。
漫天风雪中,十三爷总算是赶上了。
而十四爷快马疾驰在西北的风沙之间,终究还是追赶不及时间的步伐。
好在,胤礽按照《礼记》所?言,保留了三日之后再?行“大敛”的仪典。等?十四爷风尘仆仆、一路踉跄地扑倒在灵堂前,总归还可?以看一眼康熙已被?裹好的尸身,对着他的阿玛,重重磕上几个响头,也算弥补。
小敛冠服,大敛入棺。
皇室哀号哭踊三日之后,便要由嗣皇帝宣布辍朝十日之事,以示对大行皇帝的哀思。
天大的悲伤,也总有过去的时候。
随着朝夕哭临结束,胤礽将梦中与现实交织的,多年来?积压下的种种情绪,全都趁机通通发泄了出去。
他赤脚三日行孝,亦是将无法再?表达出来?的不满与委屈,抛给这冰天雪地。
抛得?越远越好。
新皇登基的日子定在了新年的二月初二。
龙抬头,喜相逢。
礼部拟定了几个新的年号呈上来?,胤礽接过来?瞧了两眼,浅笑道:“‘永宁’二字意头不错,只是东汉孝安皇帝以此为年号,最终惹得?天下纷然,怨声载道,致使王朝由盛转衰,可?见只有一颗求安宁的心是不够的。”
他提笔,将那“永”字划去,写下一个“雍”字。
“《尚书·尧典》有言: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可?见君主治天下有道,百姓自然在变化中友好和睦。”他笑着将纸册重新丢给余豆儿,“就定雍宁二字吧。”
余豆儿完全听不懂。
新帝登基,他摇身一变成了大太监余总管,除了胤礽,再?没人会叫他小豆子了。
可?他到主子跟前,仍旧只是那个小豆子。
他只用心揣摩着主子的心意,知晓主子用了这两个字高兴,便乐呵呵捧着托盘又给送下去。这事儿不用多说,礼部的人见了上头的朱批,就能明白?新帝的意思。
近日诸事繁多,胤礽将辍朝十日堆积的公务都要抓紧处置了,用膳的时辰便不断地往后拖延着。
余豆儿寻了李主子一趟,从她那里弄来?好些?轻便易食,又不乏营养的“快餐”。胤礽听说是鼓捣出来?的小玩意儿,这才愿意用上一些?。
他虽然做了皇帝,后院可?还没得?封。
按照规矩,先?得?由新帝奉了仁宪皇太后为太皇太后,再?以赫舍里为皇太后,入主慈宁宫。这样一来?,才能奉皇太后懿旨,对先?帝诸位嫔妃加封迁宫,或是出宫由儿子们奉养,或是跟随太后移居别宫。
等?东西六宫都空出来?了,胤礽才能封后。
说句老实话?,他是打算将太子嫔立为皇后的。这件事他也明明白?白?跟赫舍里说过了,表示:“立后之后,儿子就不会再?大封后宫了。”
赫舍里轻笑:“撷芳殿里住着的东宫宫人,都是早年先?帝赐下的。那时情境多有对峙,非你所?能抗衡。如今既然还能坚守初心不变,额娘自然为你们二人高兴,不会去出手阻拦的。”
“不过,为着朝局着想,李佳氏一族决不能宠成了昔日的佟半朝。而那些?撷芳殿的旧人们若是不愿出宫另嫁,你亦要善待,免得?寒了汉臣的心。”
对新登帝位的胤礽来?说,协调好政/治与情感之间的关?系,叫二者能和谐地各行其道,是一件顶顶重要的大事。
他应了赫舍里的叮嘱,转头就将自个儿的额娘敬尊为“仁孝皇太后”。
时隔数十年,赫舍里重新听到“仁孝”二字,还有些?许恍惚。
上一世,她是早逝的仁孝皇后;
这一世,她一路看着儿子娶妻生子,登上帝位,成了这大清朝的皇太后。
赫舍里一时失笑摇头,只觉着人生如戏,当真处处都是长生天开下的玩笑。但她在这份来?之不易的玩笑中,终于圆了昔年的执念,得?到一份难言的自洽。
