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着这份心?意?,太?皇太?后还将赫舍里和胤礽一道喊去?,吃了顿简单的团圆宴。
席间没有外人。
老祖宗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钮祜禄阿灵阿与?乌雅家的亲事,想必你也知晓了。”
赫舍里放下?食箸,应一声“是”。
“你也不必有情绪,钮祜禄家的命妇前些日子入宫时,替乌雅氏说?了许多好话?。”太?皇太?后擦擦嘴,接着淡定道,“若非看?在她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开?口要乌雅氏抄经送来。”
“说?到底,后宫还是皇后做主的。即便放她出来,升了位份,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就……别叫皇帝为难了,也免得伤了你们之间的情分。”
赫舍里起身,恭敬做福礼:“是。孙媳谨遵玛嬷教诲。”
太?皇太?后摆摆手唤她坐下?。
瞧见胤礽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她难免笑道:“行了,乌库玛嬷不说?了。叫你额娘受委屈,瞧把太?子给愁的,倒显得老婆子像个坏人。”
胤礽没像往常一样,凑上去?装乖卖巧,哄老人家开?心?。
他只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乌库玛嬷记得额娘受了不少委屈,便比阿玛要强。回头,您可得多提醒着阿玛些。”
这样夹枪带棒、有暗示性的话?,太?皇太?后还是头一次听胤礽说?出口,不由抬眸上下?打量着,仿佛今日才识得这孩子的性情一般。
半晌,这位七十二岁的老太?太?笑出声来:“很好,比你阿玛,还有你玛法年轻时都要沉得住气。须知,遇事沉心?静气,便已经赢过绝大多数人了。”
这餐团圆饭,终究还算是欢喜收场了。
八月末,康熙走古北口,经河漕回到京师。
休憩大半月之后,户部、工部、光禄寺等?各处衙门将此番出行的草豆、木炭、食用归置妥帖,康熙便要启程南巡了。
这是帝王首次前往南地,随驾的人马不多。
内廷除过赫舍里和胤礽,便只带了宜妃和荣妃两位。佟佳贵妃照旧坐镇后宫,僖嫔则因为有着身孕,不宜跟来。
阿哥公主们因此得了福分,荣妃跟前的的二公主伊哈娜、三阿哥胤祉,宜妃跟前的九阿哥胤禟,连同要选格格的大阿哥胤禔都带上了。
孩子们一多,出行便热闹起来。
胤礽是这伙人中的孩子王,除了大阿哥,伊哈娜他们都喜欢看?他表演稀奇古怪的小魔术,连两岁的胤禟都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了重头戏。
胤禔对此十分不屑,都不跟他们同行。
康熙原本要抓胤礽来自个儿车上,听说?了这件事,索性将四个孩子都唤来,跟着一道观赏小魔术。
大阿哥被晾在了一边。
车马摇摇晃晃七八日,终于行至济南府。康熙带着后妃和孩子们逗留一日,去?看?了趵突泉。
胤礽还是头一次看?名泉,激动地克制着情绪,带着二姐姐他们排排站好,然后仔细观望了不到一刻钟。
他想睡觉。
四小只嘀嘀咕咕起来:
“这什么?呀,就三个眼子,还没有额娘院里汇集雨水的钱眼好看?呢!”
“就是三股水嘛!有什么?好看?的?”
