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太子有额娘后by鸦瞳
鸦瞳  发于:2024年08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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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九功不敢搭话,躬身立在一边,看着万岁爷随手翻开江南三织造针对此事递上来的折子,随即脸一下子黑下来,将秘奏狠狠摔在了地上。
“去,传诚郡王进宫来。朕要好好问一问,此事怎么会?跟他扯上干系!”
今日也是?巧,正赶上胤祉进宫来探望荣妃。梁九功亲跑一趟,将这位摊上大事的主儿好声?好气请到了养心殿,一路上还暗示提醒:“三爷,皇上看过了江宁织造递上来的秘奏,发了好大的火气,您可?快些想想该怎么回话吧。”
胤祉却还是?笑呵呵的,拱手冲着梁九功道谢一声?,仿佛此事与他毫无干系。
进了养心殿,康熙已经批完折子,闭目斜靠在西边的榻上。西窗也给换成了玻璃窗,春日的暖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帝王便完全沐浴在金色光芒中。他如今上了年纪,也喜欢上了盘核桃、珠串一类的手持物,今日把玩的则是?太皇太后曾送来的一串檀木数珠。
胤祉近前?打了千:“儿臣给皇父请安。”
康熙对他向来宽厚一些,睁开眼道:“起吧。朕许久没有与你下棋了,坐着陪汗阿玛下两局。”
朗日当头,一局手谈在父子之间开启。
胤祉自小?在棋艺一道就不怎么开窍,长大之后,虽然?靠着熟读残局孤本能够赢上那么几回,但也只限于?跟平辈的阿哥们之间。对上康熙,他依旧很快就显露出败势。
帝王笑着睨他一眼:“怎么?朕看你心思长了不少,竟还是?个毫无长进的臭棋篓子?”
胤祉怔愣,看着康熙道:“儿臣不明白。”
他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汗阿玛也喜欢他如此。这局棋也算是?下到头了,便开门见?山问:“儿臣哪里做的不好,惹皇父不高兴了吗?”
康熙抬眸,眯着眼望见?儿子略显老实?的书痴模样。
他叹了口气,疑心已经卸了大半,直接问:“你叫身边那帮清客帮着八贝勒造势,甚至一路将名号打到了江南文人?耳中?”
这话虽是?问句,却有一种不容否认的气势。
胤祉诧异地看一眼康熙:“汗阿玛已经知晓了?儿臣正想说呢,八弟如此勤勉辅政,京师皆是?赞誉有加,怎么江南文人?偏要瞧不上他呢。前?几日儿臣去了趟八贝勒府,八弟委屈巴巴提起来了,做兄长的,总不好放任不管……”
康熙听得无奈,往胤祉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朕看你额娘说的没错,真是?读书读傻了。”
胤祉:“……”
帝王的怀疑已经降到最低点,见?胤祉还是?一副懵懵然?的模样,勒令道:“往后不许你跟老八走?得太近。若叫朕知晓你又被人?当枪使,这郡王府和藏书阁的清客,你都别想留了。”
见?胤祉乖乖应下,他这才缓和了脸色,叹气叮咛:“你手下的清客,怕是?也有趁机浑水摸鱼之辈。你知晓他们在江南传什么吗?”
胤祉洗耳恭听。
“曹寅来报,有人?竟唤胤禩为八贤王。”康熙冷笑一声?,觑着儿子,“你自个儿掂量吧。”
胤祉大惊失色,摆手道:“儿臣从未如此逾矩,是?不是?……曹寅弄错了?”
康熙摆摆手一口否认,他信得过曹寅。胤祉便不再多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梁九功呈着苏州、杭州织造的秘奏进来了,帝王似乎是?为了印证自个儿所言,当着三儿子的面,捞过秘奏阅览起来。
然?后,脸色变得越发不好看了。
三织造中,竟然?唯有曹寅的江宁织造听到了“八贤王”的流言。
康熙垂着眸子,将数珠一下下盘在手中。他信重培养的伴读曹寅,人?际关系的确复杂一些。
——难道,曹寅真的站了哪位阿哥?