入主慈宁宫的那日,御花园的桃花顶着初春的寒气,花骨朵儿初初绽开了。
赫舍里心想,她能走到今日,着实该谢许多人。
雍宁初年,仲春之末。
胤礽穿着一身明黄龙袍,才从乾清门前御门听政归来?,进了前星门,坐在毓庆宫东配殿的书房内。
李瑾乔轻手轻脚地盛了一盅羹汤进来?,又奉一碟子饽饽在侧,打算悄悄退出去。
胤礽伸手将人留住:“朕有好消息告诉你。”
李瑾乔回过身子,终于露出笑脸:“皇上忙了这些?日子,废寝忘食的,我还以为您今日又不跟我说话?了呢。既然能抽空,快用些?膳食垫垫肚子吧。”
话?落,她不由分?说盛了一碗汤送到他口边。
胤礽无奈笑着,一口饮尽,连忙拉着人的手坐在自个儿身侧,道:“额娘已经下了懿旨,晋封先?皇一众妃嫔了。”
这事儿李瑾乔也听说了。
先?帝后宫中,此番荣妃与宜妃都被?晋为贵妃,七爷的生母成嫔晋为了成妃,十二爷因为在苏麻喇姑身边养大,其生母万琉哈氏也破例晋了定妃。除此之外,还有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的生母——密嫔王氏,因为早早站在了中宫这一边,也以汉人白?身封了个密妃。
十七阿哥的生母倒是有些?特殊。勤嫔陈佳氏是靠着母家得?用,她父亲再?度升迁,也被?封了个勤妃。
李氏坐在胤礽身边,两人将太妃们的尊荣一一探讨过,忍不住问:“皇上打算将这么些?人都安顿在何处?”
“朕请额娘问过了,两位贵太妃、并?一众太妃都是愿意跟随弟弟们在宫外王府奉养的。”胤礽颇有几分?狡黠地看了李氏一眼,笑道,“朕能走到今日,少不得?兄弟姐妹们的多番扶持,自该厚待他们,还有他们的额娘。”
他捏着李氏的手指,道:“三弟、四弟和五弟已经是亲王,暂且作罢,七弟的郡王却是可?以更进一步,封为淳亲王了。”
“除此之外,九弟、十二弟和十四弟都要从固山贝子的位子上挪一挪,好歹也该做个多罗贝勒。十弟因着母家荣耀已经是郡王,就暂且不动了。十三弟的郡王位子便恢复如初吧。”
李瑾乔是敏锐的,低声问:“看来?皇上对十一爷另有安排?”
“那毕竟是姨母唯一的血脉。姨母走后,虽有额娘争取来?的贵妃荣耀,却为了替东宫说话?,并?未给十一弟求个爵位。今日朕既然登上了大宝,阖该多看顾着些?十一弟。”胤礽沉吟片刻,道,“十一弟良善单纯,也不好捧得?太高,免得?被?人利用,就暂且封做郡王吧。等?王府扩修之后,便请额娘从秀女中为他挑个好福晋,日子和和美美,便叫姨母在天看着也能放心了。”
李氏撑着脑袋,偏头凝望着自己的夫婿。
当初刚被?选中入东宫做太子爷的格格时,她还有些?怨。
毕竟,她追求的是额娘阿玛那样“一生一世,真心相伴”的情感。可?谁都知道,入宫之后,就是跟一群女子侍奉同一个夫君,试图挣得?那一点点的宠爱。
她们的爱恨不重要,权衡利弊得?失,才是男子们的战场。
可?是后来?,她与太子朝夕相伴,也看得?出他虽然从不说出口,却做到了“唯她一人,真心相待”。
这样仙姿玉质,举世难寻的男子愿意交付真心,叫她怎么能不动心?
如今,即便是登上了帝王的大宝,他对待身边兄弟的心也从未改变。李氏为这一点小发现而心生雀跃,愈发欢喜起来?。
胤礽已经许久没见过她小女儿般的景仰害羞之色。
他觉着新鲜,伸手捏了捏李氏的鼻尖儿,调侃道:“怎么说着弟弟们的爵位,反而叫你害羞了?”