“布吉岛,咕嘟咕嘟光咕嘟——”
康熙和赫舍里、宜妃、荣妃听得哭笑不得。
好在,两日后的泰山之行总算是叫孩子们满意?了。他们运气不错,登上泰山极顶时,正遇上日照金山的美景。万丈金光倾洒在玉皇顶上,宛若披上一层圣光。
赏过日出,康熙要带胤礽亲往东岳庙,祭祀泰山之神?。
为这事儿,大阿哥不高兴了好一阵子。赫舍里远远瞧见了,也只当没发现,亦不去?提醒。
她对两个丫鬟低声道:“又不是本宫的儿子,叫皇上自个儿收拾去?。”
这话?惹得夏槐嘻嘻哈哈笑起来。
在山东境内逗留太?久,康熙担心?南巡之行拖延太?久,财力损耗极大,便加快速度赶了几日路,从沂州过境,驻跸宿迁县。
当日,接驾的便是河道总督靳辅。
自从康熙十五年,靳辅担任河道总督之后,黄河水患的问题得以改善许多,但?仍旧逃不过夏秋汛时的冲决水患,沿岸百姓苦不堪言。
靳辅是个干实事的人,性子又自谦内敛,一五一十将目前的状况禀告康熙之后,跪地道:“说?到底还是臣无能,没法为皇上分忧。”
康熙亲手将人扶起来:“朕得爱卿一员治黄大将,已是有幸。”
靳辅站起身,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
康熙似乎知晓他想说?什么?,笑着拍拍他的肩:“无需担忧,有些事一观便知。明日,朕与?你同去?视察堤工。”
次日一早,康熙简装出行,只带了近身护卫的人手,与?靳辅微服出访堤坝边,视察河工进展。
到了晌午,赫舍里依旧不见人回行宫来。
正想问个究竟,季明德从外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来,压低声音道:“娘娘,皇上相中了一个民籍的汉人女子,已经带回行宫来了。”
赫舍里挑了一边眉梢,有些想笑——
还说?给大阿哥寻两个格格呢。
如今可好,儿子撂下?不管,先给自个儿相中一个。
无论如何,赫舍里还是要过去瞧瞧的。
她吩咐夏槐、冬柏她们:“若阿哥公主们玩闹回来了,就好?吃好?喝伺候着,其余不必多言。”说完,便带着逢春去了行宫的勤政殿。
皇上一向在那儿呆着。
康熙确实带了个?汉人女子回来,不过却不像奴才们想的那样为了美色,只是为民伸冤。
今日一早视察堤工,他?心中并不满意。
表面上,各处督工得了本地官员的提醒叮咛,都按着规矩办事。但康熙还没瞎,瞧得见河势汹涌漶漫,河工们赤腹行走水岸时,脚下?都在打摆子,再看他?们个?个?颓靡不振、面色枯黄,康熙便怀疑起来。
河务贪腐之?风,已是积年顽疾。
只靠一个?靳辅,对抗整个?黄河下?游的贪官集团,无异于?以卵击石。
好?在,有这么个?纤细却勇毅的女子一头撞上来,要为她惨死的哥哥、叔伯,以及河道上数以万计的河工们鸣冤。
康熙趁势将人大张旗鼓带回了行宫。
并下?口谕:“萧家渡、九里冈、崔家镇、徐升坝、七里沟、黄家嘴、新庄一带,皆为长堤要防,河务繁重,派小黄门亲往这几处,如有民人诉冤,可一一记录发审,将文状带回交予朕过目。”
帝王下?定?决心,要以这个?带回来的王氏女所?诉“侵吞饿殍案”为中心,将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账贪官好?好?震慑一番。
赫舍里到勤政殿外?,正听?到皇上才发的口谕。
她转瞬就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抬脚进去?,瞧见那直着脊背跪在地上的汉女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虽有一身骨气,却也能窥见微微颤抖的指尖和下?颌。
赫舍里心中叹息,皇上将她放在风口浪尖,岂不是要害死这孩子。
她上前将人拉起来,仔细瞧了瞧笑道:“都说江南女子温婉动人,臣妾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这般澄心明净的好?姑娘,皇上何不给个?恩典,也免得再去?汉臣家中为大阿哥挑选了。”
康熙一心扑在河务上,这会儿回神,才顺着赫舍里的话打量汉女。
倒确实生?得秀美。
他?起了怜悯之?心,愿意顾及她的死活。
斟酌片刻,道:“王氏到底只是民籍,大阿哥身为长子,已经因为生?母受了连累,头一位格格总该从有头有脸的汉臣中挑选……”
康熙话没说尽。
赫舍里便笑了:“是臣妾思虑不周了。那依皇上的主意呢?”