胤祉从养心门出来,顺着隆宗门外的西夹道正欲出宫,迎面撞上小?豆子捧着一盅冰糖雪梨,要往皇上那儿送去。
胤祉端着脸,与小?豆子擦肩,低语道。
“告诉二哥,妥了。”
事情传回毓庆宫内,胤礽才从外头归来。
近日永定河的差事繁忙,他索性推荐了四?弟和五弟跟着他去长长见?识。谁知,四?弟在治河工程一道上很是?有几分想法,连汗阿玛都夸了几句,打算下回巡江南,就将几个贝勒都带上。
四?阿哥这几日打鸡血一般,恨不得立刻变成他二哥的左膀右臂。这会?儿听到八贝勒的事办妥了,冷着脸道一句:“二哥,我去。”
老五也学样:“二哥,我也去!”
“你们去什么去。”胤礽笑着,将手上的清水甩了两个弟弟一身,接过帕子擦手道,“还不是?时候,广善库被二伯父(福全)费尽心思打理地很好,八弟只怕还在一一试探接头。再给他些时日,自会?露出马脚。”
自此,毓庆宫沉心静气,每日按时上工、读书、参奏政事,一直到永定河工程收尾。
秋汛刚来,永寿宫的宁贵妃便不行?了。
十?阿哥胤誐今年已有十?四?岁,再过几年也要出阁开府,封做贝子去。钮祜禄的丧事赶在这时候,不能看着儿子娶妻生子,只叫人?唏嘘。
十?一月初三,康熙为宁贵妃定下谥号为“温僖贵妃”,因?她姐姐已得尊荣,便也没有再追封为皇贵妃。
温僖贵妃的金棺要奉安景陵妃园寝内。
因?她出身钮祜禄大族,康熙免不得要隆重操办一场,全了家族体面。与此同时,皇帝还诏封了入宫已满四?年的小?佟格格为祺贵妃,寓意她是?个有福之人?。
小?佟佳氏三十?一年入宫之后便封了妃,不过没下诏书,没有册封礼,只能享同妃位待遇。私下里,奴才们也只好称她一声?“格格”。
康熙知晓母家的表妹受了委屈,便要大学士伊桑阿为使,打算隆重举办小?佟贵妃的册封礼。
一喜一丧,皆是?花钱的事儿。
没几日,底下便撑不住了,捅出这半年来帑银空虚,王公贵胄总也不还账的赖皮事。满朝都将目光集中在了八贝勒头上,要看他到底站在谁那头。
八贝勒顶着一脑门子官司,被唤去养心殿问话。
明间内,康熙已经摔了一方?好墨,砸在了老十?的袍子上,九阿哥和十?四?阿哥正想帮着说话,却被八贝勒拽了一下。
九阿哥挑了眉梢,跪在地上不动了。
十?四?阿哥却是?个打抱不平的义气性子,出头道:“汗阿玛,不就是?大臣们赖着生息银不还帐吗?儿子和十?哥、九哥三个人?,帮着八哥去收账不就成了?何必如此动怒。”
康熙冷笑一声?,懒得搭理这个满心兄弟情的半大小?子。转而问老九和老十?:“你们也愿意帮着八贝勒要账?朕可?说清楚,补不齐的账目,是?要你们兄弟几个担责的。”
十?阿哥是?出身显赫,却心性简单。对这种算计权钱的事儿,他根本就搅不清楚。还拍着胸脯笑:“一点小?事罢了,汗阿玛放心,咱们兄弟几个誓与八哥同在。对吧,九哥?”
九阿哥心头骂一句蠢蛋。
他用余光看一眼八贝勒,竟还嘴角噙着温润笑意,没有开口阻止弟弟们为他跳泥潭。
生息银出岔子并非小?事。外借的帑银几乎都在贵胄手中,想叫他们倒出大笔银子,无异于?痴人?说梦。到时候万一得罪了哪位,搞不好还要被汗阿玛降罪。
这就是?个无底洞。
哪里是?要他帮忙,分明就是?要他献出钱袋子!