李氏耳朵一红,作势张嘴去咬他,反被?绞了双手一把抱住。
胤礽亲昵地蹭蹭她的脸颊,低声温柔道:“乔乔,再?忍耐一段日子。朕收拾了这帮满臣,定要将后位双手奉到你眼前,这天下之大,你可?得?陪着朕一道去看。”
李氏眼圈微红,伸出双手揽着他的脖子,轻轻应一声。
“别担心,无论何种境地,我总会陪着你的。”
春末夏初,诸王进爵之后,为了避让新皇名讳,改宗室名中的“胤”字为“允”字。随后,诸位贵太妃和太妃便要搬去儿子们的王府奉养。
荣贵太妃去了诚亲王府,与三爷住;
成太妃移居七爷的淳亲王府;定太妃也去了十二爷的贝勒府中。
十五、十六和十七三位阿哥年纪太小,还未到封王开府的时候,密妃和勤妃只好先?在宫中留居,等?阿哥们封个贝子之后,再?出宫奉养。
此时,宜贵太妃这头反而出了些?岔子。
她有两个儿子。
这回,为着额娘该搬去谁府中居住,五爷和九爷难得?掐了一架。
五爷嘴巴笨的紧,压根儿说不过九爷,只得?听着对方质问:“五哥有我有钱吗?能每日供应额娘山珍海味,叫她品尝天下美食,看四方杂耍戏曲吗?你能吗?”
五爷气得?破罐子破摔:“不能!不能!不能!”
九爷一脸得?意,像只骄傲的雄孔雀。
下一瞬,五爷委屈道:“但你从小就长在额娘身边了,我是在玛嬷身边养大的,一年到头也见不着额娘几回。我想跟额娘多住几年怎么了?有错吗。有错吗?有错吗!”
九爷嘴角抽搐,咬牙道:“……没错。”
宜贵太妃坐在一边,吃瓜子喝茶,听两个儿子嘚吧嘚吵完了,难得?看小九被?他哥压制一回,抚掌笑道:“小五,看清了,往后就得?这么治着胤禟。他这张嘴巴毒的很,却偏偏吃软不吃硬呢,你得?攻心为上。”
九爷扶额:“额娘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儿子这张嘴随了谁,您还不清楚吗?”
话?音落,九爷后脑勺挨了一巴掌,安分?了。
贵太妃闲闲啜了口茶,道:“行了,我就明说了吧,这回额娘先?在小五府中住两年。他跟福晋两个都是傻的,成日里闹些?孩子气的别扭,全然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趁机搅弄是非。”
九爷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事儿不是秘密了,五哥在迎娶五福晋他塔喇氏之前,已经有一个侧福晋刘佳氏。原本也没什?么,哪个阿哥迎福晋进门前没有几个格格呢。坏就坏在,这刘佳氏先?有了身孕,诞下长子弘晟之后,见五爷与福晋成日吵嘴,不曾圆房,便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有她在中间拱火,这对儿欢喜冤家也不欢喜了,简直成了陌路人。
五福晋的出身并?不算高,只是满洲正黄旗他塔喇氏下的一支旁支,父兄靠不上力,又不能得?到五爷的宠爱敬重,诞下子嗣,往后哪里能有好日子过呢?
九爷咂摸过来?其中意味,大方道:“儿子明白?了,额娘是要去镇宅了。”
贵太妃翻个眼皮,抬手又给了小九一巴掌。
“你也别得?意,等?明年他们夫妻生下子嗣,五福晋能拿住王府诸人了,额娘就搬去那头小住。你那福晋也是个好的,生下长子,才算王府后宅安稳。”
九爷闻言,龇牙咧嘴摆手道:“额娘,儿子还有事,您就跟五哥好好住着相亲相爱吧!”
他一溜烟儿脚底抹油跑了。
留下五爷跟宜贵太妃面面相觑。
五爷:“……”
早知道刚才就不抢额娘了。
暑热彻底在紫禁城内蒸腾起来?之后,胤礽斗倒了最后一波老满洲。
他终于如愿以偿,得?到群臣支持,立李佳氏为皇后。
这是大清开国?以来?的第一位汉人皇后。虽然长白?李氏满门抬旗,已经入了满洲镶黄旗,但改不了这一支纯正的汉人血统。
相比起满臣的不悦,汉臣们简直恨不得?要敲锣打鼓,放他一宿烟花去了。这代表了帝王对汉臣绝不只是嘴上说说的“满汉一家亲”,也不会像先?帝一般,既要用着汉臣,又要防着汉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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