“也罢。”康熙打定?了主意,笑着牵过赫舍里往次间走去?,“河道贪腐案王氏功劳不小,便封个?——常在,随驾回京吧。”
身后,传来王氏叩首谢恩的声音,还特意高声谢了“皇后娘娘”。
赫舍里回眸予她一笑。
能捡回一条命,入宫也是好?的。
此后大半月,康熙便一直围绕着查案、翻案行事。
御驾倒也没有一直逗留在宿迁,先后乘船去?了镇江府、苏州府、江宁府下?辖各县。康熙忙得像个?陀螺,一边处置朝务,一边严查河务,一边又要陪着赫舍里他?们去?往虎丘、惠山、雨花台、江宁教场等地。
即便这样,他?还能有时间,带着明珠前往明太祖陵祭拜。
胤礽悄悄跟赫舍里咬耳朵:“阿玛太恐怖啦。”
赫舍里也这么想,笑着点?了点?儿子的额头:“不许背后妄议你阿玛。”
她又想,玄烨确实勤政,可他?深更半夜不睡觉,却活到了六十九岁。反观她自个?儿……算了,不提也罢。
再过几年,保成参政之?后,是不是也该放任他?学着玄烨那般?
胤礽忽然浑身一个?激灵,觉着额娘的眼神也变得可怖起来,似乎想甩鞭子拿他?当个?陀螺抽,连忙寻个?由头跑远了。
赫舍里被逗得直笑。
罢了,孩子懂得劳逸结合,这才是最好?的。
十一月初四,御舟从江宁凤仪门外?回銮。
河务上的“侵吞饿殍”、“偷换工料”、“百金行贿”数案并案,终于?查得水落石出。
康熙的本意还是震慑为主,不愿干干净净的将整个?沿河官系全都清洗一遍,只抓了十几个?高位典范,该革职的革职,改流放的流放,又斟酌着砍了几颗脑袋,此事便算是圆满落下?帷幕。
汉女王氏的功劳落定?,摇身一变,成了密常在。
“密”这个?封号还是赫舍里替她要来的,取得是满语kimciku里的细心之?意。既然位份上不能优待,得个?封号,在宫里总是好?过一些。
康熙自然也没忘了大阿哥。
分?别选中了江宁府知府于?成龙之?女于?氏,正白?旗包衣那拉氏一同回京入宫,等嬷嬷们教习过宫中的规矩之?后,便赐给大阿哥做格格。
大阿哥对此……还挺满意的。
二弟没有的他?先有了,证明阿玛是在意他?的。
在船上的日子,总是不比陆地上有趣儿。
几个?阿哥还能看看书、练练字打发时间,毕竟康熙时不时要抽查考校,谁也不敢真的放松玩乐;伊哈娜就没有这种困扰了,她手痒的忍不住,成天围着荣妃要登岸骑马去?。
荣妃气笑了:“你登岸骑马开?心了,难不成要这一船的人都等着你?额娘可做不了这个?主,寻你汗阿玛去?。”
她不过吓唬一句,谁知道,这孩子真跑去?找皇上了。
皇上也是,竟命奴才们在红花铺靠岸,专程牵了匹小马登船来给伊哈娜过过瘾。
看着女儿志得意满的骄傲劲儿,荣妃无奈扶额,对赫舍里道:“二公?主被宠的不成样子了。若日后去?了漠南蒙古,臣妾真是担心……”
赫舍里却不这么想:“伊哈娜只是贪玩,却有分?寸。你何曾见过她在大事上行差踏错?不过都是些小事,博皇上一笑也就过去?了。”
更何况,依着乌尔衮对伊哈娜言听?计从的模样,皇上只怕还期盼着伊哈娜更放纵些,将巴林部?牢牢握在手中呢。
船上这段日子,康熙终于?得了清闲,却不怎么亲近宜妃。
都是赫舍里这儿宿两三回,荣妃那处宿一回,隔几日才瞧瞧宜妃,青天白?日里去?,入夜就走了。
荣妃提起这个?就想笑,附耳低声道:“这事儿不怪皇上,是宜妃使了小性子,不愿在这时候怀上,免得九阿哥照顾不周,五阿哥也没空再去?探望了。”
赫舍里讶然:“皇上,被赶出去?了?”