九阿哥是?天生的生意头脑,计较利弊得失,从不会?看走?眼。
也是?因?此,他频频侧目,给八贝勒使眼色。
——这事儿不能应下,八哥先?担着,回府再商议对策才是?最好的法子。
谁知,八贝勒却仿若没看到一般,俯身叩首:“多谢汗阿玛,还有劳诸位弟弟们,助我平账。”
九阿哥悬着的心终于?沉到了最底端。
他咬牙低声?笑了一嗓子。
八哥好谋算,是?他看错了人?。

借债容易还债难。
广善库的五厘利钱就像是一块招苍蝇的肉,带来的利与弊各半。从前福全?谨慎挑选放贷的官员,就是防着有借无还的事儿。如今,这些名额被八贝勒当作“顺水人情”卖出去,虽然广结善缘,却也遭到了反噬。
胤禩对外一向是个谦谦君子。
要账的事情不适宜他亲自出面,便将主意打到了几个弟弟头上。好?在,十阿哥和十四?阿哥都是?满心信任他这个当哥哥的,一口答应下?来,便上赶着出门去了。
午后,两个阿哥黑着脸回来,一屁股坐到八贝勒府西花园内。
十阿哥气恼道:“如钮祜禄、纳兰家这样做生意的也就罢了。有些三品大员,家中分明不缺银钱,竟还拿着帑银去还债务……真是?脸皮厚!”
十四?阿哥也接腔:“八哥,我跟十哥嘴拙,也只能要了些小账回来。那些个满洲勋贵,八哥可想好?怎么说服他们?了?”
八贝勒苦笑:“试探过了,阿灵阿、鄂伦岱、纳兰揆叙几人?都是?一个意思——帑银是?我送上门的,今日收回去,难道是?想交恶吗?”
十阿哥挠挠头:“我额娘与阿灵阿虽为?姐弟,却并非出自一母,而且阿灵阿的爵位还是?夺了法喀舅舅的。如今额娘走了,我更是?说不上话。要不……额娘临走前给我留了一大笔银子,我帮着把?这钱出了吧。”
“温僖贵妃留给你的,八哥怎么好?收呢……”八贝勒叹息一声,扶额不语。
十阿哥越发坚定起来:“我们?是?兄弟,哪有兄弟受难不帮着的道理,额娘肯定会理解的。”
八贝勒不再反对,握了握弟弟的手。
一直没吭声的九阿哥终于忍不住笑了:“八哥,银子都是?小事,汗阿玛要的是?态度。无论如何,你总得?上门要账,将表面功夫做足了才是?。到时候,满洲勋贵们?若还是?赖皮脸,当弟弟的自该出手填上这个窟窿,哪能叫十弟一个人?扛了。”
“那些钱都是?温僖贵妃留给十弟的念想,咱们?做兄长的,哪儿能断了弟弟的念想呢?你说对吧,八哥。”
八贝勒早知,老九已经与他离心?。
可到底还是?没料到,他坑了九阿哥,九阿哥临走之前,还要狠狠摆他一道。
这事儿到最后,他们?谁也没占着便宜。
八贝勒亲自登门要账,与朝中满洲勋贵尽数交恶;而九阿哥与十阿哥也都大出血了一笔银子。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老九的家底都还在。
他便总能东山再起。
生息银的风波过去,已经是?康熙三十六年春。
翊坤宫内,两树杏花开得?正好?。
今日五贝勒进宫,才瞧过太后,便来了翊坤宫内陪着他额娘用膳。
宜妃知道儿子要过来,早早命小厨房准备了小五喜欢用的水煮麻辣鱼、酱肘子、蒜苗炒鸭等吃食。这会儿,母子俩坐在膳桌前大快朵颐,时不时聊两句闲话,别?提多悠闲乐呵了。
九阿哥一进殿内,就看到五哥抱着酱肘子啃得?津津有味。
胤祺也看到了他,连忙挥舞着手里的酱肘子唤:“小九,快来快来!额娘这儿的肘子一绝,五哥给你留着几块好?的!”