“那倒也没有,只是瞧着憋屈得紧呢。”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
赫舍里便也掩唇笑。
自从梁太医说了她不宜再有孕,玄烨再来,最多只是抱着她睡,根本不敢多碰一点?。如今宜妃又不愿意,王常在还年幼,便只剩下?一个?荣妃了……
赫舍里侧眸看她一眼。
这也是个?歇了心思的,只怕皇上南巡以来,也就几回而已。
——倒真是憋屈得紧。
赫舍里顺着窗向外?探看江景:唯见船只往来,雁群高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她心境骤然开?阔欢愉起来,笑道:“宜妃这是真的疼爱两个?孩子,皇上心知肚明,这才不与她计较。她向来都是拔尖儿求好?的张扬性子,倒是难得,还有这般想得开?的时候。”
荣妃赞同:“谁说不是呢。别看这人平日里虽少了根弦,关键时候却从不掉链子。难怪郭络罗贵人总说,这打小就是个?有福气的。”
两人笑着说说闲话,宜妃则独自带着九阿哥,同样怡然自得。
她确实想得很开?。
乌拉那拉氏降为常在之?后,她如今也算得上是妃位之?首,再往上爬便需要显赫的家事,她有自知之?明,不肖想那事。再者,后宫如今有实享贵妃待遇的宁妃在,皇上用不着宠妃与怡贵妃抗衡,来翊坤宫的次数便少了许多。
不来就不来,她还省得伺候。
自从养了九阿哥,宜妃对康熙也没那么上心了。成日里围着小九打转,要不就是带着小九一道去?慈仁宫请安,瞧瞧他?五哥。
日子也过得舒心滋润。
这回婉拒了皇上,实在是觉着两个?孩子太小,不愿在这时候生?了。康熙原本还有些生?气,她一句“为母不慈,往后孩子们心生?怨气,臣妾也无颜面对”,倒叫皇帝清醒过来。
帝王不免想到了乌雅氏。
两相对比,他?对宜妃倒是更满意了。
这就是个?爱使小性子的美人,虽笨了些,心却不坏,朕惯着也无妨。
于?是,宜妃这才安然无恙地带起了孩子。
半月之?后,康熙走陆路前往曲阜,驻跸城南行宫。
这次祭拜孔庙,是想要天下?汉人归心的大事,康熙便只带了胤礽一人前往。
胤礽今日穿一身皇太子吉服袍,戴吉服冠,脚蹬朝靴,被康熙牵着下?了步辇,从大成门入大成殿内。
衍圣公?孔毓圻、博士孔毓埏等已经携族人跪迎两侧。
康熙掀起龙袍,行三跪九叩大礼。
胤礽亦跟在身后半步行此大礼。
今日的礼部?祝文奇长无比,胤礽竭力维系着自个?儿的仪态,听?到身侧又换了个?人——约莫是孔家后人宣读谕旨。
许久,谕旨宣罢。
康熙对孔氏子孙上下?厚赏一番,连监生?、生?员都各自得了五两白?金,又免除掉曲阜县明年的丁银,祭拜仪式终于?圆满收尾。
可以摘掉吉服冠,回行宫用膳啦!
胤礽的雀跃都写在眼睛里,康熙瞧了好?笑,也摘去?大冠,笑问:“累了?”
胤礽摇摇头:“儿子倒是不累,只是……”
他?的肚子配合着发出一阵“咕咕——”长鸣。
康熙哈哈大笑,连忙派了梁九功先回去?传膳,还特意叮嘱,一定?要太子最喜欢的重酸重辣。
胤礽嘿嘿笑着,抱着康熙的胳膊:“阿玛对儿子最好?了。”
帝王了了一桩心事,眼神也柔和下?来。他?揉了揉胤礽的脑袋,父子就这般相互依偎着。
今日因为带着嫡出正统的皇太子一道祭拜孔庙,孔氏族人、汉臣们也都安安宁宁配合着。
至此,江南诸事已顺。
是时候回京去?了。
腊月二十三,康熙率一众王公?谒孝陵,终于?回到紫禁城内。
宫中今日封印,他?一回来便没法再处置朝务,还颇有几分?不习惯。
赫舍里见状笑道:“难得清闲几日,今年的年节大宴也都是怡贵妃操办的,皇上便陪着臣妾躲个?懒儿,在景仁宫里剪窗花,写春条吧。”
康熙数年没做过这事儿,来了兴致,笑呵呵应下?来。
不知何时,空中飘起了雪花。
盐粒子一般的小雪,细细密密落下?来,地上很快就多了一层白?霜。等到帝后二人备好?了窗花春条,窗外?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
落雪的速度倒是比先前缓了许多。
奴才们张罗着取了浆糊来,看着娘娘和万岁爷亲自一一给殿中贴上喜庆的红。万岁爷还亲自剪了一条狗,说是小甜瓜,被娘娘当成了猪,登时逗得大伙儿乐起来。
景仁宫内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胤礽刚从尚书房下?学,披着黑狐端罩,顺着石影壁迈步进来时,正碰上这一幕。他?透过南窗望进去?,见阿玛正扶着额娘,叫她将一张“福”字贴的再高一些。
胤礽无意识地扬起了唇角。
他?将手里的书丢给小豆子,迈开?腿快走一步,两步,继而跑起来,大嚷一声:“额娘,儿子来了。”
屋内的康熙与赫舍里齐齐望出来,眼里都带着欢喜。
“今日怎么下?了学跑过来了?”赫舍里问。
胤礽已经进了殿,由着逢春姑姑给他?解下?端罩,笑道:“想额娘和阿玛了,知道今日贴窗花春条,就过来瞧瞧。”
他?又一手牵着赫舍里,一手拉着康熙,将三人的手交叠在一处。
“往后每年,儿子和阿玛都来跟额娘一道贴窗花,写春条,我们一家人欢欢喜喜迎新年,如何?”
康熙与赫舍里对视一眼,眼中感慨万千。
臭小子七、八岁开?始长大,有了羞耻之?心,有时候便会避开?他?们。今年以来,倒是越发……懂得体恤父母爱子之?心了。
帝王紧紧握了握妻儿的手,道:“好?,阿玛答应你,年年如此。”
赫舍里将父子二人的真情看在眼里,垂眸笑了笑。
——也好?。
她便帮玄烨算着,究竟能持续多少年。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康熙二十四年的年头,来的却不尽如人意。
正月还没过去?,太皇太后便以“河北、山东昨年秋日大丰收”为由,下?了道懿旨——免去?了永和宫、延禧宫两宫抄经祈福、只用素斋的惩戒,也不必再禁足宫中,可以去?乾东五所?看看孩子们了。
赫舍里很清楚,这事儿背后少不得有康熙的授意。
她倚着炕桌,侧身撑着下?巴笑道:“只是本宫没了孩子,皇上不好?出面做这个?恶人,怕伤了夫妻情分?,这才请太皇太后出马罢了。”
夏槐冷着脸:“事都做了,还怕伤着情分?吗?”