九阿哥才跟八贝勒掰扯完破事,又?与老十、老十四?两个糊涂蛋吵了一架,心?里头闷闷不乐的。但?对上五贝勒真挚欢快的眼神,他到底还是?咽下?了满腔怒意,浅笑着挪过去坐在两人?边上。
“五哥吃吧,我不饿。”
五贝勒不解:“你用过膳了?”
九阿哥摇摇头:“没胃口。你放开了吃便是?,不必给我留着。”
五贝勒还想劝两句,宜妃摆摆手,颇有几分看热闹的架势:“行了,小九被他自以为?的好?兄弟狠狠坑了一把?,且伤心?呢,可不正是?吃不下?饭的时候。随他去吧,饿了总会吃的。”
九阿哥被宜妃打趣儿着长大的,早就习惯了。闻言也有些无奈:“额娘!儿子家底都要被掏空了,您怎么还幸灾乐祸呢。”
宜妃给两个儿子一人?夹了一箸鱼,笑道:“额娘看你就是?太聪明了,迟早要跌跤。如今这一跤早早摔了,能叫你识清人?心?,趁早与他们?划清界限,额娘这心?里当然高兴了。”
九阿哥听着这些话,难得?没有做声反驳。
吸溜着啃完一只酱肘子,五贝勒连忙拿帕子擦了嘴,笑着拉拢弟弟:“小九,额娘说得?对。八哥连你这样的聪明人?都要算计,老十、老十四?跟我半斤八两,岂不就只有被拿捏的份儿。”
“你看我跟着二哥,他虽然也会叫弟弟们?办事,但?更多的,却是?在汗阿玛面前给我们?寻出头做事的机会。说实话,我这么笨,压根儿帮不上二哥什么,几乎都是?在沾光了。”
五贝勒笨嘴拙舌,抓耳挠腮地想要拉拢弟弟站在毓庆宫这一边。
九阿哥是?个聪明人?,怎么会听不出来。
他垂眸看着盘中鲜嫩的鱼肉,额娘已经特意将刺儿都挑了出去。原先?他与五哥各自对立为?营,虽然兄弟关系一直没受影响,却也叫额娘担心?了好?一阵。
如今,也是?时候站在一边了。
想到这里,老九笑了笑:“关外?的山参生意已经稳固,下?一步,我打算派人?去入手南方盐业。五哥,你去问问二哥、四?哥、七哥他们?,愿不愿意入伙分一杯羹?”
九爷的揽财之术,都是?兄弟们?有目共睹的。
如今,他借着生息银看清了八阿哥,及时止损;又?愿意看在五哥的面子上兄弟齐心?,入太子爷麾下?,自然是?最好?不过。
借着探望弘晳的名头,五贝勒将人?带来毓庆宫内。胤礽好?酒好?菜地招待着,一众兄弟酒到酣处,都嚷着要投南方盐业,他便也笑盈盈任他们?去,以示对老九的信任。等人?都散的差不多了,他才将胤禟喊住。
“二哥知道,你生财有道,一贯聪慧。但?盐业事关百姓生计,免不得?要多叮咛两句,江南财主们?随你搅腾,若能搅得?一团浑水才算好?事。只一点,务必不要打搅了百姓日常。”
九阿哥微怔,忽然有些明白五哥跟着二哥的原因。
宽以待人?,严于律己。
这话说来容易,从前八哥便是?如此;可真正做起来,还是?得?这位太子爷啊。
这头,胤礽毫无芥蒂地接纳了九阿哥,而另一边,八贝勒也在想方设法地自救。
他得?罪了满洲勋贵,好?在还能屈能伸,又?摇身一变,成了那个日日去养心?殿请安的八阿哥。
康熙对此十分满意。
帝王本就是?要借着此事敲打老八,叫他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不要妄图伸手沾染不该碰的关系。瞧着这番惩戒也差不多了,便打算给颗甜枣儿尝尝。
暮春天?儿里,康熙开始频繁留宿在延禧宫内。