这话实属逾越,逢春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赫舍里却摆摆手:“索性就你我三人,她说的也没错。只是本宫担心,这怕才是个?开?始。永和宫乌雅氏的妹妹已经与阿灵阿定?亲,不日就要嫁入钮祜禄府。”
“如今只能希望宁妃的弟弟法喀出息一些,别叫阿灵阿抢了一等公?的爵位才是。否则,阿灵阿得爵之?日,便是乌雅氏复宠之?时。”
偏偏老天爷是个?爱戏弄人的,怕什么来什么。
春三月,康熙一纸诏书,封永寿宫宁妃为宁贵妃,与承乾宫怡贵妃同级,其余一切照旧。
随后,他?又以雷霆手段夺去?了法喀的一等公?爵位。
痛批道:“此子骄纵跋扈,侵占良田百亩,有辱果?毅公?遏必隆的名声。朕不忍遏必隆家业败尽,观其第七子——一等侍卫钮祜禄阿灵阿有太师遗风,今特将一等公?爵位承袭于?阿灵阿。授散秩大臣、镶黄旗满洲都统,迁銮仪卫掌仪内大臣。”
不过短短数月,钮祜禄家就变了风向。
一时之?间,阿灵阿迎娶新妻,加官进爵,成了紫禁城年轻一辈的新贵。
而后宫之?中,康熙在永和宫宿过一夜之?后,乌雅氏重新复宠,晋封为“德嫔”,六阿哥也一并抱回永和宫抚养了。
这次的嫔位,倒确实是靠她自家得来的。
景仁宫内。
夏槐今日做事都有些带着气性,但娘娘心里的气闷自然比她更重,便憋着一肚子话也没吱一声。
赫舍里缝制好?了胤礽去?尚书房要用的书袋,笑道:“有什么话就说,就你这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本宫都替你憋得慌。”
夏槐噼里啪啦倒豆子:“她如今已经复宠做了德嫔,又抱回了六阿哥,好?处占尽,竟还不消停着些。奴婢听?说,德嫔有些日子会想方设法叫皇上留在永和宫,怕是还想靠着生?孩子,再做回德妃去?!”
赫舍里眸光微闪。
德嫔确实生?过不少孩子,她有些记不清楚,但这一二年间,该是还有个?女儿的。
只不过也没养住。
她叹息一声,问:“她近来对六阿哥如何?”
夏槐也不清楚,娘娘怎么忽然对六阿哥的事儿上心起来。不过还是赶忙回话道:“六阿哥已经选定?了伴读和哈哈珠子,约莫春夏间就要送去?尚书房读书了。”
“德嫔的脾性您是知道的,一向希望六阿哥得了个?好?名字,再多多给她长脸。近日阿哥不仅要学骑射,满蒙文,回了宫还得跟着她背四书……听?仁喜说,永和宫的灯,每日都得亮到子时初。”
“子时?”赫舍里提高了声,“按尚书房的规矩,阿哥们每日卯时便该起了。六阿哥这般,可连三个?时辰都睡不到。”
她心里还奇怪呢。这孩子跟着四阿哥住在二所?,脸蛋圆嘟嘟的甚是可爱,怎么一回永和宫就瘦成麻杆似的。
原来竟是被亲额娘给逼的。
赫舍里心中有些怜惜这孩子。
透过六阿哥,她仿佛看到了前世?的保成。
思索片刻,她便吩咐:“夏槐,你去?跑一趟二所?,将六阿哥每日读书起居的时间一一讲给四阿哥听?,旁的不必多说,他?自然明白?。”
这事儿她不好?管。
只能甩给四阿哥这个?兄长去?分?辩了。
四月,天越发暖和起来,各宫的炭例取消,屋里的地龙也彻底不再烧了。
长春宫内,僖嫔终于?生?下?一个?皇子,序齿为十一。
赫舍里比康熙这个?阿玛还要欢喜,拉着皇帝一道去?了长春宫探望,又赏赐下?来许多好?料子、金钗玉饰、上等补品,直堆得长春宫都要装不下?了,这才作罢。
康熙笑道:“皇后将朕该做的事都全包了,可见是真的替你高兴。”
僖嫔靠在床上,笑道:“娘娘抱一抱这孩子吧。若没有娘娘时时照拂,哪里能有他?这一世?呢。”
“你又来了。”赫舍里佯嗔僖嫔一眼,替她掖好?了被角,卸了护甲,这才从奶嬷嬷手中接过十一阿哥抱着。
她惊喜道:“小阿哥长得像妹妹小时候呢。皇上您瞧,哈宜呼小时候就是这般俏皮的样子。”
康熙垂眸一看,不禁乐了。
十一阿哥正歪着舌头在闭目吐泡泡。他?一生?下?来就白?净,脸也不是皱巴巴的小老头,的确可爱。
康熙伸手逗了逗儿子,道:“既然旁的皇子都赐了名,这孩子也该有个?宗室正名。皇后与僖嫔亲近,可有什么喜欢的字,朕做个?参考。”
这便是授意要赫舍里取名了。
她惊喜与僖嫔对视,想了一会儿,道:“祷字如何?《说文解字》有言,告事求福是为祷,是个?好?意头。妹妹觉着呢?”