延禧宫没有了大阿哥的生母乌拉那拉氏之后,便是?八阿哥生母——良嫔觉禅氏坐了主位。她跟惠妃,跟这个吃人?的内廷斗了整整十七年,终于得?偿所愿,靠着儿子做到了一宫主位的位置上。
良嫔早就受够了蜷缩在耳房的苦日子。
那年大雪,她与胤禩母子分离,不得?皇上一个眼神时,她就打定了主意。宁愿做个不得?好?下?场的有用棋子,也不愿被遗忘、被弃置,孤寂地老死紫禁城中。
她心?中再清楚不过,皇帝留宿延禧宫,也不过是?觉着八阿哥有利用的价值罢了。
良嫔也算是?上了年纪,前多年又?受了许多苦,面上比起别?宫的娘娘更添几分风霜之色。但?她事事都要亲自侍奉,又?跟她儿子如出一辙,拿康熙当个宝贝奉着,自然就得?了帝王的欢心?。
没过几日,康熙下?旨封良嫔做了良妃。
虽然只是?诏封,也没提起叫内务府举办册封礼这一茬,但?无论事前事后,帝王都没派个人?去景仁宫知会一声,多少还是?叫赫舍里上了心?。
已经要入初夏,天?儿慢慢热起来。
景仁宫的屋檐前头下?了竹帘,长长一卷垂落下?来,能叫殿内凉快不少。
赫舍里携着胤礽坐在西次间,桌上两碗凉茶,便挥挥手屏退宫人?们?。
“你汗阿玛今日弄这一出,怕是?对你笼络九阿哥有些不满。”
胤礽无奈苦笑:“儿子并未特意拉拢过谁。只是?八弟辜负了兄弟的信任,小九心?中不快,才会跟着小五来毓庆宫。”
“额娘明白,可皇帝未必愿意明白。”赫舍里摇摇头,“良妃得?宠是?个讯号,只怕前朝又?该有一批人?倒向?八贝勒府了,有先?前生息银那一出,你万事小心?应对着。”
胤礽点头应下?。
赫舍里没说的是?,她前些日子还曾建议皇上,升一升宫中老人?的位份,四?妃如今差着一位,七阿哥的生母成嫔就不错。
皇上那时候笑呵呵说:“朕考虑考虑。”
今日,帝王特意升了良嫔而非成嫔,未尝不是?在敲打她这个皇后。
胤礽这些日子常常做梦,梦中的一切都光怪陆离。
有时候,他梦到了养心?殿内,佟国维、马齐等一干重臣竟然向?汗阿玛联名保奏,说“太子已废,八阿哥胤禩有储君之德”。
有时候,他又?梦到良妃薨逝,八弟心?神恍惚,竟然送了只奄奄一息的海东青给汗阿玛。汗阿玛大怒,自此停了给贝勒府的属官供奉,八弟也大病一场。
最后一回,他梦到了老迈的阿玛。
阿玛独身一人?坐在养心?殿内,将满桌的请安折子全?都推到了地上,发了好?大的火气。只因为?,朝中九卿以请安之名,请求立八阿哥为?新的皇储。
胤礽顺着赫舍里的视线望出去。
东大墙边的木香花开的正繁茂,今年花房的人?又?来添了白色、红色的花枝儿,这会儿跟黄色交相辉映,叫人?心?中格外?明朗。
他便想,摸透了汗阿玛心?底的想法,就能做出应对。
这些事情总会熬过去的。
胤礽忍不住笑道:“等一切过去了,儿子还能像今日这般,与额娘闲坐片刻,看花开花落,便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赫舍里闻言收回视线,与儿子对视一番,也温柔笑起来。
院中的银杏树上,已经站了一排小白雀儿。
夏槐急匆匆从影壁边上绕过来,进了正殿西间,福身禀告:“娘娘,王常在过来请安,您看……”
胤礽闻言挑了眉:“是?十五阿哥的生母?”
夏槐点头应一声。
胤礽侧目,见赫舍里对王常在会过来并不觉着意外?,便知晓额娘恐怕还有什么安排。
他索性起身笑着拱手:“额娘有事,儿子就告退了。明日将李侧福晋做好?的青团带来,给额娘尝一尝。”
等夏槐好?生将人?送走,又?引着王常在进来,赫舍里已经换上一副温和严肃的当家主母面孔。
王常在进来恭敬行了礼,被赫舍里唤起来赐座。
“当年,本宫求皇上将你从江南带回来,你愣是?不声不响了好?些年。直到三十二年生下?十五阿哥,本宫总想着,便是?为?了孩子也该露露脸了,谁知你还是?那副温吞宽和的性子。今日,可算是?见着你来景仁宫了。”
王常在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妾身胆小,怕搅扰了娘娘的清净,还请娘娘赎罪。”
王氏当年状告黄河沿岸官吏,无法留居江南,入宫反而是?最好?的选择。她那时候年纪小,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岁,一颦一笑间,依然有着江南汉女独特的婉约柔情。
而这样的容貌、性情、出身,都完美符合了年纪渐长的帝王的需求。
赫舍里望着她,笑问:“可瞧过十五阿哥了?”
王氏面上露出几许辛酸:“月前去过了。”
她出身低微,不能抚养阿哥,也没法时时勤去乾东五所探望,只好?托宫里的小太监常送些糕点果子过去。可上个月她去时,孩子竟然怔了许久,说“娘娘,您长得?好?像我额娘”。
王氏被这一句话弄得?泪流满面,这才下?定决心?要爬上去,将儿子接回身边抚育。
赫舍里将一切看在眼里,笑着打趣儿:“十五阿哥今年才不满五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这样的年纪接回身边照养,最是?好?玩儿呢。妹妹,错过了他的前五年,可莫要再错过往后了。”
王常在闻言一怔,当即跪在地上:“妾身醒悟太晚,如今并不知晓该如何是?好?,还请娘娘赐教。”
赫舍里起身将人?扶起来,招了招手,命夏槐去妆台前,将画扇临走前写?的那一纸香料方子拿来。
这味香,是?画扇昔年专程研制,只为?帮着赫舍里留住帝王的心?。
可她如今无意帝王,倒不如赐给王氏。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此香名为?‘暖情’,燃在殿内于你身子无异,却能留住帝王。只愿妹妹能抓住机会,扶摇而起。到时候,也不愁十五阿哥不能养在身边照看了 。”
良妃扶起来了,又?逢十五月圆夜,康熙自然就要给发妻面子,午膳就如常来到景仁宫。
赫舍里却装了病,早早倚在炕桌边,身畔是?王常在伺候着。
康熙见她咳得?厉害,蹙眉问:“舒舒病了?怎么没人?来告诉朕。”
赫舍里笑着打断帝王发火:“是?臣妾不叫他们?说的。皇上朝务繁忙,还得?周旋于后宫,已经是?臣妾的失职,不能再叫你多多操劳了。左右只是?一点咳疾风寒,太医开了药,不碍事的。”
康熙被这不咸不淡的几句说得?有些挂不住脸。
毕竟,他被良妃鞍前马后地伺候着,的确做的有些过了。
帝王坐在炕桌另一边,轻咳一声:“无碍,朕今夜亲自照看舒舒,定能叫你的病大好?。”
换做从前,赫舍里早就温柔小意地靠上来了。
谁知今日,皇后却只对他笑笑,牵过一边垂首奉药的人?:“臣妾这几日病中,多亏了王常在日日前来侍疾,才能好?的如此之快。皇上若心?疼臣妾,不如就替臣妾犒劳犒劳王常在,如何?”
康熙觉着,皇后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但?他面对那副温和的笑颜,又?实在觉着愧疚,索性瞧一眼炕桌边立着的女子:“朕记得?她,十五阿哥的生母,王氏。能自觉来为?皇后侍疾,可见是?个灵醒的。也罢,朕今夜便去——”
“王常在就住良妃妹妹的延禧宫。”赫舍里提醒。
康熙点头,拍着她的手笑道:“朕今夜去延禧宫。舒舒可满意了?”