僖嫔眼中噙着泪,连连点?头。
康熙也赞道:“嗯,这个?字也好?,有福寿双齐之?象。就这么办,十一阿哥便叫胤祷吧。”
僖嫔刚生?了孩子,身子还弱,赫舍里探望了片刻也就离去?,以便叫她能好?好?休息。
她打算着,等孩子稍大一些立住了,就跟皇上提一提,给僖嫔晋位分?的事儿。
近日宫中喜事连连。
先是僖嫔生?了个?十一阿哥,随后,她宫中同住的万琉哈常在也被诊出有孕两个?月了。
万琉哈氏是正黄旗包衣出身,她阿玛是内务府广储司郎中拖尔弼,正在荣妃阿玛盖山手下?。这也是个?懒的争宠的,万事随缘,日常除了去?钟粹宫坐一坐,也没有旁的事。
没想到,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赫舍里掩唇笑着,跟荣妃说:“长春宫两个?都是不争比争过得好?的,可见,不争有时候便是争。”
荣妃也笑:“可不是嘛,岂不要气煞有些人了。”
说着,往东边延禧宫和永和宫的方向看了一眼。
紫禁城的风水邪门的很,真不能随意提起某个?人。
荣妃还没来得及问德嫔的动向,夏槐就疾步进来,肃着面孔道:“娘娘,永和宫六阿哥殇了。”
今年春,永和宫的两树紫藤有一树就开的不太好。
原本是藤缠树的方式,绕着院中三人合围的古柏,一左一右甚是繁茂,每年到了春日就会开出一簇又一簇的紫色小花。今春,大?的那树倒是依旧,小的却只三五零星地开着,连同叶子都蔫巴巴的。
德嫔望着那株越发枯萎的新藤瞧了许久,也不叫奴才们连根铲去,还在不断地浇水、施肥、浇水、施肥……
花房的太监来瞧过一回,禀报道:“回德嫔娘娘,这紫藤树确实还没死,兴许将花叶都修剪了,根活到明年还能发?新?芽儿,只是万万不能再浇水用肥了,无论是烂了根或是烧着根,怕是大?罗神仙再来,都束手无策了。”
只可惜,德嫔并未听劝。
那日,四阿哥恰好在场,还借着这件事讽刺她:“养花便如育人,汗阿玛说的没错,额娘对六弟揠苗助长,终究要?自食恶果。”
德嫔被儿子戳中了痛点,便也一股脑的泼了脏水回去。
“额娘不过?没有将你接回永和宫住,你竟这般狠毒心肠,挟嫌报复,不惜诅咒自个?儿的亲弟弟!从前?只当你是性子内敛,不爱与人亲近,今日看?来,实在是个?寡情薄意的冷心冷肺人!”
母子俩就此吵得一发?不可收拾。
德嫔跟前?的大?宫女依旧是玉烟。她从未见到四阿哥言辞这般激烈过?,一时?愣了神,没敢上前?。私心里?,她也盼着四阿哥站出来分辩几句,好叫娘娘能收敛着些。
娘娘望子成龙,过?于心切,事事都要?拘着六阿哥,叫个?六岁的孩子没有一点儿喘气歇息的时?间。
今日六阿哥病了,却一声不吭染着风寒去校场跟着谙达学骑射。