赫舍里抿唇而笑。
是?夜,延禧宫琉璃门柱前点亮了两盏灯笼。
东配殿内,王常在平心?静气,亲自点燃了“暖情”。须臾,暖阁里头充斥着依兰花、蛇床子等几位香料的气味,甚为?暧/昧。
康熙原本坐在榻边看书,此刻见王氏走到身边,也忍不住撂下?书册,问:“江南水乡的女子,都像你这般桂馥兰香,叫朕魂颠梦倒的吗?”
王氏一脸羞涩,攥紧了拳想着自个儿的孩子、母子俩的前程,冲着康熙莞尔一笑。
康熙脱口道:“你这般笑容,倒叫朕想起了从前的皇后。”
王氏主动爬入康熙的怀中,背出娘娘教给她的那句话:“万岁,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呐。”
康熙眸色沉了沉,抱着人?去了床帐中。
春宵一刻,花香未减。
不过几日,宫中便有传闻,说良妃娘娘失宠了,如今是?那位王常在正得?圣宠。
各宫的闲差们?还想借此赌钱,看看这二位谁更有本事一些,能够久留圣心?。谁知康熙压根儿不给机会,转头就越过贵人?封了王氏为?密嫔,可谓是?多年再未有过的大方。
奴才们?歇了押宝的心?思,开始有意无意巴结起密嫔来。
可密嫔却不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只一心?欢喜于能够接十五阿哥回来。
康熙笑道:“带着阿哥还住在东配殿,便显得?有些拥挤了。永和宫如今还空着,朕叫内务府修缮一番,你搬进去做主位,十五阿哥也能住到后殿去。”
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但?密嫔念着赫舍里的大恩,不敢擅作?主张。等确认娘娘不需要她留在延禧宫策应,才有些羞涩的应承下?来。
康熙最喜欢她身上的这股小女子劲儿。
原本,他想定封号为?“蜜嫔”,是?觉着王氏实在如蜜糖一般甜美。后来被赫舍里提醒此字有些轻浮不妥,才回过神来,就此作?罢。
但?帝王宠爱密嫔之盛,还是?瞒不过这满宫奴才的耳朵。
延禧宫主殿内。
良妃忍着康熙日日过来,却只往东配殿去的羞辱,脾气也变得?差了许多。
她看着跪地请安的儿子,也不叫起,抹着泪责问:“本宫听说,你汗阿玛近日总叫你伴驾分掌政事。是?不是?你哪里处理的不够好?,太没用了,才会叫皇上恼了本宫啊?”

八贝勒已?经忘记,他跪在地上都说了些什么。
额娘是生他、养他、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人。从出生起,他就?被汗阿玛和满宫上下忽视,唯有额娘才会偷偷去乾东五所探望,留着好吃的?给他。他愿意忍辱负重,被帝王当成一枚小丑棋子,也是为了……
叫额娘有人上人的日子?。
可是今日,额娘对他说了这样怨怼伤人的话。
八贝勒恍恍惚惚回了府中,将自个儿关在书房中,立在案几前,提笔发泄似的?写下无数张大字,才终于从那种执拗中回过神来。
书满“皇储”二字的?宣纸纷扬落了一地。
贴身太监弓着身,将这些大逆不道的?东西赶忙收在一处,置于炭盆里头,一会?儿就?烧得干干净净。
五月的?天?,紧闭门户又燃了火,很?快就?叫八贝勒闷出一身汗。
他总算是顺了口气,一面净手?,一面低声吩咐:“派人去打听打听,这回北巡,汗阿玛都打算带哪些人去?”
七月入伏之?前,康熙的?确打算再度北巡。
这事儿他在养心殿和南书房都提过,被胤禩知晓也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北巡要带的?人手?,帝王还是要与赫舍里、胤礽一道商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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